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靈萼柳眉微蹩,急聲叫道:“眾師妹隨我快追,這小賊傷了杜師妹,必須擒回純陽宮中問罪!”


    話完,向卞靈筠微施眼色,當先橫劍疾追,卞靈筠與其他四女,也緊隨在後。


    公孫玉接連幾個起落,縱到那塊有半身猿猴塑像的青石附近,想起做作已夠,遂回身發出一陣仰天狂笑說道:“六詔賤婢,你們那點螢火之光,再敢妄肆張狂,便全在公孫玉的劍下作鬼!”


    秦靈萼距他不過兩丈,一聲冷笑,玉腕倏揚,空中突起“滴鈴鈴”地清脆鈴聲,七枚一寸來大的金色小鈴,旋轉飄飛,齊向公孫玉襲到。


    公孫玉知道時機已至,故意把青鋼長劍,交在左手,右手發出十來粒玄門智珠,硬把那七枚攝魂金鈴,一齊淩空擊落。


    但秦靈萼人隨鈴後,飛身追撲,公孫玉玄門智珠甫行出手,對方冷森森的劍鋒,業已點到咽喉。


    匆促之間,隻得左手橫劍一擋,秦靈萼俠身貫力,往外輕輕一引,蕩開公孫王門戶,駢指如風,疾點脅下要穴。


    公孫玉一聲“不好”,棄劍飄身,但秦靈顴動作如電,長劍詔轉劍柄,一下便撞中對方暈穴以上。


    卞靈筠遙見秦姊姊玉哥哥的這出戲,唱得嚴絲合縫,心中不由暗覺好笑,索性越過群女,一躍而前,長劍疾落如風,便向暈倒在地的公孫玉頭上劈去。


    秦靈萼見狀橫劍接劍,攔住卞靈筠,微作溫色叱道:“卞師妹怎的這等莽撞?此人不擒回純陽宮內,呈繳神君,你我誰敢私自發落?”


    卞靈筠嬌靨微紅,低頭收劍,秦靈萼眼珠一轉,故意莊容說道:“卞師妹舉動冒失,不能不罰,我命你將這暈倒小賊,抱回純陽宮內!”


    卞靈筠知道秦妹妹暗施促狹,臉上又是一紅,秦靈萼星目凝光,厲聲說道:“本門家法至嚴,卞師妹難道還敢違令?”


    說到此處,轉麵對其餘四女中的魏靈莎說道:“魏師妹,煩你將杜靈芳師妹遺體,帶回宮內!”


    魏靈莎雖見秦靈萼派卞靈筠去抱活人,自己去抱死人,有點不大高興,但因她搬出“本門家法”四字,卻又不敢不遵,隻得奔回原處,把血汙狼藉的杖靈芳遺屍,捧在手內!


    卞靈筠也嬌羞不勝地,把公孫玉半捧半抱的托在胸前,隨同秦靈萼一齊回轉。


    肌膚相親,蘭香細細,公孫玉真不禁有點暗暗魂消;心中自然感謝這位秦靈萼姊姊的巧妙安排,使自己刻骨相思,略有所償。


    卞靈筠起初委實羞窘不堪,但慢慢想通公孫玉對自己如此深情,少時一別以後,尚不知再見何期?秦妹妹這等安排,分明一片好心,自己又何必故作矯情,黔持過甚?


    心中這樣想法,手內也自然越抱越緊,公孫玉領略玉人情意,蝕骨索心,簡直舍不得中途脫身,最好一直就由卞靈筠抱到天涯海角。


    一路之間,史靈河向諸靈珊問道:“諸師姊,你對這六詔山中的掌故極熟,可知道適才秦姊姊擒這小賊之處,為何有一座半身猿猴塑像?”


    褚靈珊“噗嗤”一聲笑道:“史師妹,那座半身塑像,是猴子麽?”


    史靈可聞言一愕,秦靈萼接口笑道:“當時隻顧施展‘七煞金鈴’,及‘截穴手法’,擒這小賊,連我也不曾看清,但仿佛見那猴型石像,腦發頗長,並作黃色,是不是難逢罕見的‘金發神揉’?褚師妹博聞強記,不妨說說這塑像典故!”


