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從廣思索兩秒便想到了其中關鍵。


    難怪劉異那晚故意放李黨幾人出去調兵。


    他就是要讓李德裕知道自己的實力,知道無論京城和還是藩鎮,現在都已在他掌控之中。


    劉異此舉就是要李德裕秋後算賬時投鼠忌器,否則大唐可能會陷入第二次安史之亂。


    李德裕如今輕易不敢動以劉異為首的朝臣,便想借此機會栽贓老對手牛僧孺,徹底鏟除牛黨。


    此刻躺在榻上的李瀍也明白了其中症結。


    如果他現在能動,想立刻去挖了李德裕家祖墳。


    朕因為寵信你,甚至默許你黨同伐異,如今朝中還剩下幾個牛黨?


    你居然說牛黨有能力造反?


    李瀍沒想到自己都快死了,他最寵信的李德裕卻還想利用他做黨爭。


    他在心中怒罵李德裕無恥小人。


    他越想越氣,最後被氣得再次咳出鮮血。


    仇從廣趕緊拿出帕子為他擦拭。


    戶部尚書李回渾然不顧皇帝死活,接著李德裕的話說:


    “陛下,臣等此次覲見將翰林學士也帶來了,請陛下恩準徐商草詔,緝拿牛僧孺父子及其黨羽。”


    李回說完瞥了一眼徐商。


    徐商趕鴨子上架無奈接道:


    “臣願為陛下執筆。”


    李瀍再次閉上眼睛,將一切汙穢隔絕在視線之外。


    一天之內失望太多次,他已經沒有眼淚了。


    上天為何要讓他醒來?


    李德裕見李瀍閉上眼睛不配合,便與戶部尚書李回默默對了下眼神。


    李回收到信號後大聲說:


    “臣知道陛下如今不能言語,我想陛下也是認同臣等做法,既然如此我們就讓徐商回去直接起草聖旨了。”


    李瀍大驚,這幾個人居然想矯詔?


    他正苦於無法阻止時,聽到仇從廣突然出聲。


    “等一下。”


    李回詫異問道:“內給事有事?”


    仇從廣不看李回,直視李德裕說:


    “李太尉,奴婢常年跟隨陛下,最能領會陛下意圖。陛下蘇醒之後不能言語,陛下意圖一般需要奴婢解讀,依奴婢拙見,陛下適才閉眼意思是他不讚同你們的主張。”


    三人大驚。


    李德裕怒斥:“內給事大膽,你區區一個宦官,也敢胡亂揣測聖意?”


    “奴婢不敢,李相公若不信任奴婢的解讀,我們不妨叫更多朝臣過來判斷,陛下到底是何意。如此也不怕有人趁機假傳聖旨,侮辱陛下英明。”


    李瀍詫異睜開眼,他想不通仇從廣到底是哪夥的?


    仇從廣見李瀍睜開眼,走到他身側,輕聲問:


    “若陛下同意奴婢所說,可以連續眨三次眼表示讚同。”


    李瀍思索片刻,竟真的連眨了三次眼。


    他與外界溝通需要一個橋梁,他暫時找不到更穩妥的人。


    仇從廣麵露得意微笑,轉頭對李德裕三人說:


    “你們看,是不是隻有奴婢最能體會陛下的意思?”


    李德裕沒想到內給事也會橫插進來。


    鏟除牛黨的事隻能暫時擱置。


    他馬上開啟此來的第二件大事。


    “陛下如今身體抱恙,為社稷安穩,為安撫百姓,臣請陛下早立太子。”


    李德裕將皇帝五個兒子挨個點一遍,他最想擁立李瀍的長子杞王李峻為太子。


    李瀍其實更喜歡第三子兗王李岐,要不然兩年前黨項人偷襲鹽城時,他也不會讓第三子李岐掛名當了靈夏六道元帥兼黨項安撫使。


    若他能活得更久,他便有機會給李岐造勢,安排他平穩繼位。


    可現在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而第三子李岐今年隻才九歲,若強將李岐立為太子,難以避免再次外戚專權的事。


    他思來想去,隻好同意李德裕立長子杞王李峻的主意。


    五明院諸人都很好奇,為何劉異篤定李德裕不會事後追究。


    劉異也懶得跟他們解釋,直接討論今晚的主要議題。


    “李瀍如今隻有一口氣吊著,誰也不知道他能苟延殘喘幾天,你們猜各方勢力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麽?”


    “立儲。”鄭顥搶答。


    “你們說李瀍會立誰給太子?”


    崔元式老頭唇角嗤笑:


    “當皇帝也有無奈,也不是他想立誰當太子就能立誰的。”


    否則當年唐憲宗就立自己最喜歡的次子李惲為太子了,而不是立郭嬋的兒子李恒,為此還搭上了吐突承璀的性命。


    立儲是多方勢力博弈的結果。


    現在郭氏已有所選擇。


    皇帝和宰相在這件事上會達成一致,也會有所選擇。


    剩下的就看四貴怎麽選了。


    劉異語氣篤定地告訴眾人:


    “郭氏為了專權,一定會擁立李瀍最小的兒子,李德裕為了不讓外戚分權,一定會擁立李瀍最大的兒子。”


    高少逸急道:


    “決不能讓李瀍的兒子登基,否則若新君追究先皇墜樓一事,我們怎麽辦?”


    吏部尚書崔龜從附和:


    “我讚同,若要擁立李瀍的兒子,我們清河崔氏何苦入局?”


    劉異明知故問問道:


    “那你們想擁立誰?”


    高少逸老頭是個直脾氣,絲毫不隱藏自己想法,他直言道:


    “當然是擁立十八皇叔李惕,李惕今年二十八歲,正當青壯,且機敏睿智,定然可以肩負起江山社稷的重任。”


    崔龜從當即駁斥:“按你的說法十七皇叔李惴也適合,他與十八皇叔李惕年紀相差還不到一歲。”


    這倆人一個代表清河崔氏,一個代表渤海高氏,分別是十七皇叔和十八皇叔的母族。


    “崔尚書,你不要說笑了,李惴好色滿朝皆知,他目前還沒被封王,妻妾數量就已經超過規製了,若讓他坐了江山,焉知不是下一個隋煬帝?”


    “笑話,那證明十七皇叔體力好,總比十八皇叔李惕強,他衝動暴虐,府中常有宮人被其虐待致死,他才更像隋煬帝。”


    “我聽說李惴八歲還在尿床……”


    “你胡說,我聽說李惕十歲還未啟蒙……”


    ……


    兩人吵吵嚷嚷互不相讓,其他人麵麵相覷,紛紛憋笑。


    等高少逸和崔龜從吵累了,同時看向劉異。


    “你說,我們到底應該擁立誰?”


    劉異淡定地喝了口茶,笑嗬嗬回:


    “十七皇叔、十八皇叔都很合適,但我說的不算,主要看兩位神策軍護軍中尉和兩位樞密使怎麽選。”


    “那你總知道吐突士曄選誰吧?”


    “我過來前見過他,吐突中尉說他最近要去十七、十八皇叔府上拜訪,大概也想看看兩位皇叔的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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