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三公子看得赧然生慚地,揚眉叫道:“老人家,你大概稱得上是藝壓江湖,我不和你比了!”


    穀寒濤硬提住一口真氣,便身形緩緩落地,並對龍三公子,含笑說道:“老弟,你若羨慕我這身功力,不如拜我……”


    龍三公子截斷穀寒濤的話頭,連連搖手說道:“老人家,我早從你的神色之中,看出你打算把我收為弟子!”


    穀寒濤點頭笑道:“老弟猜得不錯,你願意麽?”


    龍三公子搖頭答道:“我不願意!”


    這句答話,頗出穀寒濤的意料之外,聽得他雙眉一蹙,愕然說道:“像我這樣的師父,在當代武林中,並不好找,老弟卻為何不願意呢?”


    尤三公子目注穀寒濤,緩緩說道:“老人家,你看中我之故,無非是想收一個能替你爭光彩的徒弟!”


    穀寒濤道:“不錯,我自然是這種心意!”


    龍三公子揚眉問道:“這‘爭光彩’三字,應試怎樣解釋?”


    穀寒濤答道:“簡單得很,就是出人頭地,軼倫超群!”


    龍三公子點了點頭,含笑說道:“要想出人頭地,軼倫超群,好像便非參予一場聚集舉世英豪的武林盛會,要在會上表現神奇功力,把所有同輩好手,完全壓倒不可!”


    穀寒濤表示同意地,點頭笑道:“武林人物,若想揚名?自然最好是技壓群雄,當眾闖萬!”


    龍三公子目光微閃,看了穀寒濤一眼,苦笑說道:“如今距離‘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大會之期,已不甚遠,我卻自知尚有幾位年輕好手,武功遠出我上!如今就算拜你為師,專心學藝,但內家上乘絕技,決非一蹴可成,必須循序漸進,在‘峨媚’會上,既不能出人頭地,有何光彩可言,對你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穀寒濤揚眉問道:“你所說功力比你高明的幾位年輕人物是誰?”


    龍三公子毫不思考地,應聲答道:“他們是二女一男,二女叫狄素雲,狄墨雲,一男叫夏侯平,外號人稱‘遊龍俠少’!”


    穀寒濤繼續問道:“這二女一男,都是什麽來曆?”


    龍三公子故意裝出一副欽佩神情,雙翹拇指,讚美說道:“他們的來頭,大得驚人!狄素雲是‘北嶽玉觀音’的心愛弟子,狄墨雲是‘勾魂雙令’之一,‘金鏈閻羅,骷髏仙子’裘冰豔的衣缽傳人,‘遊龍俠少’夏侯平則是‘南海醉仙客’蕭九先生的得意高足!老人家請想,我龍化龍有何資格,能和他們比呢?”


    穀寒禱哈哈大笑說道:“龍老弟,你不必羨慕他們,隻要肯拜我為師,來頭便決不在他們之下!”


    龍三公子凝望著穀寒濤,訝然問道:“老人家,你適才所表現的兩手功力,雖然頗足驚人,但我龍化龍卻還猜不出你是那位武林名宿?”


    穀寒濤微笑說道:“我是那門人物,難怪你猜不出來,但你適才所說三位當代第一流高手之中,卻有一個人的名頭,向與我齊稱並列!”


    龍三公子故意想了一想,屈指計道:“那三位當代第一流高手之中,‘北嶽玉觀音’是向與‘南海醉仙客’齊名並稱!隻有‘勾魂雙令’之一的‘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襲……”


    說到此處,神色悚然一驚,足下退後半步,以一種又訝又佩的目光,盯在穀寒濤的臉上,急急問道:“你……你……你老人家,便是‘勾魂雙令’中另外一位,號稱‘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的穀寒濤穀老前輩麽?”


    穀寒濤點頭笑道:“不惜,龍老弟覺得我這個作師父的資格,是否比‘北嶽玉觀音’,‘南海醉仙客’,及襲冰豔那老潑婦等遜色?”


    龍三公子高興異常地,搖手笑道:“不,不,你老人家決不比他們遜色!但……”


    穀寒濤聽了龍三公子前兩句話兒,倒是滿麵喜色,但等到末後,又不禁雙眉微蹙,接口問道:“龍老弟,你又在但呀但地,但些什麽?”


    龍三公子苦笑答道:“但‘蛾嵋’會期不遠,我縱有明師,傳授秘技,卻也無法速成……”


    穀寒濤不等龍三公子往下再說,便自怪聲笑道:“誰說無法建成,我就具有可以使你速成的特殊本領!”


    龍三公子搖頭說道:“這種本領必是左道邪門!因為若想速成,無非揠苗助長,結果必將元氣大傷,縱或能在‘峨嵋’會上,獲得一些風光,也將於會後遽然萎謝!”


    穀寒濤沉聲叱道:“老弟胡說,揠苗助長,是傻蛋所為,怎算是什麽特殊本領?”


    龍三公子笑道:“老人家,你講我是胡說,但你是否也在胡吹?”


    穀寒濤微笑說道:“我決不是吹,我願意略為施展我的本領,給你看看!”


    龍三公子點頭笑道:“老人家盡管施為,龍化龍縱如‘管中窺豹’,也可以見上一斑!”


    穀寒濤微微一笑,便折了一段不太粗的樹枝在手,把其上枝葉慢慢取去,穀寒濤弄好木棍,持在手中,略為掂了一掂,目光斜睨著龍三公子,揚眉含笑問道:“龍老弟,這是根什麽棍兒?”


    龍三公子應聲答道:“這是一棍用樹枝所作的尋常木棍!”


    穀寒濤連連搖頭地,怪笑說道:“不對,這根棍兒,應該叫做‘金鋼仗’!”


    龍三公子訝然不解問道:“老人家,你把我弄糊塗了,這分明是極其平常的一根樹枝,卻為何要叫做聳人聽聞的‘金鋼杖’呢?”


    穀寒濤把手中木棍,放在一塊大青石上,自己退後一丈有餘,向龍三公子笑道:“龍老弟,你全力施為,對這根尋常木棍,猛擊一掌!”


    龍三公子如今方有點明白,仿佛這根尋常木棍,經他略加把弄以後,竟已變成了百練精鋼之狀。


    他既覺吃驚,又覺難信地,暗地把所煉功力,提具了十一成左右,驀然“呼”地一聲,便向石上木棍揚掌淩空劈下!


    他的一身功力,已是少年俊彥中的翹楚之選,掌風到處,巨響砰然,一大塊堅厚青石,硬被擊得四散裂碎,石雨飛空!


    但那根被穀寒濤稱為“金鋼杖”的尋常木棍,卻僅僅震起好高,重行墜落地麵,果然絲毫無損!


    龍三公子又喜又驚地拾起木棍,又覆細看幾眼,也看不出半點奇處,遂發自內心地,向穀寒濤歎服說道:“老人家,你真是神通廣大,居然在展眼之間,當真能把根尋常木棍,變成‘金鋼杖’了!”


