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老者忙道:“不敢當,姑娘隻請下問,老朽知無不言。”


    仲孫雙成道:“老人家來自少林?”


    青衣老者臉色微變,強笑搖頭:“不!老朽主仆並非來自‘少林’!”


    “那麽……”仲孫雙成接道:“老人家是下自‘峨嵋’?”


    青衣老者連忙又搖了頭:“不,不,老朽等也非下自‘峨嵋’!”


    仲孫雙成道:“兩位大和尚一非來自‘少林’,二非來自‘峨嵋’,那麽?……”


    青衣老者臉色一變,連忙搖手說道:“姑娘弄錯了,老朽主仆並非出家人,乃是……”


    仲孫雙成笑了笑,道:“大和尚何必如此矯情?適才風落包頭黑布,我等均已看清,再說這位大和尚剛剛又幾乎說出‘施主’二字,還不顯示兩位正是出家人麽?”


    青衣老者神色大變,方待再說,仲孫雙成臉色微沉,已然又複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二位身為佛門弟子,竟否認出家,更以布包頭,身穿俗裝,我不知二位日後在‘三寶殿中’,如何麵對佛祖?”


    青衣老者一震,滿麵驚恐,無詞以對!良久始道:“多謝姑娘明教,天下到處皆淨土,出家人不一定非來自‘少林’‘峨嵋’不可!”


    他到底是承認了僧人身份。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道:“那麽,二位是主持那座寶刹?”


    青衣老者又複一驚,答道;“這個,這個,貧僧恕難奉告,女施主原諒!”


    這就越發啟人疑竇了。


    仲孫雙成雙眉一挑,道:“大和尚是有難言之隱?還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阿彌陀佛。”青衣老者連忙合了什:“先賢司馬光說得好,‘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你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人無爭,怎會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仲孫雙成道:“那麽,大和尚是有難言之隱了?”


    青衣老者略一遲疑,搖頭說道:“女施主諒鑒,貧衲也沒有難言之隱!”


    仲孫雙成黛眉又挑,道:“大和尚該知道,這令人難信!”


    青衣老者道:“貧衲不敢相強,相信不相信全憑女施主!”


    “大和尚好會說話!”仲孫雙成淡笑說道:“倘若我以為兩位大和尚是做了愧對佛門之事,畏罪潛逃的呢?”


    青衣老者忙道:“阿彌陀佛!貧衲等不敢,有道是‘天理昭彰分善惡,舉頭三尺有神明’,貧衲等倘若做了什麽愧對我佛之事,我可逃得過人,但絕逃不過天,貧衲等問心無愧,女施主能夠信麽?”


    看來,這和尚不但好會說話,而且是守口如瓶!


    仲孫雙成略一思索,立刻沉下臉色,冷冷說道:“大和尚,說不說由你,我也不便相強,但你二人形跡可疑,啟人疑竇,金陵是個有王法的所在,前幾天有兩個佛門敗類來自五台,在金陵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官府正到處緝拿,大和尚若不實說,說不得我等隻好送二位去見官了!”


    青衣老者聽得麵無人色,忙道:“女施主明鑒,貧衲等不是來自五台!”


    仲孫雙成冷笑說道:“大和尚不必對我舌辯,你且去見了官府再說!”


    說罷,她就要揮手,青衣老者退了一步,顫聲忙道:“女施主何必苦逼兩個出家之人?也罷,貧衲直說就是。”


    頓了頓毅然接道:“貧衲等來自鎮江金山寺!”


    “古刹大寺嘛!”仲孫雙成道:“為什麽二位這樣打扮,費人尋思?”


    青衣老者老臉抽搐,默然片刻,一歎說道:“女施主有所不知,貧衲二人是逃難至此。”


    仲孫雙成呆了一呆,道:“大和尚,出家人六根清淨,‘逃難’二字,卻是怎講?”


    青衣老者歎道:“女施主說得是,出家人六根清靜,何‘難’之有。但這種‘劫難’,不關他人,是單單降在金山寺的寺僧身上。”


    仲孫雙成道:“大和尚此話怎講?”


