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與司馬玉人、戚發山等一走,那間以賣“梨花春”出名的酒肆之中,又再次的慢慢熱鬧起來。


    酒店掌櫃,以及小柱兒等,也因曾獲豐厚酒資及特別重賞,均笑逐顏開,興高采烈!


    往日,早主客滿,今日因熟客均被打了招呼,回避東方白之故,以致上座稍差,約莫隻有六七成座光景。


    驀然間,所有猜拳行令的歡笑之聲,一齊暫告收斂,靜了下來。


    這是因為酒店門外走進兩位怪客,太引人注目。


    當前一位,身高足有七尺開外,宛如半截黑塔。


    小柱子一見之下,以為是剛才與司馬玉人同來,先和東方白起了衝突的戚如山,去而複返,但仔細一看,卻覺得這位金剛,比那位太歲,還要高上半頭,年齡方麵,則似乎輕了不少。


    他們共同兩人,這位身高足有七尺四五,另一位卻最多隻有四尺七八,一個金剛,一個侏儒,相映頓呈妙趣!


    小柱子眼力不錯,看出這兩位也是非凡人物,隻要伺候得好,說不定又會弄個小金錁子。


    故而,趕緊堆起滿臉職業性的笑容,把那兩位怪客,讓人雅座,哈著腰兒問道:“兩位爺,要些什麽?……”


    這兩位,當然是與秦文玉、蕭克英兵分兩路的孟選、焦良,他們心切盟兄柳延昭安危,一路急趕,日夜不停,水米未進,才未與司馬玉人等,拉得太遠,但也不曾獲如今還在他們後麵的柳延昭的任何音訊。


    直到此處,委實饑餓難耐,又見酒肆寬敞,才進來歇上一歇,略為吃喝果腹。


    小柱子才一請問,孟讚便指著焦良,含笑說道:“這小小子最愛吃肉,給他幾斤肉吧……”


    “幾斤不行,最少要十斤,豬肉、羊肉、牛肉、雞肉,什麽肉都可以,口味放重一點……”


    語音中略頓,看了孟讚一眼,又向小柱笑道:“這大小子最愛喝酒,一路已饞得直流口水,你大概非給他十斤不可。”


    七尺金剛是“小小子”,四尺侏儒是“大小子”,這種稱呼,簡直聽得其餘酒客哄堂大笑。


    小柱子聽得焦良要吃十斤肉,已極奇詫,再聽得要十斤酒,更立即接口說道:“小店中‘梨花春’,又香又烈,遠近聞名,十斤恐怕……”


    這“恐怕太多”的“太多”二字,猶未出口,孟讚已含笑道:“既然又香又烈,遠近馳名,就就替我來上二十斤吧!”小柱子聽得一伸舌頭,不敢多說,趕緊退去準備,但心中卻想可惜那東方大爺遇人鬧事,走得太早,否則,他終日尋找酒量奇佳之人,今天豈不可以遇上對手了嗎?


    一麵心中忖度,一麵盡快張羅地,把酒菜送來,並因焦良滿臉笑嘻嘻的,遠比戚如山隨和,遂站在焦良身旁,陪笑說道:“爺!……”


    焦良趕路太餓,見酒菜送來後,抓起一支醬肘,三口兩口,便白吃光,咂咂嘴兒笑道:“我姓焦,這大小子姓孟,夥計,你們店中的酒菜不錯呢,待會我加倍付錢……”


    小柱子聞言大喜,心想自己今日大概是福星照命,竟遇了好幾位財神,一麵為焦良提壺斟酒,一麵笑道:“焦爺的身軀,可真夠雄偉,大概有七尺半吧?”


    焦良笑道:“差不多,沒有仔細量過,你大概還是第一次看見我們這等山精海怪人物……”話方至此,小柱子業已連連搖頭地,接口說道:“不久以前,還見過一位,但仍似要比焦爺矮上兩三寸光景,並說話凶巴巴的,不像焦爺這等親切和善。”焦良心中一動,忙接問道:“那人是否共有四人同行,他如今又去了那裏?”小柱子道:“不是四人,隻有一個極為漂亮的白衣書生,與他同行,因為另一位酒客,發生爭執,可能約往山邊,互相打架去了。”孟讚以為另一位酒客,可能便是柳延昭,不禁放下酒杯,注目問道:“夥計,另外那位酒客是不是極為英俊,長眉人鬢的少年人?……”小柱子搖頭道:“不是,不是……”


    他見孟讚焦良點吃點喝,甚為大方,又允加倍付錢,立意討好巴結,遂繪影繪聲,不厭其詳,把剛才“金杯飛酒”的地段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酒店、客棧中的傳聞故事最多,連其餘酒客,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焦良靜靜聽完,向孟讚怪笑一聲,軒眉說道:“大小子,想不到我們沒有追上大哥,倒追上了‘花花太歲’戚如山和司馬玉人,隻不知‘九爪鷹王’戚九淵為何不在,以及那‘金杯怪客’,又是何等人物?”他的語音方落,約莫隔著兩張酒桌,突然有人接口說道:“我知道……”孟讚閃眼看去,答話的是個約莫五十來歲的灰衣道人,他獨占一桌,麵前隻有一小壺酒,一小碟菜,除了滿麵酒氣以外,倒看不出有甚仙風道骨模樣。


    江湖遊俠,最忌以貌取人,故而孟讚雖見對方無甚驚人之處,仍相當客氣地,抱拳笑道:“道長若知,可否賜教?”


    灰衣道人“哈哈”一笑,指著麵前酒菜說道:“常言道:‘皇帝不差餓兵’,我這雜毛老道,囊中羞澀,買醉乏錢,兩位既想探詢訊息,不好好請我吃上幾杯酒麽?”


    孟讚微微一笑,偏過頭兒,向侍立焦良身邊的小柱子說道:“夥計,把那位道爺的杯筷移過,兩桌酒菜之資,由我一並結算!”


    邊自說話,邊自摸出一錠五兩重的元寶遞過。


    小柱子正愁那灰衣道人,一身窮相,不知有無銀兩付帳,聞言之下,自然大喜,把元寶先行交櫃,便將道人杯筷,連那半斤酒兒,和一盤“豆幹拌花生米”,一齊移過。


    孟讚向那盤豆幹,略一注目,含笑發話問道:“道長忌否葷腥?”


