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時心中百轉,猜不透南宮隱是為了何事稽延?竟至失約未到?


    由猜不透而漸漸生疑,由漸疑而生躁!


    他細加衡度,以南宮隱的一身功力,尾隨那四名黑衣大漢,決不會被人發覺。


    即令被人發覺,對方也決不敢惹他。


    即令敢於惹他,南宮隱也決不會無法脫身赴約。


    幾種可能,全被否定之際,“秦淮第一樓”的樓梯之上,起了腳步之聲。


    燕小飛精神一振,以為是南宮隱到來踐約。


    但等他看見了上樓人後,卻不禁大失所望。


    這人哪裏是甚麽滑稽突梯,遊戲風塵的酒俠南宮隱,原來隻是一個身材高瘦的青衣大漢。


    上得樓頭,略一張望,這青衣大漢便步履匆忙地向坐在酒樓東隅,另一名與他服飾相同的粗壯大漢走去。


    燕小飛久等不耐,見來人既非南宮隱,遂以為這位老哥哥必有要事纏身,今夜不會再來,準備飲完杯中餘酒後,便即離去。


    誰知就在他舉杯就唇,酒方入口的刹那間,突然有件事兒,竟使他改變了主意。


    因為他耳邊聽得了一陣低低語聲,這話聲來處,是傳自那兩名青衣大漢的座頭之上。


    發話之人,是那原先坐在樓上的粗壯大漢,他壓低著嗓門,急急問道:“怎麽樣?可曾見他出來?”


    適才那飛步上樓,足上有點匆忙的高瘦大漢,搖了搖頭答道:“真他媽的透著了邪門兒,我從昨夜守候到剛才,始終未見那冒失鬼再露麵,害得我至今不曾合眼,連杯水兒都未下……”


    燕小飛眼角微瞟,隻見那粗壯大漢,輕輕拍一下桌子,目閃精光,神情緊張地說道:“這麽一來,裏麵便大有文章的了!老三,你且莫叫屈,先大喝一頓,補補你所受損失。”


    哪裏還用他囑咐,瘦高大漢方一落坐便口手並用,風卷殘雲般,毫不客氣地連喝帶吃起來。


    他喝完了一杯酒兒,向那先來粗壯大漢叫道:“老大,你且慢高興,須知希望大時,失望也大,那冒失鬼會不會是他們自己人?若是他們自己人,慢說一天一夜沒出來,就算十天十夜沒出來,也不能算是甚麽希罕之事。”


    粗壯大漢眉頭深蹙,沉思有頃,搖頭說道,“老三,你大概是餓糊塗了,那冒失鬼不管是不是他們的自己人,這裏麵都大有文章!”


    被稱為“老三”的瘦高大漢,愕然問道:“老大,你這是怎麽個說法?”


    被稱為“老大”的粗壯大漢,揚眉答道:“這道理很簡單,那冒失鬼若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一入不出,顯有蹊蹺!若是他們自己人,則這種滿身銅臭,隻認得孔方兄的土財主們,怎會與武林人物,有甚麽密切來往?”


    燕小飛聽得心中一動,越發凝神傾耳。


    老三猛一抬頭,咽下一口美酒,怪笑說道:“對,老大,還是你行,這就叫‘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們今夜要不要也去瞧瞧呢?”


    老大看來粗壯,卻似頗具心機,搖頭說道:“老三不可妄動,在通盤事實未弄清楚之前,絕不可盲目涉險!目前我們隻宜按兵不動,袖手旁觀那些冒失鬼們,去代我們探聽虛實,一切大事,都等老二老四和老五到齊,再互商穩妥對策。”


