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常帶頭休息,剩下的人也沒了話,默默吃著東西休息著。


    小李子看了看眾人,在張守常耳邊小聲說了句話,張守常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小李子出了被隱藏起來的洞口,鑽進了風雪中。


    他的腳力好,找路的重任自然會落在他身上。


    平日裏不怎麽言語的趙勇看著小李子離去的背影,神色愈發難看。


    原本就駭人的臉上又到了一道刀疤。


    血已經止了,傷口結痂,多了一道疤痕,看著比以前更加恐怖。


    趙勇很憤怒,也很悲傷。


    因為與他關係最好的孫大力不在二十四人中。


    突圍的時候,孫大力為了掩護趙勇撤退,被流寇抓了。


    是生是死誰也不知。


    不知隻是沒親眼瞧見,但結果,趙勇猜的到。


    輕手輕腳的走到洞口坐下,看著漆黑雪夜,等著。


    也不知在等著什麽。


    等孫大力?


    等小李子帶回來的消息?


    或許都有,或許都沒有。


    雪夜寂靜,山洞同樣寂靜。


    鼾聲,讓這難熬的一夜多了幾分生機。


    這是突圍的第二夜,不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三夜。


    流寇如果鐵了心的追,黑風山,眾人走不出去。


    嘴上沒說,但所有人心裏都清楚。


    夜靜著,火堆燃著,眾人休息著。


    後半夜的時候,滿身風雪的小李子回來了。


    看了眼守在洞口臉色難看的孫大力,點了點頭走到了裏麵。


    又在張守常耳邊說了幾句話,閉著眼睛的張守常點了點頭。


    不知是醒了還是根本沒睡,後者的可能大些。


    張守常麵對的壓力,比別人大了太多。


    不管是什麽原因,隻要打了敗仗,他都是第一責任人。


    張守常不怕擔責,而是自責。


    如果他不請來軍令,新兵營的日子照舊。


    無聊,但人都在。


    可現在…


    看著兄弟們一個個倒下,比殺了他還難受。


    這種時候,怎麽可能睡得著。


    他也不能像旁人那般宣泄,更不能表現出半點兒猶豫軟弱。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倒了,這些人走出去的可能便更小了。


    跑了一天的小李子跑不動了,托著兩條不知是凍僵還是跑麻的腿,慢慢靠在張守常身邊,坐下後腦袋一歪,鼾聲響起。


    張守常看著熟睡的眾人,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輕輕的歎了口氣。


    因為看不見的,更多。


    近乎枯竭的元力慢慢運轉,開始打坐調息。


    幾個周天後,天亮了。


    通風口透進的亮光依舊灰蒙蒙,還在下雪。


    下雪挺好,趕路費勁但足跡能更好更快的被隱藏起來。


    不用打擾,趕路的速度便能快些。


    將人一一叫醒,收拾出發。


    二十四人變成了二十三人。


    有個人睡了,沒有醒。


    看著不知何時離開的兄弟,眾人的眼眶又一次泛紅。


    將他的貼身遺物收好,屍體埋在了山洞中。


    這個時候帶他回家,會有更多的人回不了家。


    隻能祈求逃出去,待到大軍來時,在接他回家。


    整齊劃一的行了個軍禮,眾人出了山洞。


    頂著漫天風雪,繼續在黑風山的樹林中穿行。


    白天趕路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夜裏火把的亮光太過明顯,被發現的可能大。


    第二,黑風山的夜太冷了。


    對於強弩之末的眾人來說,這惡劣的天氣比流寇還要可怕。


    眾人默默趕路,中午的時候,二十三人變成了二十二人。


    就地安葬,連個墓碑都不能有。


    張守常看了眼眾人,隻說了一句話。


    記住這裏。


    不知是記住帶睡在這裏的兄弟,還是記住黑風山的仇恨。


    或者兩者都有。


    風雪埋忠骨,何須裹屍還!


    簡單休整,再次出發。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


    被大雪阻隔的流寇,在耽擱了三天後,追了上來。


    就在眾人走進一處山坳中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呐喊。


    “找到了!”


    張守常聽見,神色瞬間凝重,伸手抽出長刀,看向了聲音源頭。


    眾人也都拿起武器,謹慎的看著張守常望去的方向。


    風雪中,出現了很多人。


    身裹獸皮,手拿長刀,一個個凶神惡煞。


    隻一會兒功夫,上百人將二十二人圍了起來。


    張守常不是不想跑,而是在聲音出現之時,前方早就有人攔住了去路。


    跑了三天,還是跑不掉。


    黑風山,是流寇的大本營。


    他們對這裏的熟悉,比新兵營強了太多。


    在看見追來的流寇後,眾人立馬圍成了一個圈,將後背交給了身後的兄弟。


    所有人的眼中都冒著怒火。


    沒有絕望,也沒有恐懼。


    沒人說話。


    此時,留著力氣殺人更好。


    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


    新兵營的眾人沉默,流寇的隊伍裏傳來了聲音。


    “這些人是屬兔子的嗎?”


