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良的犬父,自然是當朝成國公朱純臣。


    朱家祖上也算是一門英烈,先祖朱能隨文皇帝靖難時,南京城就是被他首先攻進去的。


    朱能作戰衝鋒在前,勇冠三軍,最終被文皇帝敕封成國公,世襲罔替,死後也配享太廟。


    張世康自然曉得,朱能確實算得上英雄,隻是兩百多年過去了,他的後輩子孫卻成了狗熊。


    崇禎一朝,末代成國公朱純臣一直挺受崇禎皇帝信任,甚至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前,將皇太子朱慈烺交給他,讓他帶著太子逃往南京。


    畢竟南京是大明的第二首都,一直都有一套與北京城一模一樣的官員班底在。


    隻要有太子在,即使崇禎皇帝死了,大明也可以無縫銜接,不至於造成後來那般,諸多王爺搶著當皇帝,各自為政,導致南明迅速滅亡。


    而朱純臣倒好,世受皇恩兩百多年,又蒙崇禎皇帝托孤重任,卻主動打開了城門,將太子拱手交給了李自成。


    所以,張世康對朱純臣壓根就沒啥好印象,言辭間更是不客氣。


    孫大勝聞聽大哥為自己老爹出氣,自然很是興奮,隻覺得前天那頓揍沒白挨。


    大事可期,又打了勝仗,眾人自然興高采烈的,而陳家酒樓的掌櫃的,卻就沒那麽高興了。


    今日的生意算是黃了,不僅如此,酒樓內被打砸了一通,不僅財務損失嚴重,接下來幾天估摸著也無法營業了。


    可掌櫃的卻並不敢上前討要說法,他怕這群大小夥子連他也給揍了。


    掌櫃的就那麽楚楚可憐的站在店門口,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


    “今日損失你可統計一下,去英國公府尋我爹報賬,就說是朱家老六先動的手。


    膽敢做假賬,下次直接一把火把你這店燒了。”


    張世康哪裏看不出掌櫃的心思,沒記錯的話,這酒樓背後真正的東家是嘉定伯周奎,也就是當朝國丈。


    這嘉定伯也不是個什麽好鳥,貪婪吝嗇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這掌櫃的也就是個打工的,倘若無法找補,周奎自然不會放過這掌櫃。


    眾人相約明日宵禁前,必定將具體的認捐數額交給張世康,而後在酒樓門口一一作別。


    張世康回到家門口時已經臨近傍晚,剛下馬車便看到不遠處有兩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在盯梢。


    其實張世康出門的時候就見到了,隻不過似乎換了人。


    “喂,你們倆幹什麽的?為何一直盯著我家?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國公府嗎?”


    說著張世康就想走過去問詢,卻被張府的老管家攔住了。


    “三公子慎言,那二位當是錦衣衛的差爺,不可無禮呀!”


    “錦衣衛?不是說早被陛下連同東廠一塊裁撤了嗎?”張世康麵露疑惑。


    明末小說他看了不少,大多都說崇禎帝被文臣蒙蔽,一登基沒多久便裁撤了廠衛,自此成了瞎子。


    “公子聽誰說的?慎言,走走走,公子快進府。”


    老管家嚇了一跳,趕緊拉著張世康進去,還不忘衝那二人行禮。


    “看來傳聞有誤啊。”張世康自顧自的嘀咕了一句。


    見到老爹時,英國公張之極正悠閑的躺在涼亭裏跟張世澤說話,說的大抵也是生意上的事情。


    張世康便詢問關於廠衛的事。


    “東緝事廠職權削減了不少,錦衣衛肯定是沒有的事,不過前年陛下聽從那群文臣的建議,裁撤了不少冗餘。”


    張之極隨口道。


    “兒剛才在府門口碰到了錦衣衛的人,那倆貨都在門口待一天了。


    定國公府也有,可剛才兒路過劉府,卻並未見到有半個人監視,這又是為何?”


    聞聽此言,張之極這才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張世康的疑問,而是反問道:


    “你以為爹為何不想跟文臣們爭辯,摻和三餉的事?”


    上午時他對張世康想上進的表現很是寬慰,可聽說他剛一走,張世康便就又去跟那群公子哥吃喝玩樂去了。


    張之極聞到了兒子身上的酒氣,心中反倒有些安心。


    “因為爹懶,怕事?”