    灰衣道人單掌一打稽首,低念了聲“無量壽佛”號答道:“酒肉穿腸,無礙佛道妙旨,濟顛活佛,最喜香肉,純陽仙人,不戒酒色,我這老道士偶然嘴饞,略含口腹,也就不算得什麽不守清規的方外敗類了。”


    說話之間,三杯下喉,並在一大盤鹵牛肉中,挑肥選筋,吃了兩塊!


    並搖頭幌腦地,低吟“純陽仙人”的傳世詩句道:“朝遊北海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三過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孟讚笑道:“請問道長法號,怎麽稱謂?”


    灰衣道人道:“我名不驚人,貌不出眾,法號便叫‘太上老君’,也未必有人敬仰,又何必提它?但為人不宜忘本,我俗家姓毛,你們便叫我‘毛道士’如何?”


    焦良道:“毛……”


    “毛”字剛出口,總覺得人家年歲比自己長得多,這等稱呼,有失禮敬,遂仍以“道長”為稱,含笑說道:“道長適才曾說,知道那金杯怪客的姓名來曆?”


    灰衣道人點頭道:“當然知道,他是‘金杯追魂’東方白,又稱‘酒煞’,是極為厲害之人,現正紛出江湖的‘七煞’之一!”


    孟讚聽得“七煞”二字,不覺微怔,趕緊陪笑,問道:“請教道長,何謂‘七煞’?”


    灰衣道人又抓了一支雞腿,連自暗嚼,邊自笑道:“就是酒、色、財、氣、天、地、人,每字一煞,依照順序排列,他們名號是‘金杯追魂’東方白,‘天魔玉女’玉嬌娃,‘吝嗇夫人’錢太真,‘霹靂火’廉不和,‘天台野叟’沙天行,‘璿璣狂士’公孫智,和既稱‘笑麵人屠’,又號‘瀟灑殺手’……的萬心玄”。


    孟讚、焦良一齊把七人名號,暗記心中,焦良提壺為灰衣道人的懷中添酒,並繼續問道:“道長知不這道這‘酒、色、財、氣、天、地、人’所謂‘七煞’的功力如何?”


    灰衣道人道:“除了‘天台野叟’沙天行是聊以充數外,其餘個個厲害,均屬一流人物,尤以萬心玄,陰險狠損,功力絕高,公孫智精於陣法,詭譎無比,廉不和個性霹靂,一身火器最為難鬥,他們那一個也不在你們適才所說的什麽‘九爪鷹王’戚九淵之下,並多半均有過之。”


    孟讚聽得眉頭深蹙,向焦良微歎一聲,正色說道:“小小子,你聽見沒有?難怪恩師也可能以久隱之身,再出江湖,這所謂‘七煞’,萬一被‘尊天會’加以風羅,互相勾結,則邪魔實力,豈不大長,衛道行義,荊棘多多……”


    灰衣道人突然地也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常言道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尊天會’與所謂‘七煞’雖然厲害,但正派英俠,也還有幾人,未曾老死以及幾位戚鳳祥麟的後起之秀,可以與他們一爭長短,互相抗衡!隻怕……”


    說至此處,搖了搖頭,滿麵憂容,皺眉不語!


    孟讚道:“隻怕什麽?這長怎不說將下去?”


    灰衣道人歎道:“隻怕那號稱‘人煞’的‘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若遭挫敗,可能把他兩位師尊請出,則白道群豪,誰能相抵?必是一場大大的血腥劫數!”


    焦良駭然道:“萬心玄的兩位師尊,是什麽樣的蓋世魔頭?”


    灰衣道人道:“這是夫妻二人,循跡西荒,已達三十餘年,故而你們不會知道他們名號,男的叫‘大荒逸士’西門缺,女的叫‘血杖仙娘’龍妙常……”


    孟讚果然對這西門缺、龍妙常兩人的名號,十分陌生,又覺這灰衣道人,相當博聞,遂含笑問道:“道長知不知道武林中有位‘邋遢和尚’?”


    灰衣道人笑道:“當然知道,‘邋遢和尚’和我這道士一樣,不忌葷酒,並最嗜狗肉,他的‘混元金剛神功’,可稱武林一絕!”


    焦良道:“以這位前輩的一身功力,此起萬心玄的兩位師尊又如何?”


    灰衣道人略一沉吟,先飲了半杯酒兒,然後方搖搖頭說道:“‘邋遢和尚’挨打就可以,打人就不行,比起‘大荒逸士’西門缺來,恐怕已遜了一籌,更絕非那厲害無比的‘血杖仙娘’龍妙常之敵!”


    孟讚因聽灰衣道人把恩師“邋遢和尚”性情,暨獨門功力,說得絲毫不錯,自然深信其言,皺眉說道:“照道長這樣說來,那西門缺、龍妙常二人,隻要被萬心玄慫湧得一出江湖,豈非天下無敵?……”


    灰衣道人歎道:“有是有一人可以敵得過西門缺、龍妙常等‘大荒二老’,隻可惜他為了一件傷心恨事,業告冷透世情,足有五六年之久,根本不出江湖。”


    孟讚問道:“這位奇人之傷心遁世,想是為了私事?


    ………”


    灰衣道人頷首說道:“大豪傑均最難看得開,勘得透,和放得下的一個‘情’字!”


    焦良環眼圓睜,一旁說道:“‘情’是私事,‘義’是公舉,道長既與那奇人相識,何不以‘正義’為題,勸他一勸,此人既係正派前輩,或許可以輕於小我,重於眾人,以他深厚修為,出而與‘大荒二老’一搏,避免整個武林,大遭血腥劫數!”


    灰衣道人停杯不飲,想了一想,伸手輕拍焦衣肩頭笑:“你這大個子,看來形相雖笨,心卻不笨,說得相當有理,看來我不妨對這位老友說一次善意謊言。”


    孟讚笑道:“為人處世,難於一成不變,有時也須達變從權,隻要出發點是屬於善意,縱然偶作謊言也似並無甚大礙。”


    灰衣道人向孟讚看了一眼,麵含微笑說道:“由於和我那位奇人太熟,若是向他說謊,根本無效,故而必須覓人為助,你們肯不肯幫我一個幫?”


