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間,除了見識些邊陲風土人情以外,居然毫無其他阻礙,便自到達昆侖絕峰腳下。


    夏天翔滿懷高興,搶步登峰,隻見昆侖派聚居的昆侖宮,宮門緊閉,隻有一名三十來歲的道裝之人在門外站立,似是昆侖派中值日的弟子。


    尉遲巧因為昆侖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深恐引起對方的誤會,故而身形才現,便自含笑說道:“道長怎樣稱呼,老夫‘三手魯班’尉遲巧,與‘北溟神婆’皇甫翠門下弟子夏天翔老弟,有事欲求見昆侖掌門,有煩一報。”


    那道裝之人向尉遲巧、夏天翔微一打量,稽首為禮,含笑答道:“在下雲孤鶴,兩位來得不巧,敝派掌門人因欲查究一件有關昆侖聲譽的武林疑案,業已率同所有本派人物,齊下昆侖……”


    夏天翔聽得劍眉一蹙,想起終南所遇,接口問道:“趙任、潘莎二位可在?”


    雲孤鶴微一搖頭,夏天翔又複問道:“鹿玉如呢?”


    雲孤鶴笑道:“尉遲前輩俠名遠震,北溟皇甫神婆門下,更有極大來頭,雲孤鶴不敢相瞞,這昆侖宮中,除了留我與師叔聾啞真人以外,所有人物,均已空群盡出。”


    人家既已這等說法,夏天翔自然無法再問,隻得與尉遲巧向雲孤鶴告辭,退下昆侖絕峰,邊行邊道:“尉遲老前輩,我們這趟漫漫長途,跑得實在太以冤枉,真成了所謂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尉遲巧苦笑一聲,夏天翔又複憤憤說道:“這口難消的悶氣,我想出在祁連派頭上,到他們蜂雪岩魔巢之中,設法大鬧一鬧。”


    尉遲巧微一沉吟,緩緩說道:“去趟祁連山絳雪岩探探虛實,原無不可,但祁連派的聲勢仿佛比點蒼派更強,‘白頭羅刹’鮑三姑又練成‘雪凍僵屍’奇功……”


    夏天翔不等尉遲巧話完,便即笑道:“尉遲老前輩不要擔心,我這大鬧一鬧之議,並非硬幹,卻著重在‘設法’二字。因為吃一回虧得一個經驗,豈但‘白頭羅刹’鮑三姑練就‘雪凍僵屍’奇功,便那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掌中的九鵬展翼鋼拐,也絕非你我能敵呢。”


    尉遲巧笑道:“夏老弟能知對方厲害最好,我們確實應該想個什麽法兒,刺探刺探這次祁連、點蒼兩派聯合挑起武林風波的真實內情,因為我總懷疑……”


    夏天翔問道:“尉遲老前輩,你懷疑什麽?”


    尉遲巧蹙眉說道:“以祁連、點蒼兩派之力,絕對無法與其他六大門派,及另外一些素來扶持正義的武林高人為敵。故而我總懷疑是否還有什麽意想不到的厲害人物,在幕後支使‘九首飛鵬’戚大招、鐵冠道長等兩派掌門,挑動江湖禍變。”


    夏天翔覺得尉遲巧的這種推測頗有道理,點頭含笑說道:“尉遲老前輩,你這種推測雖然頗有可能,但我卻想不出當世之中,還有什麽厲害人物?”


    尉遲巧搖頭說道:“夏老弟這話不對,有些人物,根本非意料能及,譬如鮑三姑,便是多年冰洞潛修,突然又複出世。我所指也就是這等一二十年前聲名震世,突然隱跡不見,生死難知的神秘人物。”


    夏天翔失笑說道:“我年紀太輕,當世人物有時尚無所知曉,對於一二十年前便隱跡不見之人,自更陌生,尉遲老前輩見聞廣博,說幾位給我聽聽好麽?”


    尉遲巧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我所知也並不太博,隻想出了三男二女。”


    夏天翔驚訝道:“有這麽多?老前輩趕快請講,也好使我一開茅塞。”


    尉遲巧笑道:“我們先說三男,這三人功力絕世,幾乎均達爐火純青、出神人化之境,但彼此卻是生平死敵,曾經約定於五嶽絕頂,連鬥五次,每次勝負難分。最後一次,齊集峨嵋萬佛頂,聲明若無勝負,決不生還,結果峨嵋佛光連現三夜,而這三位絕代奇客也從此失蹤,有人說是互相惡鬥之下,墜人幽壑同歸於盡。有人說是在佛光中頓悟真如,皈依三寶。


    雖然難斷何說為是,但近什年來始終不見他們在武林出現,卻是事實。”


    夏天翔笑道:“尉遲老前輩,你這一說,我也記得我師傅曾經提過他們,是不是‘多情書生’吳萬秋、‘無情劍客’莫春陽、‘仟情居士’徐香圃?”


    尉遲巧點頭笑道:“正是他們,這三人怪僻無倫,僅僅在外號衝突一事之上,便幾乎把二十年前的武林鬧得天翻地覆。”


    夏天翔聽得頗為有趣,繼續問道:“三男已知,二女又是哪個?”


    尉遲巧搖頭說道:“二女幾乎比三男還要難纏,一個叫‘絳雪仙人’淩妙妙,一個叫‘九天魔女’董雙雙,均以出奇的武學稱絕江湖,同在二十年前,突然隱跡不見。”


    夏天翔劍眉略蹙說道:“這‘繹雪仙人’淩妙妙的外號,與祁連派所居的練雪岩倒頗為巧合。”


    尉遲巧點頭說道:“我就是由於這種巧合,才想到她們身上。”


    夏天翔問道:“老前輩是不是認定這三男二女之中,可能有人在幕後為祁連、點蒼兩派撐腰,挑動江湖禍變?”


    尉遲巧答道:“我雖有此疑,卻不敢如此斷定。因所知畢竟有限,四海八荒的遁跡高人之中,決不會僅僅就這三男二女而已。”


    說到此處,忽又想起一事,向夏天翔笑道:“在雲南洱海東岸的荒廢禪寺內,你柴姑姑曾經提到過,說昆侖門下有人私通外敵,將昆侖門的‘天荊毒刺’盜贈祁連群凶,而對‘武當三子’及羅浮派掌門人冰心神尼加害。”


    夏天翔哦了一聲說道:“我柴姑姑怎會知曉?”


    “她是根據‘薔薇使者’所告。”尉遲巧笑著答道。


    夏天翔搖頭歎道:“這位‘薔薇使者’委實太以神奇,他的本來麵目,究是誰呢?”


    尉遲巧笑道:“這就是我方才所說,四海八荒之中,不知隱藏了多少高人奇客,決非個人見聞所能盡悉。”


    夏天翔扼腕說道:“這位昆侖叛徒定然極為難猜,可恨我們來得大不湊巧了,不然既能請知非子查驗一下那張樹葉是否屬於天荊奇樹所有?揭破祁連、點蒼兩派的陰謀,又能告知昆侖已有內好,必須先清門戶。”


    說話之間,二人業已走下昆侖絕峰,但左麵山環轉角之處,突然出現一位身披玄色外氅的窈窕少女,匆匆登峰,仿佛由遠方趕回,步履頗急。


    夏天翔因從側麵看去,覺得這位玄衣少女太像自己在九疑山所見獨斬“祁連四鬼”之人,懷疑她便是昆侖派掌門知非子的衣缽傳人鹿玉如,遂著聲叫道:“姑娘留步。”


    玄衣少女聞言,停步回頭,兩道湛如秋水的目光注處,不禁使夏天翔吃了一驚,暗想此女怎的竟與“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幾乎有七分相像?


    玄衣少女見夏天翔癡視自己,不由微有怒意,兩道秀逸之中略含煞氣的柳眉一挑,發話問道:“你叫我何事?你們是做什麽的?”


    夏天翔見對方詞色太冷,想起在鵬屍古洞之外所獲、“薔薇使者’,那張柬帖上所書“玉有刺”之語,劍眉微皺答道:“我叫夏天翔,與這位‘三手魯班’尉遲巧老前輩,有事拜謁昆侖掌門,姑娘可是知非子老前輩的愛徒鹿玉如麽?”


