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麟藝出名師,雖因羅浮老人身攖奇疾去世,真傳未能全獲,卻一身傲骨,心雄萬夫!他懂得這淒厲怪聲,是一種蕩神迷性的邪惡功力,但連白衣駝翁翁務遠那等威勢,都未為所懾,怎會懼怯林外之人?遂心神略定,足下加功,麵含冷笑的衝林而出!


    林外雙峰夾立,當中道路不寬,兩旁山石以上,一邊坐著一個神態奇詭,麵貌卻頗清秀的中年華服之人,另一邊則坐著一個身穿玄色羅衣,長發垂腰,身材仿佛絕美,但臉上滿布瘡疤,看不出年齡的女子!


    兩人均是盤膝而坐,身前各置一隻香爐,爐中青煙,猶自嫋嫋!


    一見傅天麟出林,中年華服之人,似乎微愕,開口問道:“年輕人,你那同伴紫笛青騾呢?他怎麽送你隻送到中途?難道知道這懷玉山中,險阻重重,高人雲集,憑他那點能為,保你不住了嗎?”


    傅天麟劍眉雙挑,岸然答道:“我義弟紫笛青騾,因身有要事,已赴贛南。天下路天下人行,傅天麟昂藏六尺,憑師門所學,闖蕩江湖,從來不知道什麽叫艱難險阻,慢說小小一條懷玉山脈,就是天塹雄關,龍潭虎穴,也未必留得住傅某半步!尊駕何人?及攔道何圖?


    他這種不卑不亢的颯爽英姿,不但使中年華服之人,神色一驚,連那玄衣長發,滿麵疤痕的女子,也把雙目微抬,傅天麟頓覺眼前一亮,暗詫這女子的目光,簡直澄如秋水,亮得太已撩人!


    中年華服之人,緩緩說道:“我們夫婦,長年住在西嶽華山,武林人稱‘神仙眷屬’!”


    傅天麟點頭說道:“六欲瘟神劉子畏,及做霜仙子樊湘,在江湖中素無大惡,亦無大善!但賢伉儷遠自西嶽,趕來懷玉山中,並對我施展‘蕩神迷性攝魂音’,難道就是想圖謀傅天麟一柄師門遺物‘朱痕鐵劍’?”


    六欲瘟神劉子畏眉頭微皺說道:“那柄朱痕鐵劍,本體隻是一柄平凡兵刃,它的用途及價值所在,傅老弟卻未必能詳!所以在你手中,太已辜負,你若能以任何高昂代價,換與劉子畏,卻可彌補我夫婦一樁莫大缺憾!”


    傅天麟見這六欲瘟神劉子畏,說話的口氣神情,還不大令人討厭,遂含笑說道:“高昂代價,恐怕高不過白衣駝翁翁務遠那柄名居當今武林五大名劍之首的‘朱虹劍’去?翁務遠原以此劍,再加授一套他馳譽江湖的‘九宮神劍’相換,尚為傅大麟所拒!何況那柄朱痕鐵劍,已被我與盟弟紫笛青騾互換兵刃……”


    傅天麟話猶未了,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婦二人,同自深吃一驚,仔細打量傅天麟周身,果見已無那柄朱痕鐵劍蹤影,手中所持,隻是一根紫竹短笛!


    劉子畏眉頭深蹙,微一怔神,然後又對傅天麟苦笑說道:“我夫婦既有‘神仙眷屬’之名,在武林中遂向以豐神容貌自負,但拙荊年前,誤為一種毒物所害,性命雖勉強保住,麵目之間,卻已滿布疤痕,隻有東海梟婆所居的翠微島上,生產的一種‘香蘭玉實’,可使拙荊恢複昔日容光!但欲向東海采婆求取這‘香蘭玉實’,必須用她夢想多年的兩樣東西之一,換取不可!”


    傅天麟聽到此處,插口問道:“東海梟婆所夢想多年的兩件東西其中之一,大概就是我那柄朱痕鐵劍?”


    六欲瘟神劉子畏方一點頭,傅天麟又繼續說道:“可惜慢說那柄朱痕鐵劍是我先師遺物,不便相贈,就照事實言之,我義弟所乘青騾,神駿已極,此劍目下已在百裏以外!”