    穀寒濤微微一笑,揚眉問道:“龍老弟,我老頭子既能在一瞬之間,把木棍變成鋼杖,又怎會不能在‘峨嵋’大會期前,施展速成秘訣,把你訓教成一位超邁狄素雲,狄墨雲,夏侯平等的第一位少年英雄?”


    龍三公子點頭笑道:“能,能,如今我相信你能!”


    穀寒濤大喜問道:“既然相信我能對你速成培植,傳授絕學,卻怎麽還不拜師?”


    龍三公子麵有難色地,搔首說道:“但……但……?


    穀寒濤氣得怫然叫道:“我最討厭人老是但來但去,你偏偏又這樣舊病複發地,但起來了!快說,快說,你這次是在但些什麽意思?”


    龍三公子皺眉說道:“這件事兒,有些不大合於情理,尚望老人家莫怪我失禮之罪!”


    穀寒濤搖頭說道:“隻要你快些說出,我決不怪你!因為我寧願被你罵上一頓,也不願見你這副吞吞吐吐之狀!”


    尤三公子笑道:“老人家有這樣高的功力,有這樣大的威名,又有能使人速成的特殊本領,自然是位理想師父,但我卻因還有一樁苦衷,不大願意向你拜師!”


    穀寒濤皺眉問道:“什麽苦衷?”


    龍三公子笑道:“因為我生性極為高傲,決不向人屈膝,倘若要我行拜師之禮?我覺得有點跪不下去!”


    穀寒濤聽得居然不僅不以為忤,反到高興異常地,哈哈大笑說道:“不妨,不妨,你性情越高越好,越高越妙,若能傲得無法再複高傲,才是最合我脾胃的理想徒弟,至於不願向人屈膝一節,更為好辦,可以免去拜師之禮,我不要你向我磕頭,隻要你叫我一聲‘師父’,便立即傳授你……”


    穀寒濤話方至此,龍三公子便截斷他的話頭,連搖雙手說道:“不行,我連‘師父’二字,也不願叫你,最好是我叫你‘老人家’,你叫我‘龍老弟’!”


    穀寒濤聽得方自“哼”了一聲,龍三公子卻又複劍眉雙軒地,斷然說道:“老人家,我們之間,尚無師徒身份,你不必哼呀哼的,便自板起麵孔,擺起威風,龍化龍生平做事,斬釘截鐵,這你叫我‘龍老弟’我叫你‘老人家’的稱呼條件,倘若你願意接受?就你教我學!倘若不願接受,就各自分散!”


    “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穀寒濤成名以來,闖蕩南北東西的數十年間,尚未遇見過如此高傲的美質少年,不禁又覺有點可恨,又覺有點可愛地,蹙眉苦笑說道:“龍老弟,你似乎高傲地有些離了譜了吧?”


    龍三公子搖手笑道:“我決非高傲得離了譜,我有我光明正大理由!”


    穀寒濤“哦”了一聲說道:“我倒真想聽聽你這種既想學藝,卻又連‘師父’都不肯叫的荒唐條件,有什麽光明正大理由?”


    龍三公子坦然笑道:“老人家,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兒,屈膝磕頭,我決不幹,但‘師父’二字,卻決無不叫之理,隻不過是如今不叫而已!”


    穀寒濤目注龍三公子問道:“如今不叫,卻到何時才叫?”


    龍三公子笑道:“要等有事實足以證明你的確配作為‘師父’之時!”


    穀寒濤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要等我施展我專門使人速成的特殊本領,令你在極短期間,藝業突飛猛進以後,才肯叫我‘師父’?”


    龍三公子搖頭笑道:“你猜得雖有點因由,卻還未曾猜對,我要等八月十五的‘峨嵋金頂爭金鼎’大會結束以後,才決定是不是叫你‘師父’?”


    穀寒濤氣得戟指龍三公子,怪叫問道:“你……你有什麽理由,要等到那時才做決定?”


    龍三公子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含笑說道:“這理由極為簡單,我武藝速成之後,隻不過證明你已有資格,作我師父,卻尚無法證明我定能出人頭地,爭得非常光彩的有資格做你徒弟!”


    穀寒濤聽得轉怒為笑地,點頭說道:“咦,看不出你倒真還能夠講得出幾分歪理!”


    龍三公子目閃神光,揚眉笑道:“故而,我叫不叫‘師父’?夠不夠資格,作你徒弟?必須等‘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大會過後,看我是否能獨秀群雄,名震海宇而定!”


    穀寒濤苦笑說道:“你這種理由,雖然尚可成立,但我孤獨半世,好容易才尋著你這樣一塊可造之材,不僅沒有福份受你一拜,並連聽你叫聲‘師父’,過過癮兒,也辦不到,真有點令人掃興得很呢!”


    龍三公子劍眉雙挑,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然覺得掃興,我們就前論作罷,反正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的!”


    語音一落,便欲轉身離去!


    穀寒濤慌忙叫到:“龍老弟莫走,難道隻許你左一項條件,右一項條件,提將出來,我卻連發發牢騷,都不依麽?”


    龍三公子冷笑說道:“你若有什麽條件?無妨提出,但牢騷卻不必發,因為發牢騷往往是弱者之事,在這險惡江湖之內,應該流血五步,拔劍高歌,不應舉杯消愁,抽刀斷水,尤其是我龍化龍,決不想要一個發牢騷的師父!”


    穀寒濤哈哈大笑說道:“教訓得好,教訓得好,換了別人.真不敢收你這種厲害徒弟,但我卻有點賤骨頭,你越是這等倔強高傲,便越是對我胃口,我非把一身所學,傾囊相授地,傳你不可!”


    龍三公子失笑說道:“穀老人家,你不發牢騷就好,天下事務須求公平,我向你提了兩項條件,你也應該向我提點要求才對!”


    穀寒濤怪笑說道:“我沒有什麽要求,也沒有什麽條件,隻有一件事兒,應該先告你知曉!”


    龍三公子問道:“穀老人家請講,這是樁什麽事兒?”


    穀寒濤麵色一正,沉聲說道:“這樁事兒就是你若想使武學速有大進,必須禁得起相當痛苦!”


    龍三公子點頭說道:“我接受這樁條件,我不怕任何痛苦!”


    穀寒濤笑道:“你既不怕痛苦,我便包你在‘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大會之前,可以速成絕藝,但等大會一了,你卻必須尋一杳無人跡古洞,摒絕萬慮地,靜靜麵壁三年!”


    龍三公子訝然問道:“穀老人家,你要我麵壁三年,卻是何故?”


    穀寒濤揚眉答道:“你應該懂得這種道理,我使你在數月之間,陡然增長了數年功力,更於‘峨嵋金頂’,苦鬥群雄,自然難免在根本方麵,消耗太重!若不來個三年麵壁,專修內功以固本培元,彌補消耗,則恐會壯風凋謝,不得永年!”


