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向來不苟言笑,如今卻突然破防一般,身為天子近臣竟然不惜向他下跪。


    張世康目光為之一凜,他盯著方正化道:


    “張獻忠反了?”


    除了再起流寇,張世康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事能讓朝廷急成這樣。


    “伯爺妙算,那張獻忠趁著朝廷忙於建虜之事,竟不守信譽再度謀反!


    張獻忠奇襲襄陽府,總督熊文燦被殺,羅汝才、馬守應等部聞風皆反,如今他們已然會師,號稱大軍二十萬,西進勳陽,向四川而去。


    那……那李自成根本沒死,而是逃往了四川,如今也再次揭竿。


    皇爺……皇爺他得知消息暈倒了!”


    見張世康已然猜到,方正化幹脆便都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


    如今建虜正在京畿肆虐,朝廷財政捉襟見肘,偏偏在這個時候,大明又後院起火。


    還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遮天之火。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所有人都被蒙蔽了。


    “哼,我早說過那張獻忠有問題,奈何陛下不聽。”張世康心裏也十分的煩躁。


    結合他所知道的關於張獻忠的諸多記載和軼事,張世康大概知道張獻忠這廝就不是個正常人。


    但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張世康知道這段曆史的走向,如果張獻忠和李自成真的在崇禎十一年就沒了,那寫史書的那些家夥都該誅九族。


    可光是他自己認為沒用,他總不能跟別人說自己不是這世界的人,自己知道之後大明會遇到什麽事,以及張獻忠不是真的投降,而是等待時機?


    別人指定會覺得他張世康是個二傻子。


    而且當時全天下的人都在稱頌楊嗣昌,自己跳出來唱反調反倒會被所有人覺得是出於嫉妒。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陛下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告訴咱家,讓咱家召回伯爺以商議對策,皇爺並非不想告訴伯爺,實在是擔心伯爺將消息抖露出去,影響到軍心。


    皇爺也很後悔沒有聽伯爺的勸,皇爺說……如今他隻有伯爺你一個人可以信任了!”


    念及此,方正化再也忍不住,鐵打的漢子竟在張世康麵前痛哭流涕。


    都說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這一點在方正化這種太監身上,反倒比朝臣身上體現的更淋漓盡致。


    “哭有個蛋用,已經這樣了,真是日了狗了!


    先隨我去布置防禦吧。”張世康無奈的將方正化扶了起來。


    十多年了,流寇一直都沒有消停過,不止是方正化,那崇禎老哥估摸著也是對流寇有了ptsd了。


    雖然此時回京不是時候,但以張世康對那老哥的了解,如果他不回去,真擔心這老哥又開始瞎指揮亂安排。


    到了如今這步田地,張世康對崇禎老哥的理政能力已經不抱懷疑,那是真不大行。


    好在如今盧姥爺也在軍營,在軍事應對上,盧象升比張世康厲害多了,這一點張世康深信不疑。


    崇禎老哥讓接替楊嗣昌總督各路人馬,其實即便張世康不回京,他也是打算將具體的戰術安排交給盧象升。


    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做,一直都是張世康秉承的觀念,而他身為最高統帥,隻需要拍板就行了。


    既省心,又省力,仗打贏了首功還是他的,他隻需要為部下爭取賞銀撫恤,就能讓將士們對他感恩戴德。


    張世康本來以為帶兵很難,可實際操作了半年多,發現也就那麽回事,他之前甚至沒搞明白為啥其他人總做不好。


    讓盧象升臨時做總指揮,唯一的不足之處,可能跟他自己來當一樣,缺乏足夠的威望,某些心懷叵測的人便可能虛與委蛇貽誤戰事。


    他現在要做的就很簡單,將這個隱患消於無形。


    張世康與方正化再次回到中軍大帳時,除了楊嗣昌外,所有人都未曾離開,他們都清楚,朝廷出了大事,都在等著新任督師張世康的安排。


    張世康站在案台之後,在楊嗣昌曾經的位子上站著,目光掃過孫維藩,掃過盧象升、孫傳庭,又掃過洪承疇,以及其他軍鎮的總兵副總兵們。


    他沒有說話,而是將尚方劍拿了出來,並單手舉在胸前。


    “此乃天子的尚方劍,想必諸位都聽說過,執此劍者,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宣大監軍高起潛便是佐證。


    本伯年輕,知道諸位不服氣,但沒關係,不服可以去向陛下上奏疏彈劾本伯。


    但在此之前,本伯將話撂到這兒,但有敢不服從軍令者,本伯不管你是什麽職位,也不管你背後有著什麽後台,定斬不饒!”


    他的目光冷冽言辭高亢而不容人反駁,軍隊本就該如此,上令下行,他不管這些人究竟都有著什麽心思,那都不重要,隻要你能告倒老子,這督師給你做都行。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敢站出來說三道四的,所有人都清楚京營提督是有聖眷的。


    高起潛身為天子指派的親信被殺,天子不僅沒有生氣,還將如此重大的權力交給這麽一個年輕人,便知道天子究竟有多信任張世康了。


    彈劾?除非是自己不要命了。


    張世康連監軍都敢殺,就更沒人敢質疑他的話了,就連之前對張世康很不滿的孫傳庭都沒吭氣兒。


    洪承疇依舊眯著眼睛,他盯著張世康手裏的尚方劍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張世康看了一眼洪承疇道:


    “洪大人什麽意思,你為何閉著眼睛,你竟敢目中無人嗎?


    不服的話就說出來,本伯最是討厭有意見不提,卻又背後使絆子的人。”


    在場的諸多將領裏,洪承疇算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了,這廝背靠東林黨,之前就在他跟楊嗣昌之間拱火兒。


    洪承疇一聽這話人都麻了。


    “回伯爺,下官並未閉眼,隻是下官眼睛小。”洪承疇趕緊道。


    他早就從京城的同僚那裏知道張世康的為人,並且毫不懷疑張世康真敢砍了他立威,所以此時說話格外老實。


    張世康不過是敲打一下洪承疇,見這廝服軟這才暫時放過了他,隨後他才將目光放到了前宣大總督盧象升身上。


    “盧總督聽令。”


    盧象升身著盔甲,彎腰拱手向張世康行禮。


    剛才張世康的發言他是基本認可的,在這樣的亂局裏,隻有絕對的權威和強勢,方能使各路軍鎮的總兵們服從。


    在他看來,新官上任三把火,伯爺第一個對他下令,定然是想讓他配合一下。


    既然已經決定日後跟著張世康,他自然毫不遲疑,態度十分的恭敬。


    “本伯命你暫代督師之職,節製各路軍鎮。


    這尚方劍給你,日後誰敢不服從你的軍令,以此劍斬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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