    青衣老者道:“前些日子,知府長公子,不知由何處擄來一批婦女,寄於金山寺內,貧寺住持師兄,憐此無辜,悉予縱脫,但忤逆權勢,知難免禍,遂遣散寺中僧徒,嚴令不可向人泄漏身份,致遭不測!”


    仲孫雙成雙眉一剔,道:“竟有這等怪事,大和尚的主持師兄,真是媲美當年‘嘉世血影和尚’,令人可佩可敬,那麽,大和尚來此是?……”


    青衣老者一指聞善寺,道:“貧衲等主持師兄,特囑貧衲等來此投靠同門,暫時寄身,因天色過早,山門未開,故而貧衲等隻有坐此等候!”


    原來如此,仲孫雙成不好再問了,無限歉然地道:“大和尚,我等不知,多有得罪,冒犯之處,尚望大和尚海涵!”


    青衣老者忙道:“女施主言重,是貧衲等行動鬼祟,叫人生疑!……”


    仲孫雙成道:“大和尚別這麽說了,否則我等將更為不安。”


    言畢,便與霍如霜等人,告辭而去,走了一會兒,望望不見“聞善寺”,仲孫雙成方始搖頭道:“大清早便找人麻煩,如今想想,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霍如霜道:“都是雲兒大驚小怪,惹出來的事情。”


    仲孫雙成搖頭笑道:“霍前輩別怪雲妹了,委實是那兩個和尚行跡鬼祟,啟人疑竇,別說雲妹妹,換了任何人,也會問個清楚。”


    霍如霜笑了笑,沒再說話。


    陳紫雲卻挑起了柳眉,頗為氣憤地道:“師父,您還忍心責怪雲兒,要不是雲兒,怎會牽出這麽一個該殺的糊塗官吏來?這件不平之事,我們非要管管不可!”


    霍如霜回顧叱道:“雲兒,大事要緊,不許胡鬧!”


    陳紫雲無限委屈,顧自氣憤地道:“師父,我輩忝為俠義,管的就是人間不平,難道這等該殺的官吏,就任他胡作非為下去麽?”


    霍如霜呆了一呆,失笑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兒,為師的什麽時候說過,教你不管了麽?隻因目前有關天下武林安危的正事要緊,咱們不能避重就輕,舍此就彼,隻能說順便去一趟鎮江看看,或者是等大事了後,再去一趟鎮江,現在你急什麽?”


    陳紫雲笑了,小臉兒紅紅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雲兒的脾氣,雲兒就見不得不平事,聽不得不平鳴,一有見聞恨不得即時伸手管管!”


    霍如霜笑道:“這脾氣不算壞,但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你年紀輕輕,日子長得很呢。伸手管人間不平的機會,也多得很,如今不許再多說了,先辦正事要緊。”


    陳紫雲雖然有點不願,但懾於乃師威嚴,卻不敢再自多話,隻得暫時強忍滿腹不平之氣。


    又走了好一會兒工夫,忽地陳紫雲又停步前指,高聲叫道:“師父,仲孫姐姐快看!那不是南宮大俠與冷姑娘幾位麽?”


    仲孫雙成聞聲前視,隻見冷寒梅與南宮隱等人,正轉過一處山坳,往西行去,她隻覺心中一震,暗道:“久聞‘無垢玉女’風華絕代,清麗若仙,今日我總算看清楚了,果然強過我仲孫雙成多多,看來是……”


    倏覺嬌靨一熱,沒好意思再想下去。


    隻聽柳少白揚聲叫道:“南宮大俠,仲孫穀主及家師在此!”


    遙見南宮隱等聞聲回顧,一怔之後,立即揮手招呼,然後跟冷寒梅說了幾句,大夥兒一起飛步趕了過來。


    霍如霜回顧仲孫雙成笑道:“穀主,咱們不好不動,迎過去!”