    聽了這些話兒,再看看那二人的衣著相貌,燕小飛遂對這兩名青衣大漢的來曆,恍然有悟。


    斷定是“江南五鼠”之二,老大姓盧名剛,老三姓高名衝。


    “江南五鼠”自然深諳江南之事,他們既然發現隱秘,無論是否與卓王孫、卓少君父子有關,都不妨聽個究竟。


    三鼠高衝似乎比較性暴,冷哼一聲說道:“老大,我對你那後半段話兒,頗為讚同,但對於前半段話兒中的‘涉險’二字,卻覺得形容太甚!我弟兄縱橫江南,怕過誰來了?難道這區區金陵……”


    聽到“金陵”二字,大鼠盧剛便正色接口說道:“老三,你就是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令人頭痛。不錯,‘江南五鼠’的字號在江南地麵,總還叫得響,吃得開,但要知道那是往日,如今八荒豪傑,齊聚金陵,我們這點名頭,能算甚麽?”


    三鼠高衝方待答話,大鼠盧剛又複說道:“我們雖對江南各處,無不了如指掌,但對於金陵城的那個所在,則根本莫測高深?你不認為那是險地,我卻認為那高高圍牆之內,極可能臥虎藏龍!我來問你,昨夜那冒失鬼的功力,比較我們如何?”


    高衝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那冒失鬼的功力甚高,比你我弟兄,隻強不弱。”


    盧剛道:“對不?假如他們是一路,豈非足證我‘臥虎藏龍’、‘高深莫測’之語!假如他們不是一路人,則那比我們隻強不弱的冒失鬼,尚且一去不回,難道不是險地?我們何必‘肉包子打狗’地作第二批冒失鬼呢?”


    高衝被問得瞠目無言,盧剛繼續笑道:“老三,常言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意氣用事,徒逞匹夫之勇,尚無所謂,若是東西未弄到手,先把性命賠掉,才冤枉呢!”


    高衝默然無語,隻是低頭吃菜,舉杯飲酒。


    燕小飛根據對方語意,細加推測,雖覺他們所說的,多半就是:“金陵卓家”,但總想再得一些比較明確訊息。


    這時,高衝飲了兩杯酒兒,又自叫道:“老大,照你之意,我們怎麽辦?”


    盧剛答道:“天色不早,老二他們也該到了,我們先去聚齊再說,好在老五一向是‘智多星’,他總有比較高明意見!”


    燕小飛見他們即將起身,遂早一步會了酒賬,先行下樓等待。


    本來,以他的絕世功力,無須如此小心,但燕小飛知對方是“江南五鼠”,老鼠機警絕倫,萬一使他們對自己起了疑心,則跟蹤探訊之舉,便未必能順利如願。


    如今,對於南宮隱為何爽約未來之事,他隻好暫時撇開,打算以全副精神,跟蹤“江南五鼠”。


    燕小飛先行下樓以後,是在“秦淮第一樓”左近,負手徘徊,想等盧剛高衝二鼠,走了過去,再複跟蹤暗探。


    準知他徘徊了一大會兒,仍未見二鼠走過。


    燕小飛不禁大感驚奇,心想難道這兩個刁滑東西,竟未曾下得酒樓?或可由他路而去?


