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劉異去金吾衛大院請假。


    王會和蕭鄂告訴他一個噩耗——皇帝要派太醫署和尚藥局給他看病。


    劉異當場emo了。


    “當皇帝這麽閑嗎?”


    老子辭個職,怎麽就這麽困難?


    “大膽,你敢妄議聖人?”蕭鄂斥責。


    王會擺擺手,示意蕭鄂小點聲。


    他對劉異低聲說:


    “若你真的想辭官,我出麵替你說,該比崔郎中的話有用。”


    劉異雙眼放光,還有這好事。


    “此話當真?”


    “當真,不過我有個條件。”


    “快說。”


    “金吾衛右街使暫時不能空置,因為接下來是端午節,端午過後又是慶陽節。兩個大節期間,必須保證長安城平安無事。你若肯答應我好好履職過了慶陽節,我就幫你辭官。”


    劉異疑惑:“慶陽節是什麽鬼東西?”


    “劉異,你找死嗎?”蕭鄂再次嗬斥。


    王會微微蹙眉,看了眼周圍。


    確定大院裏來回走動的士兵距離他們尚遠,應該沒人偷聽,他臉色才有所緩和。


    他耐心解釋:


    “大唐每位聖人都會將自己的生辰定為節日,比如明皇時期的‘千秋節’,肅宗時期的‘天成地平節,憲宗的‘降誕節’,文宗的‘慶成節’。當今陛下登基時將自己生辰那天命名為慶陽節。這一天陛下和百官都不上朝,陛下會在宮中舉行慶典,大宴群臣。民間也會有各種慶祝活動,那天舉國歡慶,熱鬧非常。”


    劉異摩挲著下巴嗬笑。


    “過生日想全國人民給自己辦party?真不要face啊。”


    舉國歡慶?我怎麽不信呢。


    他在邊關三年,當地百姓就沒過過慶陽節。


    他在鞏縣期間,當地人也不過慶成節。


    估計也就長安人民離得近沒辦法,不得不陪傻子皇帝裝裝樣子。


    對老百姓來說,你出生關老子啥事?


    誰做皇帝不是做。


    “你家皇帝幾月過生日啊?”


    咯~咯~


    王會與蕭鄂以咳嗽掩飾慌張。


    鳥地,什麽叫我家皇帝?


    敢情跟你沒關係唄?


    蕭鄂咳完了回答:


    “七月二日。”


    王會:“你原本計劃百日後辭官,也該是那幾天。若讓太醫署的人過來給你診治,搞不好你會因詐病瀆職而挨板子,與其這樣,你不如先履職三個月,三個月後我保證你一定順利辭官。”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王會一臉正經地嘖嘖了兩聲。


    “本官好歹是金吾衛大將軍,是實職武官中最高品級了,我還能騙你不成。”


    劉異裝得一臉懵懂地問:


    “武官是比品級嗎,不應該比兵多嗎?那你跟神策軍中尉哪個厲害?”


    王會臉色尷尬。


    “你可真會聊天。”


    劉異思考盤算一會,最後一拍大腿:


    “成,我答應你先上三個月的班,算我幫你忙,但遲到早退、摸魚偷懶肯定是我的常規狀態,你到時可別苛責。”


    王會和蕭鄂同步癟嘴。


    忍!


    從來沒見囂張成這樣的人。


    “好,隻要你堅持到慶陽節。”


    劉異抓起王會的手,跟他擊了下掌。


    “那就一眼為你的腚了,不過要從明天開始。”


    條件談妥後,劉異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離開金吾衛大院。


    王會望著劉異背影,忽然歎了口氣。


    “可惜了。”


    劉異回到龍興寺,還沒進大門就聽到寺院裏頭‘咚咚咚~擦’,鑼鼓喧天。


    恰好曾帶領他入寺的小沙彌悟明從門口經過,劉異叫住他。


    “怎麽,住宿生意不好徹底改酒樓了?這是承包了誰家的婚慶啊?”


    悟明一本正經地白了他一眼。


    “施主莫要說笑,這是禮部的報子在打鼓。”


    “豹子……玩賭博啊?”


    悟明再翻個白眼。


    “報子就是來報喜的人啊。今天春闈放榜日,住在咱們寺裏的盧肇盧郎君得了頭名狀元,不僅禮部,他的同窗好友們也全來道賀了,現在寺裏麵可熱鬧了,你要過去看看嗎?”


