“二弟,你不該這樣……”


    陳遠的臉色很蒼白,毫無血色的白。


    原本還算瀟灑的淩亂黑發,在變成雪白的白發後柔順許多,發梢略遮擋的額上被映照的明亮。


    隻是他那張刻意擠出的笑容,卻被兩行清淚的衝洗的更顯悲涼。


    陰雲遮蔽下,雪花片片飄落。


    林間沒有了豔陽照射,不再是山清水秀,而是變成了昏暗的白。


    仿佛整個世界失去了五彩斑斕,隻剩下黑與白。


    蒼涼的天地裏,是一身紅衣的陳遠和一襲青衫的陳逸。


    陳逸怔怔的看著笑著流淚的陳遠,不禁也有些傷感。


    他明白,陳遠和淩音容師姐之間,一定發生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並非簡單的相遇、相知、並肩作戰。


    “感情?”


    “應該是吧。”


    這一刻,陳逸心中隱隱有一絲後悔,後悔喚醒真正的老大。


    或許事實真相和先前的“陳遠”所說的一樣。


    老大選擇自封,是在逃避。


    他不敢麵對現實,所以才會放開了心靈,將一切交給了絕刀刀意控製。


    陳逸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天上的蒼白長刀、白虎神意。


    白虎神意踏著那顆不詳的暗紅星辰,眼神似是狐疑的看著那柄長刀,時不時用爪子戳戳它。


    不過與先前的幽藍長刀不同,這一次它力道並未減少,卻沒有在蒼白長刀上戳出幾個洞。


    “吼,吼。”


    虎嘯聲低沉略帶疑惑,疑惑的不是其他,而是刀意為何變強了?


    陳逸若有所思的看了幾眼,揮手散去白虎神意,獨獨留下那柄長刀橫亙天際。


    他能感受到刀意中的悲傷,一如周遭的雪花,一如此刻的陳遠。


    陳逸低下頭,注視著一動不動的陳遠。


    沉默良久。


    他從須彌袋中取出兩壇酒水,隨後便並指為劍就地取材削出桌椅。


    準備好一切。


    陳逸開口道:“兄長,和我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曆吧。”


    盡管可能會讓陳遠再次揭開那些傷疤,但隻有這樣,方才能夠讓他有機會從裏麵走出來。


    從先前“陳遠”口中,他可以確定一點,小時候對老大的“教導”是有效的。


    老實說,陳逸也沒有想到,他無意間唱了一首歌謠能讓老大記到現在,甚至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精神寄托啊。


    在這樣武道超凡的世界,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將心神寄托外物上並不可取。


    至少陳逸如此,他的安全感都來自腰間長劍。


    隻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便無懼一切——不論生死!


    陳遠呆愣片刻,方才擦掉眼角淚痕,來到他對麵坐下來,略有苦澀的笑了笑。


    “二弟,讓你見笑了。”


    說話之間,天空蒼白長刀緩緩散去。


    隻是陰雲依舊,風雪依舊,兩個人兩壇酒依舊。


    陳逸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不算什麽,記得那次剛進入演武場時,你還被妖屍嚇得尿……”


    不等他說完,陳遠趕忙打斷他,“別,別說!”


    簡單一句話就讓他暫時“忘掉了”那樁悲傷,臉露郝然。


    陳遠看了看四周,覺察到這裏的劍意籠罩,鬆了口氣道:


    “這種事情別說出來啊,不然‘絕刀’的名號都要沒威懾力了。”


    陳逸心下一動,“兄長還記得之後的事情?”


    他沒有提及淩師姐的名字,以免讓老大心神再次沉入悲傷之中。


    “記得。”


    陳遠點了點頭,注意到額前的白發,他抬手捏了捏,竟笑了起來。


    “二弟,我帥不帥?”


    “帥,很帥。”


    陳逸啞然失笑,但心中不免有幾分疑惑。


    老大自封心神,卻還能記得絕刀刀意湧現之後的事情?


    不過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


    陳逸拎起酒壇倒上兩碗,舉起一碗笑道:“嚐一嚐我太虛道宗外最有名的桃花釀。”


    陳遠點了點頭,舉起那碗酒水示意一下,便一飲而盡。


    兩人沒有碰杯,也沒有下酒菜,就這樣一碗接著一碗。


    直到一壇子酒水見底,陳遠方才停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有兩團紅意,語氣平靜的說道:


    “其實這些年,我沒有太多可說。”


    “你進入興武學府之前的事情,你我都知道。”


    “而從築基評定後,我被祖爺爺接過去之後,一切就都開始轉變。”


    陳逸想到先前‘陳遠’所說的地牢和妖魔,眼神略有冰寒。


    “敬業侯那時候就將你關進了地牢裏,讓你獨自麵對妖魔襲擊?”