    燕小飛不便直接回頭,遂佯裝側首吐痰,利用這刹那間,以眼角餘光,暗窺身後。


    一瞥之下,燕小飛不禁微蹙雙眉,暗呼厲害。


    原來盧剛高衝二鼠,確已下樓,並就在燕小飛身後不遠。


    但他們卻不超前,也和燕小飛一樣地,負手緩步,並不時對他投過了一瞥懷疑的眼色。


    這種情況,分明盧剛與高衝這“江南二鼠”,已對自己起疑,有了驚覺。


    自己早就注意及此,才特意搶先會帳下樓,避免落了嫌疑,誰知仍難如願。


    由此足見,鼠性委實多疑,並狡猾絕倫,自己倒要設法和這兩個刁惡之徒,鬥上一鬥。


    燕小飛心念動處,步下立即加快。


    他把分寸捏得恰到好處,使這種“步下加快”,隻是尋常壯健人的快,不是武林高手的快。


    不僅加快,並還盡向人叢之中,繞來繞去,分明是發現身後有人跟蹤,想予以擺脫之意。


    這樣一來,盧剛、高衝等江南二鼠,自然越發起疑,遂對燕小飛亦步亦趨地,來了個尾隨不舍。


    燕小飛等他們盯梢了一段相當路程以後,搶先幾步,轉入了一條冷巷。


    盧剛、高衝二人,生恐被他溜走,雙雙施展輕功,如飛追到。


    那知燕小飛成竹在胸,存心要他們出乖露醜,身雖轉入冷巷,卻一轉便停,人就卓立巷口。


    盧剛,高衝閃身急趕,來勢太疾,等到看見燕小飛並未走遠之時,業已收煞不住,幾乎撞個滿懷。


    這本是極為難堪之事,但“江南雙鼠”倒還不以為然,神色自若。


    因為他們從燕小飛的步履之上,看出這雄偉大漢,並沒有多高武功,無須膽怯。


    彼此既已對麵,索性打量打量,倒看看對方是何來曆,甚麽身份?


    燕小飛先行發話,淡淡一笑說道:“二位,秦淮河一帶地勢,相當廣闊,我們在酒樓之上,曾經邂逅,如今又在此地相逢,是否太巧了呢?”


    盧剛,高衝被問得耳根發熱,一時答不出話。


    燕小飛得理之下,豈肯讓人,雙眉一揚,冷笑叫道:“朋友,光棍眼中,莫揉砂子,最好是打開窗子說亮話!兩位從酒樓之前,對我暗暗跟蹤,一直跟到此處,究竟有何打算?”


    盧剛無法不答,隻好幹笑說:“朋友,說話請小心一點,甚麽叫做跟蹤?路是給人走的,難道你閣下能走,我弟兄便不能走麽?”


    這種話兒,雖是強詞奪理,但若以口舌相辯,一時之下,不易說得清楚。


    但燕小飛早就有了打算,突然把臉色和緩下來,微笑說道:“這‘跟蹤’二字,用得對與不對,我們彼此心照,無須再作辯論,在下初到江南,舊交甚少,能與兩位邂逅相逢,也算是一段緣法!常言道得好‘身有萬貫,難免一時不便’,兩位想必路過金陵,過份風花雪月,以致缺乏盤纏。來來來,在下每位奉贈十兩紋銀,聊為菲薄之敬!”


    一麵說話,一麵果然從懷中取兩錠白銀,向盧剛高衝,伸手過去。


    盧剛與高衝見狀,方自苦笑一聲,燕小飛又以一副誠懇神色說道:“兩位不必客氣,你們對我跟蹤這久,為的甚麽?如為區區黃白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毫不吝惜,願意藉此阿堵,與二位交個朋友!”


    語音頓處,竟生恐“江南二鼠”不收,持著那兩錠白銀,向盧剛、高衝的懷中便塞。


    這種動作,把在江南一帶,名號頗響的“江南二鼠”,當作剪徑小賊,怎不使盧剛、高衝二人,被羞辱得麵紅耳赤。


    高衝性暴,方想要舉掌出手,盧剛卻因當地雖屬僻巷,仍不時有人往來,遂拉著高衝,一麵轉身馳去,一麵恨恨說道:“老三,我們是走了眼了,不單為了這個俗物,平白耽誤了好多光陰,並被他羞辱一頓,真是楣頭觸足!”


    燕小飛聽得想笑,但終於強行忍住,他收起那兩錠銀子,對這“江南二鼠”,暗暗跟蹤而去。


    如今,盧剛、高衝等“江南二鼠”,對燕小飛不單疑念全消,並滿心別扭,巴不得趕緊離他遠些。


    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自然展開身法,盡量飛奔,不再心存被燕小飛跟蹤的念頭。


    縱然,他們偶然也有意無意地回頭看看,但燕小飛何等功力?慢說這“江南二鼠”,就是換了當世武林中諸大掌門,也曾被跟蹤得不知不覺。


    盧剛、高衝二鼠,離開秦淮河地區,便向金陵城南的雨花台,如飛奔去。


    這雨花台位於金陵城南聚寶山上。相傳梁武帝時,雲光法師講經於此,感天而雨花,故有此名,其處盛產五色小石,並遙望大江,俯瞰金陵,形勢極為雄壯,為古今攻守金陵的兵家必爭之地!