    龍三公子失笑說道:“說來說去,你仍然用的是‘偃苗助長’之法!”


    穀寒濤搖頭笑道:“這與‘偃苗助長’絕不相同!‘偃苗助長’是未長即枯,我是可以使其加速長成,等有了豐厚收獲之後,再細為培植灌溉,不令枯萎,豈非高明得多麽?”


    龍三公子笑道:“穀老人家,你何時對我栽培?我隻望能在‘峨嵋金頂’,獨秀群倫,即令是曇花一現,轉眼萎謝,亦在所不惜,何況你還有補救消耗的麵壁三年之法?”


    穀寒濤點了點頭,向龍三公子含笑說道:“龍老弟,你對這‘九疑山’左近地勢,熟是不熱?我們隻要尋個可以容人居留的僻靜所在,便可開始!”


    龍三公子伸手向前一指,微笑說道:“那座高峰半腰,有一洞穴,名叫‘九疑古洞’,洞中固有兩條毒蟒盤據,遂無人跡,如今這兩條毒蟒,均已被我除去,正是一個隱居煉功的絕妙所在!”


    穀寒濤聞言大喜,立與龍三公子雙雙馳到這“九疑古洞”之中,隻見洞內爐鼎床灶,一應俱全,雖然以前便是修道人所居的洞天福地!


    龍三公子笑道:“穀老人家,你看這‘九疑古洞’好麽?”


    穀寒濤歎息一聲說道:“好雖是好,但老弟就要開始吃苦頭了!”


    說完,便命龍三公子把左手伸出!


    龍三公子如言伸出左手,穀寒濤右手按住他的肩頭,左手捏住他的手掌,驀然一抖一拉,並向他臂腕間的幾處穴道之上,凝功連點!


    龍三公子劍眉一蹙,差點兒叫出聲來,隻覺得整條左臂氣血,仿佛在逆流亂竄,又酸又疼,宛如蟲咬蟻鑽般,難過已極!


    穀寒濤以一種微帶憐惜的目光,看看龍三公子,緩緩說道:“龍老弟,這隻是最輕微的苦頭,我若對你全身施為起來,癰苦會比如今更複增加數倍,你不要稱強恃傲,及早知難而退,還來得及呢!”


    龍三公子一咬鋼牙,毅然答道:“穀老人家,你不必憐惜我了,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龍化龍為了想作人所共尊的人上之人,我願意吃人所難禁的苦中之苦!”


    穀寒濤聞言,知他心意巳決,遂沉聲道:“好個龍老弟,你先忍受三日苦痛,我再傳授你獨門玄功‘勾魂指’,及威震乾坤的‘霸王掌’力!”


    說完,正待對龍三公子的全身穴道下手,龍三公子忽然叫道:“穀老人家,請等我把衣裳脫掉,再複動手!”


    穀寒濤雙目一張,怪笑問道:“龍老弟此舉何意?你是怕我不會隔衣認穴,還是怕我的所運指力,無法透過你所著衣裳?”


    龍三公子搖頭說道:“老入家,你錯會意下,我要先脫衣裳之故,是因我在貼身穿有一件能避刀劍掌力的罕世寶衣!”


    他一麵說話,一麵便將身青衫,以及那件罕世異寶“紫貘衫”,一齊脫掉!


    穀寒濤從懷內取出三粒丹藥,先命龍三公子服下兩粒,然後再一把抓住他的後頸,將龍三公子淩空提起,像枚絕大彈丸般地,在手中一拋一轉地般弄起來。


    龍三公子咬牙禁受任他施為,隻覺得穀寒濤把自己拋翻盤轉之間,十根手指,堅若鋼鉤地抓中自己的周身要穴部位!


    每抓一把,便是一陣令人難禁的奇異痛苦,使龍三公子為之全身發抖!


    痛苦的部分,越來越廣,痛苦的程度,越來越深,龍三公子起初還能免強禁受,到了後來,終於暈絕在穀寒濤的兩隻手掌之上!


    但他人雖暈去,卻始終咬緊牙關,不曾發出半絲難禁痛苦的呻吟聲息!


    穀寒濤看得暗暗點頭,心中對於這位新收傳人的高傲風骨,及鋼鐵般的意誌,好不讚美!


    他盤來轉去,抓遍了龍三公子的全身每一穴道以後,方把他輕輕放在洞中石榻之上!


    這時,穀寒濤也已累得滿頭大汗,略為定一定神,便把龍三公子方才吃剩下的一粒丹藥,喂他服下,並點了他的“黑甜睡穴”!


    穀寒濤心中明白,龍三公子這一暈睡,要經過六個時辰,才會蘇醒,跟著便將忍受三日三夜全身酸脹瘙痛的難堪痛苦!


    他如今業已把龍三公子視為繼承自己生平絕藝的衣缽傳人,自然對愛徒所受的生出一片憫然憐惜之心,取起龍三公子的那件青衫,準備替他蓋好!


    但穀寒濤剛剛取起青衫,便看見青衫之中,還有一件紫茸茸的衣角!


    穀寒濤驀然想起龍三公子曾說貼身穿有一件能避刀劍掌力的罕世寶衣,遂先替龍三公子盞好青衫,留下這件紫色寶衣,賞鑒賞鑒!


    他走南闖北,足跡幾遍寰宇,眼力之高,見聞之博,自然異於尋常,但看來看去,隻看出這件紫茸茸的柔軟皮衫,是前古異獸的毛皮所製,確實能避刀劍掌力,卻猜不透它的名稱來曆。


    由於這件不平凡的紫色寶衣,竟使穀寒濤聯想到昏睡石榻,那位不平凡的龍三公子身上!


    他暗笑自己見了良材美質,一意收徒,竟忘了詢問對方,原本師承何派?


    這龍化龍的武功造詣,相當高奧,異於凡流,顯然是名門弟子,自己素行跋扈,在武林中對頭甚多,萬一他竟是仇敵一方,將來卻如何相處?


    穀寒濤由於起了這一點疑心,再想到龍三公子不肯不拜,不肯稱師的兩樁異舉,不禁把一點疑心,化怍了滿腔疑念!


    穀寒濤是“勾魂雙令”之一,在當今武林中,是以狠辣著名,他對於龍三公子既生疑念,遂暗中打算,怎樣方能探出自己這新收弟子,是否真心實意地,甘從自己學藝?


    倘若他不是仇敵一方,並真心欲從自己學藝,則得徒如此,尚有何憾!


    倘若他竟是自己深仇大敵一方,又非真心相從,則自己便應早打主意,對他作適當處置,免得二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手內.而貽笑江湖,成為話柄!


    關於此子來曆,可從那件紫茸茸的獸皮寶衣之上,加以查察,但此事目前不急,無妨等遇見心腹手下,“萬毒仙翁”朱一飛時,交他辦理!