    玄衣少女依然冷冷說道:“我就是鹿玉如,不但我師傅不在昆侖宮中,便在也因昆侖本身有事,難以接見外客!”


    尉遲巧因鹿玉如神情過於冷做,毫不客氣,生恐夏天翔與她鬧僵,遂含笑說道:“我們此來,便係為了昆侖之事。”


    鹿玉如目光一注尉遲巧,做然答道:“昆侖之事,昆侖自己能了,似乎不必勞動外人煩神?”


    這句話答得太硬,夏天翔不禁含怒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昆侖門下出了叛徒,勾通外敵?”


    鹿玉如目射神光,眉騰殺氣他說道:“夏天翔,你若是再信口開河,有辱昆侖威譽,我就要對你嚴加處置了!”


    夏天翔氣得叫道:“什麽叫信口開河?分明你們昆侖派中有人偷盜‘天荊毒刺’,送與祁連派那群凶徒為害武林,挑起禍變!”


    鹿玉如柳眉深蜜,往前走了三步,目注夏天翔沉聲問道:“你所說之事有無證據?昆侖叛徒是誰?”


    人家這一問到“證據”二字,夏天翔頓時張口結舌,期期說道:“證據雖……雖無……


    但……”


    鹿玉如滿麵寒霜,厲聲叱道:“信口開河,一片胡言,你且嚐嚐昆侖派‘雲龍八式’的滋味!”


    話完,招出,一式“蒼龍出海”,右掌猛推,挾著無比勁風,直襲夏天翔心窩,功力居然極見深厚。


    夏天翔也被勾動真火,縱聲狂笑說道:“好好好,想不到我們跋涉數千裏,趕來昆侖挨打!我且嚐嚐號稱昆侖絕學的‘雲龍八式’是何滋味?”一麵發活,一麵暗凝“乾天氣功”,右掌微翻,飛迎而出。


    兩股勁力一交,各自後退半步,未分絲毫強弱軒輕,夏天翔自知自己著非這次棺中奇遇,真力增強,竟還敵這鹿玉如不過。


    尉遲巧不願把事弄僵,趁著雙方各存驚佩,尚未再度進手之際,飄身擋在中間,向鹿玉如笑道:“鹿姑娘不要動怒,我們雖然提不出昆侖門下通敵的證據,但遠來相告,總無惡意。何況囊中尚有一物,亦關係昆侖頗巨,尊師知非子倘若回山,請他尋我相詢便了!”


    鹿玉如秀眉微蹙問道:“你所說關係昆侖至巨的,是樣什麽東西?”


    夏天翔心想,把自己身旁那片天荊樹葉交與鹿玉如察看也是一樣,遂伸手入懷,正待取出之際,尉遲巧卻向他微示眼色,搶先笑道:“鹿姑娘恕罪,這件東西關係昆侖聲譽甚大,必須麵交貴派掌門!”


    尉遲巧這樣一說,夏天翔自然不便再將天荊樹葉取出,鹿玉如則因碰了個軟釘子,雙頰飛紅,冷哼了一聲,便欲回身走去。


    夏天翔因“天涯酒俠”慕無憂對自己所說的鹿玉如、仲孫飛瓊、霍秀芸等三位玄衣少女,均已先後見過,但卻無法斷定她們之內哪個才是九疑山所見乘騎青色龍駒、獨斬“祁連四鬼”之人,遂趕緊叫道:“鹿姑娘,我再請問一事,你可曾獨乘一匹腳程極快的青色龍駒,在湖南九疑山麓誅殺‘祁連四鬼’?”


    鹿玉如被他問得一愕,目光微轉,搖頭答道:“我從未到過九疑山,也從未乘騎過什麽腳程極快的青色龍駒,更不曾殺過‘祁連四鬼’!”話音方了,突展絕世輕功,雙臂一抖,淩空縱起四五丈高,頭也不回地直登昆侖絕峰而去。


    三句斬釘截鐵的口話,弄得夏天翔又複茫然,尉遲巧卻眼望鹿玉如即將消失的背影,讚歎道:“好高的輕功,好強的內力,這位姑娘真不愧是知非子的衣缽傳人,秀絕昆侖的一朵奇葩異卉!”


    夏天翔問道:“尉遲老前輩,你為什麽不讓我把那片樹葉交給這鹿玉如察看?”


    尉遲巧笑道:“這位鹿姑娘好似對昆侖聲譽維護頗切,才會幾乎與你翻臉動起手來!萬一她在羞窘氣憤之下,接過天荊樹葉,竟然毀去,將來要想揭破點蒼、祁連兩派陰謀之時,豈非難尋證據?”


    話音一頓,目光略注夏天翔,含笑問道:“夏老弟,你看鹿玉如、仲孫飛瓊、霍秀芸等三位姑娘之內,哪一位是你在九疑山麓所見之人?”


    夏天翔聽尉遲巧問到了自己最感困惑的問題,不禁苦笑答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


    隻覺得她們三人之中,要算這鹿玉如脾氣最壞,仲孫飛瓊脾氣最好,而霍秀芸又與這鹿玉如長得有幾分相像。”


    尉遲巧問道:“當日你確實看清那位獨斬‘祁連四鬼’的玄衣少女是乘騎一匹腳程極快的青色龍駒?”


    夏天翔點頭答道:“就是這匹青色龍駒才把我弄得糊裏糊塗,雲山霧沼。”


    尉遲巧笑問所以,夏天翔說道:“因據“天涯酒俠’慕無憂老前輩相告,當世之中,稱得上罕見龍駒的青色寶馬,隻有兩匹!一匹是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的千裏菊花青,一匹是賽韓康老前輩為了開不出藥方而輸給仲孫飛瓊的青風驥。故而若以青色龍駒而論,九疑山麓獨斬‘祁連四鬼’的玄衣少女,應該是仲……”


    尉遲巧聽到此處,接口說道:“這推測恐怕不大正確,因為我知道不但仲孫飛瓊姑娘宅心仁厚,從不殺人,並連她所豢的靈猿小白及異獸大黃,也嚴禁妄開殺戒。”


    夏天翔點頭說道:“尉遲老前輩說得不錯,我昔日見那玄衣少女所用的又似跨虎籃又似吳鉤劍的兵刃,分明與鹿玉如背後那枝昆侖刺一模一樣,但她既不承認,又與青色龍駒一事無法吻合。”


    尉遲巧笑道:“夏老弟,你何必定要追究當日九疑山麓所見是誰?據我看來,這三位姑娘之中,確實要算仲孫飛瓊最好。”


    夏天翔臉上一紅,吞吞吐吐說道:“我並不是定對九疑山所見之人有甚特殊好感,隻因此事仿佛神秘得有點耐人尋思,才下決心要弄它一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唉,‘薔薇使者’委實像位神奇先知,說得太對,他在鵬屍古洞所留給我的束帖上,早就寫明:‘霍可憐,玉有刺,瓊多情!’……”


    語音至此,倏然而止,劍眉深蹙,悵悵說道:“但仲孫飛瓊既然多情,她為什麽在我死裏逃生以後,卻吝於相見一麵?”


    尉遲巧見提起仲孫飛瓊,夏天翔便即滿麵情思,遂點頭微笑說道:“相見爭如不見,無情恰是多情。又道是‘情到多處情轉薄’。仲孫飛瓊為老弟馳赴大雪山玄冰原,往返數千裏,求取續命靈藥朱紅雪蓮,足見關懷心意。雖然她等到開棺以後,見你安全無恙,立即飄然而去,口中並作‘當聚則聚,當散則散,不落言詮,不墜情障’之語,但這種舉止,反足證明她已落言詮,已墜情障。她胯下神駒日行千裏,江湖問到處皆可相逢,老弟隻要好自為之,楔而不舍,包管俠女英雄,一雙兩好,留下一段引人豔羨的武林佳話。”


    這一番話,聽得夏天翔心中暗覺高興,故意轉開話頭,向尉遲巧笑道:“尉遲老前輩,既然昆侖之行毫無耽擱,我們便照原計,趕緊東穿大漠,進玉門關,路經甘肅,轉奔四川,也許還來得及赴我與‘天涯酒俠’慕無憂慕老前輩暨霍秀芸的峨嵋之約。”


    尉遲巧含笑點頭,遂與夏天翔展開腳程,往東行去。


    當日無事,但第二日夜間,卻發生了令夏天翔頗感困惑之事。


    他們因係漫漫長途,自當曉行夜宿,不能像三數百裏般一氣飛奔,無須休息,故而於錯過村驛之下,隻好在一座小山峰側靜坐行功,以遣長夜。


    參橫鬥轉,夜色極深,尉遲巧早已潛神返照,入了內家妙境,夏天翔卻因心頭情思如潮,無法靜念。


    他一會兒想到剛強驕傲的霍秀芸,一會兒想到高華溫柔的仲孫飛瓊,一會幾又想到新近相見、有點刁蠻驕狂的鹿玉如,三位絕代佳人的亭亭清影,在腦海幻想中此起彼伏,不住變幻!