    六欲瘟神劉子畏欲言又止地囁嚅說道:“話雖如此,但愚夫婦仍欲與傅老弟情商,因為東海梟婆所夢想不得的第二件東西,也在老弟的行囊之內!”


    傅天麟大感驚奇地問道:“我囊中隻是幾件替換衣服,及散碎銀兩,那裏有什麽東海梟婆夢想之物?”


    六欲瘟神劉子畏,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就是白衣駝翁翁務遠送給老弟的那枚白骨骷髏!”


    傅天麟聞言知道白衣駝翁贈物之時,劉子畏夫婦定在暗處偷窺,遂把俊目一張,神光四射地朗聲笑道:“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百歲光陰,彈指即過,再美的絕代紅妝,除非大道丹成,駐顏有術,否則芳華逝水,歲月催人,到頭來還不是變作了無鹽嫫母?”


    傅天麟說到此處,那位不曾講過話的傲霜仙子樊湘,眼角慢慢垂下兩行珠淚!


    傅天麟繼續又道:“何況夫婦之愛,貴在一心!隻要兩情互洽,心坎溫存,豈不勝似眼皮供養?但這種境界太高,頗難作到,劉朋友既為令正費此苦心,傅天麟也何嚐不樂予成全?但那白骨骷髏,是翁務遠所贈,不便轉手他人,這樣好了,賢伉儷怕那東海梟婆,傅天麟卻不怕,我在半年以內,替你們跑趟東海翠微島,弄它一枚‘香蘭玉實’!”


    他這一番話,聽得那對“神仙眷屬”仿佛均十分佩服!六欲瘟神劉子畏點頭說道:“傅老弟高懷說論,我夫婦既敬且感!但東海梟婆功力太深,‘天藍毒劍’更是見血封喉,厲害無比!此人隻可軟求,不宜硬碰,劉子畏夫婦,怎好意思今老弟為我們冒此奇險?這樣好了,我想厚顏請老弟在五步以內,接我夫婦一人一掌,倘若勝負不分,所請便作罷論如何?”


    傅天麟自己忖度自己,暗想憑師門所得,對這神仙眷屬一人一掌,總還能應付下來。


    遂傲然走到離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左右各約五步之處,巍立如山,凝神靜氣!


    六欲瘟神劉子畏臉上忽然微紅聲叫道:向那傲霜仙子樊湘,揚“湘妹,你先領教這位傅老弟一掌!”


    傲霜仙子樊湘,依舊默不開言,隻把妙目微睜,精光略注傅天麟,一掌當胸,緩緩推出!


    傅天麟藝出名門,識得這位做霜仙子樊湘,用的手法似是一種頗為高明的陰柔功力,來勢雖慢,威力卻強!


    何況說好隻接一人一掌,遂不敢絲毫待慢的,凝足內勁,雙掌齊翻,硬接對方來勢!


    果然傲霜仙子樊湘所發無形潛力,在雙方掌風互接之下,傅天麟竟感心頭巨震,足下幾乎站立不住!


    心中方自一驚,耳邊又聽得六欲瘟神劉子畏微帶歉聲地說道:“傅老弟,請原諒為了拙荊複容之事,不擇手段,要得罪了!”


    但隨著話音湧到身前的,並不是什麽排山倒海的內家掌力,隻是一股氤氳香氣!


    傅天麟莫明其妙之下,猛一回頭,原來六欲瘟神劉子畏,自丹田提聚一口真氣,並不用以擊人,隻張嘴噴向身前青煙嫋嫋的香爐以內,爐內立時香氣四溢,煙霧大盛,劉子畏再伸掌微扇,便扇得一片濃香,直向傅天麟襲去!


    他既然得號“六欲瘟神”,這種迷魂手段自極高明,傅天麟鼻觀才覺氤氳,便感心神迷惘,頭腦昏沉,任何功力,均已施展不出!


    等到他自昏沉迷們中,慢慢恢複知覺以後,首先人耳的,便是一片風濤之聲!


    傅天麟想起自己被六欲瘟神劉子畏迷倒之事,自然大驚,但一睜雙目,卻更覺茫然,幾乎疑詫自己尚未十分清醒,仍在夢境之內!


