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書生”姬天缺想不出江湖之中,何來這種人物,自鼻內“哼”了一聲說道:“‘奪魂旗’所在之地,便是森羅鬼域!‘西道、東僧、南筆、北劍’等‘乾坤四絕’,以及無數武林高手,已被我略施小計,在這‘萬梅穀天香坳’內,齊化劫灰!你妄闖此間,豈非找死?”


    形似無常惡鬼之人,聞言微怔,但旋即把手中拘魂令牌,晃了一晃,怪聲笑道:“‘西道東僧南筆北劍’等‘乾坤四絕’,威名蓋世,何等功力?怎會死在你這假‘奪魂旗’的奸謀毒計之下!”


    “九毒書生”姬天缺愕然問道:“朋友報個字號,憑什麽你說我是假‘奪魂旗’?”


    形似無常惡鬼之人,不答姬天缺所問,冷冷說道:“我不僅知道你是假‘奪魂旗’,並知道你是‘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


    姬天缺素以詭譎莫測自詡,但如今卻被這位能夠一口道破自己來曆,形如鬼怪之人,弄得有點莫名其妙!黑衣長瘦怪人手中的拘魂令牌,又是一晃,指向北麵笑道:“你何必驚疑,那不是飄忽無蹤,化身千億的真‘奪魂旗’,出現了麽?”


    “九毒書生”姬天缺隨這黑衣長瘦怪人的手指看去,果見北麵距約十來丈的一座峰頭以上,出現了一位瞼帶人皮麵具,身穿黑色長衣,手中握著一麵骷髏白骨紅旗之人,正對著自己獰視,並發聲“嘿嘿”陰笑!


    姬天缺雖在九華幽穀,親自開墳,見過墳內屍骨,但因天香峭壁以上,突然發現那杆上繡紅粉骷髏、王侯白骨的“風磨銅奪魂寶旗”,心中未免暗暗打鼓,不知真“奪魂旗”是否尚在人間,未曾死去!


    如今好“奪魂旗”“閃電神乞”諸明,分明已中了自己的陰謀毒計,在適才那聲巨響以下,碎骨粉身,則對麵峰頭站的這位臉帶人皮麵具,身穿黑衣,手執骷髏白骨紅旗,一副“奪魂旗”打扮之人,自然頗足使自己心中為之驚駭震懼!


    他平素智計多狡,微驚之下,立時計上心頭,暗想“乾坤五絕”中的“南筆西道北劍東僧”,個個功力絕世!雖然聽得所埋伏的地雷火藥,已被引爆,或許還會有人不曾葬身火窟?何不把這不知真假虛實的“奪魂旗”打扮之人,也引向“天香坳”內,讓他們好好湊場熱鬧,自己則充分利用這彼此相距的十來丈距離,不管“天香坳”中的結果如何,隻管獨自全身遠遁!


    姬天缺手黑心狠,頭腦尋計甫畢,手內的骷髏白骨紅旗,業已凝聚真力,倏然往外一展,勁氣寒飆,立如倒海排山般地,向著站在自己身旁,手執狼牙哭喪棒、拘魂令牌的黑衣長瘦怪人,狂卷而出!口中並向對麵峰頭的“奪魂旗”打扮之人,獰聲笑道:“天下所有武林高手,俱已全數命喪我這‘萬梅穀天香坳’中,你既假冒‘奪魂旗’名號來此,便隨我進穀一看!”


    話音未落,身形業已騰起,表麵再度縱進“萬梅穀”,其實一經轉折,便即隱入來時那條秘徑之中!


    那位黑衣長瘦,形若無常的手執狼牙哭喪棒、拘魂令牌怪人,怎麽也想不到“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名驚天下的壞“奪魂旗”,會對自己猝然出手,完全無備之下,身軀立被對方骷髏白骨紅旗所發的勁氣寒飆卷起,連周身氣血,均覺壓滯不通,落向兩座峰頭之間的幽深山壑!


    北麵峰頭上站的“奪魂旗”打扮這人,忽見“九毒書生”姬天缺旗風卷出,便知形似無常的長瘦怪人,要受傷損,一聲怒嘯起處,左手猛甩,發出三枝長約七寸的白骨短箭!


    箭是淩空虛擲,並未打人,但三箭落處不一,每枝箭間的距離,約莫丈五,而最近一枝白骨箭,即係擲出五丈六七!


    “奪魂旗”打扮之人,身形隨著所發白骨箭縱起,在三枝箭上分別借力,宛如點水蜻蜓般輕輕巧巧地,橫渡十二三丈,越過絕壑,並接住被卷飛落向壑下形似無常怪人的身軀,著足壑邊岩石!


    形似無常之人,因氣血阻滯,業已暈絕,“奪魂旗”打扮之人隻得略微為他推拿,等他透過一口長氣以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他們隨後就來,你代傳我諭,一齊在這‘萬梅穀’口靜候,不奉傳呼,不準擅自進穀!”


    因“九毒書生”姬天缺業已閃進“萬梅穀”口,形影皆無,這“奪魂旗”打扮之人,遂在匆匆數語以後,也如一縷黑影般,追進穀內!


    他身形才進穀口不遠,一條捷如電閃的黑影,便自“天香坳”內穿出!


    無巧不巧的兩人一出一入,縱得均急,幾乎淩空相對,加上彼此身懷上乘武功,目力極佳,老遠便看出來人與自己的衣著打扮,完全相同!


    自穀外往穀內縱的“奪魂旗”打扮,主人,以為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去而複返;而由穀內往穀外縱的“奪魂旗”打扮之人,竟也懷的同樣心思,所以各自出聲怒叱,旗交左手,右掌齊揚,兩股狂嘯掌風,淩空互發!


    原來自穀內向穀外縱的這位“奪魂旗”打扮之人,業已換了由“天香坳”內,剛剛趕出的“閃電神乞”諸明,而“九毒書生”姬天缺此時卻因見諸明未死,知道“南筆西道”等人,自然更未被害,驚疑得隱身秘道暗處,細觀動靜!


    “閃電神乞”諸明會在此時趕出之故,是因與上官靈恭送鍾離老人、“乾坤五絕”等人去後,憑吊“天香坳”內,一片殘破景色,正自相對微興感慨之時,忽然聽得“萬梅穀”口方向傳來一陣嘿嘿陰笑!


    這種怪聲陰笑,上官靈-聽便知是“九毒書生”姬天缺所發,忙向“閃電神乞”諸明說道:“諸老前輩,你聽‘九毒書生’姬天缺居然並未去遠,可能是他聽見銅球爆炸聲後,以為我們業已齊化劫灰,心中得意,轉回探看究竟!老前輩可從‘天香坳’往穀口的大路迎去,我則翻過這片峭壁,抄他背後!依我之見,姬天缺心眼太壞,度化極難,若能乘機下手除去,還是除去了吧?”


    “閃電神乞”諸明搖頭笑道:“上官老弟,你這種說法不對,鍾離老人被‘九毒書生’姬天缺害得幽居九華山腹近二十年,尚且在贈我‘風磨銅奪魂寶旗’之時,殷殷相囑,務必再予度化三次,倘真怙惡不改,然後始行誅戮!厚德深仁,何等可佩?老弟初涉江湖,正宜以此為鏡,不應遇事畏難,須知‘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我們對於‘九毒書生’姬天缺,還是遵照鍾離老人所囑,先加度化,比較妥當!”


    上官靈被“閃電神乞”諸明這幾句義正辭嚴的話,說得滿麵通紅,羞窘得無以解嘲,猛一長身,飛縱起三丈來高,便向那峭壁之上,攀援而去!


    諸明眼看他背影,微然一笑,也自“天香坳”通往“萬梅穀”口的路徑以上趕出!


    “閃電神乞”諸明趕到“萬梅穀”口,恰好迎頭遇上那不明身份的身穿黑衣,臉帶人皮麵具,手執骷髏白骨紅旗之人,自穀外往穀內,飛縱而入!