    就在這種情境之中,忽然聽得有人低低叫了一聲“夏天翔”。


    夏天翔起初以為仍是心頭幻想,未加理會,但第二聲跟著又來,不但聽出是在十來丈外的一叢峰腳樹影之中所發,並係運用“傳音入密”的功力,專注自己,才未把尉遲巧驚動。


    驚疑之下,一麵悄悄站起身形,撲奔峰腳樹影,一麵心中暗想,自己在這窮邊絕塞,何來相識?


    十來丈距離展眼便到,這片樹影,原來是座為數百來株的小小樹林。


    夏天翔迭經風險,不得不略微小心,人到林邊,止步揚聲,低低說道:“林內何人?請出一會!”


    林中果然有人以一種清脆的話音答道:“夏天翔,你為何不敢進來?難道怕我……”


    這種清脆的語音,分明發自妙齡少女口中,又頗熟悉,夏天翔遂不等對方話完,雙掌暗凝師門絕學“乾天氣功”護住前胸,閃進林內。


    林內雖然黑暗,但月光微透,依稀仍可辨人,隻見昨日在昆侖絕峰之下所遇的鹿玉如姑娘,俏生生的,穿著一襲玄衣獨自卓立!


    夏天翔想不到她會尾隨來此,發話相招,以致好生愕然。但鹿玉如卻絕非昨日那等刁蠻驕滿的神色,換了一副和藹的笑容,向夏天翔說道:“你大概想不到我會追蹤你們,在此相見!”


    夏天翔忽然自作聰明地含笑問道:“是不是鹿姑娘的尊師知非子老前輩已回昆侖?”


    鹿玉如嫣然搖頭,手指身旁一段樹樁說道:“我們坐下說話!”


    話完,大大方方的先行坐下,留出一半地方,目注夏天翔,盈盈一笑。


    夏天翔見對方如今一改笑臉,越發顯得亭亭英發,豐神秀絕,遂側身陪坐,微笑問道:


    “知非子老前輩既未回山,鹿姑娘趕來有何見教?”


    鹿玉如笑道:“我一來向你道謝,二來向你責問!”


    夏天翔愕然說道:“鹿姑娘,你謝我則甚?責我何來?”


    鹿玉如嫣然一笑答道:“我謝你遠上昆侖,見告本派門戶之中出了叛徒之德!”


    夏天翔搖頭笑道:“武林同源,扶持正義,不值姑娘一謝!但你又要向我責詢何事?”


    鹿玉如妙目之中神光一射,看著夏天翔,緩緩問道:“你為什麽看不起我?”


    夏天翔被她問得愕然答道:“姑娘何出此言?你是知非子老前輩的衣缽傳人,英姿玉質,獨秀昆侖,夏天翔深為欽佩,怎會……


    鹿玉如接口笑道:“你既不是看不起我,那件有關昆侖甚重的東西,為什麽不給我看?”


    夏天翔這才恍然笑道:“鹿姑娘不要怪我,我又沒有說過不給你看!”


    鹿玉如笑道:“你既肯給我看,為何還不快些拿將出來,做得這等神神秘秘則甚?”


    夏天翔被對方說得臉上一紅,回手懷中,取出那片形作三歧、色呈淡紅的樹葉,遞與鹿天如,笑道:“這片樹葉,是不是有關昆侖極重?”


    鹿玉如接葉在手,毫無驚容,隻是目注夏天翔,眼光中仿佛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神色。


    夏天翔見狀,也自深覺詫異,遂把自己在鵬屍古洞之中獲得這片樹葉的經過,向鹿玉如細說一遍。


    鹿玉如靜靜聽完,反複察看手中的淡紅三歧樹葉,哦了一聲說道:“你以為祁連派想嫁禍昆侖?這片樹葉就是昆侖絕頂特產的天荊樹葉?”


    夏天翔聽出對方語意,訝然問道:“難道有甚不對?”


    鹿玉如柳眉微剔,避而不答,反問夏天翔問道:“你們這次到我們昆侖宮中,可曾由襲啞真人師叔,帶去參觀過天池十大奇的天荊奇樹?”


    夏天翔搖頭笑道:“因為你們昆侖派中人物空群盡出,我們遂不便進入昆侖宮內驚擾!”


    鹿玉如聽到此處,忽然發出一陣“咯咯”嬌笑。


    夏天翔驚道:“鹿姑娘這等說法,莫非這片樹葉不屬天荊奇樹?”


    鹿玉如目注夏天翔,又換了一種曬薄的神色,微吟說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你把一片形狀生得略微特殊的尋常楓葉,竟當作是昆侖獨有、他處絕無的天荊樹葉,豈不異想天開,太以可笑?”


    話完,雙掌一合一搓,居然把那片淡紅三歧樹葉,搓成粉碎。


    夏天翔見對方果如尉遲巧所顧慮的,竟將自己珍藏已久的那片奇異樹葉搓碎,不由急得站起身形,怒聲間道:“你為什麽把我這片樹葉搓碎。”


    鹿玉如笑容一收,臉上神色又變,變得其冷如水,並隱含殺氣地緩緩站起身來,曬然不屑說道:“我愛毀就毀,要搓就搓,你還能把我怎樣?”


    夏天翔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刁蠻的少女,氣得雙目一張,神光電射,正自考慮是否應與鹿玉如翻臉動手之際,忽然聽得那位靜坐行功的尉遲巧,似被二人爭吵的語聲驚動,遠遠叫道:“夏老弟,你在何處與人答話?”


    夏天翔心想先請這位老前輩來評評是非也好,遂應聲答道:“尉遲老前輩,我在這林內與昆侖派鹿姑娘……”


    話猶未了,鹿玉如眉騰殺氣,麵罩嚴霜,玉腕微翻,一線烏光猝然出手,直向夏天翔心窩射到。


    夏天翔哪裏想得到鹿玉如一聲不響地便即出手,而且下手又狠又辣,毫不留情,加上雙方距離太近,身法再怎敏捷,亦自閃躲不開,硬被那線烏光打中胸前將台重穴。


    鹿玉如見夏天翔胸前重穴中了自己的暗器,遂不等尉遲巧趕到,飄身疾向峰腳一麵的林邊閃去。


    尉遲巧趕到林中,鹿玉如身形已渺,隻聽得幾聲充滿得意意味的森森冷笑,在小峰半腰一響即寂。


    夏天翔伸手在胸前取下掛在衣裳之上的那件暗器一看,居然是枚長約寸許、色呈紫黑、體作三棱的“天荊毒刺”,不禁在驚魂方定之下,又複驚出一身冷汗。


    尉遲巧弄不清其中因由,惶然膛目,夏天翔手拈“天荊毒刺”,搖頭苦笑說道:“‘薔薇使者’隻告訴我玉有刺,我卻萬想不到這位鹿玉如姑娘,居然如此心狠意毒,冷不防便打了我一枚幾乎無藥可救的‘天荊毒刺’。”


    尉遲巧目注夏天翔,頗為關切他說道:“夏老弟暫時不必敘述經過,你既中‘天荊毒刺’,趕緊且把賽老怪物給的特煉靈丹服下一粒。”


    夏天翔苦笑說道:“尉遲老前輩怎的突地懵懂起來?這種‘天荊毒刺’毒力極強,我到如今尚複安然無事,自係未受傷害,何必糟蹋那種含千年芝液的特煉靈丹則甚?”


    尉遲巧聞言驚道:“昆侖特產的‘天荊毒刺’,號稱無堅不摧,何況打的又是前胸將台重穴,夏老弟怎會無甚傷損?”