    存身之處,是一所布置得頗為精雅的樓閣,閣外滄波萬裏,極目無邊,閣內靠東邊的白玉幾旁,有兩個女子,坐著的一個,年約三十四五,一身玄色長衣,徐娘半老,豐致嫣然,手中拿著白衣駝翁翁務運送給自己的那枚白骨骷髏,不住反複摩拳,滿麵感慨愴然神色!


    站在玄衣婦人身後的,是一個紅衣紅裙,二十七八的美豔少婦,但那雙妙目之內,卻光冷如刀,森厲已極!


    傅天麟人是躺在一張軟榻之上,方一睜目轉動,那紅衣少女,便含笑叫道:“傅天麟你還不起來?這翠微島蓬萊閣的風光,雅絕人寰,你居然有緣來此,福氣不錯呢!”


    “翠微島”三字,又使傅大麟大吃一驚,翻身下榻,向閣外的浩瀚波濤,看了一眼,瞠目問道:“翠微島?此地難道已是東海?”


    紅衣美豔少女收斂起目中那種森冷銳厲光芒,堆起一臉媚笑說道:“你想得不錯,這裏就是武林中人人視為禁地,相互警戒,裹足不前的東海翠微島!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自懷玉山中把你及那具白骨骷髏,一齊送來此處!”


    傅天麟聞言又驚又疑,驚的是六俗瘟神傲霜仙子夫婦,自懷玉山把自己送到東海,竟宛如一夢初醒,毫無所覺,可見得他那迷藥之力,太已可怕!


    疑的則是此地既為翠微島,紅衣美豔少女,定係那琵琶玉女佟綠華的師姊,紅衣羅刹古飄香,但那位手持白骨骷髏,神情傷感淒愴的中年美婦,難道就是江湖中視為凶神惡煞,列名“域外三凶”的東海梟婆不成?


    心中猜疑,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向那中年美婦流轉!中年美婦把手中白骨骷髏,放在身旁玉幾之上,微歎一聲,伸手命博天麟坐下說道:“你不要猜想,我就是芮冰心,武林中人替我編了個不好聽的外號,叫做‘東海梟婆’!但時日一久以後,連我自己也以‘東海梟婆’自居,把真正姓名,幾乎遺忘!”


    傅天麟聽這中年美婦自稱東海梟婆,不由暗想,在自己的忖度之中,東海梟婆定然是個容顏似鬼,白發飄蕭,殺人不眨眼的凶惡魔頭,但目前所遇,卻怎的與意中所料,大相徑庭?相貌神情,兩皆不惡,倒是那紅衣羅刹古飄香,在一臉媚笑之後,時常流露一種說不出來的狠辣姿態。


    東海梟婆芮冰心,似乎看透傅天麟心中所想,微然一笑說道:“你大概以為傳說之中的東海梟婆,凶殘狠毒,殺人如麻,怎會對你一個素無淵源之人,如此和藹?”


    傅天麟赧然不語,東海梟婆臉上微露得意之色,繼續笑道“武林爭勝,勾心鬥角,我芮冰心豈會容容易易地,便上了那翁駝子的‘嫁禍江東’惡當?傅天麟,你知不知道翁駝子送你那枚白骨骷髏非出本心,是想運用一種極為陰險的奸謀毒計!”


    傅天麟想不透白衣駝翁翁務遠對自己用了什麽陰謀毒計?隻得以一種詫異眼光,看著東海梟婆芮冰心,靜聽她往下再說!


    東海梟婆芮冰心,指著幾上那枚白骨骷髏,又顯出一片淒愴神色說道:“這白骨骷髏生前,是玉指靈蛇逍遙子的師兄,及芮冰心的好友,名叫鐵瓢道人,他死在翁務遠‘朱虹劍’下以後,我與玉指靈蛇逍遙子,自欲為鐵瓢道友報仇,得翁駝子而甘心!遂各以多載光陰,練就了兩樁足可對付翁駝子‘朱虹劍’之物,玉指靈蛇逍遙子練的是神奇詭異無倫的‘倒鉤鐵線靈蛇鞭’,我則練的是震懾武林的‘天藍毒劍’!”


    說到此處,東海梟婆嘴角之上,又浮起一絲冷笑,瞥了那白骨骷髏一眼,繼續說道:


    “這兩樣克製他‘朱虹劍’的神物一成,翁駝子自知不敵,處處潛蹤,但這老賊居然頗富心機,想借這枚白骨骷髏,在你身上施展一條‘嫁禍江東’毒計!”