    孟讚眉頭略皺,微一尋思,向灰衣道人正色說道:“不瞞道長說,我弟兄身有急事,必須立赴關東……”


    灰衣道人聽孟讚說至此處,便自接口微笑說道:“不要緊,恰好順路,我所說那位奇人的如今隱居之處,便在東出‘山海關’,必經之路的‘秦皇島’上!”


    孟讚笑道:“既然如此,義不容辭,但不知道道長要我弟兄幫你怎麽說謊?”


    灰衣道人搖搖首道:“那奇人生性怪癖,隱居之處,外有陣法,太以難尋,故而必需讓他來尋你……”


    說至此處,從袖中取出一支長才尺許的綠色玉簫,遞向孟讚笑道:“你們到了‘秦皇島’後,覓一高處,以內力吹奏此簫,最多半日,那奇人必然出現,盤問你此簫何來?


    ……”


    焦良相當聰明,不點自透地,一旁含笑說道:“在那奇人開始出現之後,想必我們便該開始說謊,道長請詳加指點,怎樣才把謊編圓,避免露出馬腳?”


    灰衣道人笑道:“你們莫加回答,應先反問他是否有一根同樣形式長短的白色玉簫,等他持以相示,才說這是奉綠玉簫主人之命,告以‘大荒二老’將臨中原,並約他於明歲端陽,至‘嶗山釣鼇壁’下一會,共挽武林大劫,並請他於這段時間之內,好好把‘一陽指’和‘乾元掌’力,如深火候以凝煉凝煉,才好製得了‘大荒逸士’西門缺的‘混沌神功’和‘血杖仙娘’龍妙常的‘玄陰煞手’!”


    孟讚自然識貨,聽了“一陽指”和“乾元掌”這兩種幾乎失傳已久的內家極上乘降魔神功,便知灰衣道士要自己與焦良去請的那位奇人,果然是驚天動地的罕世人物。


    故而為了慎重起見,又向灰衣道人含笑請教道:“那位奇人若問起綠玉蕭主人形相,我們卻如何……”


    灰衣道人道:“見了綠玉簫這等信物,那奇人多半不會多問,但萬一問起,你們就說綠玉簫主人,是位風華絕世,儀態萬方,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的綠衣美婦,其餘均可隨機應變……”


    焦良暗暗記下,又複問道:“請教道長,既然如此,則我們一路之上,若與‘七煞’中人,起了衝突,或和‘尊天會’方麵,需要訂甚約會,便不妨把時間訂在明歲端陽,把地點訂在‘嶗山’的‘釣鼇壁’下?……”


    灰衣道人慰然笑道:“舉一反三,你這個大個子著實不錯,我應該好好為你作個媒兒,再討個理想老婆,不單你們如此,遇上柳延昭和蕭克英等,也叫他們照樣與對方訂此明歲端陽的‘嶗山之約’……”


    孟讚駭然道:“道長也認識我柳大哥和蕭大妹麽?”


    灰衣道人笑了笑,未曾回答,隻摩摩肚皮,打了一個酒呃道:“毛道士陶然欲醉,多謝你們這一頓酒飯,我們總算有緣,前途再會,因為,雖由你們走趟‘秦皇島’,我卻還要跑趟更遠的路,並編造另一段善意謊言,把那位綠玉簫主人,也騙去嶗山‘釣鼇壁’,不單雙簫合璧,必可王道降魔,也就便可消除一樁無謂誤會,促成一對神仙眷屬!”


    這位毛道士是邊說邊自站起身,等到“神仙眷屬”的末後四字,聽人孟讚焦良耳中,他已走出了酒肆門口。


    孟讚焦衣均猜想他所謂“神仙眷屬”,多半是指“綠玉簫主人”和“白玉簫主人”……


    誰知就在這尋思一怔之間,毛道士人已出店。


    孟讚焦良渾身若是不送,未免有點失禮,遂趕緊閃身,追向店外。‘就這眨眼之間,酒店門外的數十丈周圍間,業已空蕩無人,那裏還有毛道士的半點蹤跡?……


    “好快的腿,這是‘千裏戶庭’?還是‘縮地身法’?想不到竟在這酒店內,獲如‘七煞’名號,並認識了一位前輩異人毛道士……”


    他末後一句“毛道士”,好似對孟讚發生了什麽啟示,孟讚猛然一拍大腿,失聲說道:“我知道這位前輩異人,是……是那一個了……”


    焦良詫道:“大小子,你怎麽變成曹操,更等人去後才知,你認為他是誰?”


    孟讚未作直接答覆,卻突然搖頭幌腦吟道:“七煞尊天啟重憂,醉酡邋遢未全休……”


    孟良渾金璞玉,不是笨人,才聽孟讚吟了這麽兩句,便瞿然說道:“大小子,你說他就是留贈了蕭克英大妹‘醉酡四式’的‘醉酡道士’?”


    孟讚瞪他一眼道:“小小子,你又不笨,難道想不出,他臨去時所說的‘毛道土陶然欲醉’,業已對我們作了明顯身份表示?”


    焦良微一尋思,也恍然大悟地,猛拍大腿說道:“這個對,對,怪不得他對我們恩師的嗜好,性情,暨獨門功力,知道得那麽清楚,又認識蕭大妹和柳大哥.……”


    語音至此微頓,把雙眉一蹙,而帶苦笑又道:“但既是這位前輩,何不索性揭開本來麵目,對我們指點得詳細一點?而要什麽‘綠玉簫主人’,‘白玉簫主人’的,弄得那等秘密?……”


    孟讚歎道:“一來是有些武林前輩性愛遊戲風塵,慣弄玄虛,二來,或許其中有樁秘密,關係重大,時機未至,尚不到揭露階段……”


    焦良道:“那我們如今……”


    孟選接口道:“我們如今自然是仍本初衷,趕緊取道‘山海關’,追蹤已身中奇毒的柳大哥打個接應……”


    說至此處,一揚手中那管碧色晶瑩,顯然價值連城的“綠玉簫”,繼續說道:“並於便道‘秦皇島’時,遵照醉酡前輩指示,仗恃這管‘綠玉簫’,求見‘白玉簫主人’,作一次友善的說謊使者的了!”