    在好壞“奪魂旗”,本來麵目均明,真“奪魂旗”鍾離老人並已對自己傳旗贈號以後,“閃電神乞”諸明怎料得到還會有第四“奪魂旗”出現?自然把來人當作了“九毒書生”姬天缺,驀地相逢之下,旗交左手,右掌一揚,淩空劈出!


    自穀外往穀內飛縱而入的身穿黑衣,臉帶人皮麵具,手執骷髏白骨紅綢之人,本為追蹤“九毒書生”姬天缺進穀,自然也把“閃電神乞”諸明,當作是姬天缺故意埋伏穀口,對自己加以暗算,遂不約而同地,旗交左手,劈出一股陰寒掌力!


    兩股掌風,這一淩空互對,均更自深深認定對方必係“九毒書生”。因為掌風勁急以內,隱挾陰寒,正是“幽冥十三經”中的“七煞寒靈陰功”路數!


    “閃電神乞”諸明白接受“逍遙老人”鍾離哲贈號傳旗以後,雖然立願度化“九毒書生”姬天缺,但因深知此人惡性極重,必須慢慢妥善設計,決非三言兩語,可以勸醒!故而拿定主意,目前先與他一較武學造詣,等上官靈繞道前來以後,再與這刁鑽機智絕倫的少年英俠,共商應付之策!


    另一位“奪魂旗”打扮之人,也是悶聲啞口地一味搶攻,而且掌掌驚魂,招招奪魄,完全仿佛與生死強仇,拚鬥性命般的瘋狂進手!


    刹那之間,“萬梅穀”驚風席卷,沙飛石走,草折木摧,骷髏白骨紅綢的旗影蔽空當中裹著兩條飄忽絕倫,兔起鶻落的黑衣人影!


    兩位“奪魂旗”打扮的武林奇客,在“萬梅穀”口,打得難解難分,天驚石破!而躲在暗中,屏息靜氣觀戰的另一位“奪魂旗”打扮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卻業已仔細看出,二位“奪魂旗”打扮之人,不僅武學路數仿佛,連功力深厚,也均在伯仲之間,非經幾日幾夜狠拚,決難分出彼此的雌雄上下!


    他不知真“奪魂旗”,就是自己所請來的冒牌“逍遙老人”鍾離哲,故而一見那第四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出現,心神先懾,有點膽落魂飛!但如今看出對方武功,並不強過自己,知道決非被自己幽禁九華山腹近二十年,業已死於山崩,並經開墳驗骨的真“奪魂旗”“洞中老人”還魂複活!


    姬天缺在驚念初定,疑念未已之下,居然毒念又生!而因他這毒念一生,遂興起後文無限風波。“皓首神龍”常子俊之女常碧雲化身的孟浮雲,迷失本性,認賊作父,把上官靈折磨得九死一生,受盡精神肉體的雙重苦痛;姬天缺更與新成絕藝的“笑麵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相互勾結,翠鳥傳書,攘奪“風磨銅奪魂寶旗”,殺“北劍”、害“東僧”,幾乎連“南筆”諸葛逸。“西道”天癡,以及“逍遙老人”鍾離哲等,也一齊身遭慘死,血洗了西昆侖絕頂,世外桃源的小琅環仙境!


    但這些詭奇驚險,悱惻纏綿,足令人拍案興嗟,掩卷垂淚,種種意想不到的精彩節目,均請俟筆者在“奪魂旗後傳”以內,敬為讀者諸君,殫智竭力地仔細著意安排,目前且先描述這部似乎生麵別開,全書中無需女主角出現的“奪魂旗正傳”!


    “九毒書生”姬天缺的心中毒念,業已漸漸成熟,而繞道攀援絕壁,想抄姬天缺後路的小俠上官靈,卻不知中途遇上甚事,始終尚未來到!


    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所以能獨秀“乾坤五絕”,稍勝其餘的“西道”、“東僧”、“南筆”、“北劍”一籌的最大原因,便是在他那浩蕩如海的胸襟以內,業已掃盡了武林人物莫不重視無比,甘心為之舍棄一切的“爭名好勝”四字!


    但“萬梅穀”口,以“奪魂旗”對“奪魂旗”,“七煞寒靈陰功”互相拚鬥已將二百餘合,猶自勝負未分的兩位武林奇客,卻撇不下這種“好勝”心胸,“爭名”意念,越打得龍驤虎躍,肝火也越發高騰,均已決定非破釜沉舟地,分出個勝負輸贏、高低上下不可!


    旗卷旗翻,掌迎掌拒以下,轉眼鬥足三百照麵,依然銖兩悉稱,旗鼓相當!


    漸漸動手雙方,誰都覺得在旗招掌法之上,無法取得勝利!遂不約而同,一齊想到兵刃內力以外的暗器一途,並由第四“奪魂旗”首先發難,骷髏白骨的紅綢旗影疾翻,人退丈五,倏然轉身甩袖,三縷金紅寒光,便自飛襲“閃電神乞”諸明的眉際“曲差”、胸前“中注”,及臍下“氣海”等上中下三處要穴!


    “閃電神乞”諸明,冷然一笑,也自黑衣大袖以內,飛射六根金紅相間,寒光閃爍的“奪魂金針”,分前後兩批發出,前發的三根與第四“奪魂旗”所發,淩空互撞,激飛落地,後發的三根,則仍電疾前飛,作“品”字形,疾襲第四“奪魂旗”的左右“期門”,及“靈虛”三穴!


    第四“奪魂旗”手中紅綢旗影一翻,罡風拂處,三縷金紅精光,斜斜飛出,落入穀口崖壁上的草樹叢中,其中並有一根,險些把伏在暗處偷窺動靜的“九毒書生”姬天缺,打個正著!第四“奪魂旗”見“閃電神乞”諸明的“奪魂金針”手法,又與自己仿佛,不由越發心氣難平,一揮黑衣大袖,複行飛出八縷金紅精光,在空中分成八卦方位,但飛到中途,倏然八枚金針針身,上下左右一斜,精光交叉疾閃,竟來了個顛倒乾坤,陰陽易位,令人目眩神搖,極難辨清哪一枚金針是實?哪一枚金針是虛?以及哪一枚金針打的是自己身上哪一部位?


    “閃電神乞”諸明,暗自心底誇了一聲:“好高明的‘八卦金針’,並隱含了顛倒陰陽的挪移變幻!”


    但又複難免生疑,因為認得出這種手法,絕世罕睹,隻有在自己所獲;“幽冥十三經”,第十篇經文之中,略曾提及!


    “閃電神乞”諸明,雖不會這種“八卦金針”,但卻會破解之法,根本不理那八枚在自己當頭顛倒陰陽,交錯方位,“奪魂金針”的離奇變幻,隻是神清氣穩,巍立如山,緩緩功凝右臂,力貫指尖地,舉起手中上繡“紅粉骷髏、王侯白骨”的,“風磨銅奪魂寶旗”,在空中一旋一舞,畫了一個太極圖形,對方所發八枚金針,遂在這虛無飄緲的太極圖中,無蹤無影!


    第四“奪魂旗”發出“八卦金針”之後,以為自己這種手法,係經多年苦練,絕世無雙,對方定難逃!但等一見“閃電神乞”諸明那種神態舉措,分明連人帶旗,構成一副“先天無極圖”,以靜製動,以無製有,足以克製任何兩儀三才四象五行等陰陽變化,便知所發“八卦金針”,可能又是徒費心力。


    果然“風磨銅奪魂寶旗”緩緩轉動之下,八枚金針宛如泥牛投海,無蹤無影,其實一齊均被“閃電神乞”諸明,凝聚“先天無極神功”,粘吸在“風磨銅奪魂寶旗”的旗尖以上。


    “閃電神乞”諸明所凝“先天無極神功”一卸,“奪魂旗”影輕飄,旗尖粘吸的八枚“奪魂金針”,一齊離旗飛起,竟以其人之物,還製其人,化作八線電閃精光,反向第四“奪魂旗”射去!