    關於他是否真心相從,則可用各種方式,暗加試探!


    穀寒濤主意雖定,但因自己生平行事,向來十拿九穩,決不輕率,遂乘著龍三公子尚在昏睡之中,偷偷下手,點了他三處暗穴!


    這種點穴手法,極為惡毒,名叫“暗送無常”,也算得穀寒濤的獨門絕技!他是算好日期,再複權衡輕重下手,未到期前,被點穴人平靜如恒,毫無所覺,但倘若過期未加解救,卻會驀然髒腑翻騰,肝腸寸斷,無救慘死!


    如今穀寒濤對於龍三公子所用的“暗送無常”手法,是把日期定在八月十五日,也就是“峨媚金頂爭金鼎”的大會之日!


    換句話說,在“峨嵋金頂爭金鼎”會上,龍三公子倘若有所背叛,穀寒濤根本不必下手,隻要不宣布這樁“暗送無常”秘密,便可眼睜睜地,看著他忍受無邊痛苦地,肝腸寸斷死去!


    穀寒濤對龍三公子施展了這種“暗送無常”手法以後,便即寬心大放地,靜等龍三公子蘇醒,傳授絕世武學!


    龍三公子睡了六個時辰以後,果即醒來,但全身四肢百穴間的那份酸脹癢痛,卻非人所堪受!


    饒他是傲骨難磨的絕頂英雄,也有些忍受不住地,漸漸發出了極端痛苦難禁地呻吟聲息!


    穀寒濤胸中主意已定,此時遂決不向龍三公子作任何盤問,隻是守在龍三公子身釁,替他全身按摩!


    他兩隻手掌,奇熱如火,按摩在龍三公子酸脹瘙痛的筋骨皮肉之上,委實使他感覺得舒泰之極!


    龍三公子身上的酸脹瘙痛,持續了三日三夜之久,穀寒濤也瞬刻未曾休息地,替他按摩了三日三夜!


    這一份關照,是穀寒濤的一片苦心,地希望龍三公子即令在起始時,視自己為師的意念,不甚誠摯,如今也應該有所感化!


    龍三公子心中何嚐不也領會到穀竄濤對自己恩情太重,將來身份揭穿相互為敵之時,會令自己相當難處!


    為了日後的艱難情狀,龍三公子如今應該要盡量少曼人恩,但事實上他卻無法抗拒,隻能接受穀寒濤的殷勤照顧!


    三日三夜以後,龍三公子全身痛苦消除,恢複了正常狀態,但自然精神煥發,真氣彌沛,知道已有了相當進境!


    穀寒濤仍不把心中所疑,向他盤問,隻付出全副精神地,把自己最得意的“勾魂指”,及“霸王掌力”對龍三公子,仔細傳授!


    龍三公子真力大漲,百穴新通之下,接受穀寒濤所傳絕學,自然事半功倍,學習得非常快速!


    不消七日,業已把“勾魂指”,及“霸王掌”力的根基都份,完全打好,隻消繼續鍛練地,加深火候而巳!


    穀寒濤見他果然穎悟過人,遂頗為安慰地,怪笑說道:“龍老弟,尋常人紮好根基以後,最少苦煉三年,方能應用!但你一來本身功力已高,二來又經過我以‘逆血回經大轉輪’手法,加以特殊培植,故而七日之功,已比常人的七年苦學,遠要來得深厚!”


    龍三公子好生感激地,點頭笑道:“這全是老人家苦心培植之恩,龍化龍不敢有忘!”


    冷眼旁觀,看出他對自己果比先前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感激神色,遂微微一笑說道:“從今日起,你已無需我再加傳授,我們暫時分手,等到八月中秋正日,去往‘峨嵋金頂’,再行相聚便了!”


    龍三公子見穀寒濤竟不把自己留在他的身邊,遂越發正中下懷地,喏喏連聲,陪笑說道:“龍化龍敬遵穀老人家之命……”


    穀寒濤不等他話完,便自接上問道:“龍老弟,你真肯遵從我老頭子的話麽?”


    龍三公子應聲答道:“穀老人家說那裏話來!我雖因性格怪僻,暫時不肯叫你師父,對你下拜,但彼此關係,實已無殊師徒,對你老人家的話,加以尊敬聽從,不也應該的麽?”


    穀寒濤目閃厲芒,哈哈一笑說道:“龍老弟,你既然這樣說法,我就請你在參與‘峨嵋金頂大會’之前,替我辦上兩件事。”


    龍三公子一來想不到穀寒濤居然有事交辦,話已出口,無法反悔!二來心想自己既受穀寒濤深恩,便代他辦上兩件事兒,也不為過,並可算是略為報答!遂劍眉微軒,含笑問道:“穀老人家,你所交我代辦的是兩件什麽事兒?”


    穀寒搏從懷中取出兩封密柬,遞向龍三公子,縱聲怪笑說道:“我生平行事,向不預先告人!這兩封密柬之上,均已標明地點,龍老弟隻要到了地頭,便可拆開密柬,依照柬內所書的指示辦理!”


    龍三公子接過一看,隻見一封密柬的開拆地點是“巫山神女峰”,另一封密柬拆啟地點是“岷山白象坪”,遂一麵揣入懷中,一麵向穀寒濤含笑問道:“穀老人家,這兩封密柬的開拆次序,有沒有先後之分?”


    穀寒濤搖頭說道:“沒有先後之分,並且兩地都在川中,隻要龍老弟於‘峨嵋大會’期前,到這‘巫山神女峰’,及‘岷山白象坪’,各走一趟便了!”


    龍三公子笑道:“穀老人家,你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穀寒濤雙眉一揚,搖頭答道:“沒有其他事了,但龍老弟一路之間,應該盡量找機會施展新傳你的‘勾魂指’,及‘霸王掌’力!因為這兩種功夫,越是經常使用,威力便越是自然而然地,漸漸增大!”


    龍三公子含笑領命,便向穀寒濤恭身告別!


    穀寒濤目送龍三公子走後,立即從身邊摸出了七枚紙錢,在錢上劃寫字跡,發布命令!


    他是分令自己的江湖舊部,趕緊查察擁有一件紫茸茸獸皮所製,能避刀劍水火,以及內家掌力的罕世寶衣的龍姓英俊少年,是何來曆!


    穀寒濤把這七枚紙錢,交到湘南綠林道的人物手內,那些湘南巨寇,不禁嚇得魂飛魄散,急忙遵照指示,替這位“灰指神翁,紙錢霸主”,將七枚“絕錢敕領”,傳遍江湖!


    穀寒濤傳出這七枚“絕錢敕令”之後,便施展絕頂輕功身法,追上龍三公子,暗地隱跡躡蹤,以察看他是否真遵照自己的指示,辦理一切事物!


