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忘了一切,但青光一直都在。


    救不了她,可救過很多人。


    手指流出的青光鑽進了孫大力早已冰冷的身體中,努力去修補那從裏壞到外的身體。


    淡淡的青光,照亮了少年沒了呆傻的臉。


    青光神奇,但今天,神奇不再。


    無論少年怎麽努力,明明已經將孫大力的身體修複好了,卻依舊不見人醒來。


    手上傳來的冰涼,冷到了心裏。


    他死了。


    真的死了。


    幾天前還與自己談笑風生,囑咐自己注意這注意那的孫大力,再也回不來了。


    或許還會有人教少年東西,但那個人,不會是孫大力了。


    傻了的易年,依舊知道誰對自己好。


    眼角的淚落下,壞了的喉嚨想喊他起來,卻發不出聲音。


    隻能用青光不停治著,等著。


    不知用青光修了多久,救了多久。


    少年的手開始顫抖,呼吸越來越重。


    當最後一絲青光消散時,營地中心的火光映著二人的臉。


    同樣的蒼白!


    易年看著,小手抹過孫大力的眼睛。


    不瞑目的雙眼閉上,少年跪坐在了孫大力身旁。


    少年放棄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不屬於南昭的雪,落了下來。


    白了少年頭發。


    白了孫大力衣服。


    易年看著睡了的孫大力,一動不動。


    好像雪中的雪人,隻是眼睛沒有雪人那般明亮。


    少年靜了,營地便靜了。


    因為隻剩了他一個。


    劈啪火聲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一團火苗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跳動幾下後熄滅後,營地黑了。


    雪夜裏,風吹著,天冷著。


    可影響不到少年。


    看著躺在地上的孫大力,腦海中出現了一點兒東西。


    佛經。


    超度養生之人的佛經。


    想起佛經時,易年的頭疼了起來。


    想的越多,疼的便越多。


    可少年依舊在想。


    因為有個人,會在這種時候用他的佛音不停念著,超度亡魂。


    那個人是誰,少年想不起。


    但記得,有那麽一個人。


    說不出,那便在心裏念著。


    一遍又一遍的往生咒,無聲中超度著飄蕩在營地的亡魂。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身上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也蓋住了孫大力幾人。


    看著那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在自己麵前慢慢消失,默念往生咒的少年,頭又疼了起來。


    仿佛有無數根針在腦海中不停紮著。


    每一針,都會帶來一個畫麵。


    一座偏僻的小山,很綠。


    一個整潔的小庭院,很小。


    一座小小的山頂小湖,很清。


    一棵盛開的桂花樹,很香。


    一間熱鬧的醫館,很舊。


    一座孤零零的小墳,很遠。


    一個孤寂的人影,看不清臉。


    少年‘看著’一幅幅在腦海中閃過的畫麵,見過,卻不認得。


    畫麵帶來的疼痛,讓少年的臉色痛苦起來。


    雙手狠狠攥著,指甲刺進了手心。


    血流著,雪下著。


    都不停。


    林中傳來的狼嚎,打破了夜裏的寧靜。


    少年聽著,平和雙眸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身上氣息陡然升起,夾著風雪,向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


    片刻後,雪夜又恢複了寧靜。


    隨後,寧靜中傳來了咯吱聲。


    鞋底落在地麵發出的咯吱聲。


    少年身後好遠的帳篷外,出現了三個人。


    一前,兩後。


    為首的是個年輕人。


    一身華服,高貴優雅。


    手上戴著黑色手套,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黑夜中泛著寒光。


    看著很貴,但一定不保暖。


    沒人會戴鐵做的手套。


    身後兩人跟著,三人都看著營地中的‘雪人’。


    “他怎麽會在這裏?還穿著禦南軍裝?”


    年輕人自言自語道。


    “莫不是他投靠了南昭?”


    身後一人說著。


    另一人聽著,點了點頭。


    “以他目前的處境來說,投靠南昭也很正常,舉世皆敵,或許隻有南昭才能護他周全。”


    二人說著,前麵的年輕人聽著。


    搖了搖頭,開口道:


    “不會。”


    “為什麽?”


    年輕人輕輕一笑:


    “南昭有南行一,但青山有鍾萬爻,雖然同是真武,但也有強弱之分,四絕老人絕不會敗在莫道晚的手上。”


    “為什麽?”


    “因為他是鍾萬爻。”


    年輕人說著,沒有再與二人解釋,將手套脫了下來,轉身往回走去。


    “少主不見他了嗎,你們上次聊的不是很好嗎?”


    身後一人開口問道。


    年輕人聽著,回身笑了笑,開口道:


    “平日裏總讓我少與人接觸,怎麽今兒變了性子呢?”