    第四位“奪魂旗”丹田提氣,張口一噴,把那八縷精光,噴得四散紛飛,並沉聲發話說道:“無怪你假冒‘奪魂旗’名號,猖狂作惡,為害江湖,果然倒頗有點真才實學!‘九毒書生’姬天缺,我極願與你用‘奪魂金針’,互作生死一搏,且各自再試試暗器中最難練的‘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


    雙方在“萬梅穀”口,交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答話,“閃電神乞”諸明,聽出對方語音陌生,又把自己叫做“九毒書生”姬天缺,便知雙方弄錯,這場架未免打得太已冤枉?但已不及解釋,因為第四“奪魂旗”,隨著那句“且各自再試試暗器中最難練的‘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話後,業已立即揮手灑出為數不下十餘根的一大蓬金紅針雨!


    “滿天花雨巧相逢”之名,就是要雙方各自用“滿天花雨”手法,灑出大量暗器,淩空互對,巧巧相逢!第四“奪魂旗”既然提出這種打法,“閃電神乞”諸明怎肯示弱?忙自伸手腰間,微探即甩,也是一大蓬金紅光雨,疾射而出!


    這種打法雖難,但似乎並難不倒這兩位武林奇客!因為“萬姓公墳”上,曾有先例,“閃電神乞”諸明與“九毒書生”姬天缺,也約定各以十三根“奪魂金針”,比鬥這種手法!結果除了被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暗用另一根“奪魂金針”的針尾紅綢,各自卷落一根以外,其餘十二根“奪魂金針”,均如預定的淩空互撞,巧巧相逢墜落在“萬姓公墳”的荒煙蔓草以內!但今日不知怎的,這兩位武林奇客,手法竟均略為失靈,數十根金紅針光,交集之下隻有十七八根,淩空互撞,巧巧相逢,其餘不僅以毫厘之差,一錯而過,並分別打中了第四“奪魂旗”,以及“閃電神乞”諸明的麵門前胸各處!


    每人約莫中了五六枚“奪魂金針”,立即雙雙倒地,伏在暗處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睹狀自然喜上眉梢,正待閃身而出,趁勢再下毒手之際,忽然略一側耳,聽出“萬梅穀”外,奔來四五人的急遽腳步之聲,不由膽戰心驚,以為是那幾位不曾被自己害死“乾坤五絕”中的“南筆”“西道”等人趕來,哪裏還顧得下手害人?身形微扭,黑影電飄,便自秘徑以內,不知遁往何處!


    “九毒書生”姬天缺身形方杳,“萬梅穀”口,便自極其匆忙迅疾地閃進五人,當前一個,正是自“天香坳”內,攀援絕壁,繞道而來的小俠上官靈。他身後隨著四位長相裝束,均頗奇特之人:一人左手持著拘魂令牌,右手緊握哭喪狼牙棒,黑衣長帽,身量極高,鬢邊飄著兩掛紙錢;一人大頭矮身,滿麵麻瘢,容貌奇醜可怖;一人手執生死鐵筆,周身火紅,虯髯海口,濃眉巨目,裝束儼若判官;另一人則是滿麵詭譎精明的中年綠袍秀士!


    這四位奇形人物一現,讀者當可對身中五六枚“奪魂金針”,與“閃電神乞”諸明兩敗俱傷,雙雙暈絕地上的第四“奪魂旗”身份,立即明了,此人便是在“萬姓公墳”以下,主持“九幽地闕”的“幽冥神君”閻元景!


    原來“幽冥神君”閻元景,自“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上官靈二人走後,因聽得“真假奪魂旗”,“新舊乾坤五絕”諸人爭勝江湖等等熱鬧情節,久蟄之心,忽然大動,亟思早成絕藝,重見天日。遂率領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大頭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傑,尋覓“閃電神乞”諸明,設法補報昔年救命深恩,並搜索“九毒書生”姬天缺,雪卻被他以毒針暗算的多年積恨!


    閻元景此心一動,便覺“九幽地闕”以內,片刻難安,遂徹日徹夜地率領“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密搜地闕,希能找出那篇綜合眾妙的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經”經文,循以參修,早成絕藝!


    搜來搜去,總算被他搜出端倪,在這“九幽地闕”舊主人“修羅尊者”的埋骨之處,找出一封柬帖,上麵寫明“幽冥十三經”的十三篇經文,根本隻有自第一至十二這十二篇,藏在“九幽地闕”,那窮極精玄,綜合眾妙的第十三篇經文,早被“修羅尊者”,在二百年前,即已贈送一位方外好友!


    閻元景看至此處,才知道“幽冥十三經”中“第四、六、八、十”四篇,被“閃電神乞”諸明取走;“第五、七、九、十一”四篇,被“九毒書生”姬天缺取走;自己則得了“第一、二、三、十二”四篇,第十三篇既無,業已不必再事狂搜地闕,枉費心力!


    但再把柬帖往下看時,“修羅尊者”除了在這“九幽地闕”之中,留有十二冊“幽冥十三經”經文以外,又將自己未證正果之前,所用極具旁門厲害的“修羅三寶”,也埋在遺骨之下,並把使用訣竅,載明柬上,不過諄諄告誡得寶之人倘若不為正用,則慘禍奇災必將立至!


    “幽冥神君”閻元景這才於失望之中,略覺安慰,立與甘化桂等人,恭恭敬敬地移開“修羅尊者”遺骨,果然在骨下獲得“修羅白骨吹”、“修羅九寒沙”以及“冷焰修羅網”等所謂“修羅三寶”!


    得寶以後,閻元景又複率領甘化桂等,痛下三月苦功,複習“幽冥十三經”中所得,才毅然發令,離開這幽居十餘年,懸掛那副“欲向武林求絕藝,且來地府拜神君”對聯的“九幽地闕”!


    “九毒書生”姬天缺、“閃電神乞”諸明在“萬姓公墳”交手之時,曾被“勾魂使者”酆傑拾回二十六根“奪魂金針”,因針身分做三棱及圓形兩種,以致為“幽冥神君”閻元景認出,使用三棱“奪魂金針”的“奪魂旗”打扮之人,就是自己欲找尋的刻骨仇人,“九毒書生”姬天缺。


    所以閻元景重見天日之後,竟也異想天開地,置備了-身“奪魂旗”打扮,逕赴“新舊乾坤五絕”元宵大會的羅浮山“萬梅穀”,找尋“九毒書生”姬天缺,報仇雪恨!


    哪知才到“萬梅穀”口,便鑄大錯,“幽冥神君”閻元景又與“閃電神乞”諸明,從未見過,彼此對麵動手狠拚之下,怎還認得出光華電閃的“奪魂金針”針身,是三棱?還是圓形?以致把隱身在側的強仇“九毒書生”姬天缺,輕輕放過,竟與自己對他銜恩圖報的“閃電神乞”諸明,兩敗俱傷,雙雙暈絕在血泊之內!


    幸虧上官靈等來得湊巧,他因在“天香坳”,把話講錯,被“閃電神乞”諸明,略為數說兩句,覺得臉上訕訕的,有點羞愧難當,遂奮勇當先,翻越百丈峭壁,意欲包抄“九毒書生”姬天缺的後路!


    哪知才到壁頂,便瞥見有三條人影,電閃星馳般,直撲“萬梅穀”口,上官靈目光本銳,又因對方的裝束形相,異於常人,以致一眼便認出是在“萬姓公墳”以下“九幽地闕”之中,所結識的“幽冥神君”閻元景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及“大頭鬼王”焦魁等三位!


    遂如飛馳下峭壁,迎住三人,甘化桂等自然也認出這位曾為“幽冥神君”座上嘉賓的上官小俠!


    加上原來守在穀口的“勾魂使者”酆傑,五人互相禮見以下,上官靈問起何以不見“幽冥神君”,“勾魂使者”酆傑答道:“閻神君與我,已在此處與‘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的壞‘奪魂旗’相遇!但‘九毒書生’不戰而退,我家閻神君追蹤進穀,並命令我等,不奉傳呼,不可妄進!”


