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十月初二,京師。


    張世康最近很鬱悶,京營兵入駐京師已經一個月了,他每日裏除了在京城城牆上溜達,就是與孫維藩等人大眼瞪小眼。


    半個月前他請旨出征,被崇禎老哥以京師重地不可不防為由拒絕,還說除非湖廣的兵馬到達京師,此事他才會考慮。


    可是三天前曹變蛟就先行抵達京師,張世康就又去請戰,崇禎皇帝倒是考慮好了,考慮的結果就是仍舊不同意。


    這可把張世康氣壞了,這不是言而無信嗎?


    你可是天子呀,天子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但崇禎老哥不發話,他也沒辦法,他甚至有點懊惱,自己之所以困在這裏,還不是因為官職低微,頭上隻有京營提督這一個名號。


    瞅瞅人家楊嗣昌,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左柱國、太傅、太子太保、總督、督師,buff都加滿了。


    這麽多buff在身上,到了哪兒都沒人敢輕視,東林黨人遍布朝野,可也沒見誰敢明著跟楊胖子死磕。


    張世康覺著自己是走入了一個誤區,他之前不想擔差事,是怕工作量太多,沒時間偷懶。


    現在想想自己真是愚蠢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誰說擔的差事多了就不能偷懶了?


    隻要手下有能辦事的人,哪裏用得著自己忙活?


    比如斑鳩腳銃乃至遂發式火銃,他就幾乎不懂,也從不參與,那戰狂茅元儀為了上戰場不照樣加班加點的在搞。


    到時候真搞了出來,用新式火銃打了勝仗,誰敢說沒有他的功勞?誰又敢說他不稱職呢?


    就是打仗,張世康也覺得自己半吊子,但那又如何,他不會打,手下人會打就行,隻要打贏了,首功不還是他的?


    所以啊,張世康覺得自己走錯了路,身上沒buff,就是韓信也不敢出草叢呀!


    可他還是想不太明白,為什麽崇禎老哥就是不同意他出城,甚至都同意由孫維藩帶兵去,也不同意他去。


    他覺著這崇禎老哥還是不信任他的軍事能力,不過這一點張世康還真沒什麽法子,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沒啥軍事能力。


    張世康看了一眼在旁邊喝酒的曹變蛟。


    “曹大哥,你覺得我的兵如何?”


    臨洮總兵曹變蛟的部隊已經入京城外城協防,歸張世康轄製。


    這人中等身材,生的潦草,今年雖然才三十歲,據說已經臨陣十六年。


    曹變蛟自十四歲起,便跟著叔叔曹文詔南征北戰,擁有相當豐富的作戰經驗。


    而他的叔叔曹文詔,也是大明猛將天團中的一員,經常幾千人追著李自成幾萬人跑,說的就是他,不過最後玩大了,被李自成用車輪戰給耗死了。


    最近三天張世康經常與曹變蛟閑聊,就想看看聽聽這位老兄對京營兵的看法。


    “大人想聽……”


    “當然是實話。”


    曹變蛟笑了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道:


    “軍紀尚可,士氣如虹,卑職觀之,這些士兵對提督大人很是敬重,算得上是強軍。”


    “算得上?這又怎麽說?”


    張世康臉上沒表露出來,心裏卻有些不服氣,因為他聽出來曹變蛟說的勉強,有可能隻是礙於他的身份。


    “大人呐,沒有跟韃子廝殺過,又如何敢稱強軍呢?”曹變蛟解釋道。


    “你倒是實誠,得虧本提督不是楊……嗬,你說的倒是不錯。”


    張世康本想說自己得虧不是小肚雞腸的楊嗣昌,否則這估計就要被穿小鞋了,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就跳轉了話題。


    “大人說的當是楊督師吧?有甚不敢說的,我聽朝中人說大人與他有嫌隙。”曹變蛟倒是滿不在乎的道。


    “都是小事,怎麽,你們也知道他?”張世康略有些驚訝。


    “各路總兵,但凡是在他麾下待過的,又如何能不知道,哦,不知道的也有,不過人都沒了。”


    曹變蛟又壓了一口酒,齜著牙道,他和祖寬之前被貶三級,就是因為楊嗣昌。


    “大人,這練兵用兵之道,不乏兩種,一種乃是以嚴苛的紀律管製將士,有功勞則賞,有罪過則罰,不因親疏而區別待之。


    這種法子乃是大多強軍的路子,比如戚少保,卑職的那七千人雖然不敢稱強軍,但大概也是這個路子。


    而另一種,則是以情義維係為主,軍紀為輔,譬如孫傳庭練的秦兵,仗打的也很不錯。


    聽說他征兵很喜歡征召有血緣關係的,叔侄、表兄弟、堂兄弟甚至父子,打仗時,手下將士常因為有親屬戰死而越挫越勇。


    卑職觀京營,雖然將士非血緣親屬,但卻很團結,有點像孫巡撫的路子了。


    但又不全是,隻能說大人天賦異稟天縱奇才了。”曹變蛟說完,還不忘看一眼張世康,似乎有些不習慣。


    “你這是拍我馬屁嗎?”張世康笑道,這馬屁拍的很生硬,他也有點不習慣。


    “嘿嘿,都是實話。”曹變蛟也覺得尷尬,撓了撓頭硬著頭皮道。


    張世康想了想這廝的遭遇,大致上知道曹變蛟為何如此,便道:


    “當咱大明的武官是不是挺難?”


    這句話問的沒來由,但曹變蛟卻似乎聽懂了,他點了點頭,繼而又微微搖了搖頭,皺著眉頭壓低了聲音道:


    “朝中有人還好,朝中沒人就難。”


    曹變蛟說這話時也很猶豫,他是個粗人,實際上幹這事兒也是頭一回,難免有些生硬。


    但話糙理不糙,十幾年來,他大大小小曆經百戰,好不容易才升到總兵,就這還是因為有他叔叔的餘蔭在。


    可楊嗣昌僅僅一封彈劾信,就令他從總兵連降了三級,前陣子雖然因為剿寇有功,官複原職且被封了安南伯,但曹變蛟心裏卻很清楚,那隻不過是因為陛下高興。


    實際上他來京城都三天了,陛下也沒有召見他,隻是令他聽張世康調遣。


    不得天子信任,說不定哪天惹了朝中的人,一紙彈劾就得遭罪,這在大明實在是太常見了。


    說白了,就是你朝中沒人,出了事也沒人替你說話。


    戚繼光戚少保厲害吧?可倘若沒有當時內閣首輔張居正的支持,他哪裏來的銀子糧草和軍械?


    隻要朝中的人想搞你,有的是辦法讓你打不了勝仗。


    戚少保在給張居正的信裏都自稱門下走狗,甚至還沒少往張居正府上送美女,所以他才成了戚少保。


    曹變蛟覺得自己悟了,在上次被貶之後他就明白,想好好打仗掙軍功,朝裏就得有人。


    他悄咪咪的瞅了一眼張世康,看張世康疑惑,隻得又壓低聲音道:


    “卑職就挺難,主要是朝中就沒人呐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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