    龍三公子離卻“九疑山”之後,因內家功力方麵憑空增加不少,又學會了“勾魂指”,及“霸王掌”力等,兩樁極厲害的武林絕學,自然誌得意滿,眉飛色舞地,高傲已極!


    他決未想到穀寒濤已對自己生疑,竟一麵給了自己兩封密柬,要自己替他辦事,一麵又親自在後追蹤,暗中察看自己的忠誠程度!


    他更未想到穀寒濤心腸狠毒無比,已在自己身上,用了“暗送無常”手法!隻要自己有半絲破綻,被穀寒濤看在眼內,便將於“峨嵋大會”之後,不知不覺,胡裏胡塗地,身遭慘死!


    穀寒濤既說“巫山神女峰”及“岷山白象坪”兩地之事,並無時間關係,則龍三公子下得九疑山,遂仍向“嶽陽”趕去!


    因縱令自己“九疑山”學藝,耽誤了十一二日,“君山大會”的會期已過,但龍三公子仍想遇見一兩位曾經參與大會之人,打聽打聽狄素雲在會中有何遭遇,暨所行方向,才好追尋芳蹤,一解相思之苦!


    誰知他到了“嶽陽”,無論是在“嶽陽樓”頭,“洞庭湖”上,“君山逍遙水塢”之中,或是那片亂葬荒墳以內,均已尋不見任何一個參與“君山大會”之人,但“嶽陽樓”下的遊船碼頭處,卻眾口嘖噴地,傳說著一樁故事!


    這樁傳說的故事,就是在西南一帶,赫赫有名的“風流遊龍”龍三公子,以巨金打造一條豪華無比的“遊龍舟”,攜美溯峽入川,並發出“未曾娶妻先納妾,龍三公子小登科”的喜柬,邀約各路武林豪雄,登舟賜教,以奪取他“遊龍舟”中的一隻“羅公鼎耳”!


    龍三公子聽了這樁故事,自然立即猜出“遊龍舟”上的那位龍三公子,定是狄素雲所假冒!但卻弄不怔她為何要借用自己名號,而如此招搖地,打造“遊龍舟”!以及舟上另一位姿容美妙的絕代佳人,又是那個?


    他猜不道其中玄奧!遂想追上“遊龍舟”,暗地查探狄素雲如此弄鬼,究竟有什麽奇謀妙計!


    時間上差了不少,倘買舟行江,必然無法追及!龍三公子遂拿定主意,不辭辛勞地,要從陸路星夜趕程,或許可以憑藉自己的輕功腳程,把狄素雲所乘的“遊龍舟”,勉強趕上!


    他從陸路溯江苦追“遊龍舟”,穀寒濤自然也從陸路,隨後苦追龍三公子!


    這時,心中最感迷惑的,不是“風流遊龍”龍三公子,竟是那位一跺腳能使江湖亂顫的“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穀寒濤!


    穀寒濤所傳的七枚“紙錢敕令”,頗有效用,他才到“嶽陽”,便接輾轉密報,說那件紫茸茸的獸皮寶衣,名叫“紫貘衫”,共有兩件,主人是“血手香妃”龍妙妙,及“風流遊龍”龍三公子姊弟。


    穀寒濤查出戈三公子來曆,心中不僅不怒,反到略覺安慰!


    因一來“血手香妃”龍妙妙姊弟,與自己並無仇怨,不算對頭!


    二來龍三公子遊俠江湖,風流放誕,向以“三公子”自稱,從未示人真名,則他“龍化龍”三字,或許並未蒙騙自己!


    但穀寒濤聞訊之下,起初雖頗安慰,跟著卻深感迷惑!


    使他深感迷惑之故,便是穀寒濤也同樣聽見了那條“遊龍舟”,以及“未曾娶妻先納妾,龍三公子小登科”的故事。


    根據江湖舊部密報,自己在湖南“九疑山”所傳技的龍化龍,是擁有“紫摸衫”寶衣的“風流遊龍”龍三公子!


    根據“嶽陽樓”下船碼頭處的傳言,卻說“風流遊龍”龍三公子在“遊龍舟”納妾,如今業已擁美溯江,西行入峽!


    密報與傳言二者,那項是真,“龍化龍”究竟是不是龍三公子!他匆匆趕來“嶽陽”,是想打探些什麽消息!


    這一連串的問號,交織心頭,疑雲如網,竟把這位“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穀寒濤,弄得胡裏胡塗,隻好暗晴尾隨在龍三公子身後,再加查探!


    由“鄂”入“蜀”,道路已極險阻,何況龍三公子還想追上那條“遊龍舟”,與假冒自己的狄素雲相會!必須由長江沿岸的峻嶺高山之間,攀登翻越,途程自然便越發艱苦!


    先前一段,還算稍好,等到江流入峽,地過“巴東”,隻見山勢越來越高,路徑越來越險,連龍三公子如此身負上乘內家絕學之人,也感覺長途飛馳,好不吃力費勁!


    龍三公子辛辛苦苦,從陸路猛追,若能追上“遊龍舟”,倒也算是不曾白費心力!但一直把“西陵峽”追盡,進入“巫峽”之際,仍未看見那條“遊龍舟”的半絲船影!


    當地絕壁夾立,風景絕佳,龍三公子獨立壁頂,俯視夾底長江,僅如一絲奔濤,不禁自語地,失聲歎道:“溯峽逆舟,船行不會太快,我怎麽這樣追法,仍自追不上呢?”


    他自語方畢,忽然聽得有片嬌脆歌聲唱道:“巫山夾青天,巴水流若茲。巴水忽可盡,青天無到時。三朝上黃牛,三喜行太遲。三朝又三暮,不覺鬢成絲!”


    龍三公子被這歌聲中的“巫山”二宇提醒,驀然想起竟已到了穀寒濤所交兩封柬帖,其中之一的開拆之處!


    他雖絕不願視穀寒濤為師,但也不能不對他的傳技之恩,略為感激,何況生平又複從來不輕然喏,遂伸手入懷,把封柬上書“於巫山神女峰拆開”字樣的密柬取出!


    龍三公子剛待拆開,忽覺自己如今僅到“巫山”,尚且未合條件,必需到了“神女峰”上,才可拆開!


    想到此處,遂重把那封密柬揣好,展目四眺,打量眼前情勢!


    龍三公子以前雖走過三峽,隻是“千裏江陵一日還”地,乘舟順流而下,不曾登臨兩岸高山、故而如今見了這飄渺於雲煙之內的“巫山十二名峰”,竟弄不清楚,哪座高峰,稱為“神女”?


    這時,那片嬌脆歌聲又起,改唱了:“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江間波浪連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陰,業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係故園心,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龍三公子聽到歌聲,心中暗想這女子起初唱的是“青蓮詩句”,如今唱的是“工部秋興”,其人倒也不俗!自己何不向她問上一問,“神女峰”的位置何在?


    心念泛動,遂立即循聲緩步地,向那歌聲來處尋去!