    傅天麟聽了半天,雖然對這白骨骷髏的來曆已明,但仍猜不出白衣駝翁翁務遠,是怎樣利用自己,施展什麽“嫁禍江東”毒計?


    東海梟婆芮冰心,見傅天麟那等茫然神色,向他微笑問道:“你身邊那柄凡鐵所鑄,但在劍身以上,有一點朱色血痕的長劍,聽說業已送人,你知不知道這柄劍的來曆,及其價值所在?”


    傅天麟也渴欲知道武林人物為何紛紛覬覦攘奪自己那柄朱痕鐵劍之故,遂搖頭示意,靜聽東海梟婆敘述。


    東海梟婆說道:“此劍來曆,你既不知,我暫時也不必細說!但可告訴你這柄朱痕鐵劍,關係著一位武林中的曠代奇人,暨一件珍貴寶物,所以有人發現你身邊懸有此劍,遂傳揚開去,暗暗追蹤,要想攘為己有!”


    傅天麟仍未得知自己那柄朱痕鐵劍的來曆用途,微覺失意,但也暗中竊笑這東海梟婆,說得雖然冠冕堂皇,但她二弟子琵琶玉女佟綠華,便也在懷玉山中,蓄意奪劍,不過由於癡戀義弟“紫笛青騾”賈伊人,未曾出手而已!


    東海梟婆雖見傅天麟微作沉思,也未加以理會,繼續冷笑說道:“翁駝子也是蓄意撿這便宜的諸人之一,但因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名頭,不好意思向你們年輕後輩硬奪,才欲以‘朱虹劍’相換!不料你頗有骨氣,加以拒絕,翁駝子失意之下,遂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故意送你一枚白骨骷髏,企圖引誘我或玉指靈蛇逍遙子出手,將你殺害!”


    傅天麟見東海梟婆對自己拒絕白衣駝翁換劍,說得宛如目睹,頗覺詫異!


    但後來想出六欲瘟神劉子畏,做霜仙子樊湘夫婦,當時曾在一旁偷窺,定係他們向這東海梟婆稟報一切!


    東海梟婆繼續說道:“翁駝子認為朱痕鐵劍既然為你所有,則你的師尊,或身後人物,決不平凡!倘若死在我或玉指靈蛇逍遙子手下,豈非可以釀成一場軒然大波?而讓他從旁竊笑,坐享漁人之利!”


    傅天麟這才如夢方覺,暗想白衣駝翁翁務遠,空負如此盛名,心胸怎的卑鄙險惡已極?


    東海梟婆冷笑一聲說道:“他這想法確甚惡毒,卻逃不過我的眼光!東海梟婆雖然不怕你身後之人,但一來我與你無怨無仇,二來也不肯中那翁駝子的詭計,所以別人把這東海翠微島,看成羅刹鬼域,你卻盡管當作世外桃源,悠遊個一月半月,等我將機就計,把翁駝子誘來此處,讓你見識一場武林罕見的石破天驚惡鬥之後,再命我大弟子古飄香,駕船送你回歸陸地!”


    傅天麟聽出東海嫋婆話中含意,雖不傷害自己,卻等於要在這翠微島上,軟禁一月半月,當作誘那白衣駝翁到來的香餌!不由傲氣一發,劍眉雙挑,向東海梟婆岸然說道:


    “‘芮老前輩,傅天麟不承你這人情,我雖然自知技薄,但寧願在你‘天藍毒劍’之下,斷首洞胸,也不願在這翠微島上,勾留半月!”


    侍立東海梟婆身側的紅衣羅刹古飄香,秋波凝注傅天麟,方自“喲”了一聲,東海梟婆業已含笑說道:“年輕人就是這點骨氣可愛,也有點可怕!但我不會與你一般見識,不管你如何氣傲心高,總無法肋生雙翼,飛出這四周皆海的翠微島去!”


    傅天麟一聽,也覺氣餒,但心中懷念與盟弟賈伊人的半月之約,不由愁聚眉峰,憂形於麵!


    紅衣羅刹古飄香見狀格格笑道:“你瞧你急得這副樣兒,東海翠微島是當今武林聖地,多少江湖人物,想一瞻我師傅豐采,而不可得!你卻把這曠世福緣,當作罪受,豈非可笑?


