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宛卿回神,緩聲道:“晚輩的確是才貌品性一般,也自知與陸世子不相配。但晚輩認為,這不是身為長輩的您該蔑視、辱沒我的理由。”


    “你待如何?”定遠侯冷冷瞧著她。


    葉宛卿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道:“請侯爺向晚輩道歉。”


    道歉?


    一個小輩,尤其是一個才及笄的女子,竟敢叫他這做長輩的道歉?


    定遠侯緊抓著拐杖:“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葉宛卿從定遠侯的眼底,看到了不敢置信與壓抑的怒火和戾氣。


    可,她絲毫不畏懼。


    定遠侯咬著後槽牙,渾濁的眸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好半晌,他才用嘶啞且帶著怒意的聲音開口:“你這般出言無狀的女子,當真是配不上繼廉!繼廉再喜歡你又如何?本侯爺活著一日,你便永遠都別想入我陸家的門!”


    說完,他用力敲著拐杖:“來人,送客!”


    候在遠處廊下的侍從聞言,撐著傘匆匆走過來:“侯爺……”


    定遠侯怒斥:“送郡主回去!”


    “不必勞煩了。”葉宛卿整理了裙擺,神色淡然地站起身來:“知曉侯爺急著光耀陸家門楣,晚輩本想送您個機會。如今來看,侯爺和陸家似是不需要。如此,晚輩先行告退。”


    說著,她欠身行了一禮,再未看定遠侯一眼,抬腳出了亭子。


    定遠侯近乎咬牙切齒的蒼老聲音,從身後傳來:“什麽機會?你知曉些什麽?”


    葉宛卿假裝沒聽見,走入櫻香撐起的傘下。


    定遠侯望著夜幕裏遠去的素色背影,氣得頭暈眼花,肺腑中似是堵了一口氣。


    侍從見狀,立刻上前輕拍他後背:“侯爺,息怒。”


    定遠侯緊握著拐杖:“派人去查,本侯爺要知道,這個郡主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麽藥!”


    侍從應了一聲,轉頭要走。


    定遠侯又看了眼漸大的雨點:“再派個人去瞧瞧長公子,問問他是否知道錯了。若是知道錯了,讓他來見我。”


    侍從應道:“是!”


    一個小廝拿了兩把油紙傘,匆匆往茶室那邊的院子去。


    ……


    葉宛卿出院子時,葉鴻威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先是照例打量了女兒一番,問:“定遠侯可有為難你?”


    葉宛卿本想搖頭,可轉念一想,輕點了一下頭。


    葉鴻威瞬間冷下臉來:“他是如何為難你的?告訴為父,為父這就為你討公道。”


    “父親。”葉宛卿叫住他:“不是多大的事,定遠侯覺得,女兒配不上陸世子。女兒出言頂撞了他兩句,惹他生氣了。”


    “竟有這等事?”葉鴻威臉色更沉了:“陸家的人,著實是可笑!當初派人上門求親的,是他家。如今得不到便詆毀的,還是他家!


    定遠侯當真是年老昏聵了,他真以為他孫子是什麽濟世之才,就誰也瞧不上了不成?為父先送你回房間休息,再去見一見還在院中跪著的陸繼廉。”


    葉宛卿眸光微動:“父親,其實,這件事也不甚要緊,出了這扇門便可隨風散了。”


    “怎會不要緊?”葉鴻威沉聲:“你是待嫁之身,陸繼廉卻因為自己私欲,先是當著眾人的麵將你帶走,又是為你而跪在雨中一整日。事情傳出去,旁人該如何看你?


    從前,我當他是光風霽月的端方君子,今日這等行徑,如何稱得上君子所為?”


    說著,他叫了護衛過來:“送郡主回房休息。”


    護衛上前:“郡主,請。”


    侍女與護衛撐著傘、拎著燈,將葉宛卿送回院落。


    ……


    燈火朦朧,夜雨淅瀝。


    葉鴻威撐傘穿過重重走廊,來到茶室外的石徑時,定遠侯府的人正好在。


    雨幕裏,陸繼廉一如白日,跪姿挺直。


    淋了一整日的雨,他整個人蒼白而又憔悴,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越發襯得他身形清瘦。


    小廝舉著傘,不停勸說:“長公子,您已經在雨裏跪了一整日了,不能再跪了!您若再跪下去,身子會受不住的!不到十日,您就要參加殿試了,若是此刻病倒了,您的殿試可怎麽辦呀?”


    陸繼廉蒼白的唇動了動:“父親也同你一樣,關心的隻是幾日後的殿試麽?”


    小廝回道:“侯爺自然是心疼您,也擔心殿試的。畢竟您是陸家的少主,未來的家主,又是今年會試的會元。長公子,您快起來吧,您真的不能繼續跪了。”


    說著,小廝扶上陸繼廉的手臂,想將人扶起來。


    卻不料,陸繼廉抬手,用蒼白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小廝的手掰開:“不必扶我。”


    小廝急得快哭了:“長公子,山間的雨寒氣這麽重,您又淋上一整日,可怎麽吃得消啊?為了個葉姑娘,您至於麽?等您考上狀元,正式入朝為官,再成為陸家家主,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啊?”


    家主?


    狀元?


    每一個詞,都像根刺,一遍又一遍用力紮入陸繼廉心裏。


    除了這些身份,他就不能是他自己麽?


    他的身體終於動了動:“我的事,也是你個下人該管的麽?掌嘴。”


    小廝紅了眼,抬手朝自己右臉扇了一耳光:“奴才不該多嘴,可奴才心疼長公子。”


    陸繼廉啞聲:“再掌嘴。”


    小廝舉著冰涼的手,對著自己的左右臉不停扇耳光。


    片刻後,陸繼廉才開口:“夠了。”


    小廝哽咽:“長公子……”


    陸繼廉抬頭望著雨幕,用嘶啞的聲音道:“我不認為,我對父親說的那些話有錯。將我的話,盡數轉告給父親。”


    小廝抹了把火辣辣的臉:“是……”


    院子裏,又隻剩陸繼廉一人。


    雨下了一整日,青石板被寒意浸透,涼得刺骨。


    陸繼廉的膝蓋和身體,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知覺了,跪久了,似乎反而適應了。


    他正要閉眼,一抹暗影當頭籠下。


    他睜開微紅的眸子:“駙馬?”


    葉鴻威披著墨色鬥篷,舉著油紙傘,袍擺早已被青石徑兩旁草木上打濕。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陸繼廉:“陸世子這又是何必?”


    陸繼廉轉了轉被凍得冰涼的眸子,低啞嗓子恢複了一絲清潤:“繼廉不才,始終以為,隻有我才能與郡主相配。從前,是我過於自負,不知主動求娶。如今,我後悔了。”


    葉鴻威冷淡地瞧著他:“世上沒有後悔藥,卿兒即將嫁與楚安瀾為妻,陸世子也該另尋貴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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