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琛也難得露出苦笑:“在下學醫之後,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將病人越治越嚴重的情況。


    在下……深感挫折與無奈。”


    葉宛卿也開口:“顧大夫,這不是你的錯,不必把緣由歸結到自己身上。


    馨柔的情況,我們心裏都清楚。


    你先好好休息,靜待驚塵的消息。”


    顧琛應了一聲:“也好。”


    怕顧琛一個人待著多想,葉宛卿便邀他一起喝茶。


    三人一起來到涼亭。


    葉宛卿道:“先前聽侍從說起,負責采買的侍從在城中遇見有人賣甜石榴了,便買了一筐。


    我叫人買了許多,一起嚐嚐鮮吧。”


    櫻香帶侍女備上茶水點心,又將甜石榴及別的果子一起洗淨擺上。


    楚安瀾抓起一個又大又鮮豔的石榴,問:“卿兒,石榴可以釀酒麽?


    聽說過青梅酒、桃子酒、葡萄酒,卻還未聽說過石榴酒呢。”


    “石榴可以釀酒的。”葉宛卿淺笑:“不止石榴,杏子、梨、荔枝、楊梅……都是可以釀酒的。


    隻是,像荔枝和石榴,於許多百姓而言,又貴又不是必需品,買來嚐鮮都是奢侈,更別提拿來釀酒了。


    買的人少,種的人也就更少了,價格也更高了。”


    “那多半買不著現成的石榴酒,還想嚐嚐的……”楚安瀾小聲嘀咕。


    一旁,顧琛提醒:“世子腳傷未愈,不宜飲酒。”


    “知道了……”


    楚安瀾拉長聲音,將手中又大又漂亮的石榴丟給顧琛:“顧大夫這陣子辛苦了,這個石榴最大最好看,就給你吃罷。”


    顧琛雙手接過:“多謝世子。”


    楚安瀾笑吟吟重新拿起一個石榴,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遞給葉宛卿:“卿兒,嚐嚐。”


    葉宛卿含笑接過。


    新鮮采摘的石榴,石榴籽粒粒飽滿,剔透紅亮,宛若上好的紅瑪瑙。


    葉宛卿嚐了一顆:“很甜。”


    楚安瀾道:“外麵賣的,的確是比咱們院中牆角邊長的漂亮多了。


    而且,嚐著一點都不酸。


    先前吃過許多石榴,都又小又酸,酸掉牙了,價格還不便宜。”


    顧琛安靜地開口:“酸的,可以釀酒。”


    他問侍女要了小刀,將石榴皮劃了幾刀,再小心將皮扒開,又拿碟子和銀匙將石榴粒撥出來……


    整個過程,不疾不徐。


    楚安瀾看了眼顧琛白淨的手指,再看了眼自己沾滿石榴汁水的手,頓時樂了:“卿兒你瞧,和顧琛一比,我反倒像個粗魯的莽夫了。”


    葉宛卿好笑:“那我呢?”


    說著,她將手指舉起來。


    她的手指尖,也沾滿了紅色汁水。


    顧琛聞言,也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下隻是手上閑不住,想找點事做……


    世子不是想嚐石榴酒麽?不如一起剝石榴,試著釀一釀?”


    “好啊!”楚安瀾立刻來了勁:“家裏的石榴夠麽?肯定不夠!


    我這就叫人重新去買,酸的甜的都買些,多釀點酒,萬一好喝呢……”


    於是,葉宛卿又讓櫻香安排人出門買石榴。


    驚塵回來時,院中已經擺了好幾筐石榴。


    楚安瀾正盯著侍從們,挨個兒檢查指甲幹淨否,又督促他們洗了好幾遍手,這才分到一旁剝石榴。


    驚塵手中拎著一物,走到葉宛卿近旁,行了個禮,湊近低語:“郡主,屬下有事要稟報,三言兩語恐怕說不清。”


    說不清?


    看來,事情有些嚴重……


    葉宛卿起身:“世子,顧大夫,借一步說話。”


    三人淨了手,和驚塵一起進前廳。


    進門後,驚塵先是將門反手關上,接著,從帶回的包裹中取出一黑一黃兩個陶罐。


    他將陶罐擺成一排:“黃色陶罐,裝的是顧大夫開的藥方煎剩的藥渣。


    黑色的陶罐,裝的是淩夫人自己備的熬湯的殘渣。”


    湯渣?


    楚安瀾訝異:“你把人家熬湯剩下的殘渣帶回來做什麽?”


    不等驚塵回答,顧琛先開了口:“這個湯的殘渣,有問題。”


    顧琛取了兩個幹淨的空茶盞,將風川帶回的殘渣倒入空茶盞中,拿銀匙將殘渣撥開。


    之後,他分別檢查了兩份殘渣。


    葉宛卿沉下氣,靜靜看他檢查。


    楚安瀾則是個坐不住的,也拿起一個銀匙扒拉顧琛撥過的藥渣。


    他拿起一塊片狀的藥:“這個我知道,人參片。”


    顧琛看了一眼:“的確是人參。”


    楚安瀾道:“多好的學習機會啊,可惜了,辰曦今日不在。”


    顧琛道:“世子不妨看看,可有發現?”


    發現?


    發現什麽?


    楚安瀾繼續扒拉藥渣。


    葉宛卿坐在一旁,微探身往這邊看,鼻翼動了動,溫和提醒:“世子嗅一嗅藥渣試試。”


    顧琛也看向楚安瀾。


    楚安瀾照做,隻是,嗅的卻是顧琛開的那副藥:“我聞著,就是正常的藥渣味道。”


    顧琛將那份所謂的“湯”的殘渣,推到楚安瀾麵前:“世子聞聞這個。”


    楚安瀾湊上去。


    這一嗅,他驚訝道:“是酒味麽?我先前就聞著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酒味,還以為是聞錯了。”


    “是白酒味。”顧琛在指尖捏碎藥渣,放在鼻尖嗅了嗅:“白酒、薤白、瓜蔞……


    郡主聽著,也覺得耳熟吧?


    這副藥方流傳了數百年,民間大夫常用來給心疾患者治療。


    先前,臨安的大夫也給淩夫人開過這個方子,隻是後來停用了。


    在下近日給淩夫人開的方子中,也沒有這幾味藥。”


    楚安瀾擰眉:“所以,馨柔除了在吃顧琛開的藥方,還吃了別的方子?”


    葉宛卿輕吐了口濁氣:“我不知該如何開解一個心如死灰之人。


    能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


    不能做的,如今也做了……


    顧琛手指收緊又鬆開,還是有些不甘:“在下去找淩夫人聊一聊吧。”


    葉宛卿想說點什麽,但終究什麽都沒說:“盡力便好,不必強求。”


    “在下明白。”


    顧琛收拾一番,帶上近侍出門。


    等他走後,楚安瀾將雙手枕在腦後,身體向後仰:“哎……”


    葉宛卿輕聲:“午膳時,馨柔同我說了幾句話……”


    她把呂馨柔在席間同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楚安瀾聽完,坐直了身體:“她應當是太難受了,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吧?


    今日,我瞧見她時,也是嚇了一跳。


    我還以為,是不是小鳳年鬧騰了,她昨夜沒休息好……”


    葉宛卿心情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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