    焦良笑道:“走,快點走,我除了掛念柳大哥外,對於這趟‘秦皇島’的差使,到蠻感覺有興趣!”


    xxx在另外一條路上。


    也是兩個人,一個特別高大,但另一個卻也長身玉立,並不算矮。


    他們自然不是孟選、焦良,“他”字,應該用“女”字旁的“她”,她是身高出人頭地的“姹妙金剛”蕭克英,和風神絕世,英姿颯颯的“巾幗之雄”秦文玉。


    人與人之間的情份,說來奇怪,“巾幗之雄”秦文玉,人既美若瑤台仙子,功力又高得已列當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平素委實目高於頂,看不上任何男子,但她偏偏卻對尚未正,式見過麵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柳延昭,有份無法形容的極度關切。蕭克英一向便對她的帥大哥,敬仰備至,這次又感激柳延昭讓服獨門解藥之德,自然越發亟於追上柳延昭,加以護持,並設法為他求藥解毒。


    秦文玉的功力,高於孟讚、焦良,蕭克英則略較遜色,一上一下,在腳程速度方麵,恰好雙方扯平,但路途方麵,卻數秦文玉、蕭克英熟悉多多,故而,雖是路分兩條,仍算這兩位巾幗英豪走在前麵。


    但所謂“前麵”,也不過略略超前,原因在於秦文玉與蕭克英不能盡力狂馳,毫不停步,她們還要沿路打探“尊天會”群凶,和柳延昭的蹤跡。


    如今,蕭克英便在向人問話。


    被問話之人,是個仿佛飲酒微醉,把酒葫蘆拋在一旁,以竹笠蓋臉,在道旁青石上,曲肱高臥的灰衣人。


    一來地屬深山,二來秦文玉等奔馳了數十裏,未遇任何武林人物,可資探詢,三來這灰衣人的蓋臉竹笠之下,露出了一點劍鞘,蕭克英才止住腳步,向秦文玉比個探問手式。


    秦文玉點了點頭,蕭克英遂走到那塊青石之前,一抱雙拳說道:“這位朋友請了……”


    連說兩聲,灰衣人方似好夢被人醒吵,有點發怒地,一掀竹笠,從石上怫然坐起!蕭克英在他掀起竹笠後,才發現是個看去約有六十來歲的灰衣精悍老人,遂再度拱手為禮,陪笑說道:“我姊妹驚擾了老人家的好夢,尚請老人家莫加怪罪!”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秦文玉絕代仙姿,蕭克英也端莊美麗,是兩位極好看的大美人?


    故而那灰衣老者,目光連掃二女,逐漸斂起了從石坐起時的滿麵怒容,最後把目光凝注蕭克英身上,上下再一打量,點頭說道:“我確實正在做一場為兒子娶了個理想媳婦的難得好夢,但‘琉璃易碎,彩雲易散,好夢易醒’。是天下不移之理,既被吵醒,也就算了,姑娘叫我,是為了何事?”


    蕭克英因吵醒人家睡眠,總覺心頭歉疚,遂索性把嘴巴.放甜一點,嫣然笑道:“老人家古月蒼鬆,精神矍鑠,顯是武林前輩,所識江湖人物,當下在少?”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竟毫不客氣地,點頭說道:“不錯,正邪雙方,黑白兩道,隻要曾經成名露臉之人,我老頭子縱未見過,也必聽過。”


    蕭克英雖從灰衣老人語音中,聽出他不是北人,但因所欲追蹤諸人之內,數“九爪鷹王”戚九淵的名氣最大,遂仍含笑問道:“老人家曉不曉得有位北六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九爪鷹王’戚九淵……”’,話方至此,那灰衣老人已目閃奇光,接口說道:“這倒妙極,戚九淵與我有十餘年未見,昨日才在此間巧遇,今天怎會又有人問起他呢?”


    蕭克英一聽戚九淵,果然走的正是這條路兒,不禁芳心狂喜,趕緊含笑問道:“老人家既在此巧遇戚九淵,可曾見著另外幾位人物?”


    她所詢問的重點,自是柳延昭,卻也把司馬玉人等武相,約.略提出作為陪襯。


    灰衣老人是個年老成精的老江湖,聽完蕭克英的描述,看了她的神情,業已知道曉她與秦文玉是在追尋柳延昭的蹤跡。眼珠微轉,點頭笑道:“那柳姓白衣書生,似乎是追蹤戚九淵一行,有所圖謀,我不單見著,並知道他們現去何處?”


    這樣一說,連原來站在一邊的秦文玉,也被吸引得緩步走過。


    蕭克英大喜問道:“老人家肯把他們去處,告訴我麽?”


    灰衣老人道:“當然可以,但……”


    語音故意略頓,怪笑幾聲,揚眉說道:“姑娘,照你身材推測,是不是金伏牛山金剛寨的寨主‘姹妙金剛’蕭克英?”


    蕭克英笑道:“老人家法眼無差,但‘金剛寨’業已解散,蕭克英永卸‘寨主’之稱,隻是個子平淡淡的江湖人!”


    灰衣老人笑道:“常言道得好:‘小白臉,沒有好心眼’,你何必苦追那柳姓白衣書生,假如當真是為了感情之事,我老頭子頗願為媒,使蕭姑娘結上一樁門當戶對的理想婚……”


    蕭克英萬沒想到以自己向人問訊,竟會問出一廂情願的“大媒人”來,正氣得玉頰通紅,欲待發作,秦文玉卻在一旁嬌笑說道:“英妹近來大概真是紅鸞星動,戚九淵既想你作他兒媳,如今又有人願作大媒,但不知所謂門當戶對的,是那家兒郎呢?”


    蕭克英方對秦文玉白了一眼,那灰衣老人已接口說道:“是號稱‘毒手金剛’的沙家達,不單他父親‘天台野叟’沙天叟行身為‘七煞’之一,名氣要比‘九爪鷹王’戚九淵響亮得多,本人也遠較戚如山有出息,蕭姑娘請把‘毒手金剛’和‘花花太歲’等兩個外號,此上一比,便明白了!”


    蕭克英剛想翻臉,對那灰衣老人譏誚幾句,秦文玉卻“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毒手金剛’沙家達之名,我聽說過,的確是位英雄人物,但婚姻之事,必須兩廂情願,且等他們雙方見麵,看看是否投緣再說……”


    灰衣老人頗以秦文玉所說為然地,連連點頭,含笑說道:“對,對,希望最近能令沙家達,和蕭寨……蕭姑娘見上一麵,也可以了卻我的心願!”


