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繼廉含笑望著他,隻是,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在下竊認為,與世子並無私仇。”


    楚安瀾從床上翻起身,正兒八經地給陸繼廉倒了杯熱水:“來,陸夫子,喝杯熱水暖暖身子。”


    陸繼廉薄唇微動:“不必,在下該走了。”


    “要的要的!”楚安瀾將水杯塞入陸繼廉手中:“我前幾日剛辦了文定禮,去給陸世子取喜糖來,沾沾喜氣。”


    陸繼廉眉頭皺得簡直能夾死一隻蒼蠅。


    楚安瀾光著腳轉身,從桌案上拿起一個大紅色的喜袋,熱情地塞入陸繼廉懷裏:“不客氣!”


    最終,陸繼廉滿臉陰鬱地拎著喜袋,離開敦親王府,上了自己的馬車。


    車簾放下,他便將喜袋狠狠丟在一旁。


    楚安瀾的那點小心思,他都不用猜。


    故意拿文定禮說事,塞喜糖給他,不過是想刺激他,讓他拒絕來敦親王府講課。


    著實可笑!


    馬車行駛前,陸繼廉敲了敲車壁,對著隨侍吩咐:“進去告訴敦親王世子,三日後我再來。三日內,他必須將《禮記》看完。”


    原本,楚安瀾還開開心心等著陸繼廉請辭,結果,卻等來下人傳話。


    楚安瀾當然不能忍。


    轉頭,他就鬧著讓敦親王去求鳳陽帝,說他落水後落下病根,一看到書就頭疼得很。


    敦親王哪敢悖逆聖意?


    於是,第二天卯時起,遊龍苑裏便響起了洪亮的念書聲,直到亥時才歇。


    十個人輪流著念,一刻也不歇。


    楚安瀾睡覺時在聽書,吃飯時在聽書,就連如廁時,耳旁都是下人在念《禮記》。


    一連兩日,皆是如此。


    真是瘋了!


    楚安瀾忍無可忍,借口找葉辰曦玩,躲到長公主府去。


    馬車上,楚安瀾歪坐著小憩,衣衫淩亂。


    近侍抱著《禮記》,一字一句念道:“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


    楚安瀾聽得咬牙切齒。


    一到長公主府,他打完招呼就直奔驚鴻苑:“宛卿……”


    葉宛卿和廖芙庾正在研究敷臉的麵膏,門口光線一黯,楚安瀾就進來了。


    見到他,葉宛卿有些意外:“世子?”


    她低頭跟廖芙庾叮囑了幾句,轉身在架子上的清水裏淨了手,走出屏風:“今日天寒,世子怎麽出門了?”


    “借你這裏躲躲。”楚安瀾坐在椅子上:“這兩日,我都快被他們給逼瘋了。”


    葉宛卿彎唇:“是念書的事麽?”


    楚安瀾用力點頭。


    葉宛卿遞了杯溫熱的紅棗茶給他:“太子安排陸世子給你當夫子的事,我聽說了。”


    “你也覺得,我不需要陸繼廉當夫子的,對吧?”楚安瀾仿佛找到了知音。


    葉宛卿點頭。


    讓陸繼廉給楚安瀾授課,確實不妥。


    但,她又猜不透太子的心思。


    楚安瀾喝了口茶:“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是這樣說的吧?我就算當睜眼瞎,也不會讓他占我一絲便宜!”


    葉宛卿望向楚安瀾:“你不願意跟著陸世子念書,是因為這?”


    “豈止!”楚安瀾湊近了她些:“我還懷疑,他借著為我授課的機會,居心不良。畢竟他先前挑釁過我,說要和我公平競爭,想娶你呢。”


    葉宛卿眸光微閃。


    她私心覺得,自己與楚安瀾都該與陸繼廉少有接觸為好。


    如果此生陌路,那就更好不過了。


    然而,從她重生之日起,不僅她自己,就連楚安瀾也接二連三和陸繼廉牽扯在一處。


    如果再讓陸繼廉給楚安瀾當了夫子,那就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葉宛卿想了想,道:“你去找太子殿下,就說,你不願陸世子因你而耽擱了明年春闈的備考。你再告訴太子,我二哥也在府中備考,你會來長公主府和二哥一起學習。而我,會親自督促你的課業。”


    聽見這話,楚安瀾眼睛都亮了:“宛卿,你願意教我念書?”


    葉宛卿不答反問:“世子願意跟我學嗎?”


    楚安瀾雖不喜念書,不過,如果可以經常見著葉宛卿,還能同她說話,他是一百個願意的!


    他用力點頭:“我願意!”


    葉宛卿眸光柔和:“我不求世子做個滿腹學識的學士,所以,世子不必有太大壓力。這次學習,世子就當是為了看話本,想多認得些字。如此想,是不是就沒那麽抗拒了?”


    楚安瀾聞言,豁然開朗:“你說得對!”


    如果叫他為了考取功名而學習,簡直和要了他命一樣難受。


    但,換個思路,如果念書能多識得幾個字,能在看話本時更順暢些,他就挺樂意的了。


    楚安瀾沒有再逗留,當即就進宮找太子去了。


    等他走了,廖芙庾才出了屏風,滿眼羨慕道:“每次見敦親王世子這般聽你的話,我都想同你取經。”


    葉宛卿含笑:“端王世子不好麽?”


    廖芙庾不由得歎氣:“他哪裏都挺好,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對我格外冷淡……”


    葉宛卿沉默。


    和楚安瀾相比,楚驍岩的確對廖芙庾很淡漠。


    聽廖芙庾講,雖然皇上已經給兩人賜婚了,但楚驍岩待她依舊客氣得像陌生人。


    前輩子,好像也是如此?


    望著麵含愁容的少女,葉宛卿安慰道:“端王世子許是與你不太熟,才顯得冷淡了些。等你們成親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廖芙庾眼裏燃起希望:“等他與我相熟了,也會像敦親王世子待你一樣待我好麽?他會喜歡我,像我喜歡他一樣多麽?”


    葉宛卿被問住。


    其實,她也不確定。


    上輩子,她與楚驍岩,頂多見過幾次麵、點過幾次頭。


    楚驍岩與廖芙庾之間的愛恨糾葛,她渾然不曉。


    而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隻希望,端王能放棄造反的心思,楚驍岩能夠善待廖芙庾。


    望著滿含期待的廖芙庾,葉宛卿隻好說道:“你這麽好,端王世子如果不喜歡你,多半是眼神不好使。”


    聽見這話,廖芙庾如撥雲見日:“你說得對,他若不喜歡我,那定是他眼神不好使!等我與他成親了,親自走到他麵前,讓他好好看我!遲早,他會對我喜歡得無法自拔的!”


    葉宛卿失笑:“你這樣容易哄好,將來容易吃虧的。”


    “誰叫我喜歡他呢?”廖芙庾捧起臉笑了。


    楚安瀾果然入宮見了太子楚恭霄。


    聽了他的話,楚恭霄思索片刻,道:“安瀾,父皇很關心你,也很重視你明年的春闈。就連舉薦你參考的官員,都已安排好。


    孤請繼廉輔導你課業,用的是孤自己的人情,你若拒絕,孤和繼廉都很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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