    我師傅的靜坐時間已到,來來來,我帶你賞鑒賞鑒這島上風光,並看看適才為你安排的住處,可還合意?”


    說完含笑起立,走到梯口,側身相待。


    傅天麟見情勢業已如此,也隻得暫壓心中煩悶,徐圖脫身之策!


    因東海梟婆畢竟是武林前輩,對自己神色亦頗不惡,遂起身微旋一禮,隨紅衣羅刹古飄香走下樓閣。


    東海梟婆含笑點頭,目送傅天麟去後,眉梢微軒,施即垂簾靜坐!


    下閣以後,一派靈奇景色,立現目前,遠處是一碧極天,魚龍出沒的浩瀚波濤,近處則是些玲滋剔透的露謝霜台,虹橋月檻,加上蘚苔濃綠,霜葉深紅,瑤草淇花,奇鬆怪石,委實看不出絲毫凶邪氣氛,絕似東海梟婆自稱的世外桃源,人間樂土!


    紅衣羅刹古飄香引著傅天群,拂柳穿花,繞過一座小峰,到了峰後一處完全是綠竹所建的兩層小樓,樓前有泓池塘,水是匯集峰壁上無數細瀑飛流而來,看去清冷澄澈無比!


    古飄香引客登樓,含笑說道:“這座竹樓,叫‘挹翠樓’,極為幽靜!前麵轉過峰角,便是我所居‘古紅小築’,倘若有事,招呼極便!你一路均被劉子畏樊湘夫婦,用特製‘瘟神散’,迷昏至此,飲食自然欠佳,且自略為休息,我去整頓些爽口酒菜,略盡地主之誼便了!”


    說完,向傅天麟凝眸一笑,也不走樓梯,香風輕拂,未見若何動作,便如平步躡虛般的,飄往樓外!


    傅天麟曾聽盟弟紫笛青騾賈伊人說過這紅衣羅刹古飄香,貌美如花,心毒如蠍,但如今與她當麵相對之下,卻覺除了目光中偶有一種毒辣光芒流露之外,言談舉止,倒頗和藹,功力也仿佛極為高明!


    自己論力,決鬥不過名震八荒的東海梟婆師徒,論智,則無從飛越環島海水!


    撇開對盟弟賈伊人失約不談,難道白衣駝翁翁務遠一天不來,自己就要在這翠微島上,留居一日?


    傅天麟正想得心煩之際,紅衣羅刹古飄香業已帶著兩名青衣侍婢,端著酒菜等物,走上樓來,向傅天麟豐致嫣然地笑道:“傅兄弟,來嚐嚐你姊姊親手做的幾樣小菜,和自己釀的‘百花春’酒!”


    傅天麟聽這紅衣羅刹古飄香老氣橫秋的把稱呼一改,不由暗覺皺眉,但就在這刹那之間,心中突然決定,暫時既難脫身,則不得不隨遇而安,倒看這一老一少兩個出名魔頭,怎樣對付自己?


    主意既定,含笑走過一看,菜僅四色,卻頗為精致,一碟糟鹿尾,一碟江瑤柱、火腿合炒雞絲,一碟清蒸鯨魚,一碟涼拌海蜇,酒則盛在一把高不盈尺的小玉壺中,兩隻盤龍玉杯,鱗角生動,雕工好不精致!


    傅天麟舉著先嚐那碟清蒸鱸魚,不覺眉頭一蹙,因為那魚入口鮮肥,分明活殺鮮蒸,這翠微島四周環海,怎得有此?


    紅衣羅刹古飄香一麵提壺替傅天麟斟酒,一麵笑道:“傅兄弟,你是不是詫異這翠微島,四周環海,哪裏來的淡水鮮魚?告訴你,我師傅對飲食一道,素極講究,每日均有專人自隔海運來時鮮用物!所以翠微島上,享受無窮,傅兄弟,你願不願意作我這島上常客?”