    上官靈聽得果然“九毒書生”姬天缺尚在左近徘徊,未曾離去,不禁頭微蹙說道:“處事之道,有時不得不通權達變!閻神君雖不令諸兄進穀,但‘九毒書生’姬天缺凶狡絕頂,久據此間,地勢又熟,他既引誘閻神君進穀,難免有鬼計奸謀!不如還是隨後接應,較為穩妥!”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一權衡利害,點頭讚同上官靈之言,五人遂各展輕功,撲進“萬梅穀”內!


    才一進入穀口,遠遠便見“幽冥神君”閻元景,與“閃電神乞”諸明,拚鬥“滿天花雨巧相逢”的暗器手法,二三十根“奪魂金針”的針雨流空,光華若電!


    但誰也不曾想到兩位蓋代奇人,竟忽然手法失靈,針雨流光,差以毫厘地交錯而過,每人中了五六根“奪魂金針”,暈絕在血泊之內。


    上官靈等人,心急如焚地趕到近前,隻見二人各中六針,兩針中在麵門,四針中在胸前,幸而均未傷及雙睛,與致命要穴!


    “重泉秀才”甘化桂身旁,帶有“幽冥神君”閻元景的祛毒療傷聖藥“萬妙丹砂”,但因暈絕地上的二人,裝束幾乎完全相同,生怕弄錯,遂先替他們取下所中“奪魂金針”,揭開臉上戴的人皮麵具!


    因“閃電神乞”諸明的“風磨銅奪魂寶旗”,業已收起,致令上官靈也以為這作“奪魂旗”裝束,暈絕於地的兩人,一個自然是“幽冥神君”閻元景,另一個則定是“九毒書生”姬天缺!


    人皮麵具一揭,那與“幽冥神君”閻元景,兩敗俱傷的,赫然竟是“閃電神乞”諸明,上官靈不禁驚得“噫”了一聲,就在他驚噫聲中,“勾魂使者”酆傑已把這位‘幽冥神君”銜恩欲報的“閃電神乞”,當作了“幽冥神君”懷恨欲雪的“九毒書生”,哭喪狼牙棒突幻精光,攔頭疾落!


    上官靈眉頭雙剔,一掌橫推,把“勾魂使者”酆傑的哭喪狼牙棒,震得脫手飛出七八尺遠,沉聲叱道:“‘幽冥神君’閻元景昔日在‘九幽地闕’之中,曾經對我言道,名氣可以不爭,恩仇卻不能不了,他若一旦生出重泉,再見天日,必尋‘閃電神乞’報恩,尋‘九毒書生’報仇!但如今上官靈卻要請教各位,你們究竟認不認識這兩位閻神君有恩有仇的武林人物?”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微聽出上官靈語意,詫然手指“閃電神乞”諸明問道:“聽上官小俠的言中之意,難道這位不是‘九毒書生’?”


    上官靈冷笑一聲答道:“豈但不是‘九毒書生’!這位就是如今的‘奪魂旗’,也就是閻神君渴欲尋他才報恩的‘閃電神乞’!”


    甘化桂、穆雷、焦魁、酆傑四人,知道上官靈不會虛言,不由驚得一身冷汗!


    遂趕緊也喂“閃電神乞”諸明服下“萬妙丹砂”,這種靈藥,是兩百年前的“九幽地闕”舊主人“修羅尊者”所留,功效極為靈異,約莫一盞熱茶的光陰過後,“幽冥神君”閻元景與“閃電神乞”諸明,便自雙雙醒轉!


    閻元景臉上因多了一層人皮麵具,受傷不重,胸前傷勢,也經“萬妙丹砂”治愈,遂一躍而起,手指“閃電神乞”諸明罵道:“姬天缺,你太已無恥,竟在‘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中,突施暗算……”


    閻元景話猶未了,猛覺“重泉秀才”甘化桂,在他身旁扯了一下衣襟,低聲說道:“啟稟神君,這一位並非‘九毒書生’,而是神君到處尋他報恩的‘閃電神乞’!”


    閻元景這一驚豈同小可!趕緊向“閃電神乞”恭身拜倒,滿麵通紅的赧然說道:“閻元景身受諸大俠天高地厚之恩,今日竟如此糊塗,幾乎聚鐵九州,鑄成大錯!委實慚愧無……”


    這時“閃電神乞”諸明,已由上官靈略告所以,俯身攙起“幽賓神君”閻元景,含笑道:“閻神君昔年與諸明,雖有‘九幽地闕,以內的一段淵源,但那時你已中毒昏迷並未相識!何況今日彼此戴有人皮麵具,誤會在所難免!但我也覺得在相互施展‘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前,曾覺肋下微麻,莫非有人在暗中對你我暗算?不然我們的‘奪魂金針’,也不會如此失靈!”


    “幽冥神君”閻元景被“閃電神乞”諸明一語提醒,兩人均覺肋下微自有異,遂互解衣檢視,果然肋下肉中,尚各嵌著一根細如發絲的烏黑金針,大約寸許,針身則作三棱形狀。


    以“閃電神乞”諸明,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的武功造詣來說,怎會中了他人暗算,而毫不自覺?但那位突施辣手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委實太善於利用時機,他是乘著諸明、閻元景雙方近三十根“奪魂金針”,將出手而未出手,意欲比鬥“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間,偷偷彈出兩根極細極小的烏針,要想使這兩位蓋代奇人,相互死在對方所發的“奪魂金針”之下,即令事後有人查看,也不會猜疑到自己從中弄鬼!


    尚幸“閃電神乞”諸明與“幽冥神君”閻元景兩人,功力均極湛深,雖然均將對方當作“九毒書生”姬天缺,而疏於防範那隱身暗處,真正的“九毒書生”,以致肋下一中劇毒烏針,神誌立即昏迷,但就在這一刹那間,業已自然而然地,把全身要穴,一齊提氣封死!


    有了這等變故,所發“奪魂金針”準頭,自然略偏,不過他們雖各在麵門胸前,中了五六根“奪魂金針”,但吉人畢竟天相,卻未全如“九毒書生”姬天缺意料,所傷幸非要害,隻是些肉厚之處!


    等上官靈等趕到,由“重泉秀才”甘化桂以祛毒療傷聖藥‘萬妙丹砂”,救醒二人以後,又因互驚對方身份,以致未對肋下這根劇毒已除,亦複毫無痛楚感覺的烏黑小針,加以注意。


    如今經“閃電神乞”諸明一提,兩人暗地默察全身,自然立即發覺,“幽冥神君”閻元景對於這種三棱毒針,認得最清,雖見比針長才寸許,細如發絲,但形狀比例,乃與“九毒書生”姬天缺當年在“九幽地闕”以內,暗害自己之物,毫無二致!


    遂在與“閃電神乞”諸明、上官靈,重新禮見,並問清“天香坳”內“新舊乾坤五絕”元宵大會的情形以後,憤然說道:“姬天缺此人,委實喪盡天良,他剛在‘天香坳’內,幾乎用陰謀毒計,把天下豪雄,一網打盡!如今卻又使我誤傷對閻元景有天高地厚之恩的諸大俠,險鑄百死莫贖的無邊欠錯……”


    “閃電神乞”諸明接口笑道:“彼此均幸在僅略受皮肉之傷,閻神君千萬不必再對此事,有所介意!倒是這‘九毒書生’,行蹤莫測,狡猾萬端,若不趁他尚未遠遁之際,展開搜尋,恐怕即將海角天涯,到處追蹤的多費多少氣力!”


    “幽冥神君”閻元景連連點頭稱是,並對“閃電神乞”諸明說道:“‘九毒書生’姬天缺遁出羅浮以後,不外去往福建、江西,或是湖南、廣西兩路,總之,如今他一出廣東,即難尋覓!閻元景想請諸大俠與上官小俠,追向西北,我則率領甘穆焦酆四位,追向東北,非把這屢屢為禍江湖的武林巨害,予以殲滅不可!”