    夏天翔搖頭答道:“鹿玉如倘若手下留情,打我其他部位,至少也要損失一粒罕世靈丹,幸虧她太以心狠意毒,打的是我將台重穴,才僥幸安然無事!”


    尉遲巧這時方恍然大悟說道:“我忘了老弟貼身藏有……”


    夏天翔略拭額間冷汗,點頭說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我前胸七坎、將台、後背脊心等三處重穴之上藏有三片‘大別散人’所遣武林至寶‘護穴龍鱗’,故而這條小命,等於又被仲孫飛瓊所救。”


    尉遲巧笑道:“老弟既然無恙,趕快對我說說鹿玉如怎會至此?你們又怎會破臉動手?


    弄到這等地步呢!”


    夏天翔長歎一聲答道:“生薑畢竟老的辣,在這種險惡江湖之中,倘若經驗閱曆不夠,無論武功多好也難免要吃大虧。我在敘述與鹿玉如破臉動手的經過以前,不由得不欽佩老前輩洞燭隱微,料事如見。”


    尉遲巧笑道:“夏老弟,你好端端的卻把我老化子捧上一頓則甚?”


    夏天翔搖頭一歎,便將適才經過,詳細敘述,說完並向尉遲巧問道:“尉遲老前輩,你再判斷判斷,鹿玉如為何突有這種似乎逾越理性的異常舉止?”


    尉遲巧默默聽完,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決不簡單,其中情節,也不是僅憑意料便敢斷言。似乎可以暫加擱置,等見了昆侖掌門知非子後,總該明白一二。”


    夏天翔也知內中隱秘重重,一時難測,隻得強忍憤怒,收起那枚“天荊毒刺”,向尉遲巧說道:“尉遲老前輩,我們這趟昆侖之行,真是所謂陪了夫人又折兵,既吃力,更不討好!”


    尉遲巧蹙盾說道:“跑趟冤枉長路倒無所謂,隻是弄不清那片被鹿玉如毀去的三歧樹葉,究竟與天荊奇樹有無關聯?倘若無甚關聯,倒還罷了,否則黃山天都大會之上,便因失去證據,而不能對點蒼、祁連兩派陰謀挑起武林風波之事,加以揭破指責。”


    夏天翔知道這片樹葉關係重要,遂在略一尋思以後,向尉遲巧說道:“尉遲老前輩,那株生長在伏牛山鵬屍古洞之中的天荊奇樹,既被‘辣手喪門’焦乾發現移植,必在祁連,我們若能設法連刺帶葉的弄上小小一枝,豈不比僅有一片樹葉為征,來得更有力麽?”


    尉遲巧搖頭笑道:“夏老弟,你說得雖然不錯,但要想深入祁連山絳雪岩那等龍潭虎穴之中盜取重要證據,恐怕太難如願。”


    夏天翔劍眉微軒笑道:“我們自從黃山會後西來的這一路之上,所遭所遇,何事不難,但又何難不克呢?”


    尉遲巧笑道:“老弟既然豪情萬丈,我們反正便道祁連,設法探它一探也好!”


    兩入計劃既定,遂東穿大漠,進玉門關,奔甘涼道,準備覓機略探祁連,然後再往峨嵋金頂,與“商山隱叟”賽韓康、“淩波玉女”柴無垢等會合。


    事有湊巧,尉遲巧、夏天翔到了涼州,正在一座酒樓相對飲酒,商議暗探祁連之際,忽然聽得對麵雅座之中,有一個陰冷的口音得意笑道:“玄修道長,請你回複貴派掌門鐵冠道長,就說不但我們絳雪岩陽的眾妙堂中有對方意料不到的世外高人為助,就是絳雪岩陰的繹雪洞內所藏的那件東西,也已足夠把當世武林攪得天翻地覆。”


    夏天翔因這陰冷的口音極為耳熟,遂略揭自己雅座的門簾,國光注處,隻見對座簾下,露出一根殘腿之人所拄的鋼拐。


    鋼拐人目,夏天翔忽然想起對方身份,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寫道:“對座是祁連派中的‘陰司笑判’吳榮。”


    “三手魯班”尉遲巧見字,向夏天翔微微擺手,示意他切莫驚動對方,才好靜聽究竟!


    吳榮話了以後,那玄修道人便自笑道:“祁連、點蒼兩派既然同心,誰會怕事?但我掌門師兄因幾樁秘密仿佛均被對方發覺,才命我馳告貴派掌門,今後凡遇對方人物,皆應以嚴厲手段處置,莫再留情,大概等到今年臘月的黃山天都大會,彼此也該算總帳了。”


    “陰司笑判”吳榮一陣陰森的冷笑說道:“這叫英雄之見略同,我們自然應該在正式交手以前,盡量消滅對方實力,並設法製造矛盾,避免其他門派相互團結!玄慘道長是到緯雪岩陽的眾妙堂中麵見我掌門師兄,還是由我轉告?”


    玄修道人笑道:“貴派掌門人既在眾妙堂率領祁連群雄重煉九幽磷火,加強威力,則不必再加驚擾,何況玄修又已巧遇吳兄,就請吳兄代將此意轉達便了。”


    吳榮連連應諾,玄修道人又複問道:“吳兄,那兩位高人何時才肯出手?”


    吳榮笑道:“那兩位的性情怪僻絕倫,非等指定之人出頭露麵,才肯驀然現身,驚動天下。”


    夏天翔聽到此處,不由以一種深為佩服的目光,看了尉退巧一眼,知道他所料不差,確有兩位想不到的人物,隱身暗為祁連、點蒼兩派撐腰助陣。


    尉遲巧蹙盾搖頭,用手略指對座,果然又聽得那位玄修道人笑著問道:“既然如此,我們便設法把那兩位所指定之人,早點激將出來,豈不更好?”


    吳榮怪聲笑道:“那兩位所指定之人,豈是好惹?生平行事,宛若神龍,除非他自己願意出頭,否則又有誰能輕易尋得著他的一鱗半爪?”


    尉遲巧、夏天翔聞言,不禁相對搖頭,互作無言苦笑,暗歎其中啞謎重重。吳榮與玄修所說的“那兩位”是誰?及“那兩位所指定之人”,又是誰?委實大以費人猜疑。


    就在此時,對座桌椅一陣響動,仿佛酒飯用畢,已欲離去,夏天翔遂趕緊放下門簾,隻聽鐵拐丁了點地,吳榮果與點蒼派的玄修道人,相偕下樓而去。


    尉遲巧自窗門瞥見二人去遠以後,對夏天翔低聲笑道:“夏老弟,我們無意之中已有極大收獲,你不必再往祁連輕身犯險了。”


    夏天翔搖頭笑道:“老前輩說得不對,我如今更有兩樁疑問,必須到祁連山繹雪岩頭走走。”


    尉遲巧無可奈何,目注夏天翔苦笑說道:“夏老弟,你這兩樁疑問我可以猜得出來!第一樁是隱身絳雪岩陽眾妙堂中,暗對祁連派助紂為虐者,究是何人?第二樁是‘陰司笑判’吳榮所說,藏在絳雪岩陰絳雪洞中那件足以攪得當世武林天翻地覆的東西,是不是由伏牛山鵬屍古洞移植來的天荊奇樹?”


    夏天翔拊掌笑道:“老前輩猜得一點不錯,難道為了這兩樁重大疑問,我還不應該冒點危險,去往絳雪岩頭一探?”


    尉遲巧笑道:“去是該去,但祁連山絳雪岩好手多於點蒼步虛道觀,而我們卻勢更單,力更薄,有些像是肉包打狗,一去難回。”


    夏天翔失笑說道:“老前輩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憑你魯班巧技,神偷八法,及那根妙用無窮的七寶李公拐,應該可以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而我也還有一粒足能唬住對方不敢這下絕情毒手的‘乾天霹靂’。”


    尉遲巧被夏天翔這幾句話勾動雄心,目中精光一射,點頭說道:“好好好,我們就碰碰運氣,來一次巧探龍潭,硬闖虎穴!”


    夏天翔大喜說道:“尉遲老前輩,這次暗探祁連,由我來策劃可好?”


    尉遲巧飲盡杯中美酒。點頭笑道:“遵命!遵命!”


