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手指在刀刃上利落地劃了一下,殷紅的血大滴地滴入清水中。


    滴完,他抓了把淩亂的頭發,忐忑又期待地看著瞿捷。


    瞿捷眸光陰冷,眼底失望厭惡至極。


    當年,就不該留他!


    留下來,也不過是個廢物!


    瞿捷陰沉沉地看了淩晗一眼,走至桌子邊,皺著眉頭,在刀口上劃了一道口子,將血滴入水裏。


    公堂內外,一片安靜。


    過了片刻,沈大夫往碗裏看了一眼:“血並未相融。”


    “我瞧瞧。”楚安瀾湊過去看:“還真是,這血滴居然都散開了。”


    瞿捷鬆了口氣,雙腿發軟:“本官早就說了,本官與這淩晗並無血緣關係!”


    “怎麽會?”淩晗滿臉的不可置信,撲騰著上前:“怎麽會不相融?我不信!”


    瞿捷硬下心腸:“來人,將犯人淩晗收押!”


    幾個衙役圍上去,將淩晗的嘴捂住,又要將他的手腳綁住帶走。


    事情,到這裏便可到一段落。


    隻需讓淩晗簽字畫押認罪,押入牢獄看管起來,等待秋後問斬。


    可,當真要結束麽?


    讓一個德行有虧的人擔任一方父母官,百姓遇事時,他當真做得到公平公正麽?


    顯然不能。


    他為了親生兒子,連親外甥的死都想糊弄過去!


    這種人,又如何能公平公正地對待受他管轄的百姓?


    楚安瀾站出來攔住衙役:“你們現在還不能將他帶走!”


    他轉頭看向瞿捷:“瞿大人,滴血驗親這種事,隻驗一遍怎麽成?審犯人都得審好幾輪呢。”


    “敦親王世子!”瞿捷忍無可忍,額頭青筋鼓起。


    楚安瀾笑眯眯:“本世子在呢。”


    瞿捷氣到胸口劇烈起伏,仿佛隨時都能暈過去:“您究竟還想做什麽?不妨一次性說清楚!”


    楚安瀾笑:“很簡單,我要驗這碗水。”


    瞿捷兩眼發黑。


    楚安瀾道:“這碗清水,是瞿大人的侍從打來的,誰知道你的人會不會在裏麵加東西?”


    “怎麽可能?!”瞿捷忍著怒氣。


    “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楚安瀾轉頭問公堂外的百姓:“此處有一母同胞所出的兄弟在麽?父子什麽的也行,可否借滴血一用?回頭,本世子必有重謝。”


    “我可以!”一個壯漢站出來:“為了證明瞿縣令的清白,我願與我兒子驗這碗水!瞿大人,別怕!”


    他大手一拉,把一個小胖墩拉出來。


    父子倆,一大一小,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見有人願站出來割手獻血,圍觀的百姓皆竊竊私語。


    有與那壯漢相熟的,笑著打趣他:“屠夫趙,你可要想清楚了啊,萬一,待會兒驗出來,你兒子不是你兒子呢?”


    “放你爺的狗屁!”被稱為屠夫趙的壯漢啐了一口:“老子親自接生的、親自養大的崽子,能不是我兒子?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家二胖與我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說著,寬大肥厚的雙手用力搖了搖他兒子。


    兒子都快被他搖哭了。


    楚安瀾從懷裏掏出一塊糖,遞給屠夫趙的兒子:“哥哥請你吃糖,你隻需要擠一滴血就好了。”


    屠夫趙用力揉兒子頭發:“男子漢大丈夫,有啥好哭的?快謝謝貴人的糖。”


    衙役遞上短刀。


    薄如蟬翼的刀刃,發出一道森寒的光。


    二胖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衝屠夫趙哭:“爹,我不要割手,也不要滴血,我害怕……”


    “怕什麽?”屠夫趙粗聲粗氣道:“你連豬都敢殺,還不敢割條口子麽?”


    二胖哭:“可是,殺豬,疼的是豬不是我啊!”


    見孩子一直哭,圍觀的人不禁笑起來。


    葉宛卿見狀,站起身來:“兄長,我們來驗吧。我們一母同胞,也能驗出來。”


    “不行!”楚安瀾第一個不答應:“你身體嬌貴的,哪裏能讓你割手放血?”


    瞿捷聞言,難得與楚安瀾達成一致意見:“郡主金尊玉貴,萬不可傷了貴體。”


    屠夫趙和兒子來驗血,若真驗出問題,尚且還能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可,長公主的子女,他就沒辦法了。


    “就是!”屠夫趙附和:“這麽多爺們兒在,哪兒能讓一個女子來割手?我和我兒子皮糙肉厚,我們來!”


    葉宛卿重新坐回去。


    屠夫趙不再磨蹭,抓起兒子的手往前走:“把刀給我。”說著就要在指尖劃拉一刀。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搶在他之前,將茶杯裏的水又勻出去一半。


    楚安瀾將茶盞端在手裏:“好了,來吧。”


    見他一再出來“搗亂”,瞿捷和圍觀的百姓都見怪不怪了。


    瞿捷沉著一張臉,坐等楚安瀾耍花招。


    隻見,屠夫趙麵不改色,在手指頭割了一刀後,將鮮紅的血滴滴入清水中,接著,又給他兒子食指劃了一刀。


    兩滴血,沉入清水中。


    楚安瀾、沈大夫和屠夫趙父子和兩個衙役離得最近。


    六雙眼睛死死盯著茶盞,生怕看錯了一絲一毫。


    片刻後,屠夫趙瞪得眼大如牛:“怎麽會這樣!”


    他看了看清水裏散開的血,又看了看和自己一樣瞪大雙眼的兒子,張了張嘴,如鯁在喉。


    楚安瀾嘖了一聲:“有意思。”


    沈大夫看了一眼瞿捷的方向,將茶盞從楚安瀾手中接過,分別展示給公堂內外的人看:“屠夫趙與二胖的血,也未相融。”


    圍觀百姓發出和屠夫趙一樣的驚呼:“怎麽會這樣?”


    被按在地上的淩晗拚死掙紮:“嗚!嗚嗚……”


    “啪!”


    驚堂木的聲音,響徹公堂。


    瞿捷揚聲道:“本官清白之身,經得起驗證。鬧劇就此終止,本官還需審訊犯人。”


    衙役持著佩刀站出來,嗬斥道:“都噤聲!”


    瞿捷坐回審案桌前,讓人給淩晗上了枷項:“淩晗,將你如何殺害淩宣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淩晗紅腫著雙眼看他,那聲“爹”終究是沒再叫出口。


    這時,門口突然擠進一人:“讓開!都給我讓開!”


    眾人紛紛回頭。


    隻見,一個穿著鮮亮藍色錦袍的中年男人擠開人群,邁入公堂:“瞿大人,你當真清白麽?”


    瞿捷麵色劇變:“姐夫?”


    淩曾煌望了望地上的淩晗,又看向審案桌前的瞿捷:“這聲‘姐夫’,我擔不擔得起,還得另說。瞿大人,你敢重新驗血麽?”


    望著極力隱忍憤怒之色的淩曾煌,瞿捷忍了忍:“誰都可以質疑我、冤枉我,但你怎麽也……”


    “我怎麽了?”淩曾煌望著他:“你驗還是不驗?”


    瞿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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