    二人一時無言。


    年輕人看著,搖了搖頭,繼續走著。


    “一次是巧合,兩次就顯得奇怪了,雖然這第二次確實是巧合,但他聰明的很,或許會聯想到什麽。”


    身後的人聽著,開口道:


    “老爺吩咐了,這少年在適當的時機可以拉攏,如今正是好時候。”


    年輕人聽著,停下了腳步,皺著眉頭看向二人,開口道:


    “什麽時候說的?”


    “聖山大亂之後。”


    “你們怎麽不早說!”


    “他在聖山大亂之後便消失了,我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


    年輕人聽著,無奈的歎了口氣。


    “下次吧。”


    說著,又向外走去。


    這回沒停。


    因為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二人明白,不再言語,跟著年輕人走進了黑暗中。


    三人走後,營地又起了聲音。


    一隊人,趁著夜色摸進了營地。


    起初走的很慢,但瞧見一具又一具屍體後,腳步快了起來。


    一路小跑,不停在營地中搜尋。


    直到看見跪坐在營地中心的易年後,停了下來。


    看著一動不動的少年,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行人,正是追著易年前來的張守常等人。


    張守常看見易年一動不動,立馬衝了上去。


    在看見易年那依舊亮著的眼睛時,長長出了口氣。


    他沒事!


    而且,他真的做到了。


    從進入大營之後,幾人一路沒見過一個活著的流寇。


    每一具屍體都是一劍封喉,幹淨利落。


    張守常不知易年是如何做到的,這些人就算排著隊讓自己殺,自己也要殺上好久。


    可就在自己幾人追來的功夫,他便做完了。


    而且根據屍體的情況判斷,這些人死了有一會兒了。


    也就是說,營地的殺戮在很短的時間便結束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到底多強?


    可張守常的疑問,沒人能解答。


    死人不能,活人也不能。


    易年不說話。


    即使能說話,現在也不能。


    因為他的心思,不在他們身上,甚至沒有發現他們前來。


    直到張守常出現在麵前,少年才發現他們。


    心思都在悲痛中,耳中便沒了聲音。


    看著張守常,靜止了許久的少年終於有了動作。


    輕輕撥開孫大力臉上積雪,麵目全非的臉露了出來。


    這一幕看的幾人心頭一緊,趙勇的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論關係,孫趙二人最為要好。


    易年指了指孫大力,又指了指旁邊被埋起來的屍體。


    眾人明白,立馬紛紛上前將埋在雪裏的戰友挖出。


    雖然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可等真瞧見的時候,心中的悲痛不減半分。


    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漢子們,再也忍不住了。


    眼淚不停落著。


    原本以為隻是一次簡單的剿匪,卻成了眾人心中最大的傷痛。


    離開時,新兵營七十五人。


    結束時,算上離去的小李子,隻剩下了八人。


    六十八條性命,六十八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六十八個禦南軍的優秀軍人,就因為一個小人的謊言和為了不讓謊言被拆穿使出的下作手段,永遠留在了黑風山。


    如果不是易年這個新兵營的編外人員及時趕來,新兵營,隻怕一個人都回不去。


    張守常走到易年身前,站定。


    其餘幾人也站了過來。


    然後,整齊劃一的動作出現,七人同時向易年行禮。


    這一禮,謝救命,謝報仇。


    也謝少年給的一個機會。


    若是一個人都回不去,隻會有一個結果。


    生前被排擠的新兵營眾人,死後還會背上汙名。


    七十幾人連十幾個流寇都除不掉,有辱禦南軍威!


    回去,才有討回公道的機會,才有洗脫恥辱的可能。


    活著的人此時已經不想要什麽軍功了,他們隻想要爭一口氣。


    新兵營沒一個孬種,全是好漢!


    易年看著眼含熱淚行禮的七人,慢慢起了身。


    學著眾人樣子,回了一個孫大力教了好多次才練成的標準軍禮。


    手落下,張守常開口道:


    “新兵營所屬!”


    “在!”


    “清剿黑風山任務完成,清點人數,打掃戰場,回營!”


    “是!”


    回營。


    多麽希望聽見的兩個字,眾人終於聽見了。


    可更多人聽不見了,也回不去了。


    其餘人開始打掃戰場清點人數,易年則在孫大力身邊不停忙著。


    將身上沒染血也沒沾灰但落了好多雪的衣服小心套在了孫大力身上。


    走,也要走的體麵!


    待到眾人忙完準備打道回府時,易年將孫大力背了起來。


    別人少年管不得,但他不想他就這麽睡在這裏。


    他要帶他回家。


    少年背著孫大力,馬兒拖著不知從哪弄來的馬車將剩下的人拉上,跟著麵前的主人,向著禦南軍營方向走去。


    黑風山的風雪依舊,但一定蓋不住藏在這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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