    夏天翔興高采烈地指著桌上堆得高高的一盤醬牛肉說迫:“這盤醬牛肉,權當是祁連山絳雪岩,我們應該分道揚鏢,老前輩去往山陽眾妙堂,設法探聽祁連派所恃為靠山的究是何人?我則去往山陰絳雪洞,看看那件能令武林天翻地覆的東西,是不是天荊奇樹?”


    尉遲巧有點猜不透夏天翔腹內的機關,含笑問道:“我是明闖眾妙堂還是暗探……”


    夏天翔不等尉遲巧話完,便即笑道:“明闖,明闖,老前輩明闖眾妙堂,我則暗探絳雪洞。”


    尉遲巧笑道:“老弟既然運籌決算,便請索性明白指示,我這趟眾妙堂應該怎樣闖法?”


    夏天翔仿佛胸有成竹地應聲答道:“老前輩無妨假借一位絕世高人的名頭,就說奉偷傳言,豈不便可明目張膽地去往眾妙堂中走走?隻要當時答對得宜,祁連群魔或許不致遽然翻臉。”


    尉遲巧被夏天翔觸動靈機,心中忽生妙計,喜形於色他說道:“對對對,夏老弟此策頗妙,我便假借你師傅的名頭,就說替皇甫神婆傳言可好?”


    夏天翔想了一想說道:“我師傅平素不大愛管閑事,還是假借‘天外情魔’仲孫聖老前輩的名頭比較適合!”


    語音至此微頓,忽然滿麵情思地長歎一聲說道:“提到‘天外情魔’仲孫聖老前輩,我便懷念那位仲孫飛瓊姑娘,倘若她在此間,有她的大黃、小白及罕世龍駒青風驥等那群隨從班底幫幫忙兒,事情便容易辦得多了!”


    尉遲巧笑道:“夏老弟不必歎氣,我冷眼旁觀,看出仲孫姑娘對你外冷內熱,極為投緣,雖然未必在此相逢,前途總可再見。”


    夏天翔點頭說道:“我知道她對我好,不然也決不肯往返數千裏長途,奔向大雪山玄冰原,代求續命靈藥。但她連謝都不容我謝一聲,便飄然而去,未免令我始終耿耿於懷,好生難過。”


    說到此處,好似勾動愁懷,引杯連飲,神情頓顯抑鬱。


    尉遲巧經驗老到,深知這種兒女情事,若從正麵勸解,往往越勸越糟,遂岔開話頭笑道:“夏老弟,我們既然定計,不如早早實行,我們酒飯用畢,便即各行其是可好?”


    夏天翔聞言,果然情愁稍戢,英風又振,應聲笑道:“老前輩無妨先到片刻,因為山陽有事,山陰或許防範稍疏,我比較容易進入絳雪洞中暗探。”


    尉遲巧含笑點頭,遂喚來店家結清酒帳,往涼州城南的祁連山麓馳去。


    到了山麓,尉遲巧手指南方,向夏天翔笑道:“據我所知,由此入山的第四座終年積雪高峰,便是絳雪岩。我們如今不宜再複同行,且等事完以後,仍在此處相會便了。”


    話完,身形閃處,展開上乘輕功,首先向重山疊嶺之中,飛馳而去。


    夏天翔徘徊片刻,略記附近山麓形勢,也就往南攀援,但剛剛轉過一座峰腰,便驚喜交集,目瞪口呆地詫異欲絕。


    原來迎麵山石上,蹲著異獸大黃,古鬆下站著罕世龍駒青鳳驥,那位旦夕縈心、係念不已的仲孫飛瓊也正懷抱靈猿小白,俏生生立在鬆旁,黛眉微蹩,妙目流波,以一種半喜半嗔的眼光,凝注自己。


    夏天翔不見仲孫飛瓊之際,對她相思欲絕,但突見仲孫飛瓊之下,又滿懷心事,不知應該從何說起,驚喜交集,徽愕片刻,脹紅著臉兒叫了一聲:“仲孫姊姊!”


    仲孫飛瓊也被他叫得一愕,但旋即蹙眉說道:“你向來高傲,不肯服人,如今怎麽變得嘴甜起來?甘心叫我姊姊?”


    夏天翔聞言,臉上更覺發燒,暗想這種無法回答之話,幹脆不答為妙,遂走向仲孫飛瓊身畔,長揖為禮,笑道:“仲孫姊姊,我先謝謝你為我遠上大雪山玄冰原,往返數千裏長途,代求續命靈藥!”


    仲孫飛瓊笑道:“那朵朱紅雪蓮已在中途被人搶去,我大雪山玄冰原之行,隻是一樁空頭人情,你不必這樣記在心上。“


    夏天翔笑道:“姊姊是不是猜出我的行蹤,趕來這裏找我?”


    這回輪到仲孫飛瓊玉頰生潮,半羞半嗔地盯了夏天翔一眼問道,“你有如此自信,知道我是找你?”


    夏天翔聽出仲孫飛瓊語氣不對,知道自己說話太直,已使對方略覺羞窘,遂趕緊設法轉圜,陪笑涎臉說道:“姊姊知道我愛闖禍,時刻暗中維護,這回既然巧遇,大概又要幫我的忙了。”


    仲孫飛瓊聽他這樣說法,顏色略霽,妙目一轉,伸手指著靈猿小白,異獸大黃及罕世龍駒青鳳驥,嫣然笑道:“我這群隨從班底,均在此處,你要它們怎樣幫忙,是往山陰暗探?


    還是往山陽明闖?”


    夏天翔驚訝欲絕地失聲叫道:“仲孫妹妹,你是神仙?會未卜先知的陰陽八卦?”


    仲孫飛瓊笑道:“我若會未卜先知,便告訴你祁連派身後之人是誰?絳雪洞中的那件東西是否天荊奇樹,豈不省事?也免得你支使那位尉遲神偷,假借我爹爹名頭,去往眾妙堂中胡說八道,”


    夏天翔恍然大悟道:“原來妹姊當時也在涼州城的那座酒樓之中。”


    仲孫飛瓊撫弄著靈猿小白的一身銀毛,微笑道:“幸虧你在背後沒有罵我,不然我也不會管你這次閑事!”


    夏天翔笑道:“我怎會在背後罵姊姊,隻有朝夕想你……”


    仲孫飛瓊嗔道:“你敢胡說!”


    夏天翔見她那種嬌媚無比的絕世風神,不由意亂情迷地癡癡答道:“姊姊,我不是胡說,全是肺腑之言!自從洱海東岸一別,朝也想姊姊,暮也想姊姊……”


    仲孫飛瓊見他癡頭癡腦的越描越黑,不由羞窘得滿麵通紅,連連跺腳。


    夏天翔見仲孫飛瓊這等神情,才警覺自己失言,也把張俊臉漲成大紅布一般,趕緊轉移話頭說道:“仲孫姊姊,我想請你教我一樁本領好麽?”


    仲孫飛瓊嗔意未消地看看夏天翔,櫻唇微披說道:“你是堂堂‘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得意弟子,還要跟我學甚本領?”


    夏天翔笑道:“我想學的不是武功,隻是幾句話兒。”


    仲孫飛瓊以為夏天翔又想要借題發揮,臉色微沉,冷然說道:“你要再敢胡扯,休怪我從今後不再理你!”


    夏天翔忙自接口說道:“我是想請姊姊教我你在商山天心坪與賽韓康老前輩打賭,贏得這匹罕世龍駒青風驥時向它耳邊所說的、使它甘心跟你乖乖走去的幾句話兒!”


    仲孫飛瓊詫道:“你要學這幾句話兒則甚?”


    夏天翔笑道:“我和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訂下一條賭約,可能把他那匹千裏菊花青贏來,但那匹馬兒脾氣太壞……”


    仲孫飛瓊聽出幾分內情,含笑問道:“你怎知那匹千裏菊花青的脾氣太壞,是不是曾經吃過它的苦頭啦?”


    夏天翔臉上微紅,遂把在黃山試馬,被千裏菊花青摔了兩次之事,告知仲孫飛瓊,說完笑道:“姊姊倘若肯把那幾句話教我入下回遇上千裏菊花青時,我隻要向它耳邊嘀咕嘀咕,它就可能奔暗投明,豈不把‘九首飛鵬’戚大招氣個半死?”


    仲孫飛瓊點頭微笑,說了三句幾乎有音無字的奇異獸語道:“哈嘰哩摩,摩嘰哩哈,哈嘰摩摩古龍!”