    秦文玉嬌笑道:“有樁事兒,請老人家不要弄錯,把瓜纏到茄子上去,要找‘九爪鷹王’戚九淵,和那柳姓白衣書生之人是我,蕭克英妹子不過是陪我跑上一趟而已……”


    灰衣老人道:“不論你們兩位,是誰要找,我老頭子都願意盡學所知以告,不會對你們有絲毫隱瞞……”


    蕭克英著實對這灰衣老人印象不好,但因他知曉柳延昭等去向,隻得忍著氣兒皺眉問道:“老人家既知他們去向,並允相告,便請快點說出來吧!”


    灰衣老人道:“他們是去了‘燕山璿璣穀’,拜訪一位絕代高人……”


    蕭克英比較性急,聞言之下,立向秦文玉道:“走,玉姊,我認識‘燕山’,我們便去趟‘璿璣穀’……”


    灰衣老人搖手道:“蕭姑娘不要著急,你們如此前去,隻怕要嚐閉門羹,進不了‘璿璣穀’內!”


    蕭克英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地,傲然發話道:“不見得吧?我姊妹膽量包天,憑一身所學,敢闖虎穴,敢搗龍潭……”


    灰衣老人笑道:“這不是賭狠,也不是炫膽量,你們縱然膽量再大,功力再高,也多半通不過‘璿璣穀’口的‘天璿迷陣’……”


    秦文玉笑道:“老人家有指教麽?”


    灰衣老人大邁邁地,目閃精芒,神氣活現說道:“記得我這八字真言便可,‘右三左一,六退七回’……”


    話方至此,秦文玉秀眉一軒,哂然接口說道:“這是最淺薄的河圖洛書揉合天星躔度之數,稍有學識者,盡人皆知,不勞你多指教了……”


    一麵發話,一麵已手攜蕭克英,電掣飄身,縱身數丈!


    背後遠遠傳來灰衣老人的一聲冷哼,並自言自語說道:“好個狂妄潑辣的丫頭,長得倒是不錯,不知她是什麽路數?”


    蕭克英邊與秦文玉急步前行,邊自一伸舌兒笑道:“玉姊好大口氣,何圖洛書上合天星躔度的極精微巧妙安排,還被你視為‘淺薄之學’?”


    秦文玉失笑道:“我故意氣氣那老東西的,其實我對這些循甲、陰陽、陣法、門戶,最為討厭頭疼,隻是業已把他那‘右左一,六退七回’的所謂‘八字真言’!牢牢記住而已……”


    蕭克英道:“他臨別時才注意玉姊來曆,適才卻連問都不問上一聲……”


    秦文玉嬌笑道:“適才他的注意力,全在你這位足與‘毒手金剛’匹配的‘妙姹金剛’身上,那裏還會關顧及我?


    這老家夥倚老賣老,老氣橫秋,自以為也算當代武林中的一流高人,其實卻隻是濫竽充數而已!”


    蕭克英聽出秦文玉話中有話,“咦”了一聲問道:“你……你原來竟認識這頗為令討厭的老家夥?……”


    秦文玉搖頭笑道“不,我並不認識他,是從他言談舉止之中,猜出來的,其實蕭大妹不過怒令智昏,倘能冷靜分析,應該知道他是誰了!”


    蕭克英與焦良一樣,看去有點樸拙,其實卻絕頂聰明,微一尋思,遂點點頭,說道:“玉姊替我開了竅了,這老家夥對‘毒手金剛’沙家達的婚事,甚為關切,並稱是其心願,以此推斷,他剛才業已自報名號,就是‘七煞’之中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也就是‘毒手金剛’沙家達之父。”秦文玉笑道:“蕭大妹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蕭克英因“醉西安道士”留贈自己鏽有“醉酡四式”的“朱紅酒籌”的詩句中,也有“七煞”字樣,遂向秦文玉問道:“玉姊,關於‘七煞’之一,究竟你知道多少?”秦文玉道:“所知不多,隻知道是‘酒、色、財、氣、天、地、人’等‘七煞’,其中數‘人煞’最為厲害,‘天煞’最稀鬆平常而已。”蕭克英道:“沙天行就是‘天煞’,不然玉姊怎麽也說濫竽充數?”


    秦文玉嫣然笑道:“他既號‘天台野叟’又叫沙天行,名號中各有一個‘天’字,應是‘天煞’無疑,何況我方才曾從對方目內神光,暗加估計,此人功力,最多與我仿佛,更與‘天煞’最弱的江湖傳言,頗為符合!”蕭克英的兩道秀眉,突然皺在一處,足下也慢了下來秦文玉問道:“蕭大妹,你突然想起了什麽心事?如今離遠那沙如天,想回去鬥一鬥他,也來不及了!”蕭克英搖頭道:“這人我倒不想鬥他,我是突然覺得柳延昭大哥可能不在什麽‘燕山璿璣穀’內?……”秦文玉道:“柳兄若不在該處,沙天行把我們騙去‘燕山璿璣穀’做甚?”蕭克英臉上一紅,秀眉微蹙,向秦文玉緩緩說道:“玉姊會不會以為我們趕到‘燕山璿璣穀’中,可能見不著柳延昭柳大哥,反而會見著什麽‘毒手金剛’沙家達呢?”秦文玉道:“可能,可能,太可能了……”說至此處,猛地一頓右足,柳眉倒剔,恨恨說道:“但沙天行,應該知道我秦文玉,冰心鐵麵,嫉惡如仇,若是趕去‘燕山’,見不著柳延昭柳兄,而見著什麽‘毒手金剛’沙家達時,我會把沙家的這條寶貝根苗,都替他連根拔掉!”蕭克英笑道:“那沙天行倚老賣老,連玉姊的上姓芳名,均未請教,他又怎知道你會是新近幾年才威鎮江湖,被稱為白道奇葩,黑道煞星的巾幗之雄?”秦文玉滿麵英鳳煞氣地,目閃神光,朗聲吟哦,道:“巾幗之雄,意氣猶龍,蛾眉如月,鐵劍如風,降魔衝道,勸善懷忠!……”蕭克英失笑道:“玉姊不必擺威風了,我們既猜出‘天台野叟’沙天行,可能是布下一個騙局,然則‘燕山’之行,到底去是不去?”’秦文玉苦笑道:“難處是在可能屬於騙局,也可能不是騙局,萬一柳兄真在‘燕山璿璣穀’,需人接應……”說至此處,目注蕭克英,目內神光微閃,揚眉問道:“蕭大妹,你對冀、魯之間的道路應比我熟,是否由此前往‘山海關’走趟‘燕山’,並不算特別繞路?”蕭克英看出秦文玉對於柳延昭,確極關懷,連明知不大靠得住的虛無飄渺線索,也不願放棄,而願辛苦一試,遂順著她的話兒,含笑說道:“繞是難免要繞一點路,但不太遠,在我們腳下,百兒八十的途程,算不得什麽事了!”秦文玉聞言道:“好,我們足下加快一點,就算白跑一趟,也會在‘山海關’口,遇上孟讚焦良,不至於落後太遠,彼此錯過。”蕭克英邊自蹄下加勁,健步如飛,邊自含笑道:“‘燕山’雖熟,‘璿璣穀’之名,卻甚陌生,不知是甚麽武林邪徒、江湖魑魅的盤據之所?”秦文玉搖頭道:“是誰的巢穴,不太清楚,我隻知道‘七煞’之中的‘地煞’,名叫‘璿璣狂士’公孫智,與‘璿璣穀’略相符合,兩者之間或許有點關係?”蕭克英笑道:“玉姊,我們到了‘璿璣穀’後,怎麽辦呢?是指名找人,尋覓柳大哥,或是不論青紅皂白,硬闖狂搜,闖它個天翻地覆?”


