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芙庾不知道說什麽,看了葉宛卿一眼,直截了當地道:“小的時候沒人管我,我念書少,現在就想重新學一學。”


    端王福晉一雙眸子裏滿是笑意:“念書好啊,女子多念點書,同夫君也能多些話聊。”


    夫君?


    廖芙庾俏臉微紅:“我沒想這麽多。”


    端王福晉笑著拍拍她的手背:“多念點書,總沒錯的。”


    說完,端王福晉就走了。


    她繞過屏風,坐到楚驍岩邊上的書案旁:“我與世子抄經,你們不必伺候,都去殿外候著。”


    隨侍悄然退出去。


    接著,偏殿又恢複安靜。


    葉宛卿合上經書,拿出一張紙,垂眸寫字。


    等寫好字再抬頭時,廖芙庾已經趴在書案上,打起了呼。


    葉宛卿再次愣住。


    她合上經書,起身去拍了拍廖芙庾:“芙庾,醒醒。”


    廖芙庾睡得滿臉通紅,茫然睜眼,第一句話就是:“開飯了?”


    “是啊。”葉宛卿輕笑。


    廖芙庾還未清醒,頭重腳輕:“得快些走,晚了就搶不著梨花杏仁羹了。”


    出了偏殿,葉宛卿鬆開廖芙庾:“芙庾,我有件事要去做,你自己去齋堂吧。”


    廖芙庾終於清醒:“你下午還來嗎?”


    “明日再來。”葉宛卿應道。


    廖芙庾聽了,歡喜道:“下午都不來了,還吃什麽素齋?我要回去吃大肘子!”


    葉宛卿忍俊不禁:“那你去吧。”


    兩人在佛堂外分手。


    葉宛卿叫上櫻香,趁著無人,往紅楓山旁的青鬆山行去。


    青鬆蒼翠,遮天蔽日。


    路上,櫻香忍不住提醒:“郡主,此山人少,恐怕會有危險。”


    葉宛卿搖頭:“沒事。”


    兩人走走停停,半個時辰後,櫻香終於明白,郡主說的“沒事”是什麽意思了。


    隻見,一棵高大古鬆下,站著拎了個食盒、長身玉立的陸世子。


    看起來,陸世子已經等了好一會了。


    郡主怎麽知道他會來?


    櫻香心下微驚。


    陸繼廉聽見了腳步聲,轉身看過來,朗聲道:“葉小姐肯不肯賞個光,陪在下走幾步?”


    葉宛卿神色平靜:“行。”


    陸繼廉拎著食盒,緩步邁上石階。


    今日的公務大概是結束了,他難得地打扮清閑,墨發及腰,廣袖長袍,格外風光霽月。


    鋪著薄薄鬆針的古道蜿蜒而上,細碎的陽光透過鬆枝縫隙灑落在蒼翠青苔上。


    枝繁葉茂的古鬆上,鳥雀爭鳴,鬆鼠亂躥。


    陸繼廉踏著鬆針而上。


    路上,葉宛卿沉默是金。


    走了很長時間之後,陸繼廉才停在一處相對平緩的台階上,轉頭看向落下一段路的葉宛卿,問道:“郡主累不累?”


    葉宛卿抬頭看了他一眼,氣息有些許的不穩:“不累,陸世子請。”


    陸繼廉輕巧地笑了一下。


    他拎著食盒,繼續拾級而上。


    兩人走走停停,走了足足半個時辰。


    陸繼廉在半山腰的涼亭裏停下腳步,見石桌和石凳皆是幹淨的,他拿衣袖輕撫了石凳:“請。”


    等葉宛卿坐下,陸繼廉就把食盒擱在石桌上,從裏麵取出一個水袋,一壺茶,三碟精致小點心。


    隨後,他拿起水袋,問道:“郡主可要淨手?”


    前世在一起那麽久,葉宛卿一直都知道陸繼廉是個講究的人,所以,對他隨身攜水袋來洗手這事,倒是不意外。


    她點頭:“勞駕陸世子。”


    陸繼廉笑容溫潤,將水袋塞子揭開給她倒水洗手。


    洗完手,陸繼廉才在葉宛卿對麵的石凳上從容落座,拎起茶壺倒了杯水遞過來。


    葉宛卿看著茶水。


    見她不肯接,陸繼廉將茶放在她前麵:“在下聽說行宮齋堂的茶點味道不錯,就帶了些走。你也還沒有吃,賞臉嚐嚐吧。”


    葉宛卿神色複雜:“多謝。”


    上輩子,成親的頭兩年,陸繼廉下朝或辦完公務回家,也時不時會為她帶茶果點心。


    但,那些茶果點心,要麽是鳳陽帝賞給她的,要麽是替楚恭霄代拿的。


    兩世,他頭一次為她帶點心。


    她前世曾奢求過無數次的,今生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葉宛卿拿起一塊雪白的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當是為前世的自己嚐一嚐。


    軟糯細膩的桂花糕,帶著糯米的清香和桂花的馥鬱,甜度剛剛好。


    明明是甜的,咽下去卻無比酸澀。


    她喝了一整杯茶,才勉強將洶湧翻騰的酸澀感壓下去。


    陸繼廉為她續上茶水:“在下府上有個茶點師,做的桂花糕和糯米糕味道一絕。若有機會,在下帶給郡主嚐嚐。”


    葉宛卿差點噎住。


    如果她聽不出來陸繼廉話裏的意思,那可真就白活兩世了。


    盡管她和楚安瀾的親事已經敲定,他還不肯死心。


    大抵,他覺得她最終都會嫁給他的吧。


    自負的男人太可怕!


    葉宛卿抓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不勞煩陸世子了,我不喜歡糯米做的東西。”


    陸繼廉聞言,眉梢一挑,看著杯中漣漪輕晃的茶水,一本正經地問道:“郡主是不喜糯米茶點,還是不喜送糯米茶點的人?”


    葉宛卿的心,泛起驚濤駭浪。


    她怎麽會從陸繼廉的口中,聽到如此直截了當的問題?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


    望著陸繼廉白璧一般的容顏,葉宛卿的聲音比平日要冷上許多:“陸世子心中既已知曉,又何必問出來?”


    “郡主。”陸繼廉撥著茶杯:“在下心中有個疑團,不知能不能請郡主解答?”


    “你說。”葉宛卿的語氣仍然冷漠。


    陸繼廉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你是否對在下有什麽誤解?”


    誤解?


    葉宛卿正視著陸繼廉,字正腔圓道:“你多心了。”


    “哦?”陸繼廉瞬也不瞬地和她對視。


    葉宛卿低了低頭。


    陸繼廉繼續道:“說來唐突,在下自去年中秋宴上見了郡主一麵,便一直在等郡主及笄。在下想不明白,在下比起敦親王世子,到底差在哪裏?”


    簡單兩句話,是陸繼廉反複思慮了一個月的結果。


    說完,他微垂著眼眸。


    山風吹來,涼亭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葉宛卿才開口道:“陸世子是社稷之器,皎皎君子,不比任何人差。隻是,感情一事,講究一個你情我願、水到渠成。”


    陸繼廉聞言皺了皺眉頭,直盯著她道:“感情,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輕易便可散去。郡主飽讀詩書,應當明白此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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