    盧、高二鼠,到達雨花台,便閃進一片相當寂靜清幽的密林之內。


    燕小飛自然也跟蹤進林,稍加窺探。


    果然,盧剛、高衝二鼠,正坐在林中一塊空曠之處,靜靜等待。


    過了不久,林外忽然傳來一陣尖銳哨聲,一長五短,頗有節奏。


    燕小飛心中一動,知道大概是“江南五鼠”中的其餘三鼠,業已來到。


    果然,大鼠盧剛聞聲之下,也飛快探懷,取出一根蘆管形狀之物,湊向唇邊,照樣吹出了一長五短的尖銳哨音。


    盧剛哨音一落,三條矮捷人影,便自疾如鷹隼地向林地飄落。


    燕小飛一望而知,身材比較矮胖的長眉朗目之人,是二鼠徐明,短小精悍,是四鼠白亮,身材削瘦,顯是極為機靈狡猾的,是五鼠孫遷。


    這江南五鼠,聚會在一起,互相寒喧方罷,便聽得那大鼠盧剛,向二鼠徐明發話說道:“老二,那邊的事兒,都料理清楚了麽?”


    二鼠徐明點了點頭,尚未答話,四鼠白亮卻突然揚眉狂笑說道:“事情到了老二手裏,還會有甚差錯?老大,你且把此地的一切經過,說來大家聽聽!”


    盧剛笑道:“老四怎麽總是這樣急躁?容我先說這樁題外趣事,給你們聽上一聽,包管都會哈哈大笑!”


    三鼠高衝皺眉叫道:“老大,那不是趣事,那是丟人現眼栽到了家的窩囊事,你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燕小飛知道他們是說到自己頭上,不禁暗暗好笑,靜聽下去。


    四鼠白亮的兩雙金魚眼,猛然翻起,先向三鼠高衝一瞪,再對大鼠盧剛叫道:“老大,你說你的,別理老三,常言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數遍武林,誰敢說是無往不利,從未遭過挫折?故而栽跟頭不妨,若是裁在甚麽大名家的手內,自然值得,否則便更應該說出來大家檢討一番,當做前車之鑒,俾免再蹈覆轍!我從不讚成表功隱醜,自己騙自己的作法!”


    三鼠高衝雖被四鼠白亮狠狠搶白了一頓,卻既不動怒,也不強辯,竟似赧然認錯地低下頭去。


    燕小飛看得暗暗點頭,心想這“江南五鼠”,居然不凡,若能誘入正途,倒是江南武林道中的幾把好手。


    他方想到此處,盧剛卻倏舉右掌,“吧”地一聲,重重地拍在白亮的肩頭之上。


    白亮退了一步,方自眉頭微皺,盧剛又複哈哈大笑說道:“老四,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跟著便把在“秦淮第一樓”上,巧遇燕小飛,生疑暗綴,結果卻被人當做剪徑賊寇,平遭羞辱,丟下了大人之事,敘述一遍。


    盧剛不愧身為“江南五鼠”之首,也不僅敘述得不厭其詳,神情也異常豪邁,顯得胸襟尚廣,並未把這件事兒深放心中,有甚難過。


    徐明、白亮,聽得均皆搖頭失笑,隻有那一直未曾開過口的五鼠孫遷,卻突然冷冷問道:“老大,那人的長相如何?”


    這句話兒,問得頗具心機,顯得“江南五鼠”之中,可能是數這五鼠孫遷,最富智計?