    公孫玉聽說那塑像不是猿猴,竟是一隻“金發神猱”,心中不由似有所感。


    褚靈珊點頭笑道:“秦師姊講得不錯,那塑像確是一隻‘金發神猛’,隻因約在百年之前,這座峰頭,並不叫‘仙猿峰’,而叫‘毒蟒峰’,峰上盤據著一條赤鱗毒蟒,不時四出客人,遠近山民,死者無算!後來有一道人,帶著一隻金發神揉,冒險搶上峰頭,人獸合力除解!經過一日一夜苦鬥,雖將那條長幾十丈的赤鱗毒蟒除去,但金發神揉也因中了蟒毒,並挨了蟒尾的垂死一擊,亦告不救!道人悲倫不已,填平蟒穴,埋葬金揉,並在金猛墳畔,植了一株古鬆,親手雕了那座半身揉像,才黯然離去!”


    公孫玉聽到此處,心頭靈光突現,連與卞靈筠這等偎抱溫存,也寧甘舍棄地,長嘯一聲,驀然縱起。


    為求裝得極像,兔棄前功,公孫玉咬牙狠心,用六成力一掌突拍,把卞靈筠拍得蹌踉出丈許遠近,並就勢搶了她肩頭長劍!


    秦靈萼急聲叫道:“我想不到這小賊竟會運氣過宮,自行解穴,眾位師妹快快攔截!”


    公孫玉長劍打閃,擒賊擒王,飛身直撲這發號施令的秦靈萼,一招天南絕學“流光飛雨”,一招天星掌法“醉打山門”,劍是虛招,掌是實式,並暗含“無極氣功”,秦靈萼半真半假的,硬被震得飛出五步!


    六詔眾女,鶯嗔燕叱地往上一圈,公孫玉突展辣手申一醉臨別所授的“無影”


    身法,自眾女的漫天劍影之中,淩空直起,掉頭一撲,屈足猛登,便如條天矯神龍般的落向三四丈外。


    秦靈萼裝模作樣的率眾再追,公孫玉也學師兄的退身之術,灑出一把玄門智珠,珠光斂處,飄飄儒影,帶著爽朗笑聲,業已隱入林木深處。


    秦靈萼見一出好戲,完全依照預計的圓滿達成,自然相率卞靈筠等回轉純陽宮內。


    她們回宮以後的風波,暫時不談,且說那滿懷高興的公孫玉,藏在林中凝目遙送卞靈筠等去後,便即發狂似的奔向與一鶴道人約定的相會之處,碧雲庵內。


    一鶴道人多日辛勞,柔經難覓,正自心情頗為沉重地,在庵中悶坐,突然牆頭人影一晃,公孫玉帶著滿麵掩飾不住的狂喜之色,淩空飛落。


    一鶴道人見狀詫然問道:”師弟怎的回來這快,你不是隻識卞靈筠一人,為何……”


    公孫玉臉上微紅,截斷一鶴道人話頭,略說自己巧遇秦靈萼,因聞悉卞靈筠抑鬱生病,相思難禁,私探純陽宮等情,便歡然叫道:“二師兄,請暫且寬恕小弟隱瞞師兄之罪,我先報告你一個天大喜訊!”


    一鶴道人早從公孫玉的神色之上,看出他狂喜難禁,正在暗付,是什麽天大喜訊之際,公孫玉已等不及的說道:“二師兄,小弟已經猜出‘柔經’何在?”


    這句話,真使一鶴道人聽得一驚,不敢十分相信地,皺眉問道:“師弟方從六詔眾女之間脫身,怎會突然猜出‘柔經’所在?”


    公孫玉喝了一口師兄燒好的熱茶,微定心神;含笑問道:“二師兄,那白色羊皮畫圖之上的兩句隱語……”


    一鶴道人不等公孫玉話完,便即答道:“那怎會不記得?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


    公孫玉點頭笑道:“仙猿峰古鬆之旁,青石以上的那座半身塑像,不是猿猴,是隻罕見異獸‘金發神揉’!”


    一鶴道人堂目茫然,不解其意,公孫玉遂將途中所聞,豬靈珊對史靈坷講的那樁故事,詳細說明,並對一鶴道人笑道:“半身‘猱’像,是不是可以解釋成‘猱’去半身?正好合於隱語之內,‘柔在柔中’的第二個‘柔’字!”