    傅天麟劍眉一軒,朗笑道:“傅天麟一身俗骨,恐怕無此仙緣,古……”


    說話至此,竟然講不下去,因為傅天麟覺得紅衣羅刹古飄香,年齡仿佛要比自己大上六七歲,“古姑娘”三字,既頗拗口,也不恰當,其他稱呼,卻又一時想不上來。


    紅衣羅刹古飄香,見狀笑道:“傅兄弟,我今年二十七歲,總比你大,你就叫我一聲‘古姊姊’,也不見得就辱沒了你俠義門徒身份?”


    傅天麟暗想何處濁水,不生青蓮?看這古飄香對自己不錯,若能將她感化,豈不是件莫大功德?


    遂含笑說道:“不願有一位聽來極具凶惡意味的‘羅刹’姊姊,你要是改叫‘紅衣觀音’,豈不好嗎!”’


    紅衣羅刹古飄香,格格笑道:“傅兄弟,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羅刹’就是‘觀音’所變?外號本是江湖中多事之人所起,這些話目前不必提它,來來來,你還是嚐嚐我親手所釀,埋藏了五年以上的‘百花春’酒!”


    傅天麟看那“百花春”酒,斟在玉杯之中,顏色綠陰陰地,好看已極,香味更頗清醇,但有點擔心古飄香在酒中作了什麽手腳,所以持杯在手,未即就口。


    古飄香見傅天麟沉吟神色,業已清出他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拍手說道:“傅兄弟你真夠穩重!這酒確不能喝,我在其中加上了猛烈春藥及‘斷腸毒露’!”


    傅天麟被她譏刺得劍眉倒剔,俊目閃光,霍地引杯就唇,把杯中芳醇無比的“百花春”


    酒一傾而盡。


    並向紅衣羅刹古飄香一照杯底,縱聲狂笑說道:“好酒,好酒,慢說這酒中無毒,就是真有迷性斷腸之藥,傅天麟銅澆心肺,鐵鑄肝腸,又複何懼?”


    紅衣羅刹古飄香銀牙微咬下唇,一雙妙目,盯在傅天麟臉上,點頭笑道:“傅兄弟,你這副狂傲剛強之性,實在可愛!告訴你老實話,這兩隻盤龍玉杯,並非普通玉石所琢,乃是前古靈物,再毒的毒酒,隻要斟在杯中,立刻其毒盡解,盡可開懷暢飲!”


    傅天麟聽完,不禁又向手中玉杯看了一眼。


    這時輕風微拂,一陣極幽極淡,但令人聞之神清氣爽的異香,飄進樓中,紅衣羅刹古飄香,起身走到欄前,向傅天麟招手說道:“傅兄弟過來,我讓你見識見識東海翠微島的三寶之一!”


    “東海翠微島三寶之一”幾個字,把傅天麟吸引到樓欄之前,隻見紅衣羅刹古飄香笑倚欄杆;手指樓旁峰壁上的一叢墨色蘭葉說道:“傅兄弟,你方才所聞見的那陣清幽香氣,就是這叢墨色蘭葉所發!這蘭葉要二十年才開花一次,兩度開花,才能結出一枚果實……”


    傅天麟想起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婦所求之物,遂接口問道:“這果實是不是叫做‘香蘭工實’?功能駐顏不老!”


    紅衣羅刹古飄香見傅天麟竟然知道這“香蘭玉實”的名稱功效,不由微覺一愕,但旋即笑道:“傅兄弟,這‘香蘭玉實’的名稱功效,是不是劉子畏樊湘夫婦,告訴你的?”


    傅天麟點頭示意,並向紅衣羅刹古飄香問道:“劉子畏夫婦,費盡苦心,用計把我迷昏,連同那枚白骨骷髏一並送來此地,他們想要的那枚‘香蘭王實’,應該可以如願了吧?”


    紅衣羅刹古飄香眉梢微剔說道:“香蘭玉實還要一年才會開花結果,我師傅叫他們夫婦明年再來!”


    傅天麟雖然在懷玉山中,上了六欲瘟神劉子畏的惡當,但對他夫婦,卻不怎麽記恨,反而頗為關心地問道:“以你師傅芮老前輩在武林中的盛名威望,劉子畏夫婦明年來時,不會失言而不與吧?”


    紅衣羅刹古飄香冷笑一聲說道:“江湖中人不論名高名低,均應守信,劉子畏夫婦隻要明年能來,自然守約送他們一枚‘香蘭王實’!但誰敢保證他夫婦活得過這一年?及再能到這翠微島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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