    盧剛答道:“他身材極為魁偉,比我高了好多,長眉、鳳目,虯髯,看樣子還蠻唬人的,隻可惜是個‘銀樣臘槍頭’。老五問得這般詳細則甚,莫非你認識他麽?”


    五鼠孫遷聽盧剛說話之時,神色業已連變,等他話音一了,便冷冷說道:“我倒蠻想認識,可惜福薄緣淺,沒有老大和老三的那等運氣!慢說你們兩個,便是‘江南五鼠’聚集,在人家手下栽上一百個跟頭,甚至栽上一千個,也不為多,老大、老三,真所謂‘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夜壺’!你知道你所說的‘銀樣臘槍頭’,是甚麽來曆?”


    這番話兒,把其餘的“江南四鼠”,聽得麵麵相覷,幾乎異口同聲,一齊愕然問道:“老五快說,你認為那人是誰?”


    孫遷冷笑一聲,揚眉答道:“假如我料得不錯,那位‘銀樣臘槍頭’,便是宇內第一高手,蓋世英豪‘鐵血墨龍’燕小飛。”


    燕小飛聽得微微一怔,暗想這五鼠孫遷,果然見識不弱。


    孫遷口中的“鐵血墨龍燕小飛”七字,宛如七聲連珠霹靂,暴發當頭,震得其餘的“江南四鼠”,目瞪口呆,驚疑欲絕。


    大鼠盧剛定了定神以後,搖頭說道:“未必,未必,‘鐵血墨龍’燕大俠,出了名的鞭劍隨身,人馬皆墨!我和老三所遇,卻是一名赤手空拳的青衣漢子……”


    孫遷鼠眼雙翻,接口道:“老大,你怎麽糊塗到這種地步?如今天下英雄,集聚江浙,燕大俠必也聞訊趕來,難道他就不能由於他的名氣太大,避免招搖,改改裝束?”


    盧剛默然片刻以後,連連點頭,大笑說道:“對,對,高見高見,有道理!”


    這幾句接連重複的話兒,聽得其餘四鼠,包括燕小飛在內,全都啞然失笑。


    盧剛又道:“老五,如果被你料中,那人就是燕大俠的話,我和老三便不單不算是栽了跟頭,還算福緣深厚!”


    孫遷突然“呸”了一聲叫道:“老大,你別打腫臉充胖子,再往臉上貼金!還好意思說甚麽‘福緣深厚’,簡直有眼不識泰山,當麵錯過高人,你和老三,應該深為慚愧的呢。”


    盧剛弄不懂五鼠孫遷為何一再對自己加以責備挖苦,但又問不出口,隻好滿臉通紅,默然不語。


    二鼠徐明見狀,忙自笑道:“老五,算了,既已當麵錯過,你還責備老大則甚?燕大俠的俠蹤,既現金陵,或許仍有瞻仰機會,我們如今先來談談正事兒吧!”


    盧剛苦笑一聲,正在講話,那位顯然比較聰明的五鼠孫遷,忽然精眸一轉,搖手叫道:“老大慢點兒,讓我先把貴客請來再說!”


    燕小飛聽得心中一震,暗想這五鼠孫遷的語中含意,似已知道自己在此,莫非無意之間,露出了甚麽痕跡!


    盧剛等“江南四鼠”,也聽出孫遷語意,均自目閃精光,滿林搜索。


    孫遷則紋風未動,神色飛揚,含笑叫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們不要看了,憑你們的眼光,又怎能看得見人家的半絲蹤影?”


    盧剛苦笑問道:“老五,你卻怎樣看見?你的眼光,真比我們強麽?”


    孫遷笑道:“我的眼光,並不比你們曆害,但腦筋卻比你們稍為聰明一點,我並非看出或聽出燕大俠人在左近,隻是猜出來的,如今且讓我來試試我的這種猜測,正不正確?”


    說到此處,站起身形,抱拳陪笑地,朗笑叫道:“燕大俠,‘江南五鼠’弟兄,對你心儀已久,可否請現俠蹤,讓我弟兄,一為拜謁!”