    夏天翔照樣學道:“哈嘰哩摩,摩嘰哩哈,哈嘰摩摩古龍!”


    起初覺得有些拗口,但念了兩三遍後,也就記熟,又向仲孫飛瓊含笑問道:“仲孫姊姊,這‘哈嘰哩摩,摩嘰哩哈,哈嘰摩摩古龍’三句念咒似的話兒,究竟是什麽意思?”


    仲孫飛瓊笑道:“這就等於人類說的:‘我喜歡你,你若喜歡我,我一定對你很好!’”


    夏天翔哦了一聲,目注仲孫飛瓊說道:“我喜歡你,你若喜歡我,我一定對你很好!”


    仲孫飛瓊忽然發現這幾句話又涉雙關,聽來大覺刺耳,遂怒形於色地白了夏天翔一眼,說道:“你這個人大壞,從今以後不理你了!”


    話完,懷抱白猿,飄身縱上青風驥,便欲馳去。


    夏天翔慌忙趕過去,拉住仲孫飛瓊的玄色披風,苦著臉兒急聲叫道:“仲孫姊姊,你怎的老是怪我?我又不知道這兒句咒語似的話兒,究竟是什麽意思?”


    仲孫飛瓊適才因一時羞窘不堪,方佛然欲去,如今想起此事確實難怪夏天翔,遂又飄身下騎,哼了一聲說道:“你隻學會這三句話兒,那匹千裏菊花青還是不會甘心跟你!”


    夏天翔陪笑說道:“好姊姊,你說教我本領,便索性教全,除了這‘哈嘰哩摩,摩嘰哩哈,哈嘰摩摩古龍’三句話兒以外,還要學些什麽?”


    仲孫飛瓊答道:“不必再學別的,隻要再加上一個字兒!”


    夏天翔愕然問道:“這是個什麽字兒,竟有這大力量!”


    仲孫飛瓊正色說道:“就是一個‘誠’字!你要以誠懇的態度,極誠懇的聲音,向它耳邊低低傾訴,才會發生效力!否則你這三句‘哈嘰哩摩,摩嘰哩哈,哈嘰摩摩古龍’尚未說完,便將難免被那匹千裏菊花青踢得飛出八尺!”


    夏天翔口內唯唯受教,心中卻在暗想,若像仲孫姊姊這等絕代佳人,用極誠懇的態度,極誠懇的聲音在耳邊低低傾訴,慢說是匹罕世神駒,便是塊無靈頑石,應該也會點頭。但願那匹千裏菊花青莫像仲孫姊姊這等故作矯情,難於伺候,否則自己定將被踢得鼻青臉腫不可。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目光凝滯,似在沉思,不由訝然間道:“你在想些什麽?”


    夏天翔聞言驚覺,目光移注這位風華絕代的仲孫姊姊身上,用一種極誠懇的態度,極誠懇的聲音,緩緩說道:“仲孫姊姊,我是在想那匹馬兒會不會和人一樣,對於誠與不誠,能加分辨!”


    仲孫飛瓊聽出夏天翔話中有話,玉頰一熱,接口正色說道:“常言道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誠與不誠,必須留待時間判決。又道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總應該懂得其中的道理?”


    夏天翔靈犀一點,便悟出仲孫飛瓊的語意,喜心翻倒地含笑叫道:“我懂,我懂,仲孫姊姊,謝謝你!”


    仲孫飛瓊嬌靨之上浮現兩團紅暈,佯嗔說道:“懂就懂,謝我則甚?像這樣癡頭癡腦的……”


    夏天翔不等仲孫飛瓊話完,便即叫道:“姊妹,這就是你不懂了,癡人才有真……”


    仲孫飛瓊也不等他下麵那個“情”字出口,便自目注深山說道:“我們不要再在這裏瞎扯,你那位尉遲老前輩如今可能已與祁連群凶見麵,遭遇困難了呢。”


    夏天翔憬然一驚說道:“姊姊,你的馬快,且帶大黃去替尉遲老前輩打個接應,請小白幫我跑趟絳雪洞吧!”


    仲孫飛瓊搖頭說道:“大黃在洱海東岸廢寺之中曾殺‘辣手喪門’焦乾,不宜再與祁連群凶見麵,它與小白,都陪你去繹雪岩陰的絛雪洞中好了。”


    夏天翔目注仲孫飛瓊,異常關切他說道:“妹妹單獨前往眾妙堂,未免令人放心不下。”


    仲孫飛瓊笑道:“我單獨前去,你放心不下,但你尉遲老前輩單獨前去,你卻怎的放心得下?”


    夏天翔臉上一紅,赧然無語。


    仲孫飛瓊又複笑道:“你尉遲老前輩假借我爹爹名頭前往,祁連群凶或有所疑,但我再趕去替他一打圓場,豈不恰到好處,像是真的一樣?”


    夏天翔方一點頭,仲孫飛瓊又道:“何況我既無兵刃,又不攜帶祁連群凶所目為惡獸的小白大黃,更顯得絲毫未存敵意!‘九首飛鵬’戚大招再怎麽凶橫,也不致會對‘天外情魔’的愛女及所派使者加以留難迫害。”


    夏天翔聽仲孫飛瓊講得人情入理,遂含笑說道:“仲孫姊姊,既然如此,我就帶小白大黃去了。”


    仲孫飛瓊目注異獸大黃,沉聲說道:“大黃,你上次在雲南洱海的荒廢禪寺之中,已經誤犯戒律,唯因錯不在你,又有那多人替你求情,才特加寬貸,如今千萬不要再犯凶性殺人……”


    夏天翔聞言,想起九疑山之事,遂向仲孫飛瓊問道:“仲孫姊姊,你可曾在湖南九疑山麓單人獨騎誅殺過‘祁連四鬼’?”


    仲孫飛瓊莫名其妙地訝然答道:“我生平從未殺過任何人,怎麽會跑到湖南九疑山去獨斬‘祁連四鬼’?你好端端的如此問我則甚?”


    夏天翔劍眉微蹙,又複問道:“妹妹這匹青風驥,可曾借給旁人騎過?”


    仲孫飛瓊搖頭答道:“這匹青風驥除了它的舊主人‘商山隱叟’賽韓康與我之外,恐怕不允許第三人上背乘騎。”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目光一注夏天翔,繼續笑道:“但如今你學會那三句話兒,又得了‘誠’字妙訣、也許它將對你另眼相看呢!”


    仲孫飛瓊剛剛說完,那匹罕世龍駒青風驥便看著夏天翔,低嘶幾聲。


    夏天翔問道:“它這低聲連嘶,是什麽意思?”


    仲孫飛瓊一麵輕拍馬背,表示對青風驥嘉勉,一麵向夏天翔笑道:“它說它知道你是我好朋友,倘想騎它之時,決不會像千裏菊花青那般想盡花樣把你摔下來。”


    夏天翔聞言,不禁苦笑道:“謝謝它這番美意,姊姊快請前往眾妙堂中,替我那‘三手魯班’尉遲前輩打個接應、圓圓場吧。”


    仲孫飛瓊含笑鬆手,命靈猿小白及異獸大黃,跟隨夏天翔共探絳雪洞,自己則飄身縱上青風驥,絲韁微領,直向祁連群凶所聚居的眾妙堂中趕去。


    尉遲巧與夏天翔別後,便施展輕功身法,直奔絳雪岩陽,因西北一帶從來無人敢捋祁連派的虎須,故而“九首飛鵬”戚大招並未在絳雪岩左近多設樁卡,才讓尉遲巧毫無阻礙地到了絳雪岩下。


    眾妙堂本來就是一座山莊中的議事大廳,但因叫來順口,遂漸漸代表了整座山莊,莊門之外有四名祁連派弟子輪值守望。


    尉遲巧身形一現,不等對方查問,便即“嗬嗬”怪笑說道:“煩勞通報貴派掌門,就說老夫‘三手魯班’尉遲巧有要事求見。”


    “三手魯班”的名頭不小,祁連弟子自然趕緊向裏通報,不多時後,便見那位斷去一腿、手拄鋼拐的“陰司笑判”吳榮,代表“九首飛鵬”戚大招迎出莊外。


    尉遲巧抱拳笑道:“尉遲巧冒昧而來,不知戚掌門人是否容我一見?”