    “閃電神乞”諸明靜靜聽完,向“幽冥神君”閻元景,含笑說道:“追尋‘九毒書生’之事,就照閻神君所定方向,各盡其力!俗語說得好,‘但得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任憑姬天缺百變千詭,窮凶極惡,他也必有在我等手下,低頭服罪之日!不過諸明卻有一語,奉勸神君,即‘冤家宜解不宜結,能饒人處便饒人’,倘若‘九毒書生’姬天缺真能放下屠刀,回頭覺悟之時,尚望閻神君莫為已甚,給他一條自新之路!”


    “幽冥神君”閻元景的昔年舊恨,與今日新仇,交集心頭,業已把這“九毒書生”姬天缺,恨入骨髓!忽聽“閃電神乞”諸明,這等說話,起初頗覺詫異,但見諸明說到最後數語,手撫麵頰以上新留的“奪命金針”傷痕,臉上及雙目以內,卻充滿了一種寬仁厚德的湛湛神光,不由滿麵飛紅,自慚形穢地低頭稱是!


    “閃電神乞”諸明,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微一含笑點頭,便自攜同上官靈,如言往西北方,展動身形,疾馳而去!


    “幽冥神君”閻元景起初是抱拳肅立,恭送“閃電神乞”諸明,但等他與上官靈身形,轉過前峰以後,才忽然想起自己心腸,怎的這等狹隘自私?為何一意隻欲報仇,而對這位好容易巧遇的救命恩人,卻一無所報,連那功能祛毒療傷,武林人物極為有用的“萬妙丹砂”,也未送他幾粒!


    “幽冥神君”閻元景越想越覺得羞慚難當,竟伸手在自己左頰之上,重重打了一記!


    這一記,卻無巧不巧地打在“奪命金針”所留傷痕之上,“幽冥神君”閻元景立時怒火又騰,回身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大頭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傑,發話說道:


    “大丈夫本來應該‘後報仇讎先報恩’,但閻元景既一時鬼迷心竅,放過了我十餘年來,無日不思圖報的救命恩人‘閃電神乞’,則不如索性做那小人到底,矢誌先報仇讎,等割下‘九毒書生’姬天缺出頭顱以後,再尋找諸大俠,沒世追隨,求為奴仆!”


    說到此處,目中神光迸射,虎虎生威地高聲叫道:“酆傑、穆雷,持我‘修羅三寶’中的‘修羅白骨吹’,往東北方先行,倘若一得‘九毒書生’蹤跡,便立以本門‘鬼哭傳音’之術,互相呼應!”


    “勾魂使者”酆傑、“紅衣火判”穆雷恭身接過“幽冥神君”閻元景,遞給他們的一枚拳大骷髏白骨,雙雙施禮轉身,伏肩下腰,“颼颼颼”地一連三縱,便已往東北方縱出十一二丈。


    酆穆二人正待四度騰身之際,卻聽得身後的“幽冥神君”閻元景,突又叫道:“酆傑、穆雷回來,可能我又把事料錯?”


    二人詫然不解地回到原處,隻見“幽冥神君”閻元景蹙眉深思有頃,緩緩說道:“我因適才談到大丈夫與小人之別,忽然想起對於‘九毒書生’姬天缺這等陰惡狡詐小人的一切舉措,豈能依照常情,加以衡斷?”


    “重泉秀才”甘化桂機智過人,心機頗快,聞言業已猜透“幽真神君”閻元景用意,微笑問道:“神君可是認為常人在闖下‘天香坳’計害舉世群豪這等大禍以後,必然天涯海角的盡速遁逃,而‘九毒書生’姬天缺,因心計特工,可能到如今尚蟄伏不動,未曾離這羅浮山?”


    “幽冥神君”閻元景一陣仰天狂笑,輕拍“重泉秀才”甘化桂的肩頭,得意說道:“甘化桂,你果然不愧‘重泉秀才’之稱,猜得一點不錯!但我如今不僅斷定‘九毒書生’姬天缺,必然還藏在羅浮山中,並料準他今夜可能會再來這‘萬梅穀’口,親自查看他借刀殺人的巧計,可曾生效!”


    “重泉秀才”甘化桂眉梢一挑說道:“神君既然斷定他今夜會來,則我們何不布置一場‘森羅殿夜審奪魂旗’的精彩好戲,使這‘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名馳天下的壞‘奪魂旗’,疑鬼疑神地魂飛魄散!”


    “幽冥神君”閻元景微笑點頭,當下便由“重泉秀才”甘化桂,說明所計,眾人分頭安排,好在他們久居“九幽地闕”,這等裝神弄鬼之技,自極出色當行,在黃昏日落之前,“萬梅穀”口以內,“幽冥神君”閻元景與“閃電神乞”諸明,兩敗俱傷,雙雙倒地之處,遂隆起了一座新墳,墳前並立了一塊新刻墓碑,上書:“第三奪魂旗及第四奪魂旗之墓”等十三個隸書大字!


    十六的月色,通常均比十五更圓、更好,時交二鼓,蟾彩流天,“萬梅穀”中,因樹倒猢猻散,早已走得杳無一人,所剩下的,隻是一片沉沉靜寂!


    果然未出“幽冥神君”閻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所料,“九毒書生”姬天缺不僅未曾離開羅浮,並已回到“萬梅穀”口,此時正隱身峭壁以上的一叢藤蔓之中,對著穀口那座新墳,似有所思地默默凝視!


    姬天缺也是驚弓之鳥,他在閻元景與諸明雙雙倒地之時,聽得穀口有多人趕來,以為是“南筆西道”等“乾坤五絕”,才嚇得人倉促遁走!他如看清來人僅是上官靈等,隻一現身,再加辣手,那位“幽冥神君”與“閃電神乞”,恐怕真將命赴幽冥,怎會還有還魂之望?但姬天缺走後,心想自己因手段太辣,企圖一網打盡,已犯眾怒,這一幹大對頭們,無疑均在東北西南的密搜自己,無論遁向何處,均難免相逢,不如索性藏在此間不動,也許反出天下群豪的意料之外,等他們遠去千百裏後,再消消停停地考慮今後出路!


    主意打定,遂找了一處幽秘洞穴,靜坐行功,但一直坐到月上東山,心頭始終放不下三項問題:第-項是第四“奪魂旗”,究竟是誰?第二項是他與“閃電神乞”諸明一同身中“奪魂金針”,及自已的劇毒烏針,究竟生死如何?第三項則是以後從穀外趕來一群腳步之聲,究竟是何人物?


    這三項問題:在“九毒書生”姬天缺惱中,盤旋攪擾得他無法安寧,遂在時交初鼓以後,悄悄繞回“萬梅穀”口的一片峭壁上的藤蔓以內,要想略窺動靜!


    但“九毒書生”姬天缺才一注目,心中便自微驚,因那平坦坦的“萬梅穀”口,卻拱起了一座高大新墳,墳前並矗有墓碑,及燒化的紙錢供品之屬,不過因背著月光,任憑姬天缺目力再好,也看不清墓碑上刻的是什麽字跡。


    墓中埋的何人?遂成姬天缺腦中所疑門第四項問題,當然他首先會想到可能是中了自己暗算的“閃電神乞”諸明,和第四“奪魂旗”的其中之一。但姬天缺心計凶狡,精靈如鬼,他也立即想到可能有人故意設計,虛設一座新墳,來誘使自己現身,投入羅網!


    好穩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心中既有所疑,遂一聲不響地由二鼓守到三更,隻見“萬梅穀”口,除了月籠梅花,淡香四溢以外,靜悄得絕無絲毫人跡!


    三更一過,“九毒書生”姬天缺一來因始終不見有任何埋伏,疑慮大滅;二來也委實忍耐不住,遂宛如-縷輕煙般地,飄下隱身峭壁!


    轉到墓碑正麵,那“第三奪魂旗與第四奪魂旗之墓”十三個隸書大字,赫然入目!