    燕小飛見這五鼠孫遷發話時的目注方向,並非自己藏身之處,知道蹤跡仍未暴露。


    但對方的心息敏捷,也就越發可佩。


    此時再不現身,便小家子氣,而貽笑大方,遂一聲龍呤長笑,身形高拔衝天,矯捷無倫地向那“江南五鼠”飄然飛落。


    孫遷慌忙轉過身來,迎向燕小飛,滿麵驚喜,陪笑叫道:“燕大俠,恕我孫遷……”


    燕小飛倏伸鐵腕,抓住孫遷如爪的雙手,略一搖撼,含笑說道:“孫朋友,燕小飛江湖闖蕩,閱人甚多,但像閣下如此心智敏捷之人,卻甚少見,你不必太客氣了!”


    這時,另外的“江南四鼠”,定下神來,一齊肅然施禮,由盧剛發話,恭謹地道:“盧剛兄弟等五人,對燕大俠的俠譽神威,心儀已久,隻恨福薄緣淺,謁見無由!今日得瞻風采,委實足慰平生,引為幸事了!”


    燕小飛抱拳還禮,皺眉笑道:“盧老大,燕小飛素性不羈,你們千萬別拘束,越隨便越好,否則張口‘俠譽’閉口‘神威’,等於是趕我立刻就走!何況,我對你們五位,也極仰慕,這次金陵巧遇,更深深覺得‘江南五鼠’弟兄,都是性情中人,鐵錚錚的江湖漢子!”


    “鐵血墨龍”燕小飛不愧為蓋世奇英,他這一番話,俠氣豪情,勃然盡露,聽得“江南五鼠”弟兄等,無不為之心折。


    盧剛首先雙眉一軒,朗笑說道:“恭敬不如從命,燕大俠請恕我弟兄無禮放肆。”


    說到此處,向自己的四位拜弟,微一擺手笑道:“站著談話,多有不便,燕大俠又豪邁無倫,不拘俗禮,我們都坐著說吧。”


    燕小飛欣然點頭,率先坐下。


    等到“江南五鼠”一齊坐定,燕小飛便目注盧剛,含笑問道:“盧老大,恕我探人隱密,你在‘秦淮第一樓’中所指那臥虎藏龍,莫測高深的神秘之處,是否卓王孫、卓少君父子的‘金陵卓家’?”


    盧剛神情猛震,詫聲說道:“不錯,燕大俠怎也知道?莫非那‘金陵卓家’,當真有甚麽蹊蹺麽……”


    四鼠白亮聽到此處,插聲說道:“老大,怎麽回事?‘金陵卓家’牽涉入了甚麽糾紛之內?”


    盧剛尚未答話,孫遷冷然說道:“老四,你又來了,怎麽總改不了多嘴的習慣!燕大俠在與老大談事,我們最好靜靜傾聽,除非必要,不能盲然無禮,妄自插嘴!”


    白亮瞼上一紅,果然從善如流,立即不再多話。


    燕小飛微微一笑,又向盧剛問道:“盧老大,你知不知道卓少君其人?”


    盧剛點頭答道:“他名氣不小,是江南一帶,幾乎無人不知的花花公子。”


    燕小飛搖了搖頭,含笑說道:“若把卓少君當作花花公子,卻大大走了眼了,他是深藏若虛的武林行家,功力之深,足列一流高手!”


    “江南五鼠”聽了燕小飛這樣說法,齊覺神情微震。


    盧剛“吧”的一掌,拍在大腿上,失聲叫道:“經燕大俠這麽一說,足見我和老三在‘秦淮第一樓’上所料之事,多半八九不離十了!”


    燕小飛微微一笑說道:“還有一點猜測,可能更為驚人,據我推測,金陵卓家便藏有武林至寶‘蟠龍鼎’!”