    聲音中,滿是嘲諷不屑。


    “我看是,要不哪能在這冰天雪地跑這麽快,不過兔子就是兔子,永遠也逃不出獵人的追捕。”


    旁邊立馬有人附和。


    “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兔子急了也咬人?”


    “聽是聽過,不過兔子急了咬人也得有牙啊,你看他們還有牙嗎?哈哈哈哈…”


    一人笑,所有人都開始跟著笑。


    流寇們現在的心情很好,原本追人追的有些煩躁,但追上了,就都好說。


    就在上百流寇像貓捉老鼠一般調笑著新兵營眾人之時,一個陰冷聲音傳來:


    “別笑了,趕緊幹活!”


    在聽見這個聲音後,流寇們立馬止住了笑聲。


    抽出武器,慢慢朝著新兵營眾人靠近。


    圈子越來越小,圍在一起的新兵營眾人的戰意越來越高,早就忘了身上疼痛,全神貫注的聽著。


    聽一個命令。


    張守常的命令。


    看著越來越近的流寇,張守常開口大喝:


    “禦南軍新兵營聽令!”


    “在!”


    巨大聲音響起,二十一人的高喊直接飛雪喊退了片刻。


    可片刻後,風雪依舊。


    同眼前的流寇一樣。


    “殺!”


    張守常的命令隻有一個字。


    這種時候無需多言。


    “殺!”


    回應張守常的,也隻有一個字。


    齊聲高喊的殺!


    聲音,遠遠傳進了林中。


    張守常率先衝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跟著衝了出去。


    新兵營的眾人個頂個的身手不凡,若是正常情況,一對一,甚至一對三,根本不懼這些以殺人為生的流寇。


    可在之前的埋伏中受了傷,英勇還在但氣力不足,這一戰,沒有勝算。


    但沒有勝算,卻依舊要打。


    投降二字,從沒出現過。


    眾人衝殺出去,再與流寇交鋒一輪之後立馬後退,又圍成了一個圈。


    流寇的人數多,新兵營的人少,所以這種交戰方法在對敵之時不是麵對全部。


    也隻有這個辦法,能讓新兵營多挺一會兒。


    活著,才有希望。


    若是各自為戰,隻會敗的更快。


    隻要有一人衝出去,消息便可能傳回去。


    所以在戰鬥之時,新兵營的眾人不用言語也配合默契,全都在給兩個人創造機會。


    張守常,小李子。


    隻有他們兩個逃走的機會大一些。


    可機會大隻是相對而言,在嚐試了幾次後,圈子越來越小。


    今天,誰也走不掉了。


    將士們看得見,為了阻擋張守常突出重圍,流寇們根本不在意用性命去填!


    張守常強,但麵對鐵了心不讓一人逃走的流寇也沒了辦法。


    那便如之前所言,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


    風吹著,雪下著,血流著,戰鬥繼續著。


    可戰鬥的情形變了。


    原本主動的新兵營隨著體力耗盡傷勢加重,衝殺的頻率低了。


    而仿佛源源不斷的流寇,則開始不停衝擊著眾人圍成的圈。


    不知何時,新兵營的一人一頭栽在了地上,再也沒能像之前那般爬起來。


    然後,是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圈子越來越小,血越流越多。


    雪地,變成了血地!


    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


    當圍成圈子的人變成八個的時候,每個人臉上的絕望慢慢浮現。


    張守常感受的到幾人氣息,在流寇後退準備前衝的空擋開口道:


    “匯報一下。”


    “六個!”


    小李子開口。


    “五個!”


    絡腮胡開口。


    “七個!”


    趙勇開口。


    “五個…”


    “三個…”


    “八個…”


    “媽的,我才兩個,你們怎麽這麽多!”


    最後一人開口。


    張守常聽見,臉上竟起了笑容,開口喝道:


    “少了就抓緊,別等到了下麵讓兄弟們嘲笑!”


    “好!”


    七人同時回應。


    “殺!”


    張守常再次大喝。


    就在話音落下時,一個不在八人中的哀聲出現。


    然後,是馬嘶聲!


    馬嘶震天,氣勢十足!


    包括流寇在內,所有人都望向了聲音來源。


    風雪中,出現了一匹馬。


    一匹壯碩的不像樣子的黑馬,用著極為誇張的速度朝著守在最外層的流寇衝了過來。


    雪地絲毫不影響黑馬速度,風雪阻隔不了衝殺之勢。


    之前的哀嚎聲,正是流寇被撞開時發出的。


    但哀嚎聲不止一聲,隨著黑馬的衝撞,圍成圈的流寇陣營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黑馬直接跑到了新兵營八人身前雙蹄揚起,一聲嘶鳴後停了下來。


    然後,馬背上跳下了一個人。


    一個麵色陰沉,失了往日呆傻平和的少年。


    少年那比常人略小的小手上捏著一抹藍,鋒銳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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