    仲孫雙成有點矛盾,她既想見見冷寒梅,早想躲避不見,但略一猶豫之後,終於點頭。


    本來嘛!就算不想見,事到如今,她怎好搖頭?這種深藏於心的微妙情事,怎好讓人知道?


    轉瞬間,雙方已自會合,隻聽南宮隱大笑說道:“這地方未免太小了點兒,昨夜剛剛分別,今朝竟又相逢,怎麽樣?霍老婆子,可有所獲?”


    霍如霜笑道:“南宮老兒性何大急?該為雙方幾位沒見過麵的,介紹介紹才是!”


    她話聲方落,南宮隱咧嘴一笑,尚未說話——


    呼延明已然冷冷說道:“霍老婆子你是老了,怎麽昔年一別以來,連要飯的跟老遊魂全忘了?”


    霍如霜笑道:“我哪是忘了,是根本不想理你兩個嘛!”


    呼延明與公冶羊聞言大笑,立即與霍如霜談在一處。


    南宮隱望了望仲孫雙成,又望了望冷寒梅,雙肩聳聳,嘿嘿笑道:“你兩個這是幹什麽?分明都早已互相仰慕,一見了麵,又裝的哪門子蒜呢?咳,我說兩位姑娘,你兩個如今就該親熱親熱,免得日後為難我老人家這個大……”


    不能讓他那一個要命的“媒”字出口,仲孫雙成立即羞紅了嬌靨,美目剛瞪,冷寒梅已經落落大方地走了過來,伸出玉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含笑說道:“穀主,我……”


    仲孫雙成不知從那兒來的一股激動,脫口說道:“我小兩歲,您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仲孫妹妹,或是成妹!”


    冷寒梅美目中異采一閃,也自激動地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妹妹,我求之不得。正如南宮大俠之言,我仰慕妹妹已久,今日一見,我不但已慰生平,而且歎為……”


    “姐姐!”仲孫雙成忙道:“別讓我無地自容,不瞞姐姐說,往日,我很自負,但今日,我卻有點自慚形穢的了!”


    冷寒梅嫣然笑道:“那麽,妹妹,我求求你,你也別讓我難受!”


    此言一出,兩個人執手笑了,好甜,好美,一位清絕,一位豔絕,真能令天下紅妝廣盡皆失色!


    突聽南宮隱笑道:“我老人家這就放心了,小龍兒他這小子,不知幾生修來的福氣了,前一輩子準是個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魚的和尚,沒我老人家的事兒了,該坐往一旁歇歇腿兒去了!”


    逕自轉身,向霍如霜那邊行去。


    冷寒梅與仲孫雙成四目交投,心裏不知感受如何,臉上的神色卻是好不自在,不過有九成九,表裏不會一樣。


    又談笑了一會兒,仲孫雙成遊目四顧,忽地問道:“姐姐,怎未見‘白衣四靈’?”


    冷寒梅心中一震,笑容凝注緩緩說道:“妹妹,你要原諒,他四個等於死在我的手!”接著,遂將昨夜各事詳述一遍,最後又道:“妹妹,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可是……”


    話未說完,仲孫雙成已自截了口,而且那模樣兒有點怕人地說道:“姐姐何出此言?別說他四個該死,縱不該死,姐姐殺了他們,我也不敢怪姐姐,如今正好,果然被燕大俠料中了。多虧有了這件事,否則,真不知道還要被他們潛伏多久?燕大俠不肯胡亂屈人,凡事均講事實證據,我正愁拿他四個沒辦法呢?”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多謝成妹寬懷大度,這樣我就放心了!”


    仲孫雙成還待再說,忽地心中一動,改口叫道:“姐姐……”


    隨著南宮隱也同時叫道:“姑娘…姑……”一仲孫雙成正要說話,立刻住口!


    大夥兒均自失笑,南宮隱道:“二位姑娘,你要說什麽?先說吧!”


    仲孫雙成道:“我要說和尚!”


    南宮隱大笑說道:“和尚跟咱們有緣,可巧我老人家也要說和尚!”


    仲孫雙成道:“我說的和尚,是今天早上所遇見的!”