    一鶴道入恍然頓悟,伸手輕拍公孫玉肩頭歎道:“師弟天賦神聰,真虧你想得出來,我們且到仙猿蜂頭,那座半身猛像之中,去找找關係師門榮辱,邪正興衰的‘柔經’寶籍!”


    師兄弟全是‘樣極其興奮地,奔往仙猿峰,但尚未抵達峰前,便聽得道旁林內,一聲“阿彌陀佛”佛號,有個清朗蒼老的口音說道:“公孫小施主,別來無恙!”


    公孫玉聽出是傳授自己“青蓮劍法”的伏魔神尼青蓮大師口音,慌忙告知師兄,一同縱過。


    果然在林內閃身走出那位伏魔神尼青蓮大師,與公孫玉師兄弟禮見以後,含笑說道:


    “我自離開武功雷嶺,便到處追尋申一醉蹤跡,但始終不曾發現這個難惹難纏的魔頭下落,卻在這六詔山中,又與小施主相遇!”


    說到此處,突地“咦”了一聲,向公孫玉詫然問道:“你們師兄弟,到這六詔山來,是不是要往純陽宮去鬥六詔神君萬俟午?難道這樣短短時間以內,公孫小施主便機緣巧合,尋得‘柔經’,增益你師門的‘無極氣功’,練成無敵絕藝?”


    公孫玉知道青蓮大師是因申一醉受她賭約限製,從此不得殺人,而江湖中的仇家又多,要想暗地加以維護。不由深敬這位神尼為人,遂把自己與申一醉訂盟結交等事,細述一遍。


    青蓮大師聞言歎道:“這個魔頭,實是性情中人,但生平未遇知音,所以頗為孤僻!公孫小施主竟能得他垂青,福緣不小,須知他那‘天星掌法’,已極自珍,‘三式’,尤其是不傳之秘呢!”


    說話到此略頓,長眉俠義深鎖問道:“連申一醉那等絕世功力,依然在六詔神君萬俟午的‘純陽真解’之卞受傷,這殘廢魔頭的厲害可想?舉世武林高人,若論單打獨鬥,恐怕全非其敵!公孫小施主縱獲‘柔經’,短期以內,勁氣難純,還是不要操切的好!”


    一鶴道人公孫玉師兄弟,深深感激這位伏魔神尼,對自己的關垂情意,遂將正欲尋經之事相告,並請指教。


    青蓮大師看完白色羊皮的圖形隱語,也認為公孫玉所猜甚對,含笑說道:“申一醉既隱居練功,貧尼目前無事,且隨你們到仙猿峰頭走走,就便見識見識這本武林秘籍!”


    公孫玉師兄弟又添這樣一位前輩高人空門奇俠相助,自然高興,一同施展輕功,往仙猿峰馳去。


    青蓮大師遙見那座上豐下銳高峰,也頗歎造物奇巧,但等到了那座半身猱像之旁,幾經細細審察,卻尋不出絲毫藏寶跡象。


    公孫玉廢然歎道:“這隻神揉,舍身除蟒,頗對遠近山民有功‘前賢才費盡心血,刻石塑像留念!我們當然不便將它毀去,卻是怎處!”


    青蓮大師要過公孫玉長劍,用劍柄細敲揉像,聽出全係實石,毫無中空之處,不由也覺皺眉,棄劍沉吟片刻,突對公孫玉問道:“柔在柔中隱語的第二個‘柔’字,似乎應該是這猱像的下半身!石上所塑,隻是上半身,不知另外有無下半身……”


    公孫玉也覺青蓮大師講得有理,接口答道:“昔日那位道人,聽說隻塑了上半身,但像在石上,下半身會不會就是這塊青石?”


    一鶴道人目中突射神光,閃身近前,抽劍擊石。


    這次果然聽出石有空聲,師兄弟正欲商討怎樣裂石之際?青蓮大師笑道:“貧尼的‘一指禪功’,尚可洞石穿金,且讓我試上一試!”