    “九毒書生”姬天缺起先預料雖中,卻想不到居然一死兩人!故而在乍看清墓碑字跡之下,頗覺一愕,但旋即低低哼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他們各中了我一枚劇毒烏針,本來已足致死,再加上‘滿天花雨巧相逢,手法失準,因而又互中‘奪魂金針’,哪得不命喪無常,魂歸地府?後來穀口趕來的,縱是諸葛窮酸、天癡道長等人,身邊也不一定帶有能療治我烏針所蘊劇毒的神奇藥物,照樣搓手嗟歎,返魂無術!”


    “九毒書生”姬天缺自言自語到了得意之處,不由又複發出一陣他那種懾人心魂的“嘿嘿”陰笑!


    陰笑過後,姬天缺便負手慢慢踱向“萬梅穀”口,但未踱三步,倏然又複回身,眼望這座三尺新墳,獰聲說道:“當初我在九華幽穀,看見‘洞中老人’墳頭之時,曾經開墳驗骨,尚且不知怎的會在‘天香坳’中,出現‘風磨銅奪魂寶旗’,攪得我提心吊膽,神思不定!如今麵前又是一座新墳,雖然這次是親手暗發劇毒烏針,並見他們互在金紅光雨以下,兩敗俱傷的仆倒在地,但若不照樣開墳,姬天缺似乎依然有點放心不下!”


    說到此處,這位“九毒書生”姬天缺大概是因心頭愧咎,竟從來未有的略整衣衫,向那三尺新墳,作了一個長揖,口中喃喃祝語說道:“撇開真真假假,善善惡惡不談,我們三人總算略有因緣,同以‘奪魂旗’麵目行世!你們是第三‘奪魂旗’,及第四‘奪魂旗’,我則可算是第二‘奪魂旗’,你們既中我毒手身亡,何妨彼此再結-次鬼緣?待我開墳瞻仰瞻仰你們的皮囊遺骨!”


    說完,足下微退兩步,功力潛聚,雙掌齊揚,卷出一股強勁無比的陰冷狂飆,硬把好好一座墳頭,幾乎齊地揭去!


    墳頭一揭,其中果然葬有兩具薄皮棺木,左邊一具材頭上寫著“第三奪魂旗之柩”,右邊一具材頭上寫著“第四奪魂旗之柩”字樣!


    “九毒書生”姬天缺此時猶自未肯全信,兩掌分揚,又把左右棺蓋,一齊劈得四散飛落!


    棺中各躺著一具死屍,但黑色長衫覆體,人皮麵具蒙頭,依然是一副江湖中聞名喪膽的“奪魂旗”打扮!


    姬天缺心頭微一思忖,暗想第三“奪魂旗”“閃電神乞”諸明的本來麵目,已在“天香坳”中見過,不如先看看這趕來送死的第四“奪魂旗”,到底是怎樣一位江湖人物?


    直到如今,姬天缺仍頗慎重,右手食指微伸,-縷勁風,襲向右邊棺中屍體心窩,屍體卻一動不動!


    姬天缺始終存有戒心,雖已證明棺中確是死屍,仍恐有人乘自己察看屍體之時加以算計,暗用目光略-掃視四周,見無絲毫動靜,遂猛以極迅疾的身法,自右邊棺中,一把提出那具僵直屍體,橫躍出三丈遠近!


    姬天缺提出第四“奪魂旗”屍體以後,潛聚耳音。靜聽四外,並未發現絲毫異狀,這才略為放心,伸手把那僵直屍體臉上戴的人皮麵具揭去!


    人皮麵具一去,姬天缺不由大覺惡心,原來麵具以內,隻有半邊頭,血肉模糊,腦漿狼藉,哪裏還辨得出是何麵目?


    姬天缺看清死屍形象以後,心頭忽然一驚,暗想自己雖見第四“奪魂旗”麵門之中,曾中“奪魂金針”,但何至於連腦殼都裂去一半,死得如此之慘?


    疑念一起,姬天缺自然而然地回頭打量那墳中的兩具棺木!


    但不打量還好,一打量卻使他越發深深大吃一驚,原來在兩具棺木之間,不知何時豎起了一麵高大鐵脾,鐵牌正中,寫著四個大字:“拘魂奪魄”!


    姬天缺即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有人暗中弄鬼,遂把心氣一沉,膽量反壯,森然冷笑起處,甩卻手中屍體,人如電掣雲飄,淩空掠過鐵牌!要想看看另一具棺中的屍體,還有什麽花樣?


    哪知就這刹那之間,另一具屍體居然業已遁走,棺內空空,“九毒書生”姬天缺被捉弄得眉騰殺氣,目射凶光地仔細看那鐵牌,隻見在“拘魂奪魄”四個大字之下,還有一些小字,寫的是:“森羅閻君,在‘子午峪’山神廟內,提拘‘九毒書生’姬天缺,與屈死‘天香坳’內,碎骨粉身的‘八指飛魔’司空曜的冤魂對質!”


    姬天缺這才知道,昨日“天香坳”內那聲震天暴響,果有傷亡,但死的不是什麽“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卻是曾與自己結為死黨的“玄陰教主”“八指飛魔”司空曜!


    目前這種墳內有棺,棺內有屍,而一具確是真屍,另一具卻會留那麵“拘魂奪魄”鐵牌相召,並能隱形飛遁等怪異情事,姬天缺雖然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故意安排,但因“八指飛魔”司空曜粉身碎骨一節,確實內咎甚深,一經提到,依舊有點遍體生涼,汗毛直豎!


    不過姬天缺是有名的絕代凶人,這種良知發現的心靈譴責,僅僅是刹那之間,等他恢複鎮定,懾人陰笑,再度劃破月夜深山的沉沉靜寂以後,黑衣大袖立翻,一股勁疾狂飆,推得那麵“拘魂奪魄”鐵牌,飛出兩丈有餘,轉身自暗香浮動,疏影橫斜的梅花林中,飄出穀口。


    姬天缺久據羅浮,知道“子午峪”與“萬梅穀”之間,僅僅隔了一座峰頭,而那山神廟卻是規模既小,又複破舊不堪的三間殿宇!


    以他這等輕靈身法,翻過峰頭,到得“子午峪”口,天候尚自未交四鼓!


    月光如水以下,那座山神廟門前的七八尺遠之處,站著一對無常惡鬼,左邊一個黑衣黑帽,手中又是高舉一麵“拘魂鐵令”;右邊一個,則全身上下純白,鮮紅的長舌,拖出厚唇,約有數寸!


    姬天缺上過一次惡當,自然學乖,冷笑一聲,雙掌劈空齊下!


    但掌風到處,“噗”的一聲,黑白無常立時粉身碎骨,四散粉飛,原來隻是竹殼紙糊,不過製作得栩栩傳神,極其生動而已!


    但黑白無常雖毀,卻自胸腹之間,冒出一片極淡黃煙,在空中略現即滅,而山神廟內,也傳出一種森冷無比的怪異語音說道:“啟稟閻君,‘九毒書生’姬天缺惡性凶心,臨死不悔,居然敢在廟門前,擅毀黑白拘魂塑像,論罪當入阿鼻地獄!”


    另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語音,接口說道:“此人惡孽如山,你先宣他進廟再說!”


    姬天缺聽得正自暗暗好笑,尋思究竟是哪一路的江湖人物,在此搗鬼作死之際,山神廟內,突地發出三聲淒厲鬼號,姬天缺遂覺心魂欲飛,全身都不自在。


    他哪知“幽冥神君”閻元景,因深悉這位對手難鬥,業已動召了當年“修羅尊者”在“九幽地闕”以內所遺“修羅三寶”之中的“修羅九寒沙”,及“修羅白骨吹”。姬天缺大吃一驚,趕緊以內家定力,鎮攝心神,不敢再複小視廟內人物!


    這時廟門口也閃出了一位魁梧高大,暴眼虯髯,周身火紅的判官裝束之人,用手中朱筆,向“九毒書生”姬天缺一指,聲冷如刀地緩緩說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姬天缺,你一生為惡,兩手血腥,且進廟來,在森羅閻君的‘孽鏡台’前,好自懺悔!”