    南宮隱笑道:“我老人家說的和尚,也是今天早上所遇見的!”


    仲孫雙成笑道:“那麽還該由我先說!”


    南宮隱也笑道,“我老人家不跟你爭,你請吧。”


    仲孫雙成笑了笑,遂將適才所遇之事,說了一遍。


    話落,南宮隱立即叫道:“臭要飯的,老遊魂,你們想想看,是不是那兩個兔崽子?”


    呼延明點頭說道:“八九不離十!”


    南宮隱急道:“英雄所見略同,霍老婆子,你幾個也真好哄,什麽鎮江金山寺?還有當年捉白蛇的法海呢!若非碰見我們這一夥兒,那‘鎮江’知府,難免倒楣,夥計們,走啦,快逮和尚去!”


    說罷,他一揮手,便要領著大夥兒就走。尤其是美姑娘陳紫雲,她又羞又氣,定要趕在前頭。


    冷寒梅突然笑道:“南宮大俠,不必白跑這一趟了!”


    南宮隱一怔止步,道:“怎麽,大姑娘?”


    冷寒梅笑道:“南宮大俠是難得糊塗,他們會在聞善寺等咱們麽?”


    南宮隱一震說道:“這麽說,兔崽子又溜了?”


    冷寒梅點了點頭:“霍前輩跟仲孫妹妹沒看破他兩個,他兩個可能認得霍前輩與仲孫妹妹,心知咱們兩方麵一旦碰上,必會說穿,所以,我認為他兩個根本沒敢進聞善寺大門,便趕緊溜走!”


    仲孫雙成忽地說道:“這種人狡猾得很,可虛可實,姐姐看,會不會他兩個針對咱們這種想法,真的躲在聞善寺,讓咱們往別處找去?”


    冷寒梅點頭道:“不能說沒有可能,但這可能性極小……”


    南宮隱大叫說道:“管它怎地,跑一趟就跑一趟,咱們幹脆先到聞善寺瞧瞧去!二位姑娘,你兩個以為如何?”


    冷寒梅略一沉吟,方待點頭,突然十餘丈外,一處樹叢中,有人怪笑說道:“不必了,拿賊要往南去,兔崽子們早跑了!”


    大夥兒聞聲,剛剛一震,南宮隱立即破口罵道:“好哇,老猴兒,你還有膽敢來見我老人家?快給我出來,讓我老人家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樹叢中又是一聲怪笑,南偷尉遲奇縮著頭,鑽了出來,對南宮隱說道:“酒鬼,別衝我發橫,我及時報信,應該記上一功!”


    南宮隱冷哼一聲,便欲閃身撲去!


    小紅突然笑道:“南宮大俠,留心葫蘆!”


    南宮隱一驚,沒敢動,嘴裏卻不肯示弱:“他老猴兒敢,他若再敢碰我老人家的葫蘆一下,我老人家這一輩子就跟他沒完……”


    尉遲奇沒理他,轉向冷寒梅,道:“姑娘快點吧,往南去,再遲就溜遠了!”


    南宮隱卻不肯放鬆,叫道:“你老猴兒還有臉兒來報信兒,你剛才幹什麽的?”


    尉遲奇“嘿嘿”笑道:“雙拳難以敵四手,好漢不吃眼前虧,與其沒把握,白賠上一條老命,反而打草驚蛇,不如忍著氣兒,來報訊息!”


    “好算盤。”南宮隱冷哼說道:“咱五個之中,數你最奸最滑,專為自己打算!”


    尉遲奇又複“嘿嘿”笑道:“你酒鬼倘若碰上這樣事兒,我不以為你會不替自己打算!”


    南宮隱出了名的難纏,神鬼俱愁,可是他自己明白,要說耍嘴皮,他可還比尉遲奇差了一段,情知再說下去,絕對討不了好處,是故哼了一聲,閉口不言。


    霍如霜這時目注冷寒梅說道:“冷姑娘,請下令吧,咱們該開拔了!”


    冷寒梅笑了笑道;“敬遵霍前輩法諭!”