    說完,微凝真力,在那青石中空之處,劃了一目,再行屈指微鉤,七八寸大的一塊青石,便整齊得宛如寶刃所削一般,隨手而出。


    石上果然玖一洞穴,公孫玉喜得心頭亂跳的伸手人穴,突然一聲歡呼,顫抖抖地取出一隻寬約四寸,長約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


    一鶴道人也向空稽首,默謝恩師在天之靈,然後走過一看,隻見那透明晶匣以內,合著一本長約五寸,寬僅三寸的薄薄小書,封麵八個鐵線篆字,“至柔克剛,無終無極!”


    公孫玉喜道:“二師兄你看,‘無終無極’四字,正是我們‘無極氣功’真連,可見得這冊‘柔經’,與天南一派,大有淵源……”


    一鶴道人打斷他話頭說道:“師弟且慢高興,‘柔經’雖得,晶匣未開,開匣之法,恐怕還得請教青蓮大師老前輩呢?”


    青蓮大師細看這隻晶匣,高不逾寸,狀呈扁平,但有條極細黑線,自中腰繞匣一匝!


    以為晶匣是上下兩層,遂微用真力一推,晶匣卻如整體生成,毫不為動!


    一鶴道人皺眉說道:“好容易種種機緣湊巧,才得到這冊‘柔經’,總得設法取出,不能與它隔匣相對!”


    略為思索,向青蓮大師笑道:“晚輩想請大師把‘一指禪功’運往指甲以上,照這圍匣黑線,劃它一下試試?如再無功,恐怕隻有極度小心的用爐火之力,練軟晶匣!”


    青蓮大師搖頭說道:“用爐火煉軟晶匣,自然可能,但也極易毀卻這冊世間獨一無二的武學寶籍,圍匣黑線,決非無意而設,還是照你所說,以一指撣功凝注指甲,劃它一下試試!”


    說完便在石上,端坐凝功,然後一伸食指,用堅挺尖銳如刀的指甲,向那圍匣黑線劃去。


    一圈劃畢,怪事突生,不但把一鶴道人公孫玉師兄弟,驚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連那名列武林十太商人之中的伏魔神尼青蓮大師,也弄得滿臉飛紅,莫知所措。


    原來力能截金斷玉的“一指撣功”,本僅仍然不能劃動這晶匣分毫,反而隨劃黑線隨滅,匣中並起了一層煙霧,把那冊關係正邪興衰,暨公孫玉師門榮斥的‘柔經’冪沒。


    公孫玉驀地想到白色羊皮所載隱語,共有兩句,“柔在柔中”以後,還有一句“高明柔克”,可見得決不能強力啟匣。


    自己好不容易才猜透第一句“柔在柔中”,但在,‘柔經”到手狂喜之餘,竟會把第二句“高明柔克”,忘了個於幹淨淨!


    萬一經過這場變化,“柔經”自此成虛,不僅無法雪卻師仇,十年一滿,六詔神君萬俟午肆虐中原,何人能製?整個武林,豈非同淪浩劫。


    所以三人均自萬分緊張的注視晶匣,可惜空等了好大半天,匣中煙霧根本不散,但窮極目力看時,那冊武林秘籍,‘柔經’業已化作一堆灰燼!


    一鶴道人因這主意是自己所出,“柔經”從此絕世,太覺愧對師恩,淒然一歎,拔劍便往頸上橫去!


    長劍才自出鞘,青建大師業已飄到麵前,僧衣大袖微拂,拂得一鶴道人手臂酸麻,長劍落地,沉聲說道:“我們雖然九州鑄鐵,已成大錯,但切不可自此灰心!隻要你舍得一死,六詔神君萬侯午並不是便無法誅卻!”


    一鶴道人慚愧得淚如泉湧,濕透胸前道袍,但聽青蓮大師這樣一說,立時止淚揚盾,概然說道:“隻要有術能令一鶴贖罪,不致在九泉以下,愧對先師,縱然坐骨揚灰,亦甘萬死!”


    青蓮大師再三細看晶匣,見“柔經”果己成灰,遂仍然放回原處,塞好被自己指力劃下的那塊青石,並用泥土填沒隙縫,然後招呼公孫玉籌坐下間道:“你們天南門下,是不是師兄弟共有三人?”


    公孫玉點頭答道:“大師說得不錯,晚輩還有一位大師兄、江湖行俠,道號一塵!”


    青蓮大師神色凝重說道:“我先前料不到你們真會尋得‘柔經’,所以苦思了一條除那六詔神君萬俟午之策,但必須三人同心,其中一人並極可能犧牲性命!”