    吳榮陰惻惻地笑道:“尉遲大俠到此,祁連派蓬革生輝,我掌門師兄現在眾妙堂中恭候大駕,請隨吳榮前往。”


    尉遲巧見對方對於自己,詞色尚不太惡劣,心中不由忖道:“難道‘白頭羅刹’鮑三姑及‘桃花娘子’靳留香均尚未返回祁連?否則對方若知‘辣手喪門’焦乾慘死之事,決不會如此對待自己。”


    思索之間,業已走進眾妙堂,隻見這所大廳之上,除了正中垂下一幅黃色綢慢把大廳遮去小半之外,僅陳設著極為簡單的幾張椅幾等物,那位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則在堂口含笑相待。


    尉遲巧因於涼州酒樓曾聽“陰司笑判”吳榮與點蒼玄修道長密談,知道戚大招在此督眾煉製九幽磷火,必是聽得自己前來,才匆匆撤去一切布置,遂佯作不知,向這位祁連派掌門人抱拳笑道:“敬請戚掌門人恕我尉遲巧冒昧幹謁,擾及清修之罪。”


    “九首飛鵬”戚大招一麵還禮,一麵肅容人座,“哈哈”大笑說道:“尉遲大俠說哪裏話來?祁連山因僻處西北、平素遂少武林高明寵降,像尉遲大俠這等人物,真還請都請不到呢!”


    尉遲巧見戚大招裝出這樣一副謙和的神色,遂知自三所料不差,“白頭羅刹”與“桃花娘子”定然因事勾留,尚未回轉。


    鮑三姑、靳留香兩人未回,祁連派對自己自然敵意不深,但言詞方麵仍必須略微謹慎,避免刺激對方,引起無謂凶險。


    這時,隨侍弟子剛剛獻上香茗,尉遲巧舉杯向戚大招及吳榮含笑說道:“兩位猜不猜得出尉遲巧遠上祁連之意?”


    戚大招與吳榮委實對這突如其來的尉遲巧有點莫測高深,聞言對看一眼,由戚大招搖頭笑道:“戚大招等愧無鬼穀之靈,但聽尉遲大俠語意,似乎還是專上祁連,並非遊俠路過?”


    尉遲巧點頭笑道:“我是被人支使跑了一趟長路,但借此得能瞻仰這絳雪岩眾妙堂風光,也還……”


    戚大招聽得訝然接口問道:“尉遲大俠,你來此之意,竟係受人差遣?”


    尉遲巧單刀直人地點頭笑道:“我是在遊俠途中,遇見一位絕世奇人,命我替他遠上祁連,向隱居在這絳雪岩的另一位絕世奇人,傳告數語!”


    這幾句話果然聽得“九首飛鵬”戚大招臉上微微變色,但仍強自鎮定地含笑問道:“尉遲大俠所遇的那位絕世奇人是誰?這繹雪岩左近又有什麽絕世奇人隱居在此?”


    尉遲巧看出對方神色是在故意掩飾,不禁心頭暗自好笑,站起身形向戚大招及吳榮深深一揖,含笑說道:“尉遲巧乃是替人傳語,倘若有所失言,或說得不對之時,尚請戚掌門人與吳兄多多擔待。”


    戚大招、吳榮雙雙抱拳還禮,仍由這位心中業已驚疑頗甚的祁連派掌門人發話說道:


    “尉遲大俠無須過謙,有話盡管請講!”


    尉遲巧故作神秘地低聲說道:“我所遇的那位絕世奇人說,如今隱居絳雪岩的絕世奇人,不止一位,竟有兩位!”


    戚大招聞言一震,手中香茗競傾出不少,潑在自己的衣襟之上,遂起立抖衣,借機身形微側,背對尉遲巧,用眼色暗詢吳榮,對於此事,究應但白相承,還是加以否認?


    吳榮眉頭深蹙,向尉遲巧問道:“尉遲大俠,你所遇的那位絕世奇人,有沒有告訴你隱居緯雪岩的兩位絕世奇人的姓名來曆?”


    尉遲巧搖頭笑道:“那位絕世奇人隻命我替他傳達數語!”


    戚大招與吳榮對看一眼,正欲答話,突然自那廳中所垂的黃色綢幔之後傳出一種低若遊絲的奇異語音,緩緩說道:“戚掌門人,不必再行隱秘,我要與這位‘三手魯班’對談數語。”


    話音方了,黃色綢幄緩緩自分,隻見當中一具大蒲團上坐著一位花白長發散垂、令人難辨麵貌的黃衣老人,老人身前,並陳列著九隻銅鼎。


    尉遲巧因早知眾妙堂中藏有為祁連群凶撐腰的絕世異人,故而心中隻奇不驚,但仔細注目之下,卻無法憑自己的江湖經驗,揣測出這位花白長發散垂的黃衣老人絲毫來曆。


    黃衣老人仍保持他那種低頭靜坐的形態,緩緩問道:“尉遲朋友,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姓名來曆?”


    尉遲巧見彼此業已對麵答話,這黃衣老人所發話音,依舊低若遊絲,令人無法分辨他的喜怒哀樂,七情變化!遂自加警惕地笑著答道:“尉遲巧生平不愛探人陰私,老人家姓名來曆願告則告,不願則……”


    黃衣老人聽到此處,低低哼了一聲說道:“你不知我的姓名來曆最好,否則絛雪岩眾妙堂中,就是你流血五步之地!”


    尉遲巧聞言,不禁雙眉一軒,傲氣上衝……但轉念想起自己來此的任務,又複強行忍耐。


    黃衣老人又複問道:“你在何處遇見托你向我傳話之人?”


    尉遲巧對於這套答詞,早就有所打算,成竹在胸,遂毫不遲疑地應聲說道:“終南死穀左近!”


    黃衣老人把這“終南死穀”囚字,低低念了幾遍,繼續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尉遲巧故作神奇地答道:“此人不在當世武林八大門派之內,卻屬號稱三大難纏的人物之一。”


    這兩句話,聽得“九首飛鵬”戚大招、“陰司笑判”吳榮及那尉遲巧有心而來,冷眼旁觀之下,自然看得分明,辨出戚大招及吳榮隻是因聞三大難纏人物之名吃驚,但那黃衣老人卻好似內心有甚重大激動。


    黃衣老人忽然向戚大招問道:“戚掌門人,我對江湖之事陌生已久,這尉遲朋友所謂的三大難纏人物,是哪幾個?”


    尉遲巧看出這黃衣老人是明知故問,不禁暗暗好笑,靜聽戚大招答道:“所謂三大難纏人物,是指‘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孫聖及‘風塵狂客’厲清狂。”


    黃衣老人聽了這三人姓名之後,身上又起了一陣非經特別注意,不易發現的微微顫抖,向尉遲巧問道:“你在終南死穀左近所遇之人,是皇甫翠?仲孫聖?抑或厲清狂?”


    尉遲巧有“三手魯班”之稱,自然靈巧異常,看出這黃衣老人必與“北溟神婆”皇甫翠,“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等三人之一有重大恩怨,遂試探性地緩緩答道:“我所遇之人,自稱是你當年舊識!”


    黃衣老人低低哼了一聲說道:“他們三人,昔年與我或深或淺,均有因緣,你到底遇見了誰?”


    尉遲巧這次卻快捷異常地應聲答道:“‘天外情魔’仲孫聖!”


    一麵答話,一麵冷眼旁觀,留神察看這黃衣老人聞言以後有何反應。


    黃衣老人咦了一聲,依舊語若遊絲他說道:“仲孫聖好端端的尋我則甚?他又怎會知道我在此處呢?”


    由於對方這兩句答話,使尉遲巧縮小了猜測範圍,認定在涼州酒樓所聞這黃衣老人想見之人,不是“風塵狂客”厲清狂,便是“北溟神婆”皇甫翠!


    遂順著對方口氣答道:“這位‘天外情魔’的神通之大與舉措之奇,無人能測!他命尉遲巧傳言相告,說是他必然沒法尋得你想見之人,使其於今年年底以前,到這祁連山絳雪岩頭與你相會!”


    黃衣老人外表平靜,其實內心頗為激動,發話向尉遲巧問道:“我想見之人是誰?”