    “世康,不可這麽說父親。”一旁坐著的張世澤不悅道。


    雖然這個弟弟此前也不著調,但至少不敢這麽跟父親說話,張世澤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隻是張之極並未生氣,反倒是略帶苦澀的笑了笑:


    “差不離吧,隻有爹不爭不搶,你呀,才能安生的出去耍。”


    更多的話張之極沒有說,也沒必要說,他對這個小兒子的期望一直都不高,隻要活的開心,一生平安便可。


    隻是張世康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紈絝,怎能聽不懂老爹的言外之意。


    如今他們這些勳貴看起來光鮮,但手上卻並沒有太多權力,朝堂早已是文臣的天下了。


    就連錦衣衛都敢區別對待,對勳貴嚴加監視,對內閣高官視而不見。


    文臣武將的博弈到了明末已經徹底結束,武將見文臣低半級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


    說白了,隻要勳貴們不妄議朝政,不反對他們,就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國公爺。


    “奶奶的腿兒,兒早晚要改變這種局麵。”


    張世康憤懣的爆了粗口。


    張之極笑笑,他並不打算打擊兒子,反正萬事有他擔著,便轉移了話題道:


    “聽說你又跟朱正良打架了?”


    “爹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不過爹放心,這次兒可沒吃虧。”


    張之極沒吭聲,小一輩之間打打小架,此乃勳貴的傳統,老大張世澤卻皺了皺眉頭:


    “沒出什麽事兒吧?”


    “沒事沒事,那朱正良受了點小傷,不過折了一條腿罷了。”


    張之極猛的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來。


    這時,英國公府外頭吵嚷起來,大老遠便聽到成國公朱純臣的怒吼聲,張世康頓覺不妙,委屈巴巴的對老爹說:


    “是個意外,誰知道朱正良的腿那麽容易折。


    我的後腦也挨了他一悶棍,感覺腦子都被他打壞了,最近總有些事想不起來,兒……”


    張之極本來想訓斥一兩句,但聽了兒子的話,立馬就變了語氣。


    “我兒莫怕,有爹在,誰也傷不到你!”


    說著張之極就風風火火的奔著府宅前院而去。


    英國公府門口,成國公朱純臣帶著五六個壯碩的家丁,正與英國公府的家丁們對峙。


    英國公府的老管家李鵬捷臉上堆著歉意,不住的說著好話。


    朱純臣哪有那麽好脾氣,憤怒的眼瞅著就要指使家丁硬闖了。


    “哈哈哈,世兄這是何故?來看我怎的還帶著家丁?”


    張之極一副好兄弟許久不見的熱絡模樣,一邊迎上去一邊笑著道。


    “張之極,你少給老夫來這一套,你兒子今日當街把我家正良的腿都給打折了!


    多大的仇怨,要下如此重的手?今日你必須給老夫個說法!”


    朱純臣連客套都懶得客套,看到兒子躺在床上疼的滿臉冒汗,朱純臣隻覺憤怒。


    朱正良將當時的情況講給朱純臣聽,聽完後朱純臣直接炸毛。


    “竟有此事?我兒前兩天也挨了你家正良一悶棍呢,世兄可知曉?


    我兒這兩日一直吵著頭痛,還總想不起之前的事,弟也在為此事發愁。


    腿折了可以接,世兄你說,腦袋被打壞了,怎麽治呢?


    弟也為此發愁呢!但子侄輩鬧點矛盾在所難免,弟又不好意思因此叨擾世兄。”


    躲在府宅大門後偷聽的張世康暗自咋舌,心道老爹這口才真是厲害,偷梁換柱,倒打一耙,以退為進,最後將軍。


    不,演技更厲害,張世康覺著自己得向自己老爹多學學。


    “張老二!你說的是人話嗎?


    你知道你兒子怎麽稱呼我嗎?


    犬父!他叫我犬父!”


    朱純臣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確實很生氣,比兒子腿折了都生氣。


    “朱伯父,冤枉啊,你又不是我爹,我怎會如此稱呼你,絕無此事啊!”


    張世康將腦袋伸到門外道。


    朱純臣一見張世康,手都氣的抖起來,指著張世康道:


    “小兔崽子,你下的狠手,你給我出來!”


    “世兄,師兄,你消消氣。


    弟剛才不是說了,我兒腦袋被正良打了一棍,也出了問題,你莫跟小輩一般見識。


    你看這樣成不,正良治腿的銀子我來出,弟再尋個好郎中,不,弟去尋禦醫。”


    一聽到銀子,張世康眼睛眨了眨脫口道:


    “對,我們出銀子便是了,我家裏光銀子就有二三十萬兩,六哥就算倆腿都折了,也花不完咧!”


    張之極胡子抖了抖,心道這臭小子是不是腦子真的壞掉了,怎的將家底都報出來,這不更刺激這朱老三了?


    果然,朱純臣聞言直接炸毛。


    “小兔崽子!那是銀子的事兒嗎?三十萬兩算個屁!我府上也有。


    你出來,讓我敲斷你的腿,伯父也給你治,好好治!”


    張世康聞言大樂,竟真的走了出來,但卻沒看朱純臣,而是搜索那倆錦衣衛探子。


    外頭人多,尋摸了一會兒才在人群外圍找到了那倆人,張世康甚至還衝二人使了個眼色,意思是:


    “你倆都聽見了吧,成國公說三十萬兩算個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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