    一鶴道人咎心無既的慘然說道:“大師盡管請講,晚輩適才業已立誓,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說到此處,瞥了公孫玉一眼,繼續說道:“但我公孫師弟,天悟神聰,遇合既多,姿質又好,將來要仗他光揚天南門戶,務望大師,設法保全,晚輩縱化塵沙,亦無所恨!”


    這幾句話,聽得青蓮大師不住點頭,公孫玉卻一陣傷心,淒然淚下。


    青蓮大師向一鶴道人說道:“你持我一封書信,去往北海真如島,找我好友心澄大師,學習他的‘天雷掌’法!這種掌法,頗易速成,威力亦強,唯一缺點就是對手功力過高,則自己受損極大!天雷掌練成以後,你們師兄弟便可聯袂登門,向六詔神君萬俟午,清算括蒼;日債,索償師仇!第一陣由你用‘天雷掌’,不顧一切地與他硬拚三招,因為‘天雷掌’‘純陽真解’兩種功夫,全是純陽剛猛路數,石破天驚的狂拚之下,你固然九死一生,但也定可耗去那殘廢魔頭二成真力!”


    一鶴道人麵上神光湛然的點頭領命,青蓮大師又道:“第二陣可由你們大師兄一塵上陣,他從師日久,對‘無極氣功’一道造詣定然較深!方今武林絕學,論‘陽剛’首推萬挨午的‘純陽真解’,論‘陰柔’卻得數你們天南一派的‘無極氣功’!‘陰柔’本能克製‘陽剛’,縱因功力懸殊,一塵難逃一敗,但五十合硬拚,又足可耗去萬俟午的一成真力以上!”


    公孫玉忍耐不往,劍眉雙揚,高聲叫道:“大師不要忘了公孫玉也是天南門下弟子,怎麽光令我兩位師兄舍身……”


    青蓮大師正色說道:“公孫小施主,連黑衣無彤辣手申一醉算上,屈指武林,誰能臉得了‘純陽真解’?麵臨如此強仇,千萬不可以意氣用事,你目前所得‘天星掌’‘青蓮劍’,一攻一守,武林中無出其右!隻要勤加鍛煉,再有一柄好劍,在萬侯午被你兩位師兄,拚命耗去三成真力左右以後出手,十有六七,可告功成!此事隻有你們為報師仇名正言順,理直氣壯,方可承當,我們老一輩的,一對一個,圭非萬俟午敵手,又無法忝顏車輪作戰,或是倚多為勝……”


    一鶴道人知道這位伏魔神尼青蓮大師算計周密,所說也全是正理,遂接口說道:“大師安排至當,晚輩敬如所命,即請修書,侮便攜往北海,至於我公孫師弟,全靠他下手殲仇,任務極重,他需要怎樣一柄好劍?”


    青蓮大師一麵拆下一段細枝,點火燒著,一麵說道:“要殺萬侯午這個魔頭,隻有兩柄寶刃好用,一柄是‘盤螭劍’,一柄是‘靈龍匕’!”


    公孫玉聽到此處,接口說道:“盤螭劍倒現成,在我義妹戴天仇手中,但她也要仗此斂去鬥殺一位極其厲害的不共戴天之仇,不便借用,‘靈龍匕’卻到何處去找?”


    青蓮大師邊自懷中取出一方素帕,以所燒焦木,代筆為書,致函北海真如島心澄大師,請他傳授一鶴道人“天雷掌”,邊向公孫玉說道:“西陵峽與巫峽交界之處,有位鎮日臨流垂釣的‘知足漁翁’,此人武功並不太高,但江湖知識,極其淵博,你不妨尋他請教請教,我則南北西東找找你們那位萍蹤無定的大師兄,約好一年以後的今日,仍在這仙猿峰神猛石像以下,彼此相會!”


    一鶴道人接過青蓮大師書信,月中隱蘊淚光,向公孫玉說了一聲:“師弟珍重!”


    便向青蓮大師拜謝,袍袖疾展,連頭都不回地,奔向北海!


    公孫王知道二師兄因獻計不當,誤毀“柔經”,心中定然難過已極!但在尚未想得出應該怎樣設詞安慰師兄之際,一鶴道人業已說走便走,去得杏如黃鶴!