    陳遠沉默良久,好似陷入到那段黑暗的回憶中,神色卻是沒有任何變化。


    “那座地牢很黑,很冷。”


    “妖魔算不上強大,僅是九品境的小妖,但是數量很多,很多……”


    “我殺完一頭,還有一頭,兩頭,數不清。”


    陳遠用著最平靜的語氣講述出那段幼年的經曆,仿佛說的不是他,而是一位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三個月,我在那裏待了三個月。”


    “期間不論我如何掙紮哭喊,都沒有回應。”


    “沉屙,也就是敬業侯府的管家,隻會丟進來療傷的藥和食物。”


    哢。


    陳逸的臉色已然冷峻,手中的瓷碗直接化為粉末卻毫無所覺。


    “兄長可知他為何這樣做?”


    陳遠輕輕搖頭,拍開另一壇酒水的封口,倒上兩碗之後,一口喝完。


    “不知道,我至今不知道他為何那樣對我。”


    “唯一可能是他們早就計劃好讓我拜入絕刀晏海門下,方才這樣磨礪我。”


    磨礪?


    陳逸眼神冰寒,心中冷哼,這已經遠遠超出磨礪的範疇。


    若非當時的老大築基評定出眾,還修習過陳家基礎功法、技法,否則早就死在那座地牢內。


    這不叫磨礪,而是養蠱!


    陳遠看了他一眼,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道:“其實那裏並不算危險。”


    “我也是後來回想才清楚,沉屙一直在那裏守著我。”


    “若我真的受了致命傷,或者堅持不住,或許他會出手將我帶出來。”


    “或許?”陳逸皺眉看著他,問道:“你不想,弄清楚他們那樣做的緣由嗎?”


    他本想直接問陳遠是否想要報仇,哪怕敬業侯周天策是他外祖父,也不能這樣對他。


    不過仔細想了想,陳逸換了個角度。


    無論陳遠如何選擇,他都不會幹涉。


    但是對敬業侯周天策、潛龍、沉屙這些人,陳逸絕不可能放過!


    “不是絕刀嗎?”陳遠似是被他問住了,臉上露出一抹疑惑,“除此之外,還有其他?”


    “二弟,我知道祖爺爺行事霸道,但我想他隻是手段過激了些。”


    “相比之下,我的師父——絕刀晏海,才是生性冷漠、喜怒無常的人。”


    說到這裏,陳遠神色有幾分黯然,似是不想回憶起那段經曆。


    “自我拜入無量山成為他的弟子,那時候我才明白什麽是冷漠無情。”


    “為了讓我能夠修習絕刀,他的教導已經不能被稱為‘嚴厲’。”


    “不是爬山就是習練刀法,尤其是在冬天。其實我很討厭下雪天,無量山的寒風很冷……”


    說到後來,陳遠莫名笑了起來,語氣也越發的輕鬆,仿佛那段經曆也算是個不錯的回憶。


    “和我師父一比,侯府裏的幾位先生真好啊。”


    “二弟還記得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嗎?”


    陳逸點了點頭,他記得很清楚,那是老大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後一封。


    “那是在我前往封魔穀地之前寫的,沒想到等我出來之後已經是十年之後了。”


    陳遠又喝了一碗酒水,笑著說道:“我出來時,看到了你寄來的信。”


    “不過師父已經提前幫我看過了,我跟你說,他好生氣的。”


    “特別是你每次都會提及‘地榜第一’、‘小劍仙’,他恨不得提刀衝上太虛道宗砍了你。”


    陳逸沒有笑,更不覺得私自拆別人信件的師父是什麽好人。


    隻是他看著麵帶笑容的陳遠,腦海裏卻浮現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猜測——


    或許這樣的經曆,在陳遠看來是段不錯的回憶?


    隻是因為這樣的回憶裏沒有折磨、寒冷、饑餓和殺戮。


    “兄長,下次見到你師父,替我向他問好。”


    陳逸端起碗一口幹掉,抹了抹嘴角的酒水道:


    “你就說,我很仰慕他的絕刀,若是有機會,我很希望向他請教。”


    陳遠笑著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語氣認真的說道:


    “把他留給我吧。”


    陳逸一怔,眼神略有些許詫異。


    老大的意思是要殺了他的師父,絕刀晏海?