    在舉世群豪,雲聚江浙一帶,紛紛搜尋“蟠龍鼎”之際,燕小飛這“金陵卓家便藏有武林至寶蟠龍鼎”一語,委實是巨大機密!


    但燕小飛不僅不保守這項天大機密,並且當著這些初見新交的江湖豪客,慨然透露,其胸襟之寬,性格之爽,越發令人折服。


    盧剛肅然生敬,長歎一聲說道:“燕大俠既然如此推心置腹,盧剛又怎麽不吐實言!不瞞燕大俠說,我弟兄早已偵悉‘蟠龍鼎’確落在‘金陵卓家’,但因卓王孫頗有善聲,遂遲遲不忍下手。


    卻不知這秘密如何泄露,驚動了天下武林?”


    燕小飛淡淡笑道:“這樁疑問極大,容我少時奉告,盧老大且先說說你與高老三的昨夜所見。”


    盧剛說道:“燕大俠知道距離‘金陵卓家’不遠處的那座‘群英客棧’?”


    燕小飛點了點頭,表示知曉,盧剛繼續說道:“我和高老三,就住在‘群英客棧’內,昨夜我內急如廁,無意中望見一條黑影,掠空縱入卓家。當時我因卓家世代巨賈,不會與武林人物有甚往來,遂推測那黑影非奸即盜,或對於‘蟠龍鼎’有所企圖,趕緊叫醒老三……”


    燕小飛笑道:“於是高老三就徹夜暗中守候!”


    盧剛搖頭道:“我叫醒老三之意,本想跟蹤那條黑影,隨後進入卓家,但旋覺不妥,似應先在暗中探測動靜,再定對策!”


    燕小飛微笑說道:“倘若那人當真盜得‘蟠龍鼎’,則出得卓家之際,恐怕要挨一悶棍!”


    盧剛笑道:“燕大俠猜得不錯,我本是這種打算!因若在那黑影手中,間接取得‘蟠龍鼎’,便不會對於善聲頗著的卓王孫,過於心中不安。”


    燕小飛點頭笑道:“你這種想法,到也不無道理!”


    盧剛聳了聳肩,苦笑說道:“但一直等到雞鳴天曉,那黑影卻如泥牛入海,毫無消息。我隻好命老三繼續等候,自己則另探消息,並約定來夜於‘秦淮第一樓’上相見。”


    鄭明、白亮、孫遷等三鼠,均聽得皺眉,陷入深思苦想。


    燕小飛等盧剛話完,則顧高衝笑道:“高老三,該你的了。”


    高衝怔了怔,臉上有點窘得發紅,向燕小飛苦笑說道:“燕大俠,我除了‘倒楣’二字以外,沒有甚麽可說的了!從昨夜守候至今晚,滴水未喝,粒米未進,連內急也不敢如廁,卻根本白費精神,毫無所得,這種情形,大概你在‘秦淮第一樓’頭,就聽見的了。”


    燕小飛點頭笑道:“不錯,我聽到了,也瞻仰了三爺你那風卷殘雲,餓虎般的吃相!但你在‘秦淮第一樓’頭,似乎漏了一句……”


    高衝被燕小飛調侃得滿臉通紅,呆了一呆以後,接口皺眉問道:“我漏了句甚麽話兒?”


    燕小飛一本正經,緩緩說道:“內急不如廁!”


    這句話兒,把其餘“江南四鼠”,逗得捧腹不止,連高衝自己也忍俊不禁,赧然失笑!


    笑聲歇後,燕小飛又複說道:“好啦,輕鬆過了,話兒再歸入正題!高老三,你能不能肯定昨夜潛入卓家之人,決未再出。”


    高衝相當謹慎地答道:“我隻能保證在我守候的那段時間內,也就是從昨夜至今晚日落時分,那人決未自卓家出來!至於我離開卓家,到‘秦淮第一樓’,去赴老大這約會以後,就不敢說了。”


    燕小飛拇指一挑讚道:“答得好,但我再請教,卓家富甲金陵,必定庭院龐大,樓閣連雲,站在東邊,難見西頭,高三爺怎能知那人未走?他有甚理由,非從來路退出不可?”