    話完,當空突又彌漫一片黃煙,紅衣判官的身形,遂在黃煙之中,漸漸消失!


    “九毒書生”姬天缺此時業已深自警覺,這廟內弄鬼裝神之人,決非江湖俗手!以自己威名盛望,當然不能示怯而退,但因對方似是謀定而動,必須特別小心,遂拿定主意,非看清究竟以後,決不輕易出手!


    心意既定,姬天缺遂右掌凝足“七煞寒靈陰功”,當胸護身,左掌握了一把三棱淬毒的“奪魂金針”,藏在黑衣大袖以內,緩步從容地,向那鬼氣森森的山神廟中走去!


    才進廟門,姬天缺更覺遍體生寒,周身一顫!


    原來廟內所有神像,均已撤去,數丈方圓的大殿以上,隻在正中陳設著一張香案,案後坐著一位麵容清臒,目光如刀,頭戴冕旒,身穿袍服的王者裝束之人。王者左側身後,站著適才在廟門向自己發話的紅衣判官,右側身後,則站著那位業已被自已劈空掌力,擊得碎骨粉身的黑色無常,拘魂惡鬼!香案左側,有一位綠袍秀士,手捧一麵雙龍合抱的黃銅圓鏡,肅然而立!


    鏡上橫書“孽鏡台屍三個大字,旁邊並有一副小小的對聯,寫的是:“欲知來世,且看今生!”


    香案右側,則熬著一大鍋香油,有一名頭大如鬥,滿麵生麻的鬼卒打扮之人,正往油鍋以下,不住添柴,燒得火焰熊熊,沸油滾滾!


    殿柱以上,也懸有一副用素紙所書的對聯,橫額是“賞善罰惡”,聯語則為:


    “作多了虧心事,莫來見我,


    積少許功德果,好去為人!”


    姬天缺辣手狠心,殺人無算,適才遍體生寒,周身發顫之故,倒不是被這殿內諸人的幽靈裝束,及陰森景色所驚,隻是看了“孽鏡台”與殿柱上兩副聯語以後,自心靈深處,略興愧疚!


    紅衣判官見姬天缺一進廟門,便即止步凝立,打量四周,遂恭身向那中座王者裝束之人說道:“啟稟閻君,‘九毒書生’姬天缺已到,是否先在‘孽鏡台’中,查清他的今生孽累?”


    姬天缺暗自打量這位被稱閻君的王者裝束之人,覺得似乎在陌生以內,略帶熟悉,但一時怎樣也想不出來曾在何處見過?聽紅衣判官說完,遂拿穩主意,且靜等對方把這些搗鬼手段使完,再作定奪,倒看看如何能在那麵稱“孽鏡台”的黃銅圓鏡之內,查出自己的所為惡跡!


    中座王者裝束之人,微一點頭,紅衣判官遂走到綠袍秀士所捧的黃銅圓鏡跟前廣大聲喝道:“‘孽鏡台’中,請現‘九毒書生,姬天缺的今生孽累!”


    說也奇怪,隨著紅衣判官話聲,那麵黃銅圓鏡,居然立即飆輪電轉,並有一縷寒光,照射在卓立殿門的“九毒書生”姬天缺身上!


    綠袍秀士等鏡停以後,向鏡中看了一眼,回頭對紅衣判官聲冷如冰地說道:“姬天缺早年以‘九毒書生’名號,為惡江湖,殺人無算……”


    綠袍秀士一麵報導,紅衣判官一麵揮筆紀錄,姬天缺卻在心兵暗笑,對這種鬼技,未免太也無聊,江湖中山澤群雄,誰不知道“九毒書生”的當年往事?


    紅衣判官朱筆一停,黃銅圓鏡又複電傳,綠袍秀士又在略為觀看之後報道:“……經西昆侖絕頂,小琅環仙境的‘逍遙老人’鍾離哲度化,但姬天缺惡心不改,竟把鍾離哲誘至皖南,謀奪一部武學真經,禁閉九華山腹近二十年,負義忘恩,此罪難恕……”


    這幾句話,卻把這個凶殘狠毒無比的“九毒書生”姬天缺聽得通身冷汗如雨!


    因為他暗忖九華幽穀,負義忘恩的這段往事,除了天知,地知,僅有當事雙方,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及自己知嘵。怎的這綠袍秀士,往所謂“孽鏡台”中,看了一眼,便隨口說出這樁極端秘密的當年往事?


    姬天缺背脊之間冷汗一流,居然連周身皮肉,都有點顫抖起來,仿佛自骨髓中往外大冒寒氣!


    但他以為這是自己因心中愧恧歉疚,所生感應,並未十分在意!隻見黃銅孽鏡再轉,綠袍秀士微一注目,又複報道:“……姬天缺惡性甚大,劣跡無窮,離開九華幽穀,竟又在‘萬姓公墳’以下的‘九幽地闕’之中,用所煉三棱毒針,暗害與他同覓‘幽冥十三經’的嶺南俠盜閻元景……”


    綠袍秀士這一次所說,更使“九毒書生”姬天缺為之蕩魄驚心,因為“風磨銅奪魂寶旗”,曾在“天香坳”絕壁之間出現,猶可認為“逍遙老人”鍾離哲未死,消息泄漏江湖,但“萬姓公墳”以下“九幽地闕”之中的這段欺心往事,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應再為世曉!


    姬天缺參不透其中玄妙,不禁心頭微跳,背脊間冷汗長流,周身冷顫得幾乎有點支持不住!


    這時他才發覺這種現象,並不完全是心靈感應,趕緊悄悄運氣行功,默察周身經脈穴道,不由深自大吃一驚,原來不知何時已被一種極其厲害的陰寒毒力,無形無影地侵入體內!


    姬天缺人極深沉,業已發現有異,仍自佯作不知,傲然卓立殿前,仿佛是在靜聽綠袍秀士所雲,其實卻正以絕頂內功,自丹田提聚純陽真氣,運轉“九宮雷府”、“十二重樓”,企圖消解或逼出所中寒毒!


    黃銅圓鏡徐徐運轉,手捧“孽鏡台”的綠袍秀士,又複沉聲說道:“……姬天缺暗害閻元景,奪得四篇‘幽冥十三經’先隱居太行山,再遷移賀蘭山,練成絕藝以後,假借被他所害的‘奪魂旗’名義山世,峨嵋金頂毀‘乾坤五絕’表記,呂梁山殺‘皓首神龍’常子俊三子,玉門關害‘少林’智鏡禪師、‘武當’守一道長、‘錢塘雙傑’、‘長白八雄’,並在浙東活剝靜心禪寺老方丈人皮,盡屠寺內二十三名僧眾……”


    中座被稱“閻君”的王者裝束之人,聽到此處,袍袖略揮“孽鏡台”便即停轉,並向紅衣判官冷冷問道:“你且查查‘陰曹律令”,‘九毒書生,姬天缺如此罪惡重重,應以何刑懲治?”


    姬天缺一麵暗以內功,漸漸逼出寒毒,一麵又覺得這中座王者裝束之人,不僅在陌生以內,略帶熟悉,連說話語音,也似曾經聽過?遂遍自相識的武林人物之中,苦苦追憶!


    紅衣判官紀錄下綠袍秀士所報在“孽鏡台”中,現出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生平罪孽以後,又取過-本“陰曹律令”,略一翻閱,厲聲叫道:“姬天缺一身罪孽,兩手血腥,惡跡如山,害人無算,論律當遍曆陰曹刀山淩遲,油鍋烹炸,石磨為醬,炮烙成灰等慘酷極刑,然後打入阿鼻地獄,永遠不得超生人世!”


    姬天缺聞言不禁又是激靈靈地一個寒顫,但就在這寒顫之中,突然想起了中座那位王者裝束,似曾相識之人的身份來曆!


    遂陰森森地冷笑一聲,厲聲說道:“閻元景,想不到你不曾於‘九幽地闕’之中,喪生在我三棱毒針以下,卻跑到此處來弄鬼裝神!”