    “別這樣看著我,我認真的。”


    陳遠喝著酒,酒水的溫暖讓他臉上有了些血色,卻也讓那頭白發更加顯眼。


    “在我接受他離開前的任務,南下殺了那名蠻人之後,我就想宰了他。”


    “原本我隻以為是殺一位普通的蠻人,哪裏想到他竟是南蠻教幾名薩滿的父親……”


    隨後,陳遠便講述起他在南蠻之地的經曆,輕描淡寫的說著被南蠻教薩滿追殺。


    躲避追蹤,與蠻人廝殺等等。


    一直到後來,陳遠臉上浮現一抹悲傷,苦澀的笑道:


    “也是那時候,我遇到了淩音容師姐……”


    陳逸一直默默聽著,即便見他提及淩師姐,他也沒有開口,隻是端起酒碗與他碰了一下。


    這是兩人自坐下以來的第一次。


    喝完之後,陳遠方才直視著他道:“我是後來知道她出身太虛道宗劍峰山,是你的師姐。”


    陳逸點了點頭,“不過在我上山之前,她就在外遊曆,期間一直沒有回去。”


    “她和我說過,”陳遠眼神略有傷感,但更多的是自責,“如果不是我,不是我任性的牽連她……”


    他的聲音沙啞了許多,仿佛喉嚨裏卡了幾塊石子沙沙作響。


    “開始我們計劃著逃離南蠻之地,但還沒等找到正確的方向,就遭遇了一名大薩滿。”


    “也是那一次,她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傷。”


    陳遠低著頭,雙手不自覺的抖動起來,連帶著身體都有些顫抖。


    放在他身旁的萬鈞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神波動也跟著震蕩起來。


    微弱的刀鳴之上回蕩這片山林時,惹得寒風更冷了些,雪花也大了一些。


    “那,那時候,沒有療傷藥,之後遇到了兩,兩名大薩滿……”


    “她死了……”


    陳遠斷斷續續的講述著,不覺間他已經低下頭。


    水漬源源不斷的滴在新製的木桌上,發出滴答答的聲音。


    但隻是瞬間,雪花飄落又將那點點痕跡掩蓋住。


    陳逸自顧自的喝著酒,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不禁在想,若是一歲抓周的時候沒有光幕浮現的話,他的人生會不會比現在陳遠還慘?


    但這樣的念頭很快便消失不見。


    慘是慘了點兒,但他們經曆不同,很難比較出哪個更慘些。


    “淩,淩師姐死在了我的刀下……”


    陳遠深吸一口氣道:“是我殺了她,才得以存活下來!”


    “我不清楚你從哪裏得知她主動尋死,事實並非如此,真相就是我被絕刀刀意控製了心神,才不得已殺了她!”


    陳逸怔了怔,隨即苦笑著搖頭道:“兄長,你想以這樣的說詞讓我陷入兩難嗎?”


    “不,我……”


    陳逸打斷道:“事實真相如何,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


    他不認為能笑著說出幼時經曆的老大,會被絕刀操控。


    更不認為老大會主動殺了那樣幫助他的淩師姐。


    唯一的解釋便是陳遠仍舊無法麵對,他想以這樣的方式接受“懲罰”。


    不論那份“懲罰”來自哪裏,南蠻教也好,太虛道宗也好,他都願意接受。


    雖說這些都是陳逸的猜測,但他更願意相信“妖女”聞人櫻的話。


    思索片刻。


    陳逸看著兀自悲傷的陳遠問道:“兄長聽說過‘轉世’老怪嗎?”


    “轉世老怪?”陳遠眼睛微微瞪大,眼角淚痕明顯,“那是什麽?”


    “太周山戰場呢?”


    “聽過一次,師父這次離開,據說就是要前往太周山戰場幾年。”


    陳逸點了點頭道:“那裏很神秘,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甚清楚。”


    “但是可以確定一點,那裏有不少人可以轉世重修,再活出一世!”


    陳遠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擦了擦臉上淚水,略有激動的問道:


    “你,你是說,他們本身已經死了,卻卻卻是可以重新活過來?”


    陳逸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清楚具體的方式,但我知道有人的確重活一世。”


    “我想不僅是太虛道宗,你所在的無量山內應該也有類似的人。”


    “或許,我是說或許,既然他們可以投胎轉世,是否有方法可以讓人死而複生?”