    秦文玉細一尋思以後,妙目中,電閃神光,軒眉答道:“指名尋人,多半無效,我們隻有硬闖,好在‘右三左一,六退七回’的驪珠已得,不怕闖不進所謂‘奇門’,且等到了穀中,再複見機行事。”


    蕭克英道:“小妹反正以玉姊的馬首是瞻,玉姊叫我打,我就打,玉姊要我闖,我就闖,且讓這些列名‘七煞’的著名凶邪,也好嚐嚐我們‘姹妙雙雄’,有沒有點‘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滋味?……”


    秦文玉忽然黛眉凝愁地,幽幽一歎,接口道:“刀山劍樹,虎穴龍潭,對我們這等鐵膽嬌娃,根本毫不構成威協!


    我唯一擔憂的是柳延昭兄,奇毒在腑……”


    蕭克英笑道:“玉姊不是密遣‘妙手空空’尉遲巧,設法去偷盜解藥了麽?”秦文玉仍是憂形於色地,秀眉深蹙,微歎說道:“話雖不錯,但無論是司馬玉人,或‘九爪鷹王’戚九淵,均非易與,尉遲巧尾隨伺機,至今毫無捷訊,我反而有點替那老偷兒,提心吊膽的呢!”


    蕭克英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快點去‘燕山’吧,包括尉遲老偷兒在內,我們已兵分三路去接應柳大哥,而柳大哥本人更足智多謀,藝參造化,隻消到了‘山海關’口,彼此相聚,總有一路人馬,會有相當收獲!”


    秦文玉道:“希望‘九爪鷹王’戚九淵,真在‘燕山璿璣穀’,隻要擒著這老賊,我不惜施展從來不忍運用的‘五陰絕脈手法’,也要逼得他獻出柳兄所需解藥來!”


    兩位絕代俠女,中途略為偏向,趕去“燕山”,卻恰好與她們所關心的柳延昭,互相錯過。因為,柳延昭與秦文玉、蕭克英,恰好走的是同一道路,隻不過落後了數十裏的光景,柳延昭重返“金剛寨”,知道秦文玉、蕭克英、陣讚、‘焦良等,為了關切自己,根本不練“醉酡四式”,分路趕赴遼東,他怎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地,隨後急趕。他所選擇的路線,恰好與秦文玉、蕭克英二女相同,由於柳延昭輕功絕世,足下如飛,原來最多再有半日,彼此便可在途中相會。偏偏秦、蕭二女,因巧遇“天台野叟”沙天行,被他騙得轉道“燕山”,致於柳延昭途中參差又生出不少故事!秦文玉與蕭克英的倩影如電掣雲飄,足下飛快,業已進入“燕山”。


    但“璿璣穀”的地名,卻連問了不少山民獵戶,均個個搖頭,無人知曉。蕭克英接連碰上了幾個釘子,氣得向秦文玉叫道:“玉姊,那‘璿璣穀’既設有奇門陣法,必處深山,我們何必向這些凡夫俗子,苦苦探詢,且馳向人跡難到之處,找一找看!”秦文玉無可奈何,隻得點頭讚同,與蕭克英選擇奇險極峭的峰穀崖壑等處,苦苦尋找……蕭克英登上一座高峰,目光一掃,突然手指峰下,向秦文玉叫道:“玉姊,你看那是什麽?”秦文玉順著蕭克英手指看去,隻見有七八名勁裝大漢,抬著兩乘軟轎,從一座地勢相當幽秘的夾穀中轉出。蕭克英道:“玉姊,那山穀地勢,已非常人可到,這群壯漢,又顯屬江湖漢子,大概和我們要找的地方,差不多!”


    秦文玉點頭道:“縱或不是‘璿璣穀’,也應該可以問出端倪,我們且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兩人便立即下峰尋穀,但因上下相距,足有百十來丈,山路又極不好走,等她們尋到適才在峰頭所望見之處,那群壯漢,早已抬著兩乘軟轎,走得無蹤無影!蕭克英“哎呀”一聲,向秦文玉皺著眉頭說道:“玉姊,天下事往往巧合萬端,會不會柳大哥便坐在那兩乘軟轎之中,被人抬得走了。”


    秦文玉螓首連搖,向蕭克英看了一眼,大笑說道:“柳,兄是何等人物,雖然身中奇毒,但還未到發作時期,他怎會輕輕易易地,受人擺布……”


    話方至此,忽然微一凝神傾耳,向蕭克英低聲道:“那穀中又有步履聲息傳出,我們且迎趕上去,看看是什麽人物?”蕭克英才一點頭,已有兩條人影,從穀口轉出。


    這二人,一個相當瀟灑,身著寶藍長衫,手搖灑金折扇,年約三十左右,貌相也還俊美,隻是有些油頭粉麵的浮滑之氣!


    另外一人,卻身量極為魁梧,幾乎比焦良矮不多少,但神情陰執,目露凶光,一望便知,絕非善類!