    他生來至性篤情,見師兄如此淒然走去,不由又複淚濕衣裳,青蓮大師見狀,輕撫公孫玉肩頭歎道:“武林稀世秘籍‘柔經’被毀之事,貧尼也應分擔一部分罪孽!但福善禍淫,天道不爽,我也真不信萬俟午那殘廢魔頭,便從此天下無敵?我們各盡其力,好自力之,明年此日,再圖良聚!”


    公孫玉聽出青蓮大師也要與自己分手,不由心頭一片空虛,一聲“大師留步”尚未喊出,青蓮大師的灰色僧衣,已自飄往峰下,一閃不見;公孫玉說不出來的傷心,說不出來的淒涼,更說不出來的詔帳難過!獨自一人,坐在那神猱石像之下,淚流滿頰,癡呆呆的莫知所措。


    雖然說“英雄有淚不輕彈”,但那不過是“未到傷心處”而已!公孫玉如今既傷煢獨,複痛師仇,唯一當作指望的“柔經”,竟在千辛萬苦,得到手內以下,又眼睜睜地,看著它在透明晶匣之中,化為灰燼。


    再加上卞靈筠身世如謎,戴天仇情意撩人,種種錯綜,複雜,微妙的關係,使公孫玉越想越煩,越煩越悲,越悲也就越發難以自己。


    直哭到藍衫透濕,胸前一片冰涼,四外更聚集不少猿猴,向他指指點點,做出椰榆神色之際,公孫玉才收淚起身,霍地淩空一掌劈出,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株大樹,生生擊折,嚇得那些猿猴,膽落魂飛的紛紛逃竄。


    離開六詔,自然是直奔川東,如青蓮大師所指示的,去找那位“知足漁翁”,這一路之間,公孫玉深知來日太難,毫未懈怠,始終“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反複精研苦練本門劍術,無極氣功,天星掌,以及伏魔神尼所授的防身絕學青蓮劍法。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的變幻無常,若照青蓮大師所說,那位“知足漁翁”,鎮日均在巫陝西陵峽接界處的江邊垂釣,似乎並不難找?誰知公孫玉是自滇人川,由西而東,剛剛走到巫山縣界,便遇上岔事。


    公孫玉兼資文武,氣質在於江湖豪俠,及騷人墨客之間,既然看到這平索極為向往的巫峽勝景,那得不遊目騁懷,略事留連觀賞。


    這日正自獨坐江邊一塊大石以上,仰視夾岸矗立的千仍絕壁,及飄揚變化的片片浮雲之際,突覺身後遠遠有人,公孫玉以為也是與自己似的遊客,並未在意。


    足音漸近,從輕重之間,可以辨出來人是一男一女,突然那位女的說道:“爹爹你看,江邊石上,坐的是不是那……”


    公孫玉聽對方聲若銀鈴,口音亦熟,不由驀地回頭,但看清來人以後,頓時劍眉雙蹙,知道又遇難題,必須善為處理,不然可能又是一番莫大煩擾。


    原來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豹頭環眼的壯健老人,女的卻是一位身著淡青勁裝,肩插長劍的十六八歲美貌少女。


    這二人對公孫玉並不陌生,正是他義妹戴天仇化名甄客周,在江西景德鎮大開頑笑,假意獻技求親,結果竟不愛黃金薄美人,隻弄走人家一柄“盤螭劍”的老莊主沈雄飛,及沈南施姑娘。但父女二人的盾宇之間,仿佛均籠有一種異樣神色!


    公孫玉既然認出,隨即起身深施一禮,含笑說道:“沈老莊主怎的也帶令援來到川東?


    這巫峽風光,清奇幽峻,頗足一賞!”


    他禮節周到的向沈氏父女招呼,沈氏父女卻因當日戴天仇臨走還來了個惡作劇,要代公孫玉執柯作伐,以為他們是一路之人,根本連禮都不還,沈南施姑娘手摸劍柄,麵罩嚴霜,老莊主沈雄飛也自環眼之中,射出兩股森厲光芒,注定公孫玉冷然問道:“少年人你叫什麽名字?那騙走我女兒‘盤螭劍’的無恥之徒,是不是真叫甄客周?他師承何派?如今人在何處?”


