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中笑這樣性子的人,說出這句話很正常。


    不過易年這種性子的人聽了,不太正常。


    可全天下錯了不太可能,但自己認為對的,那堅持便好。


    聽著叢中笑看似自不量力但卻堅定十足的話語,易年忽然覺得自己剛才那副小女兒姿態真的不應該出現。


    雖沒有好男兒誌在四方的遠大抱負,但肩膀雖瘦,也能扛起不少東西。


    看著坐在地上有些錯愕的看向自己的叢中笑,伸出了手。


    叢中笑抓著,站了起來。


    叢中笑比易年高些,同樣瘦。


    下著雨,衣服都貼在身上,顯的更瘦了一些。


    兩個身影,仿佛一陣風,便能把兩人吹走。


    叢中笑高些,但感覺上,易年才是更高的那個。


    沒有通明上境的氣息流出,卻死死的壓製叢中笑的氣息。


    叢中笑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些,比自己矮些的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和他動手的勇氣。


    易年太高了。


    高到了年輕一代裏麵已經很少有人把他當成對手。


    開始的劍十一,之後的藍如水,後來的過千帆,現在的叢中笑。


    易年能看的出來叢中笑眼中偽裝成殺意的戰意,但卻看不到要出手的勇氣。


    左手向著旁邊抬起,指尖微握,元力流轉,一聲破空聲響在了雨夜裏。


    不遠處飛來一物,停在了易年手中。


    一把劍。


    叢中笑的劍。


    上次掉在醫館院裏,可能是被花想容撿了去。


    上次被自己抓來這裏的他,可能也是花想容救的。


    那天易年沒下死手。


    因為她可能是倉嘉的心魔。


    易年拿著劍,放在了叢中笑胸前。


    叢中笑接過,同拿酒時一樣,依舊很穩。


    可能是不怕易年,也可能是不怕死。


    易年看著半叢中笑,開口說道: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來殺我,我會放過你一次。”


    易年說著,伸出了一根手指,上麵也有雨滴落下。


    “就一次,你記住了。”


    如果他真的還來殺自己,那隻能證明自己看錯了人。


    那時候,一個殺手,殺便殺了。


    “為什麽?”


    叢中笑問著。


    不明白易年為什麽要放自己一次。


    言語間,已經把易年擺在了需要仰視的程度。


    如果是以前的叢中笑一定會說:


    不是你放過我,而是我不會放過你。


    但現在沒說。


    不知是忘了說,還是不敢說。


    “因為你今天陪我喝的這頓酒,還有剛才的那番話。”


    易年說著,往後退了兩步,彎腰把身上帶著青草味道的泥土掃了掃。


    不過有雨水混著,衣服弄的髒了些。


    還好不是周小爺送的那些,洗壞了也不心疼。


    至於補丁,還是算了。


    不是沒穿過,也不是怕丟人,而是不合適。


    不管是醫館的大夫,還是聖山的小師叔,都不合適。


    後背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點髒,不過算了。


    易年沒想著讓叢中笑幫忙掃下。


    萬一他給了自己一劍,那就丟人了。


    讓個四象境界的偷襲成功,說出去,不好聽。


    可能老天正在看著易年清理身上留下的痕跡,這雨,小了些。


    變的同剛出元帥府時一樣,細如牛毛。


    易年借著最後的雨水洗了把喝了酒有些紅的臉。


    元力升騰間,蒸幹了衣服。


    盡管雨還在下著,不過應該不會透了。


    因為要回去了。


    回去,能避雨。


    少年本來酒量就不錯,青山的時候,師父不善飲酒,小愚也一樣。


    但都愛喝酒。


    所以打開一壇,大多時候,大多都進了少年的肚子。


    這酒量,也就練了出來。


    喝的最多的人,總是給喝的最少的人煮著醒酒湯。


    元力蒸幹衣服的時候,也把少年臉上那點酒意帶走了。


    易年對著叢中笑點了點頭,轉身向著上京城的方向走去。


    天亮了,該忙了。


    不管是對是錯,總要有人擔著。


    肩膀窄點兒,但力氣大。


    走了幾步,後麵有聲音傳來,是叢中笑。


    “你今夜來此是做什麽?”


    “散散心”。


    易年沒回頭,開口說著。


    叢中笑聽著,嘴角揚起一絲苦笑。


    自己,還沒入了他的眼。


    這樣也好。


    殺手,就應該在暗地裏埋伏著。


    不入他的眼,以後好辦事。


    易年走著,想起了點兒事,停了下來。


    轉身看著拿著劍一動不動的叢中笑,開口問道:


    “你們少一樓有人用針嗎?”


    棲霞山頂,有人用針刺殺過易年。


    上麵還有毒,少一樓的無一血毒。


    白笙簫說可能不是殺手,易年也沒多想。


    不過此時就有少一樓的人,那便問問。


    不過他不太可能說。


    但問問又不費什麽事兒,萬一呢。


    而眼前的情況,也如想的那般。


    叢中笑看著易年,眼中帶著疑惑。


    嘴沒有張開,也沒有話語出現。


    易年笑了笑,自己問的是有點多餘了。


    搖了搖頭,轉身繼續走著。


    剛要輕身而起,後麵又有聲音傳來。


    兩個字。


    “沒有”。


    一個呼吸過後,又有幾個字傳來。


    “不確定,但我沒見過。”


    易年停下腳步,再次回身,開口說道:


    “無一血毒是你們一家獨有吧?”


