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帝不來祭天,圜丘周圍也有少量神策軍駐守看護。


    可今日的圜丘一個唐兵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名身穿黑衣勁裝的武者。


    他們圍著天壇背向站立,呈警戒狀態。


    公孫筆站在圜丘北麵的路口,望眼欲穿地盯著空無一人的大道。


    嗚嗚嗚~委屈想哭。


    他以為劉異成親後能懂點事呢,結果還是如此不靠譜。


    約好的已正行冠,現在過了未時人還不見蹤影。


    這讓他如何跟主公解釋,自己真的沒有通知錯時間啊。


    他連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日中時分,太陽最毒的時候,北麵大道上終於見到一匹快馬馳來。


    老書童激動得大叫:


    “來了,來了,快準備。”


    第五甲聽見老書童的呼喊,雙手拿著一件鑲紅邊的藍衣服走過來。


    “是少主嗎?”


    “可不就是我。”


    大宛駒速度極快,眨眼間已奔到近前。


    劉異翻身下馬。


    第五甲迎上去,將衣服披到劉異身上。


    “二郎快穿上。”


    劉異瞅瞅吐槽:


    “這衣服什麽鬼?好醜。”


    “這叫童子衣,就穿一會兒,等會你到天壇上就可以換掉了。”


    公孫筆一邊回應著劉異,一邊動手解開他的襆頭,將發髻用一根紅色錦帶鬆鬆綁起來。


    往前走時,劉異忐忑問道:


    “老頭發飆了嗎?”


    他心裏還真有點畏懼老爹。


    “主公脾氣向來很好,我從沒見過他動怒。”公孫筆回。


    劉異眨巴眨巴眼疑惑:


    “咱倆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敢情老爹的拳頭獨寵我一個人唄?


    他同公孫筆和第五甲一起登上圜丘天壇的台階。


    劉異登上頂層時,看見自己老爹穿一身玄衣,頂著毒日頭站在毫無遮擋的天壇上。


    李歸身後筆挺站立著十名身穿玄端服的武者和一名胡須花白的老頭。


    劉異眯了眯眼睛,認出老頭是張家兄弟的父親張勇。


    這是個比自己老爹還坑的父親。


    在他們這群人旁邊的地上鋪著一張大茵席。


    茵席上擺著一張長幾。


    幾案上放著五個托盤和一盆盥洗清水。


    第一個托盤裏麵依次擺著纚(li)、笄(ji)、櫛。


    第二個托盤裏放著缺項、緇纚(li)、紘。


    中間的托盤裏放著三頂冠,分別是黑麻布材質,白鹿皮材質和黑絲帛材質。


    第四個托盤裏放著三套不同材質的衣袍、鞋、襪、腰帶、蔽膝,衣領朝東。


    最後托盤裏放著一個香爐,一壺酒,一個酒爵,一盤肉脯和一盤肉醬。


    劉異眼神掃了一圈,視線又回到老爹臉上。


    見劉異上來,李歸神色如常,不喜不怒。


    劉異摸了摸鼻子,硬著頭皮走過去,到近前時換上嬉皮笑臉。


    “阿耶,我想死你了,你昨天看見兒子給你磕頭了嗎?”


    李歸淡淡說道:


    “過來,坐下。”


    劉異聽話坐在茵席上。


    一名黑衣武者端著水盆上前,李歸以清水洗了洗手。


    待他用帕子擦幹手後,回到劉異身後,動手拆掉兒子的發髻。


    在劉異印象裏,老爹上次給他梳頭還是他小時候。


    現在被老爹一下一下梳理著頭發,內心莫名有點感動。


    “阿耶,我真不是有意遲到的。”


    李歸繼續梳頭。


    “嗓子怎麽啞了?”


    “昨晚累著了,唉,折騰一宿,今早飯都沒吃就趕過來了。”


    劉異斜眼瞟了瞟幾案。


    他伸手從案上取了塊肉脯,還沒等放進嘴裏就被李歸搶下,重新放回托盤。


    “那是給祖宗的貢品。”


    劉異嬉笑:“欲圖大事,莫拘小節,我幫祖宗們先嚐嚐嘛。”


    李歸最終將他的頭發梳成綰髻束在頭頂,又以緇纚(li)包住發髻。


    完成梳頭後,李歸又淨了一次手。


    今日冠禮的正賓是李歸,他將親手給兒子行冠。


    張勇今天扮演的角色是讚禮,相當於司儀。


    公孫筆是讚冠者,相當於正賓助手。


    第五甲是擯(bin)者,就是打雜的。


    至於後麵那一排身穿玄端服的武者角色是執事,更低一級打雜的。


    劉異梳好頭後,張勇開始主持行冠。


    他以宏亮的聲音喊道:


    “李異,年已二十,加其冠才,成其禮,以表成年,立。”


    見劉異沒有反應,公孫筆偷偷朝他做了個起立的手勢。


    劉異恍然大悟,槽,李異原來就是我。


    公孫筆再次高聲唱:


    “三加開始,將冠者出。”


    劉異上前一步。


    “初加冠,加緇布冠。”


    公孫筆從執事手中端起盛有緇布冠的托盤上前。


    李歸右手拿著緇布冠的後項,左手拿著冠的前端,儀容舒揚行至劉異麵前,口說祝辭: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啥意思?”劉異問。


    “就是你再跟老子對著幹,我就把你開除人籍。”


    劉異嘻嘻悶笑,老爹還真逗。


    天壇上其他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歸,他家公主何曾如此跳脫?


    李歸將緇布冠罩到劉異發髻上,用“缺項”幫他固定。


    本該朝冠者作揖時,李歸卻微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臉。


    臭小子,成人了。


    張勇繼續唱:


    “冠者著直裾深衣。”


    公孫筆從一名執事手中接過裝黑衣袍的托盤,走到劉異身前。


    兩名執事幫劉異脫下童子衣,換上托盤裏的黑衣、鞋襪,係上緇帶和爵韠(bi )。


    張勇大聲喊道:


    “行緇布冠,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張勇喋喋不休時,劉異偷偷對李歸做了個wink。


    “謝謝阿耶。”


    李歸嘴角微微上翹。


    張勇這時突然又唱:


    “除緇布冠。”


    李歸上前摘掉剛給兒子戴上的頭冠,然後再次淨手。


    “二加冠,加皮弁(biàn)冠。”


    ……


    流程重啟,劉異被反複折騰了三次。


    他感覺自己像在商場試衣間,穿戴完一套衣服照照鏡子,馬上又脫下來換另外一套。


    兩個時辰後,皮弁(biàn)冠和爵弁冠流程終於走完。


    李歸將簪子插進爵弁冠固定住劉異的發髻,最後祝辭: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gou)無疆,受天之慶。”


    他轉身在盥洗盆裏又洗次手,而後用酒爵斟了杯酒,遞給劉異。


    “旨酒既清,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謝謝阿耶。”


    “謝個屁,不是給你喝,讓你祭天。”


    劉異滿臉黑線,將酒灑在地上。


    “老天爺,記得喝酒別下雨,下雨別打雷,容易劈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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