    公孫玉雖覺自己一片殷勤,換來這份冷淡,有點不大愉快。但轉念一想,當日之事,委實曲在戴夭仇,遂強自忍氣,仍然含笑恭身答道:“在下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玉字,先師上元下修,曾掌天南無極劍派!”


    沈雄飛聽他報出師承,“哦”了一聲,又略為打量公孫玉,神色仍頗冷峻說道:“天南三劍,望重武林,他們門下,不應該有你這種無行弟子!”


    這句話說得太重,公孫玉不禁劍眉軒動,俊目閃光,岸然問道:“在下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請教沈老莊主、這‘無行’二字,怎樣講法?”


    他這份軒昂俊拔的英挺神情,竟看得那位沈南施姑娘,把粉麵上的殺氣嚴霜,為之消去不少。


    沈雄飛卻依舊自兩隻大環眼內,射出銳厲神光,冷冷答道:“你與甄客周坑瀣一氣,為了騙取‘盤蝸劍’,當眾把我父女欺辱過甚,難道還算是俠義門徒,有行弟子?”


    公孫玉聽到此處,正想加以分辯,沈雄飛又複切齒狠狠說道:“經你們這樣一肆輕狂,老夫何顏再在浮梁立足?遂變賣家財,攜女天涯追蹤,幸喜在這巫山巧遇!此恨難消,此仇必複,別的話全是多餘:你如不肯立時帶老夫去我甄客周算帳,便先接我百掌!”


    “掌”字才出,根本不容公孫玉分辯,一招內家重手,“巧探驪珠”,便已帶著呼呼勁風,照準對方擊去!”


    公孫玉被這位老莊主連罵帶逼得也有點心頭火發,暗想當日擂台之上,沈南施羞憤自盡,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獨門暗器“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豈非早已香消玉困?埋恨黃泉!但如今卻恩將仇報,來向自己無禮歪纏,真令人又氣又笑。


    目前形勢,講理一時決講不清,隻有憑武功先折服對方,然後再相機說明甄客周女扮男裝的真實身分,及借劍尋仇的孤詣苦心,為友為仇,由他父女自決。


    念頭剛剛打定,沈雄飛的一招“巧探驪珠”,已到眼前,所挾罷風勁氣,更是先於招術襲到。


    公孫玉既然存心獻藝,故而一開始便施展本門絕學,足下不了不八,人似個太極圖般,釘在地上,雙掌蓄足九成“無極氣功”,在對方掌風將到未到之時,倏然一揮,硬把沈雄飛震退三步。


    沈雄飛乎昔頗以有二三十年鍛煉之功的鐵沙掌力自負,自然萬想不到第一掌出手,便告受挫,恨上加羞,怒火更騰,暴比聲中,施展生平最得意的一套“伏虎掌法”,宛如狂風驟雨般的瘋狂拚命進擊。


    公孫玉見他這樣打法,不由暗覺皺盾,因為昔日之事,委實錯在義妹戴天仇,自己縱然不能替她把這段仇怨解開,也決不能再在仇上加仇,錯中鑄錯。


    所以騰挪閃展之間,守多於攻,偶然施展一兩招“天星掌法”絕學,也均在即將擊中,或傷及對方的刹那之間,倏然收手。


    老莊主沈雄飛一方麵是怒火攻心,一方麵是當局者迷,還以為自己占了上風,抖擻精神,把一套“伏虎掌法”,盡展精微,回環變化!


    但沈南施姑娘旁觀者清,看出公孫玉一身精奇武學,不亞於當日與自己動手的甄客周,若非處處留情,老父早已傷在對方手下!


    看清形勢以後,玉腕一翻,長劍“嗆嘟”出鞘,嬌聲發話說道:“爹爹暫歇,讓女兒收拾這狂妄無禮小賊!”


    沈雄飛知道愛女武功,遠超自己,遂停手往圈外一退,沈南施左手挽訣,右手橫劍當胸,目光一注公孫玉,銀牙微咬說道:“你還不亮劍動手,姑娘先叫你見識幾招,受些教訓以後,再命你引路去找那甄客周小賊!”