    於是一行往南浩浩蕩蕩地追了下去。


    這個地方,名喚“天王寺”,既稱寺,絕非無因,實際上,這地方的的確確有一座規模頗大,香火頗盛的寺院!


    “天王寺”,是一座小鎮,鎮不大,屈指算算,不過百來戶人家。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王寺”既不靠山,也不靠水,所以全鎮都是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的樸實莊稼漢。


    那座“天王寺”就在鎮西,裏麵供俸的是“托塔天王”李靖,也就是“西遊記”與“封神榜”中,那位腳踏“風火輪”手舞“乾坤圈”,三太子哪吒的天倫老父。


    這一天黃昏,暮色初垂,“天王寺”小鎮上,走來了冷寒梅等一行人,由於女的清麗美豔,或雞皮鶴發,男的俊美英挺,氣宇軒昂,或須發蒼蒼,寒酸猥瑣,所以很紮眼,很引人注目!


    也有可能,這小地方外人足跡罕至,所以他們才一進鎮,那些個樸實的莊稼漢便紛紛注視,甚至於奔走相告,一時間全鎮皆動,真有點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之感!


    眼見這等情況,冷寒梅黛眉微皺,向南宮隱丟過一個眼色,南宮隱清醒的時候不糊塗,立時會意,輕咳了一聲,向著佇立路旁觀望的那一夥莊稼漢走去!


    那夥莊稼漢見南宮隱走過來,人人麵有不安之色,竟然不約而同地,往四下裏紛紛亂退!


    南宮隱苦笑一聲,停住腳步,又複輕咳一聲,拱起雙手,道:“我老人家,咳,咳,不,老朽等人是來貴地‘天王寺’進香的,哪位可以告訴老漢一聲,往‘天王寺’怎麽走法?”


    一聽說是來“天王寺”進香的,那夥莊稼漢,人人臉上的不安神色,刹時間一掃盡淨。一名短小精壯,身穿青布衣褲的中年漢子,越眾而出,搓著手,道:“這位老爹怎不早說?我還以為幾位是……既是來‘天王寺’進香的,請等等,我回家招呼一聲,再回頭帶諸位前去!”


    說完,不等南宮隱答話,他便扭頭走了。


    南宮隱忙道:“不必了,我老人……老朽等不敢勞動,請告訴一聲怎麽去法就行了!”


    那中年漢子充耳不聞,一轉眼間,沒了影兒。


    南宮隱暗暗苦笑,向寺外另外幾個莊稼漢子一拱手,走了回來!


    南宮隱剛到近前,小紅“噗哧”一聲笑道:“南宮大俠,你怎麽不對他們自稱‘我老人家’呀?”


    南宮隱瞪了小紅一眼,道:“我老人家這‘老人家’三字,是對武林人物說的,人家種田莊稼漢,可不吃我老人家這一套!”


    小紅又“格格”一笑,道:“南宮大俠,咱們往哪兒走呢?”


    南宮隱道:“你丫頭聾了?沒聽見那莊稼漢要替咱們帶路麽?”


    小紅眨了眨眼,道:“不是小紅說你,這種事,南宮大俠怎好讓人帶路?”


    南宮隱道:“我老人家可沒讓他帶路,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我老人家連攔都來不及攔!”


    小紅揚了揚柳眉,沒說話。


    尉遲奇突然說道:“看不出,這小地方到有難得的好心人!”


    南宮隱橫了他一眼,話中帶刺地道:“莊稼漢人人樸實憨厚,不像咱們武林人物個個奸猾刁詐!”


    尉遲奇鼠目一眨動,笑道:“酒鬼,別忘了你也是武林人物,這便宜你占不到哪兒去!”


    南宮隱一怔,吹了胡子瞪了眼,他剛要反唇相罵,適才那名短小精壯的莊稼漢,已然快步走來,老遠地便招呼叫道:“諸位,請跟著我走,還得走快點兒,再遲‘天王寺’要關門了!”


    說著,他逕自轉身,往西行去!