    那兩人突見秦、蕭二人,迎麵走來,不禁相顧一瑕,止住腳步。


    手持灑金折扇的藍衣人,首先堆起滿麵笑容,向秦文玉一揖說道:“兩位姑娘是遊山迷路?還是特來此找尋……”


    秦文玉不等對方話完,便柳眉激揚,接口說道:“我們是找一處名叫‘璿璣穀’的所在,兩位若是知曉便請指點路徑!”


    那魁悟漢子,向蕭克英緊盯幾眼,含笑答道:“兩位姑娘業已找到地頭了,這條山穀,便叫‘璿璣穀’,但穀主已然外出……”


    蕭克英搖頭道:“我們不要找甚穀主,請問有位身為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的‘九爪鷹王’戚九淵,是否現在穀內?”


    藍衣人笑道:“姑娘來得遲了一步了,戚老人家已與‘璿璣穀主’,一同出穀遠遊。”


    秦文玉聞言,微覺失望地,秀眉微蹙,又複問道:“還有一位新近名震武林,被稱為‘四海遊龍,乾坤聖手’的柳延昭呢,是否也來過此地?”


    藍衣人方身陰陰一顫,那魁梧大漢已冷然搖頭說道:“柳延昭小兒沒來,若是撞來此處,他就走不了了!”


    蕭克英聽得對方於稱呼中已稍露對柳延昭不善敵意,不禁詫然問道:“為什麽呢?你們和柳延昭結有什麽重大梁子?”魁梧漢子笑了一笑,手指藍衣人,揚眉答道:“一無新仇,二無舊恨,但柳延昭在外號方麵,卻與這位萬兄,大有衝突,若是狹路相逢,我們怎肯放過他去?”


    秦文玉聽得妙目之中,神光電閃,目注藍衣人問道:“這位朋友的外號怎麽稱謂?”


    藍衣人尚未及答,那魁梧漢子已狂笑接口說道:“萬兄的外號,與柳延昭大同小異,他叫‘脂粉遊龍眾香聖手’!”


    秦文玉從鼻中冷“哼”一聲,嘴角微撇,不屑說道:“好個大同小異,一個是武林奇俠,一個是無恥淫賊。


    這“無恥淫賊”四字,份量好重,罵得那油頭粉麵的藍衣人,怒“哼”一聲,不住連翻白眼!


    秦文玉不加理會,揚眉又道:“你不必瞪眼,你既然姓萬,我便猜得出你大概叫萬心奇,還有一個外號是‘五毒花蜂’,是麽?……”


    魁梧漢子聞言,向那藍衣人撫掌狂笑說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萬兄,至少你在脂粉堆中,眾香國裏的名頭著實太大……”


    那名叫萬心奇的藍衣人,瞟了秦文玉一眼,淫笑說道:“沙兄說得不錯,這位姑娘,著實是我的紅顏知己……”


    一句“沙兄”,聽得秦文玉心頭恍然,不理會萬心奇的輕佻神情,目光轉注魁梧漢子,冷然說道:“不單我認識他,大概我也猜得出,你是什麽東西變的?”


    魁梧大漢意似不信地,連連搖頭,狂笑說道:“不見得,不見得……”


    兩句“不見得”剛剛出口,秦文玉已哂然說道:“狼狽勾結,狐鼠一丘,你既然與極為下流的‘五毒花蜂’萬心奇交友,便不會是什麽上流人物,大概叫‘毒手金剛’沙家達吧?”


    魁梧漢子果是沙家達,見秦文玉竟一口叫出自己名號,不禁為之一怔?……


    萬心奇突然笑道:“沙兄啊,武林人物是不是應該名實相符?”


    沙家達一時間,未會過萬心奇如此問話之意,但仍頷首答道:“當然,當然,名實若是不符,豈不被人訕笑?”


    萬心奇譎異的笑道:“既然如此,則我們被這位姑娘罵了半天下流,是不是應該做些不太上流之事?……”


    沙家達看著蕭克英,目閃淫光,方一點頭,秦文玉已突把嚴冷神色,轉為緩和地,嫣然搖手笑道:“你們且慢下流,應該先弄清我們是被指引來此的,並怎樣知道你們會叫‘毒手金剛’沙家達呢?”沙家達道:“我早就對此事有點奇詫,因為‘璿璣穀’之名,向不對外,江湖中更是絕少有人知曉……”


    秦文玉笑道:“一點都不奇詫,我們遇見一位列名‘七煞’之一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他喜愛我這位蕭大妹,長得端莊高大,想替他兒子求婚……”


    話方至此,已使萬心奇和沙家達聽得麵麵相覷,一副難堪已極的尷尬神色!


    沙家達欲言又止的,似乎話難出口,萬心奇知他心意,代為問道:“蕭姑娘到底答允這樁婚事沒有?”


    秦文玉揚眉道:“婚姻是終身大事,我們在未曾見著‘毒手金剛’沙家達,究竟是個上流人物抑或下流胚子之前,怎會隨便答應,那‘天台野叟’沙天行便要我們姊妹前來‘璿璣穀’自行對相親,誰知才到此處,便被你們相當上流的……”


    沙家達萬想不到這位身高在六尺以上,麵貌又極端莊美好的高大姑娘,與自己之間,竟還有這麽一種微妙關係?


    遂趕緊抱拳恭身,脹紅著一張大臉,向蕭克英陪笑說道:“蕭姑娘,常言有道:‘不知者不怪罪’,請恕我沙家達……”


    話方至此,突然聞得萬心奇在身發後話叫道:“沙兄小心……”


    這時,沙家達正抱拳躬身,低下頭去,向蕭克英表示陪禮,雖然聽得萬心奇發話警告,但已來不及采取任何閃避動作!


    蕭克英右手電揮,起了“拍,拍”兩記脆響!


    這兩記脆生生的耳光,硬把長得真像座金剛似的沙家達,打得搶退出三四步!


    剛才,他那張大臉,是脹得通紅,如今卻簡直紅得發紫,成了豬肝色澤!


    除了紫,更有腫,還有奇痛……


    沙家達心中驚怒交進地,把嘴一張,吐掉了包含有兩顆大牙在內的滿口血水。


    所謂怒,自然是現於意料地,挨了這兩記耳光!