    行約五六丈後,轉過一方巨石,便見石後有位長發紛披的綠衣美婦,獨自倚鬆而坐。


    這位綠衣美婦,約莫二十四五的花信年華,她看見龍三公子走來,並不驚訝,也未站起身形,隻是抬手一掠美鬢,妙目微揚地,嫣然笑道:“公子可是聽見我的歌聲尋來,我歌兒唱得好麽?”


    龍三公子見此女神情極媚,心中自然立生警覺!但因自己也是風流聖手,遂不肯示弱地,揚眉笑道:“前賢名句,再加上姊姊仙音,使在下聽來,有如九天妙樂!”


    綠衣美女“喲”了一聲說道:“你好甜的嘴兒,我隻稱呼你一聲‘相公’,你居然叫我‘姊姊’?”


    龍三公子笑道:“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我認為把這‘兄弟’二字換成‘姊弟’,她不會有多大語病!”


    綠衣美婦秀眉雙揚,嬌笑說道:“你倒真會說話,但你既願作我兄弟,我這作姊姊的,總得問問兄弟尊姓!”


    龍三公子一路心煩已久,如今既看出這綠衣美婦不太正派,遂樂得拿她開開胃口,逍遣一番地,應聲答道:“我姓龍,姊姊你呢?”


    綠衣美婦格格嬌笑道:“巧!委實因緣湊巧!你姓龍,我卻姓鳳,真成為巫山之顛龍鳳會了!但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龍三公子笑道:“我叫龍化龍,姊姊大概總不會叫鳳化鳳吧?”


    綠衣美婦風情萬種地,緩緩站起身來,掩唇媚笑說道:“你隻猜錯了一個字兒,我叫鳳飛鳳!”


    龍三公子心想反正哄死人又不償命,遂越叫越甜地,目注這綠衣美婦鳳飛鳳含笑問道:“鳳姊姊,小弟想向你打聽一件事兒!”


    鳳飛鳳媚笑問道:“龍兄弟是想打聽什麽山川藏寶,武林秘籍?……”


    話猶未了,龍三公子便接口笑道:“小弟一非探聽藏寶,二非查詢秘籍,我隻是想在這‘巫山’的縹渺雲煙十二峰中,尋找一座山峰而已!”


    鳳飛鳳聞言,格格笑道:“龍兄弟,這座‘巫山’共有‘望霞’,‘翠屏’,‘朝雲’,‘鬆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聚泉’等十二名峰,但不知你要找的是那一峰呢?”


    龍三公子聽完話後,不禁呆在當地!


    鳳飛鳳“咦”了一聲,訝然問道:“龍兄弟,你怎麽了?”


    龍三公子苦笑答道:“風姊姊,你所說的十二名峰之中,怎麽沒有我要找的峰名在內?”


    鳳飛鳳插眉問道:“你要找的是什麽峰名?”


    龍三公子應聲答道:“小弟要找的是‘神女峰’!”


    鳳飛鳳聽到嫣然一笑說道:“龍兄弟,你要找的‘神女峰’!就是‘飛鳳峰’!因為‘飛鳳峰’麓,有座‘神女洞’,故而有人便把‘飛鳳峰’,叫做‘神女峰’了!”


    語音至此微頓,流彼送媚地,向龍三公子投射過兩道滿蘊熱情的冶蕩目光,又複呢聲笑道:“龍兄弟,你光問‘神女峰’的所在,也無用處,可要我引帶你一同去麽?”


    龍三公子見這鳳飛鳳不住賣弄風情,眉語眼波地,分明顯示出勾引自己之意,不禁心中暗笑,準備把這淫浪女子,好好椰揄一番,遂點頭笑道:“多謝姊姊美意,但有勞玉趾之處,卻令小弟如何報答?”


    鳳飛鳳瞟他一眼,媚笑說道:“龍兄弟,你怎麽這樣客氣?陪你跑一點路,算了什麽?那裏還要報答?再說你若真想對我有以相酬,那還不容易麽?”


    龍三公子明知故問地,揚眉笑道:“鳳姊姊請講,小弟是個實心眼兒,我真想不出怎樣做法,才能使你高興的適當酬贈?”


    鳳飛鳳一麵與龍三公子,馳下這座高峰,一麵脈脈傳情,嬌笑說道:“龍兄弟,我不相信你竟是聰明麵孔笨肚腸?當真猜不出我的心意!”


    龍三公子笑道:“小弟笨到未必,隻是靈竅未開,就煩請鳳姊姊替我開開竅吧!”


    鳳飛鳳想了一想,呢聲笑道:“我來問你,你是龍,我是鳳,龍和鳳之間,能夠做些什麽事呢?”


    龍三公子暗哂此女委實淫蕩,索性裝湖塗地,應聲答道:“龍和鳳都是極尊貴的四靈之一,它們可以交朋友麽?”


    鳳飛鳳白了他一眼,半嗔說道:“你還不開竅,若是比交朋友更進一步呢?”


    尤三公子毫不考慮地,接口笑道:“這個我懂,比交朋友更進一步,就是拜兄妹了!”


    鳳飛鳳被他氣得玉頰微紅,皺眉說道:“我再問你,一般俗人是不是把龍比作皇帝?”


    龍三公子哈哈大笑說道:“當然!當然!龍飛九五,是天子之尊!所以我常常覺得我所姓的這個‘龍’字,蠻不錯呢!”


    鳳飛鳳笑道:“龍是皇帝,鳳是什麽?”


    龍三公子裝作恍然大悟地,失驚停步,俊目凝光,盯在鳳飛鳳的臉上,揚眉叫道:“我明白了,龍是皇帝,鳳是皇後,莫非姊姊見愛小弟,要和我來個龍鳳配麽?”


    鳳飛鳳春上眉稍地,媚笑說道:“小兄弟,你猜對了!良緣龍鳳配,好夢雨雲歡,難道你願意錯過這種難得機會?”


    龍三公子聽她如此坦白露骨地,表示以後,遂愁皺眉頭,默然不語!


    鳳飛鳳“咦”了一聲問道:“龍兄弟,你怎麽這等神情,莫非你不願意?……”


    龍三公子不等她往下再講,便自接口說道:“姊姊說那裏話來,‘龍鳳配’是良緣,‘雨雲歡’是美事,我怎會不願意呢!”


    鳳飛鳳嫣然笑道:“你既然願意,卻還把兩道眉頭,愁皺得幾乎結在一處則甚?”


    龍三公子苦笑答道:“因為皇帝業已有了皇後,我遂不能不深加考慮,常言道王子犯法,要與庶民同罪的呢!”


    鳳飛鳳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傻兄弟,不要再考慮了,別人不能隨意風流,但你卻沒有這種限製。”


    龍三公子詫聲問道:“為什麽對我沒有限製?這是什麽理由?”


    鳳飛鳳嬌笑說道:“因為你姓龍,龍是皇帝,皇帝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隻要是你喜歡之人,便可以加她一個封號!”