    公孫玉暗想自己對這沈南施曾有救命之思,但如今卻換來“狂妄無禮”四字,並硬要教訓自己,簡直令人有點哭笑不得。


    根據對方語氣神情,縱然刻心析腹,舌粲蓮花,也難邀其信;這一場莫明其妙的打鬥,必然無法避免,遂同樣伸手拔劍,挽訣卓立。


    兩人立好門戶,互一注目,全自為對方的颯爽英姿,起了一種惺握相借之念,心頭略震。


    公孫玉見沈南施秀靨籠霜,蛾眉含煞,在原來就頗為嬌美的姿色以上,更添了幾分英朗之氣!不由暗想此女人品不錯,倘若真個與戴天仇這段過節,解釋不開,冤怨相尋,豈非弄得柳慘花愁,大煞風景?


    所以明知善言難了,依然含笑恭身說道:“沈姑娘,在下尚有急事待辦,敬接百招,如彼此勝負不分,便請約定日期地址,到時分孫玉必命那位……甄客周,登門負罪!”


    沈南施冷冷答道:“有什麽話,打完再說,我料你未必逃得出我百招之下!”


    公孫玉眉梢一動,但立即和聲笑道:“姑娘盡管發招,公孫玉也許能夠僥幸?……”


    這兩句話表麵謙虛,其實甚做,所以沈南施不等公孫玉說完,嬌叱一聲,劍光打閃,左遊右科,立幻漫天劍雨,飛灑而至。


    公孫玉當日台下觀戰,看出沈南施劍術極精,若非有意對戴天仇留情,盤螭劍決不會輕易出手!


    如今見她才一起手發劍,威力便已頗強,自然不敢怠慢,晃肩退步,閃出五尺。


    沈南施招式未收,跟蹤追撲,長劍挺處,又自飛落一天劍影。


    公孫玉足下倒踩七星,一盤一統,剛剛蛻出劍影之外,但沈南施劍法極妙,早已算準他閃避方向,蓄力震劍,龍吟風吵聲中,又複迎頭灑下一片劍網。


    對方招式變得大快,公孫玉立蹈危機,無奈之下,隻得施展申一醉所授的“三式”


    中的“無影身法”,長嘯一聲,藍杉急旋猛飄,衝天飛起,落在兩丈以外。


    沈南施這次卻不再追,橫劍卓立,嬌靨上又添了幾分羞憤之色,恨恨問道:“公孫玉你若再輕薄,沈南施與你誓不兩立!”


    公孫玉聞盲未免摸不著頭,暗想這位姑娘一上手便是三記絕招,把自己逼得連輕不肯用的“無影”身法,都使了出來,才勉強躲過,怎的突然又香自己加上“輕薄”二字?


    沈南施見公孫玉目光凝視自己,滿麵惶惑不解之色,越發嗅道:“你驕狂賣弄,難道不是輕薄?既說接我百招,為什麽總不還手?”


    公孫玉這才悟會對方之意,俊目凝光,朗然一笑說道:“甄客周身懷不共戴天仇之恨,仇家又厲害無比,才費盡苦心,向姑娘借劍誅仇,等他雪恨以後,必然負荊請罪,並奉還盤螭寶劍!但情雖可憫,理有不當,公孫玉這起手三招不還,就算是先代甄客周,向賢父女謝罪!”


    沈南施嬌靨飛紅,怒聲噸道:“油腔滑詔的攝薄少年,你要謝罪就謝到終身,要不還招就不還招到底,我非要看看你們天南一源,有些什麽樣的挨打身法?”


    話音方了,想起那句“要謝罪就謝到終身”,頗有語病,不由臉上更紅,竟自施展她巫山劍法中的撤手招術,“追魂九絕”!


    當初她用這“追魂九絕”,敗給戴天仇之故,是因芳心有屬,故意逼出戴天仇一招絕學,趁勢棄劍聯姻,如今卻是真正發揮這種劍法威力,隻見她翩若驚鴻,捷如閃電,身隨劍走,心與神凝,一劍連著一劍,九劍回環並發,幻作一天劍氣,萬點劍尖,宛如怒潮狂飆,向公孫玉厲嘯而至!


    公孫玉的思師元修道長劍術之精,號稱天下第一,他得承衣缽,自是用劍行家,但如今也不由暗讚沈南施劍法神妙!


    心想武林萬派,均有專長。自己何日才能盡得各家精髓,加以融會員通,光大本門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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