    所謂驚,則是沙家達想不到蕭克莢,竟有一巴掌打掉自己兩顆大牙的這強大掌力?……


    萬心奇看得也自大吃一驚,突然心中靈光一閃,目射蕭克英笑道:“這位姑娘姓蕭,又長得這等高大,莫非是‘伏牛山金剛寨’的‘姹妙金剛’蕭克英麽?”


    秦文玉哂然一笑,向蕭克英道:“蕭大妹,如今該我向你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卿’!”


    沙家達秉性凶橫,挨了兩記耳光,怒焰高張,厲聲說道:“區區一個‘姹妙金剛’,算是什麽東西?今天乖乖作我老婆便罷,否則,在我‘陰風毒手’,和萬兄的‘五毒消遙扇’下,叫你們連作鬼都不幹淨!”


    蕭克英一向是左手用隻“獨腳銅劍”,右手用柄“檀香追魂扇”,如今因長途跋涉,又須急趕,遂把又重又大的“獨腳銅劍”,未曾帶來,否則,聽了沙家達這等狂妄穢言,金剛脾氣一發,極可能一銅劍,便把他砸得頂上開花,屍橫就地!


    但沙家達“叫你們連作鬼都作不幹淨……”一語才發,那位比蕭克英更難纏的秦文玉,卻已出手!


    秦文玉的出手,沒有蕭克英那等劍拔弩張,卻比蕭克英來得狠辣!


    她因正站在一株鬆村之旁,遂一麵冷眼看著沙家達張牙舞爪,一麵隻把扶著鬆枝的右手放下,以白衣長袖,微微一拂!


    沙家達無禮之言尚未說畢,便突然怪叫一聲,雙手捂著小腹,疼得滿地亂滾!


    萬心奇的一身功力,比沙家達高出甚多,但因站在後方,遂未看見沙家達為何竟有如何動作?


    等到他大駕向前進,沙家達已強忍痛苦,自丹田小腹部位,拔出了兩根鬆針,向萬心奇皺眉說道:“萬兄請小……


    小心一些,這丫頭能……用鬆針打穴……”


    “鬆針打穴”四字,使萬心奇聽得心中一驚,轉過身來,目注秦文玉道:“姑娘尊姓?”


    秦文玉笑道:“我這個姓,在曆朝之中,可能最短,從南宋以後,便不受歡迎了!”


    萬心奇倒不是胸中全無點墨,一聽秦文玉這樣的說法,不禁微退半步,向她重一打量,揚眉問道:“姑娘姓秦,又具有如此風神,和能以‘鬆針打穴’的絕世功力,莫非竟是名滿江湖的‘巾幗之雄’秦文玉麽?”


    秦文玉道:“萬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號,也應該知道我‘鐵麵冰心’的一貫性格,沙家達竟敢在我麵前,過份下流,活該他沙門絕後……”


    萬心奇先是悚然一驚,但瞥了已從地上緩緩掙紮坐起的沙家達一眼,又似微覺不解地,向秦文玉問道:“秦姑娘用鬆針所打的,似乎並非死穴?……”


    秦文玉冷然道:“雖然並非死穴,但‘丹田’重創,生育已絕,‘天台野叟’沙天行隻有他這麽一個不成材的寶貝獨子,沙家香煙,豈非……”


    沙家達聽至此處,不禁慘哼一聲,向萬心奇叫道:“賤婢好狠,萬兄……你……你要替……替我……報仇……!”


    萬心奇雙目之中,凶芒電閃,點了點頭說道:“秦姑娘是威震八荒的一流高手,我能不能為沙兄報仇,尚自難說,但既遇如此名家,萬心奇自當領教領教!”


    秦文玉雙頰凝霜地,把嘴角微撇,冷然笑道:“萬朋友,你‘五毒花蜂’四字,頗著惡名,糟塌過不少清白女兒身,今日在這‘璿璣穀’外,狹路相逢,我也應該為那些屈死貞魂,向你要回公道……”


    萬心奇不等秦文玉再往下說,便一挑雙眉,獰笑連聲接道:“秦文玉,你說錯了,凡是死在我萬心奇手下的絕色女子,那一個也均仰承雨露,怎能稱作‘貞魂’呢?……”


    秦文玉妙目中神光凜射,從柳眉上騰起一片煞氣道:“萬心奇,就憑你這幾句話兒,少時你比沙家達所受更慘,我要你明白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神道天心,昭昭不爽!”


    萬心奇“刷”的一聲,打開手中那柄寒鐵為骨,風磨銅絲織麵的特長折扇,桀桀獰笑,叫道:“秦文玉,江湖中讚你‘巾幗之雄,意氣猶龍,峨眉如月,鐵劍如風……’今日既欲與我過招,怎的還不亮劍?”


    秦文玉哂道:“處置你這等下流賊子,大概不值得‘巾幗之雄’拔劍……”


    語音頓處,側顧蕭克英道:“蕭大妹,借你的檀香扇兒一用,但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這廝肮髒血漬,玷汙了你拂暑辟穢之物。”


    蕭克英心思甚細,知道秦文玉故意示傲,氣激對方,其實卻是打算以扇製扇,克製萬心奇那柄“五毒逍遙扇”中顯然暗藏的一些下流作用!她既明秦文玉之意,自然立即把自己那柄“檀香追魂扇”,含笑遞過。


    萬心奇見秦文玉竟用一柄檀香扇來對付自己,不禁有點氣得發抖地,高挑雙眉,厲聲喝道:“秦文玉,你知不知道我手中的是柄什麽扇兒?”


    秦文玉早就知道他這“五毒逍遙扇”的十七根扇骨之中,有十二根是寒鐵所籌,尖端鋒銳無比的,可以於風磨銅絲所織,扇麵微縮,突出傷人,專破各種橫練氣功,另外五根,卻屬中空,藏有牛毛毒針,追魂毒粉,甚至於下流媚藥等物。


    但此時卻故意把所知詳情,隱去一半,隻應聲說道:“我知道你這柄扇兒,是用寒鐵為骨,風磨銅絲為麵,並因名叫‘五毒逍遙扇’之故,可能在寒鐵扇骨之上,淬有劇毒!”


    萬心奇把手中“五毒逍遙扇”,向秦文玉扇了幾扇,獰笑說道:“秦文玉,你既知曉我‘五毒逍遙扇”的厲害,怎麽還敢如此狂妄地,僅以一柄檀香扇兒,作為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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