    劉異搖搖頭,不感興趣。


    昨晚鄭言沒回寺院裏住,估計被家裏人囚禁了。


    今天逛街注定沒人陪,自駕遊了。


    劉異經過寺門而不入,牽馬再次離開龍興寺門口。


    他還沒上馬,迎麵走來一個穿黑衣仆從打扮的青年人。


    這人到他近前,遞給他一張紙。


    “劉郎君對嗎?我家主人請劉郎君去曲江遊船。”


    劉異沒接,隨口道:


    “不去,誰知道你家主人是不是嘎腰子的。”


    這小廝上前兩步,神神秘秘小聲說:


    “劉郎君,是我家九郎請你啊。”


    “不認識。”


    “我家九郎是鄭言鄭垂之啊。”


    “啊?”劉異滿臉疑惑。


    鄭言請他這麽鬼祟幹嘛?


    他隨後想到,那小子定是不想被寺院裏的同窗聽見。


    鄭言昨天剛被家裏人抓回去,今天就又逃出來了?


    “他為何跑到曲江那麽遠設宴?”


    “我家九郎說今年給進士們辦的曲江宴他注定無緣了,他想提前在曲江上給自己辦場宴安慰一下。”


    這理由劉異也是服了。


    曲江那片區域遙對南山,川原相間,泉池溪流與綠蔭繁花相應。


    因為風景秀美被曆代王朝圈做皇家園林。


    秦時那裏稱陔州,意為臨水的長洲。大秦利用陔州原隰相間,山水景致優美的自然特點,在此開辟了著名的皇家禁苑——宜春苑。


    漢朝在那裏建有皇帝行宮——宜春下苑。因其水曲折,形似廣陵之江,故有了“曲江”的美稱。


    隋朝時興建大興城,以城牆為界,在城牆外的曲江南部修芙蓉園,設為離宮。


    唐玄宗開元年間,將芙蓉園內的水擴充到七十萬平米,並對園林進行了大規模擴建,使其盛況空前絕後,達到了園林建設的頂點。


    現在這座皇家園林每年三月開始會向普通民眾開放,方便老百姓進去遊春,以彰顯盛世太平、君臣同樂。


    劉異思索,今日春闈放榜,估計過幾天及第學子們便會“醵錢於曲江”,都跑去曲江喝酒。


    到時曲江邊上會被官辦宴會和私人宴會鬧騰差不多一個月。


    鄭言這是想趕在同窗之前跑去體驗一把。


    劉異理解他落寞而又不甘心的心情。


    他決定去赴宴陪陪這個到長安後交下的第一個朋友。


    他從小廝手裏接下請帖,飛身上馬,直奔長安東南角的曲江。


    劉異騎馬在人少的坊道上穿行。


    行至永崇坊東麵時,忽然聽到一聲軟糯糯的:


    “劉小偷。”


    劉異歪頭,看到旁邊馬車上探出一個笑意盈盈的腦袋。


    “大姐,別亂叫啊,你誰呀?”


    劉異當然知道這人是李安平。


    會這麽叫他的除了李安平和她那騙子大哥沒旁人了。


    劉異假裝不認識因為李安平今天的裝束實在太雷人了。


    她高聳的發髻上插滿五顏六色的鮮花。


    劉異能叫出名字的有牡丹、芍藥、茉莉,還有四五種花他不認識。


    李安平的臉更奇怪。


    她全臉隻在額頭、鼻子、下巴,三處地方用白粉塗白,其他地方不加任何修飾。


    臉上顏色極不均勻,看起來就跟得了白癜風一樣。


    李安平真以為劉異沒認出自己,失落地嘟起嘴巴。


    抱怨道:“你不認識我了?昨天還叫我小尼姑呢。”


    劉異一本正經地調侃:


    “別侮辱尼姑啊,尼姑可不化成你這樣。”


    “不好看嗎?”


    “五彩斑斕的醜,貞子來了都得被你嚇破膽。”


    “誰是貞子?”


    “另一個大眼萌妹。”


    劉異放慢馬速與她的車廂並行。


    他側臉問:“你今天怎麽沒騎馬?”


    “因為騎馬要穿胡裝啊,而我今天得穿裙子。”


    “為何一定要穿裙子,你和尚兄長呢?”


    “我要去參加裙幄宴,裏麵全是女子,不能帶阿兄。”


    每年春天富貴人家的年輕女子,都會約閨蜜姐妹結伴探春。


    姑娘們玩累了便聚集到一處,以草地為席,四周插上竹竿,再將裙子連起來掛在竹竿上,搭成臨時的帷帳,就地野餐。


    所以叫裙幄宴。


    劉異突然發現李安平露出車窗的上半身,衣服穿得很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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