    他說得很含糊,措辭也很嚴謹。


    畢竟“死而複生”聞所未聞,遠遠不能和“轉世重修”相提並論。


    但是陳逸想來想去,唯有用這樣的言語,才有可能讓陳遠有個目標。


    ——活下去的目標!


    陳遠連連點頭,臉上的表情有笑意也有哭意,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片刻。


    他卻是語氣沉重的問道:“你,你剛才說死而複生,應該需要她的屍首吧?”


    陳逸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應,應該,可能需要……”


    話未說完,他就看到陳遠的表情痛苦猙獰,連忙改口道:


    “很可能不需要!”


    “你還記得‘大空佛子’吧?那和尚轉世也和前世屍首無關。”


    “但是我覺得最好能夠找到淩師姐,好好保存起來,你說呢?”


    “對對對……應該要讓淩師姐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陳遠語無倫次的說著,起身道:“不行,我得離開這裏,我得找到她。”


    陳逸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禁苦笑道:“兄長,此事重大還要從長計議。”


    陳遠卻沒有聽進去,哭喪道:“可是我已經將她埋起來了,過了這麽久時間,她……”


    陳逸搖了搖頭,“淩師姐的修為很高,肉身足可保證不朽。”


    “但,但是南蠻之地還有妖魔,它們會吃人。”


    “不會的!”


    陳逸隻能盡量安撫,好說歹說方才讓陳遠平靜下來,暫時接受等到秘境重新開啟之後再行前去收殮。


    “現在最重要的是提升實力,否則你便是真在太周山戰場上找到挽救淩師姐的方法,也很難做到。”


    “嗯!”


    陳遠重重點頭,神色間竟有了光彩,握緊了萬鈞刀說道:


    “等我離開這裏,便帶著淩師姐安置好,那之後便著手前往太周山!”


    “此事不急,”陳逸擺手道:“以兄長如今實力必然可以前往太周山戰場。”


    “在那之前,還是盡可能提升力量。”


    陳遠再次端起碗,和陳逸碰了下,笑著說道:“二弟,多謝。”


    兩人喝完。


    陳逸打量他一眼,促狹問道:“兄長不說自己殺了淩師姐?”


    陳遠臉上笑容一苦道:“若是可能,我希望那天死得人是我。”


    陳逸拍了下嘴,這時候不該再提及那些。


    “喝酒!”


    一壇子酒不夠,陳逸又取出兩壇,一直喝到風雪停歇,秘境內的豔陽穿透陰雲。


    周遭重新有了色彩,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林木青蔥茂盛。


    隻不過,有了些笑容的陳遠還是白發。


    陳逸一邊喝著酒,一邊默默歎了口氣,心中莫名沉重幾分。


    有時候謊言能害人,有時候謊言能救人。


    但是謊言就是謊言,等到真相戳破的那一刻,不論謊言是善意還是惡意,都一樣的痛苦。


    他隻希望,等老大在太周山戰場上找不到救活淩師姐的方法時,依然有著麵對一切的勇氣。


    “喝!”


    陳遠不知他所想,依舊喝著桃花釀,又哭又笑,好似發泄一般。


    喝酒時,他說了很多。


    有對京都府的思念,有周婉儀和陳太平,也有周天策和沉屙。


    不論說起誰,陳遠的語氣都是帶著笑意,一如當初在小院子裏那樣無憂無慮。


    “二弟,嘿嘿,二弟喝啊?”


    陳逸笑了笑,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過喝著酒時,隱約之間腦海裏浮現一個念頭,似乎老大沒提及過“潛龍”?


    或許老大還沒和“潛龍”的人有過接觸吧……


    ……


    秘境內無日月。


    蕭玄真和花仙子等人,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辰,隻知道遠處的天邊陰雲密布,雪花飄落。


    一直下了許久,她們才看到陽光照射進了那片山林。


    雖說距離不過五百裏,以幾人的修為都能夠感知那裏,但卻沒有人這麽做。


    “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蕭玄真歎了口氣,悶悶不樂的說道:“若是事實真像陳師弟先前說的那樣就好了。”


    花仙子點了點頭,“我相信師兄不會騙我們,他說的一定是真的!”


    “但願吧……”


    花仙子清楚蕭玄真並不願意針對陳遠,哪怕他有可能和淩音容身死有關係。


    她更清楚蕭玄真之所以會這樣都因為陳逸……


    花仙子心中一歎,莫名想到遠在太虛道宗的林雪茹。


    不知道雪茹師姐得知這些後,該是什麽想法。


    不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一定是和以前一樣,都堅定的站在陳逸師兄身後。


    這一點,花仙子心中萬分肯定。


    因為,她也如此!