    幾人緊跟著邁了步,南宮隱越前一步,趕上了那莊稼漢,道:“這位老哥,請問一聲,‘天王寺’裏有多少和尚?”


    那名短小精壯的莊稼漢,隨口回道:“以前是十個,如今該說是十二個了!”


    南宮隱目中一亮道:“這位老哥,這話怎麽說?”


    那莊稼漢道:“以前連燒飯的老和尚,打掃的小和尚都算上,大大小小隻十個,可是今天晌午,又來了兩個,這不是十二個了麽?”


    南宮隱挑了挑眉,道:“你老哥知道這晌午來的那兩個和尚,是那兒來的呢?”


    莊稼漢搖頭說道:“聽說是金陵來的,至於是來自金陵哪座寺院,就不知道了。”


    南宮隱沉吟了一下,道;“你老哥可見過,那來的兩個和尚,長的是什麽模樣?”


    那莊稼漢又複搖頭說道:“沒見過,我是聽人說的。怎麽,你老爹認識他們?……”


    南宮隱“哦”地一聲,忙道:“不認識,不認識,我隻不過是隨口問問!”


    莊稼漢哪會留意那麽多,應了一聲,未再說話。


    南宮隱也未再開口,卻轉過頭來向身後的冷寒梅等人,眨了眨眼,冷寒梅則報以淡淡一笑。


    走沒多久,來到鎮西,“天王寺”已近在眼前,它既宏偉,又莊嚴,靜靜地雄峙在暮色之中。


    抬眼望去,那“天王寺”裏,已見燈火,那兩扇高大的寺門,,也已然關了起來,南宮隱剛一皺眉,隻聽那莊稼漢道:“咱們還是來遲了一步,看,寺門都關上了。”


    南宮隱道:“我幾個遠道而來,豈可空回?說不得隻好敲門的了!”


    那莊稼漢搖頭說道:“那沒有用,你就是敲破了寺門,喊破了嗓子,也沒人加以理會。”


    南宮隱呆了一呆,又道:“這又為什麽?難道寺門一經關上,便不再開了麽?”


    那莊稼漢子點頭道:“你老爹不知道,這是‘天王寺’上代住持留下來的規矩,暮鼓聲中關寺門,不聽晨鍾不再開,別說是來遲了的進香客,就是與本寺有關之人,也隻有等待明天再複進廟!”


    南宮隱皺眉說道:“這是什麽怪規矩?”


    莊稼漢點頭道:“誰知道,想必是有一年‘天王寺’裏,遭了強盜……”


    南宮隱截口說道:“那有什麽用?強盜個個有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縱令‘天王寺’關了寺門,難道人家不會從牆上進去?”


    那莊稼漢愣了一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種‘天王寺’的規矩,卻由來已久。”


    南宮隱沒有再說話,便回身向冷寒梅投過探詢的一瞥。


    冷寒梅笑道:“你老人家讓這人回去吧,咱們遠道而來,又不能等到明天,敲得開敲不開寺門,那是咱們自己的事了!”


    南宮隱點點頭,當即向那莊稼漢拱手說道:“我家姑娘說得是,你老哥請回吧,勞駕陪我走了這麽一大段路,老朽心中,至感不安,多謝了!”


    自然,莊稼漢不便相強,也不好再說什麽,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一直望著那莊稼漢短小精悍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見,仲孫雙成突然說道:“梅姐,對這莊稼漢,梅姐以為如何?”


    冷寒梅淡淡笑道:“談話很世故,對事很老練,不類一般農民!”


    仲孫雙成道:“那梅姐何必放他走?”


    冷寒梅笑道:“成妹也未必真願跟他這等人物為難!”


    這一來,大夥兒都明白了,南宮隱跺腳恨聲說道:“你兩個女娃兒怎不早說?虧得你兩個能憋到這時候!”


    尉遲奇“嘿嘿”說道:“也虧你酒鬼還是個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狗尿蒙住了老眼,你怪得了誰?我偷兒剛才就提醒過你了,你卻點不透,若之奈何?”


