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天空泛白。


    上京城,東南方。


    一輛高頭大馬拉著的華麗馬車,緩步走在筆直的南北通路之上。


    駿馬神俊,此時卻提不起速度。


    街邊早起出攤的小販賣力吆喝。


    睡眼惺忪的百姓聞著不時鑽入鼻子的誘人,腹中饞蟲被勾起,擠著人群向著隻有早上才會擺出的攤位靠近。


    運氣好的,能找到個坐的地方,再不濟,也能和別人拚個桌兒。


    運氣不好腳步慢的,就隻能勉強找個落腳的地方,排著看著很長不過會很快縮短的隊。


    早上嘛,都是匆匆對付一口,人來的快,去的也快。


    劍十一那樣的,還是少數。


    熟客不用說話,對著忙的滿頭大汗的攤主喊聲來一份,找個地方等著就行。


    熱氣升騰間,香味飄滿攤。


    條件好的,實在忙不過來,雇上兩個夥計,老板招呼著客人,老板娘收錢找錢。


    泛著油花的銅板,一早上的時間,出這人手,進那人兜。要是那人看見欣喜的玩意,銅板就會再度易主。


    兜兜轉轉,尋來找去,流傳程度可能隻有太玄經能比一比,就是不知道最後,還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主人手裏。


    媳婦手巧的,納上幾雙布鞋,丈夫拿出來擺攤叫賣。耐心向著詢問的人說著這布鞋的好處便宜,做工精細。


    問價不買常有的事兒,一點兒也不見攤主失望神色。


    一口氣買下幾雙的,熱情的拿著草繩係好,接過可能剛才從油條鋪子出來還帶著油花的銅板,塞進繡的十分精美的錢袋。


    不用說,估計也是家裏那位的手藝。


    笑著說著穿好再來。


    剛才介紹時說的口幹舌燥,拿起攤子腳下的水袋,大口的喝著。


    聞著旁邊茶攤飄來的茶香,隻當自己喝的就是那要花錢才能喝到的茶水。


    街邊的茶攤,賣的都是最便宜的茶水,一個銅板能喝上一壺,又不是不用問,茶水沒有那麽貴。


    不過賣著布鞋的攤主依然舍不得,省下錢來,一會收攤了,去斜對麵那家珠花鋪子看看。


    家裏娘子上次走到那,明顯腳步慢了。


    一會挑上個好看的,回去給她帶上,絕對能讓她開心好幾個月。


    想著讓娘子開心也讓自己開心的事情,放下水袋,揮著布鞋,喊的更賣力了。


    挑夫挑著早起在菜園裏現摘的青菜,上麵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從街頭喊到巷尾。


    有人買了,收完錢,總會順手抽出幾根小蔥,兩頭青蒜塞進客人的口袋,買家說著謝謝,挑夫憨厚的回著自己種的,好吃,不值啥錢。


    點頭告別可能這輩子隻能碰見一次的陌生人,挑著兩大筐的青菜,繼續售賣。


    旁邊酒樓還沒到開張的時候,不過老板都有早起的習慣,正打著哈欠的老板看見門口發生的這一幕,招著手喊著挑夫過來。


    挑夫聽見,快步走來,把沉重但早已習慣的負擔放在門口,扯下肩頭的粗布毛巾,擦著黝黑的臉上順著皺紋流下來的細汗。


    酒樓老板白嫩的胖手撩開華麗的長服下擺,蹲在地上翻看著筐裏帶著露水的青菜。


    片刻過後,滿意的點點頭,不顧形象的在身上把剛才沾上的露水擦幹。


    點著頭示意挑夫跟著自己進去。


    不多時,拎著兩個空筐的挑夫出來,點頭哈腰的對著老板說著謝謝。


    白嫩的胖手把錢遞給枯瘦的黑手。


    挑夫仔細數完,再次感謝。


    原本還得一會兒才能賣完或者根本賣不完的青菜被人一口氣包了,今天算是賺到了。


    再不濟,也不用沿街繼續了。


    老板看著將要離去的挑夫說著等等,又從腰間抓出幾個銅板遞給挑夫。


    以後的菜還是這個新鮮程度,就都給我送來。


    挑夫聽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樂的。


    老板說完,轉身回屋,估計是睡回籠覺去了。


    早起巡街的官差,打著哈欠走到還有空位的攤前坐下,佩刀立在桌邊,喊著小二。


    正在忙著的老板聽見,把手裏的活放下,攔住已經前去的小二,打發著他先去招呼別的客人。


    拎過桌子上剛剛給自己泡的茶水,帶著滿臉的笑意,走到官差的桌前,麻利的擦著桌子,擺上茶水倒好,介紹著店裏的拿手好菜。


    官差這種場麵見得太多,喝著別桌沒有的茶水,說著隨便來點兒就行。


    老板聽了,說著稍等,風風火火的轉身忙碌。


    不多時,幾個精美的上京早點上桌。


    別人吃飯,在旁邊站著不合適,老板繼續忙碌。


    直到兩位官差吃飽喝足,這才過來。


    官差打著飽嗝,拿起佩刀,另一隻手緩慢的向著腰間摸去。


    老板見狀,立馬伸手攔下,滿臉笑意的說著二位能來,是小攤的福氣,二位官爺守護百姓,巡街辛苦,幾個小菜哪有收錢的道理。


    要掏錢的官差滿意的笑著,手也順勢放了下來,說著你這小菜味兒不錯,就是攤子小了點兒,等趕明個兒有空兒,我去給你看看有沒有大點兒的地方。


    老板笑著說著那就辛苦官爺了,接過小二早就用油紙包好遞過來的小吃,拉著官差的手就往上送,在官差“極力”的推脫下,油紙包也和銅板一樣易主。