    旁邊的公冶守等人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有心想說些什麽,或者詢問中間出了什麽變故。


    但一想到陳逸先前霸道斬殺蠻人天驕的身影,又都打起了退堂鼓。


    唯一一成不變的隻有“大空佛子”浮沉。


    自從陳逸和陳遠兩人離開後,浮沉就一直盤腿打坐,手中盤著佛珠嘴唇微動,身上似有佛光浮現。


    隱約中,佛號之聲環繞在眾人耳邊,卻不會讓人注意。


    若是刻意傾聽,他們隻會感覺內心的煩躁平靜下來。


    “有人來了!”


    這時,許三年看著遠方開口道:“像是從藏書樓方向而來。”


    公冶守打量幾眼,點頭道:“是謝東安他們,其中還有十四公主魏瑾瑜和十五皇子魏南天。”


    說著,他皺了皺眉頭,仔細分辨一番道:“他們好像剛剛經曆大戰,不少人都有傷?”


    龐龍象狐疑問道:“藏書樓那裏算是秘境內最安全的地方,怎麽會受傷?”


    “或許是其他地方……”


    “是妖魔做的。”蕭玄真聽到幾人對話,開口說道:“先前有妖魔圍困了藏書樓。”


    “若不是我師弟及時趕到,那裏的人隻怕會死個幹淨。”


    “妖魔?”


    公冶守等人對望一眼,神色都有幾分凝重。


    “可是妖魔殿內的那些?”


    “從外麵來的。”蕭玄真瞥了他們一眼,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等那些人趕來再說吧。”


    雖說她先前聽過陳逸和謝東安的對話,但那什麽南北聯合之類的太過含糊。


    事實上,蕭玄真已經很久不關注宗門之外的事情了。


    除了《天驕榜》和江湖上的一些大事,她很少聽其他同門說起北雄關、鎮南關、妖魔等事。


    便是拜神宗之人,也是因為陳逸曾經在江南府遭遇過“妖女”等人,她才知道一些。


    而公冶守卻是對外麵情況很了解,僅憑她這兩句話就聯想許多。


    尤其是南蠻之地的局勢,更讓他憂心不已。


    待謝東安等人趕到之後,公冶守顧不得寒暄,便拉著他和魏瑾瑜等人詢問情況。


    “事實和你猜測的相差不多。”


    謝東安確認道:“恐怕此刻在秘境之外,幾位長輩的情況並不好。”


    “那,那現在我等該怎麽辦?”許三年問道。


    “先前我和陳兄商議後,為今之計,隻能盡量提升我等實力。”


    謝東安看了看左右,問道:“他是去找尋陳遠了嗎?”


    公冶守等人看了看沒有言語的蕭玄真和花仙子,便簡單說了說先前發生的事情。


    “蠻人也來了?還有兩名天驕死在陳兄手中?”


    謝東安皺了皺眉,看來事情和他們先前猜測相差不多。


    南蠻教與妖庭一定不會放過秘境內的大魏天驕!


    “世子可知南蠻教內的情況?陳兄先前斬殺的蠻族天驕是誰的人?”


    公冶守臉露苦笑道:“應該是大祭司一脈。”


    “這些年,南蠻教情況特殊,我母親已經難以掌控教內情況。”


    “尤其是一應資源,都是由大祭司把控,連我想要一些,母親大人都十分為難。”


    謝東安點了點頭,不禁陷入沉思。


    一旁的魏瑾瑜卻是沒理會這些,而是看向陳逸陳遠離開的方向問道:


    “他們兄弟倆離開多久了?”


    公冶守一怔,回道:“應該有四個時辰了。”


    冷不丁聽到這個問題,著實讓他不理解這位十四公主的想法。


    難道在她心裏,比起陳家兄弟,南蠻之地的變故不重要?


    “哦。”


    魏瑾瑜點了點頭,便自顧自的走向蕭玄真和花仙子兩人,笑著感謝之前的搭救雲雲。


    看著她的背影,公冶守神色古怪的問道:“她這是?”


    薑夜撇嘴道:“大概是愛心泛濫了吧。”


    “??”


    見幾人沒明白,薑夜隻好說起先前謝東安和魏瑾瑜的對話。


    “公主殿下認為陳遠變成如今的模樣,是因為陳逸?”