    南宮隱老臉一紅,瞪眼罵道:“你老猴兒少放馬後炮,說風涼話,我老人家點不透,難道你老偷兒沒有爪子,不能動手麽?”


    尉遲奇聳了聳瘦削的雙眉,攤手笑道:“我偷兒都能看得出,兩位姑娘自然更看得出,兩位姑娘既看得出而不發話,那必然存有深意,我偷兒怎敢自作聰明,輕舉妄動?”


    一句話堵住了嘴,南宮隱頓時張口結舌,作聲不得。


    霍如霜這時笑道:“好了,你兩個老弟兄別鬥嘴了,事不宜遲,咱們靜聽冷姑娘下令吧!”


    一語解了圍,南宮隱忙道:“姑娘,你說吧,咱們怎麽辦?”


    冷寒梅笑了笑,道:“我請尉遲大俠,呼延大俠,公冶大俠,霍前輩四位,帶著柳少俠,君雲二妹與小紅,小綠,在四周等候,我跟南宮大俠,與成妹妹前去敲門,進內拿賊,諸位以為如何?”


    霍如霜笑道:“主帥將令,唯命是從,還有什麽如何不如何的?去吧!”


    話落,她偕南偷、北丐、東魂,率一俊二嬌與紅綠二婢,閃身掠向“天王寺”四周,把“天王寺”團團圍住!


    周圍已然布置妥當,冷寒梅與仲孫雙成等,卻並未即時去敲那“天王寺”兩扇緊閉的寺門。


    南宮隱詫聲說道:“冷姑娘還等什麽?”


    冷寒梅搖了搖頭道:“南宮大俠,請稍候片刻!”


    語音至此略頓,又向仲孫雙成低低說道:“成妹,我覺得有點奇怪!”


    仲孫雙成略一眨動美目,點頭說道:“我也有此感覺!”


    冷寒梅道:“按說,他不該領咱們到這兒來,既領咱們到這兒來,那該表示那兩個東西,未落在‘天王寺’中,咱們該尾隨他去,可是他並未遠離,卻隱身左近,不知是何道理?”


    仲孫雙成點頭說道:“姊姊說得對,我們應該好好想想……”


    南宮隱當即醒悟,運功默察,立即發覺適才那名莊稼漢果未遠離,而是隱身在十餘丈外,一處樹叢之後。


    他冷哼一聲,閃身欲動,冷寒梅忙自低聲叫道:“南宮大俠,真象未明之前,不可造次!”


    南宮隱聞言未動,卻哼了一聲,低低說道:“便宜了兔崽子!”


    仲孫雙成道:“梅姐,以我看,那兩個有八成不在‘天王寺’中,否則他絕不會領咱們到這兒來,很可能另有甚麽陰謀!”


    冷寒梅點頭說道:“該是這樣才對,他遠遠逗留不去,似乎是在等著咱們上當去!”


    仲孫雙成道:“那麽,梅姐,咱們該怎麽辦?”


    冷寒梅沉吟了一下,說:“隻有先這麽試試再說了!”


    說到此處,立又揚聲喚道:“小綠,過來!”


    小綠應了一聲,嬌軀閃動,輕盈靈巧地掠了過來!冷寒梅向她低低吩咐了幾句,小綠美目中奇光一閃,施禮告退,縱身掠了回去!


    小紅最是忍耐不住,她忙問原由,小綠卻搖了搖頭,低低地說-了幾句。


    不知道她說了些甚麽?隻是小紅沒再問了。


    冷寒梅望在眼內,微微一笑,才與南宮隱,仲孫雙成,邁步直趨寺門。


    到了寺門之前,冷寒梅點頭示意,南宮隱舉掌便拍!


    敲了好一陣子,方聽寺內步履響動,由遠而近,緊接著,有人喝問道:“是那一位敲門?”


    南宮隱淡淡應了一聲:“我!”


    步履聲及門而止,隻聽那人又問道:“幹什麽的?”


    南宮隱未答,卻道:“和尚,哪有隔著門說話的,出家人怎麽不懂得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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