    說到此處,似乎情不自禁地,竟走近龍三公子身畔,拉著他的手兒,眉黛含春,眼波送媚地,呢聲笑道:“何況即使你三宮六院,懼已封盡,我也願意僅僅仰承恩澤地,做個一夜皇後呢!”


    龍三公子笑道:“姊姊如此垂愛,小弟自然感激萬分,但總得請姊姊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


    鳳飛鳳微現不悅地,揚眉問道:“你要考慮到什麽時候?”


    龍三公子搖手笑道:“姊姊別急,我隻要考慮到我把‘神女峰’的事兒辦先以後,便可以給你答覆!”


    鳳飛鳳聞言,方恢複了平靜神色,含笑問道:“龍兄弟,你要去‘神女峰’辦件什麽事兒?”


    龍三公子搖頭答道:“我要辦的事兒,在我未到‘神女峰’前,我也毫不知道。”


    鳳飛鳳又複不悅說道:“龍兄弟,我好好對你問話,你怎麽又作欺人之談?”


    龍三公子笑道:“小弟生來性直,句句實言,怎會欺瞞姊姊?”


    鳳飛鳳揚眉叫道:“你還要狡辯,天下那有要去辦事,而不知所辦的是什麽事兒之理?”


    龍三公子伸手入懷,取出那封柬帖,遞給鳳飛鳳觀看,並含笑說道:“我遇著怪人,隻好替他辦點怪事,鳳姊請看,這封密柬寫明,必須到了‘神女峰’,方可拆開,在不曾開拆之前,我怎會知道是辦些什麽事兒?”


    鳳飛鳳把那封密柬,反覆看了一看,便還給龍三公子,揚眉微笑說道:“龍兄弟,這封密柬是誰交給你的?”


    龍三公子笑道:“是一位性情怪僻無倫的怪老頭兒。”


    鳳飛鳳妙目流波地,媚笑問道:“龍兄弟,這怪老頭兒,是你什麽人?你怎麽這樣聽他話呢?”


    龍三公子笑道:“他對我曾有大思,我應該善為報答,何況僅僅替他辦上一件事兒……”


    話猶未了兩人業已馳下一座峰頭,到了另一座秀麗峭拔的山峰腳下!


    鳳飛鳳忽然停步不行,目注龍三公子,揚眉含笑問道:“龍兄弟,如今你可以打開這封密柬,看看的了!”


    龍三公子“哦”了一聲,對四外略加打量,訝然問道:“鳳姊姊,你既然這等說法,莫非此地就是‘神女峰’麽?”


    鳳飛鳳嬌笑連聲,點頭答道:“對了,這就是‘神女峰’,也就是我鳳飛鳳長年隱居之地!”


    龍三公子看了這位妖媚無儔的綠衣美婦一眼,失笑說道:“這倒巧極,原來姊姊便在‘神女峰’中?”


    鳳飛鳳媚笑說道:“傻兄弟快看信吧,難道我不配住這‘神女峰’麽?”


    龍三公子取出密柬,邊自拆封,邊自道:“怎麽不配,鳳姊姊容光絕代,宛若淩波仙子,月殿嫦娥,以你住在‘神女峰’中,正是名符其實!”


    鳳飛鳳秀眉微軒,春情滿麵地,格格笑道:“好兄弟,你怎麽在話中暗含骨頭,把我比為‘神女’?須知‘巫山神女’是要‘朝為行雲,暮為行雨’的呢!”


    龍三公子聽了她這“朝為行雲,暮為行雨”之語,心中正自冷笑,但因目光已與密柬之中所書字跡相觸,不禁劍眉雙蹙,趕緊把密柬揣回懷內!


    原來,密柬之中,僅有九個大字,寫的是:“殺‘碧梧妖女’,取‘碧梧丹’!”


    龍三公子為何趕緊把密柬藏起?因為他忽動靈機,恐怕這綠衣美婦鳳飛鳳,就是穀寒濤要自己殺卻的“碧梧妖女”!


    一來,鳳飛鳳一身綠衣,恰“碧梧妖女”稱號的“碧”字相符合!


    二來鳳凰愛梧桐,杜工部便有“香稻啄餘鸚鵡粒,碧醒棲老鳳凰枝”之句,鳳飛鳳以“鳳”為姓,以“鳳”為名,似乎與“碧梧妖女”中的“梧”,關係不淺!


    三來,鳳飛鳳意蕩神淫,舉止輕佻,分明就是“碧梧妖女”中的所謂“妖女”!


    四來,鳳飛鳳又住在“神女峰”,更與穀寒濤所指定的地點,毫無差異!


    有了這四點疑念,龍三公子幾乎可以認定鳳飛鳳就是自己要殺的“碧梧妖女”,自然必須立即藏起密柬,不能讓她看見!


    鳳飛鳳見龍三公子一看密柬,立即收起,臉上神情,也頗有變化,不禁心中好奇地,發話問道:“龍兄弟,那位怪老頭兒,要你替他辦的是什麽辣手之事?”


    龍三公子劍眉雙挑,哈哈大笑說道:“這位老人家著實有趣,他根本不要我替他辦理任何事兒!”


    鳳飛鳳愕然問道:“此話怎講?他既不要你替他辦事,卻給了你一封密柬,指定你到‘巫山神女峰’開拆則甚?”


    龍三公子失笑說道:“鳳姊姊,我曾否向你說過,這位老人家對我有恩?”


    鳳飛鳳點頭笑道:“我聽見你說過這句話兒!”


    龍三公子搖了搖頭,歎息說道:“這位老人家著實有趣,他因我當時堅欲報恩,便寫了一封密柬,要我替他到此地辦事!結果竟在柬上說明,施恩本不望報,因拗我不過,想起昔日遊在‘長江三峽’之際,深覺‘巫山神女峰’景色絕佳,遂故意諉稱命我來此替他辦事,其實隻是使我一攬‘巫峽巫山’的雲煙之勝麵已!”


    龍三公子的這套謊言,編得雖相當的妙,但仔細分析起來,仍有足以使人起疑之處!


    不過鳳飛鳳因為春情已動,神智微昏,她的腦海之中,心房以上,始終盤據著“龍鳳配佳偶,雨雲膩巫山”的旖旎風光,遂根本不曾分析龍三公子說話兒之內,有無破綻。


    她隻在聽完話後,媚眼微揚,嬌笑說道:“這位老頭兒,確實怪得可愛!來來來!龍兄弟既係奉命遊山,我便帶你去欣賞欣賞這‘巫山神女峰’的雲煙變化妙景!”


    語音一了,嬌軀立騰,巧縱輕登地,便向“神女峰”頭,飛躍而上!


    龍三公子自然相隨,但因心中已動殺念,遂掩飾了四成功力,裝為比鳳飛鳳似乎尚略差一籌光景!