    一個問題也是問,兩個問題也是問,還是剛才那句話,萬一呢?


    叢中笑想了想,搖了搖頭。


    “還有一個地方有。”


    “哪?”


    這個易年還真的不知道。


    “柳族,我上次用的,便是從那裏帶回來的”。


    易年沒想到叢中笑會說出這麽個地方。


    柳族,那是北疆妖族之一。


    隻是隨便問問,沒想到會扯這麽遠。


    看來這件事,自己是沒有精力去調查了。


    因為沒空去北疆。


    除非周晚和龍桃需要自己。


    也沒想到,少一樓會和萬裏之外的妖族有聯係。


    但也沒太吃驚。


    一個靠殺人活著的組織,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時間還有,易年也沒太著急。


    兩個問題是問,三個也是問,又是剛才的原因,萬一呢?


    “花想容去了哪裏?”


    易年想問的,是倉嘉。


    “那天回來把我救走之後,被你身邊那個和尚朋友追了上來,走了,去了哪,不知道。”


    叢中笑回著。


    開口回了第一個問題,後麵的回答起來越來越自然。


    也不知為什麽會回答易年,但說都說了,那便說吧。


    就當是對他說放自己一次的回禮了。


    易年聽著,知道倉嘉是渡人去了。


    不過花想容和叢中笑不一樣。


    易年知道,她是一個真正的殺手。


    殺過的人,比自己多。


    殺人的方法,也很多。


    如果倉嘉不敵花想容,那易年沒有辦法,這是他的命。


    就像周晚去落北原,龍桃去陰山一樣,那是他們自己選的路,自己不便多說。


    但他們可以死在路上,不能死在路邊。


    龍桃可以死在落北原的妖獸手上,也可以死在妖族的手上,但不能死在周信的手上。


    也不能死在…


    黑氣上。


    這是易年夜訪元帥府的原因,也是在周信麵前氣息外泄的原因。


    同理,倉嘉可以死在花想容手上,因為那是他選的,但不能死在別人手上。


    比如少一樓別的殺手。


    開口向著叢中笑問道:


    “你能給你們樓裏傳消息吧?”


    叢中笑點了點頭。


    “幫我個忙”,易年說著。


    “你說”,叢中笑回著。


    易年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倉嘉可以死在花想容手上,但如果倉嘉真的有天出了意外,被我知道還有第二個人的話,我會把你們少一樓拆了,說到做到。”


    易年的語氣沒有威脅的意思,很平淡。


    叢中笑聽著,也很平淡。


    他不知道易年能不能做到,但傳個消息,不費事。


    不過聽著易年的話,平靜的心裏,反而有點兒期待。


    想起了什麽,但片刻過後,在心裏搖了搖頭。


    那是自己的事。


    看著易年,點了點頭。


    易年看著叢中笑,耳朵動了一下,剛才攥起的拳頭鬆了下來,體內運行的元力也慢了下來。


    如果剛才叢中笑對倉嘉起了一點歪心思,借著自己的手做點什麽借刀殺人的事兒,易年會毫不猶豫撕毀剛才與他的口頭約定。


    這把“刀”,會第一個落在他的身上。


    比起倉嘉,叢中笑不算什麽。


    叢中笑沒看出易年的異樣,卻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如果心思歪了一點兒,這會兒已經走在黃泉路上了。


    不過今天易年還挺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


    走錯路了,是有可能走回來的。


    隻看回不回,或者有沒有人拉一把。


    易年對著叢中笑點了點頭,說著謝謝。


    已經忘記是第幾次轉身,又走在了這已經來了不少次的樹林。


    上京不遠,一會兒便能到,要是飛的話,更快些。


    但聖山太遠,路也不是那般好走。


    不過去那的路上,有人陪著。


    或者,是陪著人。


    和叢中笑說了會兒話,想起了那幾張總出現在醫館的臉。


    寶相莊嚴,三分英氣,妖異絕美。


    他們都走上了自己的路,還很堅定。


    易年能做的,隻是清除些本不屬於這條路上的意外。


    至於路上的危險,還是要他們自己來扛。


    不過易年知道,也相信,他們會在自己的路上走的很遠。


    因為他們出發的時候,很堅定。


    如果有機會,那便去他們的路上看看,看著瘦弱的身子有些力氣,也能幫他們用用。


    就是那天,有點兒遠。


    因為自己也已經走在了路上。


    不知道比不比他們的難,但不會太簡單。


    盡管路有未知,但易年的臉上,隨著往上京城的方向走著,卻變得越來越輕鬆。


    腳步,也快了起來。


    城頭飛過。


    城樓裏,歪七豎八的醉著不少人。


    易年掃了一眼。


    這可能是他們最後的好日子了。


    到了城中沒有降落,直接飛進了烏衣巷。


    早上人少,沒事兒。


    落在巷子口,聞到了二胖哥家包子的味道。


    回去,得給他們帶著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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