    公冶守等人紛紛搖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抓周儀式由來已久,一應規矩乃是魏朝建立之初就製定下來。


    據說其目的是為保證人族延續,不能讓所有人都修習武道。


    一來是天材地寶有限,無法讓所有人成才。


    二來也需要有一批人延續血脈傳承。


    開始的時候也有很多人不遵守,但是在經曆過幾次妖庭南下後,世家、勳貴便都重視起來。


    因此,抓到刀劍書冊便重點培養武道,以期他們能夠走得更遠。


    而抓到雞鴨魚肉的孩童,便要擔負起成家立業,傳承血脈的重任。


    或許其中關乎運氣,但多數時候抓周儀式上都符合個人天資。


    也就是天資有劍道的孩童,會抓到小玉劍。


    擁有讀書才能的孩童,便會抓到書冊等物。


    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不說她,”謝東安思索許久,看向化龍池說道:“先讓其他人進去吧。”


    公冶守點了點頭,示意許三年和龐龍象也進去。


    沒過多久。


    此地便隻剩下蕭玄真、花仙子,以及公冶守、謝東安和魏瑾瑜。


    便連薑夜和魏南天等人都已進入化龍池內。


    謝東安和公冶守聊了片刻,見魏瑾瑜還在找蕭玄真說著什麽,仔細聽來臉色都有幾分古怪。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逸哥兒一定會站在陳遠這邊吧?”


    蕭玄真點頭道:“是啊,其實我們都不希望他們刀劍相殘。”


    “一定不會的。”


    魏瑾瑜清秀的臉上露出笑容,隨後竟是拉下了綁著的發髻,長發翩然恢複小女兒模樣。


    “逸哥兒在京都府時就很受大家喜愛,那些街坊百姓都誇讚他的。”


    “是嗎?”


    蕭玄真和花仙子對視一眼,傳音道:“師妹,你覺得這位公主是何想法?”


    “我怎麽感覺她怪怪的?”


    花仙子微微頷首,她心中也覺得古怪。


    先前那位地榜第二的皇子嚐試過要叫魏瑾瑜一頭進入化龍池,都被她拒絕了。


    給出的理由是“我要留下來,好感謝逸哥兒的救命之恩”。


    然而古怪的是,魏瑾瑜拉著她們聊了半天,卻有意無意說起陳遠。


    這讓她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後麵才會說起陳遠和淩音容師姐的事情。


    “也不知道逸哥兒什麽時候回來,我都餓了。”


    魏瑾瑜看著遠處山林,眼眸隱有笑意,說著便從須彌戒中取出各種小吃,張羅道:


    “咱們邊吃邊等吧。”


    “蕭姐姐,再和我說說逸哥兒的事情吧,聽說他在進入秘境之前有所頓悟?”


    “是吧。”


    “所以他才沒遇到找過去的陳遠?”


    “是吧……”


    聽到這裏,謝東安和公冶守對視一眼,心中同樣升起些古怪。


    沒等他們開口,卻是看到遠處走來的兩道身影——赫然是陳逸和陳遠。


    待看到他們並肩而立、勾肩搭背的樣子,五人竟齊齊的出了一口氣。


    輕微的聲音傳出後,幾人相視而笑。


    雖說她們輕鬆下來的原因不同,但顯然都不希望看到陳逸和陳遠兩人刀劍相向。


    “不對!”


    這時,魏瑾瑜瞪大了眼睛,驚訝的說:“他,他他……陳遠的頭發!?”


    聞言,其餘四人方才發現這樣變化。


    蕭玄真神色複雜的說:“看來事實真如陳逸師弟所說,是淩音容師姐主動赴死……”


    花仙子低低的歎了口氣,心中莫名難過。


    相互依靠的兩人卻是這樣的結果,難免讓她心生觸動。


    她隻希望和陳逸師兄不會那樣……


    不過若是真出現那種情況,她也會和淩師姐做出同樣的選擇。


    待陳逸和陳遠兩人走近,身上的酒氣之強,讓謝東安直皺眉。


    而看到一頭白發神色醉醺醺的陳遠,魏瑾瑜卻是先一步上前道:


    “逸哥兒,你喝了不少吧,這裏有醒酒湯。你,你給陳遠喝下。”


    陳逸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


    而陳遠已經不省人事,白發遮擋著有了血色的麵龐,兀自嘟囔道:


    “二弟,嘿嘿,二弟……我很開心,開心……”


    迷糊之間,陳遠心中死寂之處響起那首歌。


    稚嫩的童謠,惹得一道血色身影怒吼連連,卻無濟於事。


    陳遠看到了他,卻隻是嗬嗬傻笑。


    師姐,等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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