    高衝“呀”了一聲,頓時麵紅耳赤地作聲不得。


    孫遷見他這般窘狀,不禁微微一笑,向燕小飛道:“燕大俠,我敢斷言那潛入卓家之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決未從他處溜走!”


    大、二、三、四等“江南四鼠”聞言訝然,八道奇詫目光,一齊投射在五鼠孫遷臉上。


    燕小飛情知這五鼠孫遷,極為聰明,既然如此說法,定有特殊見解,遂雙眉微挑,含笑問道:“五爺有何高見?”


    孫遷笑道:“我適才曾聽燕大俠言及卓少君深藏不露,身懷高深武學,由此判斷,卓家縱不人人諳武,至少也有半數以上,是相當厲害的練家子!那人若是他們一路,則入而不出,毫不為奇!若非他們一路,怎能輕易進退,最低限度也會有些追逐打鬥之聲,被老三聽見。如今,老三暗伺整夜整日,毫無異動見聞,豈非那潛入卓家黑影,定被臥虎藏龍的卓氏家人,輕易擒去。”


    燕小飛大笑說道:“高明,高明!孫五兄此言,深合我意!我再請教一句,卓少君家藏‘蟠龍鼎’麵對群雄虎視,定然緊張異常,他怎會還有閑適心情,去往秦淮河畔,問柳尋花,征歌選舞?”


    孫遷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他定有所恃,因為隻有‘憑恃’,方能無恐!”


    燕小飛點頭笑道:“說得是,按常理說來,的確如此!”


    孫遷聽出燕小飛的言外之意,含笑問道:“在非常情形之下呢?燕大俠定然有與眾不同的高明看法吧。”


    燕小飛笑道:“孫老五,你先想想看,放眼宇內,有誰敢憑一己之能,麵對著天下英雄,能毫無懼色?”


    孫遷神情一震,揚眉問道:“對,卓家再怎麽誇張,也不過區區一戶之地,怎敢與舉世武林為敵?這樣說來,他雖……”


    燕小飛接口說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按理說來,卓少君若想保全他家藏異寶‘蟠龍鼎’,最好的方法,便是轉移目標,愚弄群雄!但他卻偏偏不這樣做,把一個大好機會,輕輕放過!”


    孫遷莫明其妙,愕然問道:“此話怎講?”


    燕小飛毫不猶豫地,將“無垢玉女”冷寒梅主婢,試探卓少君之事說出,並囑咐“江南五鼠”,不可輕易泄漏了這項機密。


    孫遷聽完話後,駭然叫道:“多謝燕大俠點醒,我明白了,卓王孫卓少君父子,是別有用心,不知設下甚麽惡毒圈套,想以‘蟠龍鼎’為餌,把天下群雄,一網打盡!”


    如此一來,其餘四鼠也就恍然大悟,盧剛首先怪叫一聲,嗔目說道:“好家夥,我原以為那卓王孫是個慈善巨富,誰知竟是個巨惡神奸!這真叫‘扮豬食老虎’、‘翻穿皮襖裝羊’,委實出人意料,太可怕了!”


    燕小飛淡淡笑道:“盧老大,你且莫激動,如今尚有一事,必須求證,那有關‘蟠龍鼎’之訊,是否卓王孫父子故意傳出?”


    盧剛點頭不語,四鼠白亮叫道:“燕大俠,天下武林人物,與他卓家父子,何仇何恨?竟陰毒至此地步……”


    燕小飛微微一笑,截斷了白亮的話頭說道:“關於這個問題,‘無垢玉女’冷寒梅姑娘答得最好,她說不一定基於仇恨,天下事有人為名,有人為利,有人則什麽都不為,隻是一種性格反常瘋狂發泄!以我看來,卓家父子或許是想藉此稱霸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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