    官差臉上神情微變,“嚴肅”的說著下次不能這樣了。


    點點頭招呼著同伴繼續著巡街的差事。


    二人走遠,剛才還滿臉笑意的老板笑容立刻收了回去,看著官差離去的方向,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裏翻了個白眼,嘴裏小聲喃喃著還換個大點兒的地方,能保住這小地方糊口就不錯了。


    叨咕完,看著被香味吸引停下的腳步,笑容再次掛上臉頰,加快腳步,把還在猶豫不決的行人往攤裏迎著。


    每一個忙碌的人,都是自己故事裏的主角,都在努力的活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喜樂,寫著屬於自己的小小故事。


    每一個小小的平凡故事都是一根細線。


    當無數個小故事縱橫交錯在一起之後,便畫出了現在城東大街的熱鬧。


    煙火,吆喝,忙碌,早遊。


    吵,亂,但市井處,最是人間。


    ...


    易年初來上京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繁華熱鬧的景象。


    在開始的幾天,基本上每天入定醒來之後,都會來這裏逛逛。


    剛來上京的時候,沒有什麽錢,大部分還都用來進藥材交房租了。


    醫館又沒有生意,所以易年真的隻是逛逛。


    後來太多的事情發生,也沒了閑逛的心思。


    易年已經想不起來,多久沒來這離醫館隻有很短距離的早市看看了。


    而今天,說逛也算不上逛,隻是在與這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馬車裏,聽著外麵的熱鬧。


    華麗馬車,還是星夜苑的那位青年趕著。


    車裏,七夏安靜的坐著,看著易年。


    而易年,靠在舒服柔軟的靠背上,雙手無力的放在兩邊。


    原本就白淨的臉更加蒼白,但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斷過。


    而看著易年的七夏,絕美的小臉,也被笑意填滿。


    兩人就這麽看著,笑著,沒有一句話。


    昨天施展萬劍訣戰勝千秋雪之後,易年實在撐不住,栽到了七夏懷裏。


    不過易年平時連睡覺都不敢,就更不敢暈了。


    在昏迷的片刻之後,易年強行醒了過來。


    這是心裏的暗示,而易年的身體也確實爭氣。


    失血過多,虛弱無比,可卻在神識消耗與元力消耗到那種程度的情況下,還能在片刻後保持清醒,讓抱著易年的七夏都有些詫異。


    棲霞山,七夏待夠了,易年也待夠了。


    在易年昏迷的那點兒時間,七夏和張驍說著明天棄權。


    之後,和白笙簫幾人告別,帶著易年下台,向著外麵走去。


    白笙簫和晉天星能攔下或者勸勸易年先別回去,不過這些話卻對七夏說不出來。


    而七夏也不是不顧易年的傷勢,隻是易年在暈倒之前說著回去。


    他想回,那就回。


    能給易年帶來威脅的人,除了西嶺的幾人,暫時真的找不出了。


    如果白笙簫晉天星他們連那幾個人都看不住,也配不上這名滿天下的地位了。


    隨著實力的逐漸回歸,能威脅到兩人的人,在上京,很少。


    懂事的風悠悠看見白笙簫默許之後,立刻喊來了聖山的馬車。


    載著百姓和觀戰年輕人眼中本應該在明晚奉獻一場大戰的兩人,離開了熱鬧的棲霞山。


    馬車駛過人群,東方泛起的白色,給離去的身影,照亮了前路。


    感受到窗外光亮的易年在昏迷片刻之後醒了過來。


    七夏看見,把懷中的易年扶到了另一邊的座位。


    易年看著七夏,忽然笑了起來。


    這一刻的易年,前所未有的放鬆。


    萬劍訣的最後一劍,敲開了天衍殿的大門。


    自從來到棲霞山,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心裏累,身體也累。


    心裏累,是因為體內的“它”,把自己遠超同輩的實力限製,所以易年一直在算計。


    身體累,是因為比試雖然隻有幾場,但徹夜給劍十一療傷,又有山頂耗盡所有的一戰。


    雙重的疲憊,加上不能輸的底線,易年真的累了。


    棲霞山事了,易年的笑,發自內心。


    七夏知道易年笑容的意思,被易年純真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來。


    而易年在看見七夏的笑容之後,不想把這絕美的笑容印在腦海,隻想這笑容一直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如果萬木林能治好她,那一切,都值了。


    易年蒼白的臉上,笑容更盛,如果可以,眼睛都不想眨。


    從棲霞山出發的馬車,帶著對視傻笑的兩個小小人兒,慢慢的向著東方駛去。


    留下兩條長長的車轍,證明著兩人來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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