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瀾露出一副肝膽俱裂的苦相,聲帶也跟著微抖起來:“原來,你同我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哄我喝藥嗎?”


    葉宛卿一愣。


    哄他喝藥是真,夢境也是真的。


    她端著藥碗,語氣溫和,卻無端地透出兩分威儀:“這藥越涼便會越苦,還是趁熱喝了吧。”


    楚安瀾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葉宛卿淡笑:“世子先喝藥,我給你帶了碗的牛乳羹,你應當會喜歡。”


    “隻有牛乳羹嗎?”楚安瀾問道。


    葉宛卿莞爾:“還帶了桂花糕、綠豆酥、蜜餞……”


    楚安瀾靠在床頭:“聽著就很甜。”


    “我嚐過,都很甜。”葉宛卿耐心道:“所以,世子先喝藥,喝了藥,我給你拿吃的。”


    楚安瀾把心一橫:“碗給我。”


    他坐起身,將藥碗接過去,仰起修長脖頸,咕咚咕咚將一碗藥全部喝下去。


    丟了碗,整張臉都扭曲了。


    下一瞬,一顆蜜餞溫柔地塞進他口中,唇齒間有甜絲絲的味道在化開。


    “甜麽?”葉宛卿彎眸問。


    楚安瀾道:“你嚐嚐就知道了。”


    聽他這樣說,葉宛卿伸手從碟子裏拿起一粒蜜餞放入口中。


    果然,很甜。


    楚安瀾欲言又止。


    他說的嚐,不是這樣的嚐法啊。


    罷了。


    他臉上還敷著創傷藥,而她今日敷了粉。


    臭烘烘的藥,可不能弄髒了她的桃花麵。


    楚安瀾按捺住心中的悸動,重新靠回床邊。


    他的視線,始終跟隨著葉宛卿。


    金都貴女,常年流行以白和瘦為美,大多貴女都喜歡將身段往單薄了養,跟紙片似的。


    葉宛卿也瘦,卻瘦得玲瓏窈窕、豐神綽約。


    舉手投足間,矜貴從容。


    葉宛卿取了糕點和牛乳羹,轉身,就見楚安瀾一直盯著自己看,眸光清澈又明亮。


    她端著牛乳羹過來:“在看什麽?”


    少年毫不掩飾,笑意燦然:“你真好看。”


    葉宛卿笑意清淺:“金都第一漂亮的敦親王府世子,也會覺得別人好看麽?”


    楚安瀾耳根泛紅:“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情人眼裏出那個誰……”


    “誰?”葉宛卿故意問。


    楚安瀾撓頭:“西施?”


    葉宛卿忍俊不禁:“世子平日裏,到底都在念什麽書?”


    “沒念書。”楚安瀾坦誠道:“念書有什麽意思?整日之乎者也,酸了吧唧的,無趣極了。”


    葉宛卿驚奇:“那,世子每日都在國子監做什麽?”


    “睡覺。”楚安瀾理直氣壯地看著她。


    葉宛卿哭笑不得。


    國子監的學子,年滿六歲之後方可入學。


    今年,楚安瀾十七歲。


    算下來,他已經在國子監裏睡了整整十一年!


    葉宛卿想起,在會仙山行宮時,楚安瀾背著荊條去聽雪閣找她道歉,結果,忘了“負荊請罪”該怎麽說。


    葉宛卿啞然失色:“世子……睡眠真好……”


    楚安瀾嘿嘿直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葉宛卿莞爾,將手邊的牛乳羹遞過去:“我們家的牛乳,是莊裏每日淩晨新鮮送去的。你嚐嚐,可合你胃口?”


    楚安瀾伸手來接。


    他落水之時,碎冰不僅劃破了臉、脖頸,連手上也割了許多細小的傷痕出來。


    光是看著,就很疼。


    待結痂時,一定又癢又疼,難受異常。


    葉宛卿眼睫微顫。


    楚安瀾心大,接過碗嚐了一口,唇角染了一圈白:“長公主府的牛乳羹,為何跟我在別處喝到的不一樣?”


    葉宛卿耐心回答:“聽廚子說,他在煮牛乳時,加了些糯米漿和脂膏一起熬煮,盛起鍋前又加了枸杞蜜。”


    楚安瀾將一整碗牛乳羹喝盡,心滿意足:“真不錯呀!”


    葉宛卿彎眸:“你若喜歡,明日我再安排人給你送。你有別的喜歡的甜點,也可告訴我。”


    楚安瀾愣住:“明日,你不來看我麽?”


    “嗯。”葉宛卿聲音輕柔:“你落了水,身體有不少傷,應當閉門靜養。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楚安瀾卻道:“我不想靜養,我喜歡熱鬧!你來看我吧,每日來陪我說說話也好!”


    葉宛卿輕輕搖頭:“過幾日吧。”


    議親之後,她與楚安瀾見麵的次數,已經太多了。


    聽說,禮部參他們兩人的折子,已經在皇上的禦書房裏堆積成一座小山。


    見鳳陽帝不予理會,那群禮官轉頭對準敦親王和葉鴻威,一頓筆誅口伐,痛斥兩人管教無方,縱容子女婚前私會。


    葉宛卿倒是無所謂,但,總該顧著點父輩們的顏麵。


    楚安瀾泄氣:“那……好吧。”


    見他如此模樣,葉宛卿心軟:“你一個人無聊,晚些時候,我讓人把小狐狸給你送來。這陣子,父親親自管教它,它可乖了。還有,我讓人給你搜羅點有趣的話本,你如果閑得無聊,還可看看話本,下次我來時講給我聽。”


    楚安瀾幹咳了一聲:“小狐狸可以帶給我,話本就不必了,我的書房都擺不下了。”


    葉宛卿恍然,忍俊不禁:“話本上的字,世子認不全,是麽?”


    楚安瀾腦門一涼,理不直氣也壯:“認字少怎麽了?不喜歡念書怎麽了?雖然我念的書少,但我過得比別人自在。大家都隻活幾十年,我卻比別人多賺得十幾年的時間睡覺做美夢,我多厲害啊?”


    葉宛卿真是哭笑不得。


    天底下,怎麽有人會這樣算賬的?


    葉宛卿陪楚安瀾坐了許久。


    期間,一直沒人來打擾。


    見天色不早,葉宛卿起身:“世子好好聽太醫的話,按時喝藥,好好休養,我該回去了。”


    楚安瀾抿唇:“改日記得來看我。”


    “一言為定。”葉宛卿淺笑。


    她將桌案上的東西都擺好,又將食盒收起來,蔥白般的細長手指,在楚安瀾眼前晃動。


    楚安瀾喉頭一緊,喚了她一聲:“卿兒……”


    “嗯?”葉宛卿回眸:“怎麽了?”


    楚安瀾眸光灼灼:“未來好幾日,你都不能來看我呢。”


    葉宛卿秀眉輕輕上揚:“世子莫不是忘了,八日後,便是你我的文定禮。”


    楚安瀾有些擔憂道:“我的臉都毀成這樣了,還要親自去文定禮敬酒?我會被人笑死吧?”


    葉宛卿莞爾:“我等你。”


    離開後,葉宛卿徑直去敦親王福晉的漱玉院。


    屋中炭火旺盛,楚嫣容與廖芙庾正陪著敦親王福晉說話。


    還在門外,就已聽見裏頭傳來陣陣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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