    他一麵騰身,一麵心中暗忖,自己對這鳳飛鳳的態度,全看她表現如何而定?倘若此女無甚過惡,則何必無辜殺人?倘若她真是淫凶十惡之女,便不妨遵從穀寒濤所示辦理!


    鳳飛鳳果然藉著騰身上峰之舉,暗中察看龍三公子功力!她發現這位英秀無儔,風流倜儻的龍化龍,雖具上乘身手,但火候必竟要比自己差上幾分以後,不禁越發在眼角眉稍之間,浮現了淫情笑意!


    兩人雙雙攀登“神女峰”絕頂之上,鳳飛鳳左手微掠雲鬢,右手指著四外迷離變幻的美妙雲煙,以及幽秀靈奇的山光水色,向龍三公子嬌笑說道:“龍兄弟,你看周圍景色,委實宛如仙境,美絕人間,你這趟‘巫山’之行,不算是白跑的呢!”


    龍三公子連連點頭,含笑答道:“鳳姊說得不錯,我‘巫山’之行,絕非白跑,這‘神女峰’頭,委實仙景無邊,太佳妙了!”


    說完,劍眉雙挑,便自朗聲吟道:“江上砧聲雲外鍾,夾岸肯屏幾萬重。神女峰頭山色好,巫川峽裏水煙濃。思往事,恨無窮,東西南北太飄蓬,何當了卻江湖債,欲共仙人老是中!”


    鳳飛鳳俏立一旁,靜靜聽他吟畢以後,目注龍三公子,嫣然笑道:“龍兄弟倒是文武全才,但不知你有什麽未曾了清的江湖債呢?”


    龍三公子揚眉狂笑答道:“人要殺我,我要殺人,一劍誅仇,千金倒橐,在這莽莽江湖之中,籠統來說,還不是為了‘名利’二字?”


    鳳飛鳳點頭笑道:“龍兄弟百丈豪情,快人快語,但此處隻可談風月,請你暫將名利淡江湖如何?”


    龍三公子撫掌笑道:“好,好,小弟遵命,暫將‘江湖名利’四字,撇諸巫山姻雲以外!”


    鳳飛鳳目光如水地,看著龍三公子,呢聲問道:“龍兄弟,你如今總該答覆我那樁問題了吧?”


    龍三公子裝糊塗地說道:“什麽問題?”


    鳳飛鳳嫣然一笑,揚眉答道:“就是你這位真龍天子,到底願不願對我為一夜皇後?”


    戈三公子俊目閃光,含笑說道:“鳳姊姊,我覺得對於這樁問題,無須答覆,而應該培養情緒!因男女之事,必須順其自然,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隻要情緒好時,慢說一夜皇後,或許遊龍落在鳳巢中,從此我便與姊姊偕隱‘巫山’,鎮日行雨行雲,不再過問什麽江湖恩怨了!”


    這一番話兒,答覆得蘊藉風流,極為巧妙,越發使那鳳飛鳳對龍三公子愛意頻添,恨不得弄碗涼水,把他生吞下肚地,嬌笑連聲說道:“對極,對極,但龍兄弟若要培養情緒,便請去我‘碧梧洞’中,飲上幾杯‘舞鳳翔龍酒’吧!”


    “碧梧洞”三字,聽在龍三公子耳內,越發拿穩鳳飛鳳就是穀寒濤密柬中所說的“碧梧妖女”,遂揚眉含笑問道:“鳳姊姊,你這種酒名起得好怪,怎麽不叫什麽‘香醇’、‘百花’、‘醉仙’、‘香雪’?而要叫‘舞鳳翔龍酒’呢?”


    鳳飛鳳媚笑答道:“龍兄弟不必多問,這是我秘製佳釀,你若盡情一醉以後,包管栩栩若仙地,有舞鳳翔龍之妙!”


    龍三公子有“風流遊龍”之稱,杜飛綿並曾贈過他“龍三公子最風流”之句,什麽風流陣仗,不曾見過?故而一聽鳳飛鳳如此說法,便知這種“舞鳳翔龍酒”中,必然滲有極強烈的媚藥之屬!


    兩人互相笑語之中,便已走到一座寬敞而潔淨的山洞以外。


    龍三公子目光四掃,略一打量,見洞外生長有幾樹高大梧桐,遂劍眉微軒,含笑說道:“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風姊姊,你住在‘碧梧洞’中,洞口又有這樣漂亮的幾樹梧桐……”


    鳳飛鳳不等龍三公子說完,便即失笑說道:“倘若‘碧梧棲老鳳凰枝’這枝鳳凰未免太以寂寞,是個苦命鳳凰,必須……”


    龍三公子也不等她說完,便自接口答道:“我懂得姊姊意思,倘若在‘碧梧枝’頭,再蟠上一條遊龍,則那鳳凰便可棲得不苦不寂寞了!”


    鳳飛鳳目光微揚,發出一陣格格蕩笑說道:“龍兄弟,你如今好像已經有點情緒了?”


    龍三公子笑道:“我雖然業已有情緒,但也不過比鳳凰展翼,比遊龍擺尾而已,尚未到達什麽舞風翔龍階段!”


    鳳飛鳳瞟他一眼,銀牙微咬下唇,媚笑低聲說道:“龍兄弟要想舞鳳翔龍,還不容易?我們且進洞取些飲食之物出來,就在這幾樹碧梧之下,喝上兩杯我方才所說的‘舞鳳翔龍酒’吧?”


    龍三公子點頭微笑,遂與鳳飛鳳一同進入洞中,取了些薰臘鮮味,及一大葫蘆美酒,放在洞口碧梧之下的平坦青石之上!


    鳳飛鳳取起葫蘆,替龍三公子斟了一杯美酒,便即含笑勸飲!


    龍三公子擎杯在手,目光與鳳飛鳳一對,不禁驚歎此女容光絕豔,委實是個罕世尤物!


    既賞色,必憐才,這是一定之理!龍三公子就在這一刹那間,心中竟產生了幾點疑問?


    第一點是鳳飛鳳既係風華絕代的蕩婦淫娃,她為何不去十丈軟紅塵中,耽於聲色,卻單獨一人,住在這“巫山神女峰”頂,倘非巧遇自己,她豈不是高處清虛,獨對青天碧海,啃嚼些寂寞歲月!


    第二點是此女看來約莫隻有花信年華,縱令她擅於“素女偷元術”等,能夠駐顏不老,但實際歲數,也不會太大?她卻怎會與“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穀寒濤,結什麽深仇大怨?


    第三點是自己既不知此女有什麽惡行?又不知她與穀寒濤有什麽仇恨?便要下手將其誅戮,會不會有說不過去?


    因為鳳飛鳳是在舉杯屬客,而龍三公子又是在情思恍忽之中,故而他竟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把手內所擎的一杯“舞鳳翔龍酒”,飲的幹幹淨淨!


    等到酒杯一空,龍三公子才憬然有悟地,驚魂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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