    尉遲巧聽出黃衣老人的語音略微尖銳,已不能保持先前那般平靜,但自己卻仍無法揣度對方姓名來曆,隻得搖頭含笑答道:“‘天外情魔’仲孫聖未曾說出你想見之人的姓名,但卻有兩句金玉良言,特命尉遲巧向老人轉達。”


    黃衣老人淡淡問道:“什麽金玉良言?”


    尉遲巧正色朗聲說道:“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便饒人!”


    黃衣老人靜靜聽完,一陣森森冷笑說道:“昔日他能放手,今朝我豈饒人?‘天外情魔’仲孫聖縱然舌粲蓮花,能夠盡傾西江之水,也無法說得去我的心頭舊恨。”


    尉遲巧聽得眉頭一蹙,黃衣老人伸手按動蒲團左側的機鈕,那片黃色綢慢又複漸漸把他的身形遮沒。


    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目中凶光微閃,略瞥尉遲巧,向那黃衣老人隔慢問道:“對於這位‘三手魯班’尉遲朋友來此傳話之事,老人家可有什麽特殊交代?”


    尉遲巧知道“九首飛鵬”戚大招這樣問話之意,即係向黃衣老人請示,是否聽任自己安然而去:


    黃衣老人低若遊絲的語音自黃色綢慢以後傳出,緩緩說道:“戚掌門人可問這位‘三手魯班’尉遲朋友索取證據,證明他確是受‘天外情魔’仲孫聖所差。如有證據,聽他自去,否則仍按一般江湖人物擅闖祁連的懲戒辦法,由我隔空彈指,將其點倒,送往絳雪洞中,凍成寒冰塑像,充作陳列!”


    尉遲巧聽得不由發出一陣縱聲狂笑,目注戚大招,冷然問道:“戚掌門人,我老化子數千裏遠來,替人跑腿送信,難道你們祁連派竟如此蠻橫待客?”


    戚大招被尉遲巧間得濃眉雙蹙,略一尋思,扭頭對著“陰司笑判”吳榮怪笑說道:“江湖之禮,固不可失,但祁連之規,亦不可廢!吳四弟傳諭命他們速備盛宴,為尉遲大俠洗塵,先盡江湖之禮,然後再請尉遲大俠出示證據,以符我祁連之規。”


    尉遲巧搖手止住吳榮,雙眉一剔,冷然叫道:“不必,不必,這種酒宴我老化子吞吐不下,江湖之禮可免,請你們趕快執行祁連之規,我雖有證據在身,但卻決不取出!”


    黃衣老人在黃色綢幔之後冷笑說道,“你當真要想找死?”


    尉遲巧高聲大笑吟道:“百歲誰能逃一死?青山何處不埋人!


    吟聲未了,莊門外輪值的弟子忽然在眾妙堂口向戚大招恭身稟道:“啟稟掌門人,有位騎青馬的姑娘,自稱‘天外情魔’仲孫聖之女,名叫仲孫飛瓊,來找尉遲大俠。”


    這幾句話慢說聽得戚大招一愕,連尉遲巧也為之大出意外!暗想天下哪有如此巧事?仲孫飛瓊這一突然現身,豈不將自己所扯的瞞天大謊,烘托得圓圓滿滿,恰到好處?


    果然“九首飛鵬”戚大招微愕以後,臉上訕訕的向莊門外輪值的弟子說道:“你去回複仲孫姑娘,請她在莊門略候,我立即親送尉遲大俠出莊。”


    話完,又向尉遲巧抱拳笑道:“戚大招早知尉遲大俠光風霧月,決無虛言,失禮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尉遲巧對於這幫武林凶人,喜怒哀樂,瞬息百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態度不禁暗暗搖頭,但也隻好趁機下台,含笑說道:“江湖遊俠,事事為人,隻要一語相投,慢說跑趟數千裏長途,便是硬闖地獄,親嚐鼎鑊,亦所甘願!戚掌門人既已知我此來不虛,尉遲巧便當告退!”


    話完起立,又向黃色綢幔以後的黃衣老人叫道:“老人有無複語,由我轉達‘天外情魔’?”


    黃衣老人冷然說道:“請你轉告仲孫聖,說我所等的那人,倘若不在十一月廿日以前來此見我,則十二月十六的黃山天都絕頂,便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武林浩劫!”


    戚大招因自己失禮理屈,隻好麵帶慚色,與吳榮將這位“三手魯班”送至莊外。


    才出莊門,那位手牽青風驥、笑靨迎人、容光絕世的仲孫飛瓊,便向尉遲巧叫道:“尉遲老前輩,你這趟路跑得大遠,我特意騎馬前來接你,你把我爹爹的那幾句話兒向對方轉達了麽?”


    尉遲巧微微含笑點頭,見仲孫飛瓊違過韁繩,遂下再客氣,飄身上馬,仲孫飛瓊則縱向青風驥後股,老少二人一騎雙乘,直向絳雪岩下馳去。


    這時那位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因覺得仲孫飛瓊那匹青風驥,似乎竟比自己的千裏菊花青還要神駿,不由看得發呆,絲毫不曾想到其他方麵。


    但那心思陰險惡辣的“陰司笑判”吳榮卻獰笑幾聲,向戚大招說道:“掌門師兄,你覺不覺得這仲孫飛瓊來得太巧?”


    戚大招一代梟雄,心思極細,如今被吳榮一語提醒,不由恍然說道:“吳四弟所疑不錯,這仲孫飛瓊來得委實大以湊巧,其中定然大有蹊蹺!但可惜那匹馬兒腳程太快,業已追之不及。”


    吳榮一陣陰笑說道:“他們馬快,師兄的千裏菊花青也是絕世腳力,何不尾隨一探?小弟則走趟蜂絳洞,通知另外那位,防備有人前去搗鬼。”


    戚大招凜然點頭說道,“吳四弟此計甚好,吩咐他們替我備馬取拐。”


    霎時以後,這位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便自提著他那根威震江湖、重達百五十斤的九鵬展翼鋼拐,躍上千裏菊花青,向仲孫飛瓊、尉遲巧等所行的方向疾追而去。


    “陰司笑判”吳榮則麵含陰毒笑容,悄悄往絳雪岩陰的絳雪洞中掩去。


    “三手魯班”尉遲巧離開絳雪岩後,便一麵馳向自己與夏天翔約定之處,一麵對身後的仲孫飛瓊笑問道:“仲孫姑娘,你怎麽來得這巧,是不是遇上夏天翔?小白大黃為何不見?”


    仲孫飛瓊笑道:“我恰巧與老前輩等同在涼州酒樓飲酒,僅僅一室之隔,所以知道此事,小白大黃則已跟隨夏天翔去探蜂雪洞了。”


    尉遲巧由於眾妙堂中所見的情況,知道絳雪洞中必多凶險,正自頗替夏天翔擔憂,如今聽得有靈猿小白、異獸大黃陪他同去,方始寬心略放。


    到了與夏天翔約定之處,老少二人剛剛下騎,便聽得絳雪岩方向傳來急遽的蹄聲,尉遲巧冷笑說道:“我早就知道此事隻能暫瞞祁連群凶一時,如今“九首飛鵬”戚大招果然起疑來追,我們且躲他一躲,讓他倚仗馬快,追出三數百裏,也好少一勁敵:”


    仲孫飛瓊點頭微笑,二人一馬遂覓地隱藏,不多時後,果見那位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倒提九鵬展翼鋼拐,騎著千裏菊花青,威若天神,疾馳而過。


    戚大招身形遝後,尉遲巧向仲孫飛瓊笑道:“仲孫姑娘,如今乘著戚大招追過了頭,祁連派猜不出我們去而複轉之際,似乎應該悄悄走趟絳雪洞,替夏天翔老弟及小白大黃,打打接應!”


    仲孫飛瓊含笑點頭說道:“我們此行,不宜驚動對方,是否徒步前往?好在青風驥心靈耳健,倘有急事,我隻要發嘯相呼,它便可循聲立至。”


    尉遲巧笑道:“仲孫姑娘所慮頗是,我們便走趟回頭路吧!”兩人這一施展輕功身法,翻越重山,尉遲巧才知仲孫飛瓊天生異稟,不但人溫如玉,品潔於蓮,便在武功造就方麵,竟也遠超夏天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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