    “幽冥神君”閻元景雙眼一翻,射出兩股滿含仇火的炯炯精光,冷然答道:“姬天缺,你眼力不錯,居然認出我來!但慢說十餘年前的一根三棱毒針,無奈我何,就是今晨這一根陰險狠辣的劇毒烏針,又能把閻元景怎樣?來來來,當年今日,所拜賜雙針,一齊奉璧,你收受之後,我們再把前仇,一作了斷!”


    話音方落,袍袖又揮,兩線勁急烏光,在空中略閃,便向姬天缺的眉間飛到!


    姬天缺認得果是自己所用暗器,一伸手接在掌中,但突覺針上奇寒徹骨,遂趕緊撒去,怒聲叱道:“閻元景,原來第四‘奪魂旗’,竟然是你所扮,為何彼此不光明正大地,互作一拚!卻弄這些鬼計玄虛則甚?”


    “幽冥神君”閻元景聞言一陣仰麵狂笑,笑聲高洪強烈,震得壁間油盞的燈火搖搖,用眼角覷著姬天缺,滿臉不屑訕笑神色說道:“居然在你這種無恥凶人口中,也會吐出‘光明正大’四字?有道是:‘投之桃李,報以瓊瑤’,你兩度饗我以淬毒烏針,我也請你嚐嚐兩百年前武林怪傑‘修羅尊者’所遺‘修羅三寶’之一,‘修羅九寒沙’的滋味!”


    姬天缺聞言才知道自己在廟門以外,掌震黑白無常塑像之時,曾自塑像腹內,冒出的一片淡淡黃煙,就是陰毒暗器中,失傳已久,傷人無形的“修羅九寒沙”!怪不得如今全身寒意猶深,颼颼生顫!


    人皮麵具上的眉頭一蹙,冷冷向“幽冥神君”閻元景,哂然說道:“‘修羅九寒沙’雖稱極為霸道,但姬天缺神功已就,五氣朝元,三花聚頂,腹內更是銅澆心肺,鐵鑄肝腸,你又其奈我何?”


    “幽冥神君”閻元景’自鼻中冷冷,“哼”了半聲答道:“廟門以外那點間接侵骨的‘修羅九寒沙’,固然傷不了你這等功力之人!但適才兩枚你自己用來害人的喂毒烏針以上,我卻……”


    姬天缺被閻元景一言提醒,想起適才接針之際,觸手冰涼,頓知對方定將自己毒針,又曾放在“修羅九寒沙”中熬煉過!


    果然行功默察一下,發現接針右臂的各處要穴,均已被一種尚未發作的奇寒毒氣所侵,漸漸氣血凝滯,微覺麻木!


    姬天缺生平專門算計別人,何曾受過這等暗算?盛怒難遏之下,暴吼-聲,預先藏在左掌中的一大把三棱淬毒“奪魂金針”,遂如光雨流空般地,疾向“幽冥神君”射去,人也跟著隨後飛撲!


    但“幽冥神君”閻元景今宵種種舉措,均係著意細心安排,故而“九毒書生”姬天缺的一聲厲嘯,卻換來了那位喬裝鬼卒,“大頭鬼王”焦魁的一聲暴吼!


    “九毒書生”姬天缺厲嘯以後,是針雨流空,“大頭鬼王”焦魁暴吼以後,卻是油香滿殿!


    原來“大頭鬼王”焦魁,一麵在油鍋以下,不住添火,一麵卻始終嚴密注視“九毒書生”姬天缺的一切舉措!


    在“姬天缺”一聲厲嘯,人隨所發針雨,猛撲“幽冥神君”之際,焦魁遂暴吼一聲,提足內家真力,雙掌齊向油鍋以內,淩空一推,鍋中立時飛起一片沸滾熱油,照準“九毒書生”姬天缺,迎麵潑去!


    姬天缺作夢也未想到,對方竟有如此手段!匆忙之下,隻得以袖風狂拂,罡掌連推,但大片熱油,非比尋常暗器,不僅所發“奪魂金針”,被激撞得全失準頭,胸前肩頭,也複沾了不少!


    再好的內家功力,或是“金鍾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之屬,也禁不住這等沸油淋身!硬把個狠毒蓋天下,威名滿江湖的“九毒書生”姬天缺,淋得從洪然厲嘯,變成“哇”的一聲慘號,並生恐對方繼續下手,趕緊拂袖震破窗門,橫飛一丈,逃出殿外!


    他身才出殿,迎麵兩丈以外,業已站立了王者衣冠的“幽冥神君”閻元景,手中捧著一疊磷光閃閃的細絲怪網!


    左麵靠崖壁處,站的是那位綠袍秀士,但手中所捧,已非“孽鏡台”,換了一具看來猙獰可怖的拳大白骨骷髏,右麵則係那位紅衣判官,一手拿著一節金黃奪目的短粗圓筒,另一手戴著一隻鹿皮手套,不知在五指之間,所握何物?


    身後也陰森森地一聲怪笑,“大頭鬼王”焦魁兩手各持一隻大木瓢,瓢中滿盛沸滾熱油,作勢待潑!


    姬天缺右臂既中奇異寒毒,肩頭胸前,又為滾油淋傷,再加上這種四麵被圍的險惡情狀,自知可能運數已終!但像他這等絕世凶人,怎肯束手待斃,提氣強忍傷痛,凶睛中厲芒一閃,電掃四周,想找個最弱之點突圍,至不濟也得撈上兩名陪著自己同死,在棺材以內的墊背人物!


    “幽冥神君”閻元景窺透姬天缺心意,把手中那疊磷光閃閃的細絲怪網,略一抖動,冷笑連聲,說道:“姬天缺,你要再想作困獸之鬥,無非自速其死!我手中這疊寶網,名叫‘冷焰修羅網’一絲沾膚,冷焰搜髓,是‘修羅尊者’所遺三寶以內的最稱霸道之物!”


    姬天缺自然識貨,目光微注閻元景手內寶網,知道對方所言不虛,人皮麵具後的兩道濃眉,深深一蹙!


    “幽冥神君”閻元景又指著姬天缺身左,“重泉秀才”甘化桂手中所捧的白骨骷髏,緩緩說道:“這是‘修羅三寶’中的另一件名叫‘修羅白骨吹’,在山神廟門以外,想已嚐過滋味!”


    “重泉秀才”甘化桂聽“幽冥神君”話音方了,便捧起白骨骷髏,在骷髏腦後,輕輕一吹,極其淒厲的鬼號起處,姬天缺不但又覺心魂欲飛,體內所中寒毒,立時加強了不少威力,周身微微抖顫!


    “幽冥神君”閻元景搖手止住“重泉秀才”甘化桂再吹“修羅白骨吹”,又複指著“紅衣火判”穆雷,向姬天缺說道:“他左手鹿皮手套以內的‘修羅九寒沙’,你已嚐過味道,右手中的圓筒則你應該認得出是江湖中最厲害的‘金光烈火筒’,一經施為,三丈方圓以內,滿布劇毒金絲,硫磺烈火!”


    “九毒書生”姬天缺,越聽越覺寒心,故裝鎮靜地,一麵忍受所中傷毒;一麵搜索枯腸,但任憑他平日如何足智多謀,此時卻想不出絲毫怎樣才可逃出這位對自己懷恨多年,率眾尋仇的強敵手下之策!


    閻元景則神態越來越覺輕鬆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至於你身後的那兩瓢滾熱沸油,如何難當?恐怕用不著我再加解釋!如今閻元景要向閣下請教,適才在山神廟大殿以內,所宣布你的那些喪心病狂惡跡,可有一件是虛?種因得果,報應循環,要你以一身皮肉,償還數十年無邊孽債,你服是不服?”


    “九毒書生”姬天缺肩頭胸前,被滾油淋傷之處,一陣陣的火辣辣般劇痛,右臂的筋骨穴道,更奇寒生顫,但這些傷毒疼痛,卻化不了他絲毫凶心!雙睛瞪處,厲芒四射地獰聲叫道:“閻元景,你不必猖狂得意,俗語說得好:‘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姬天缺的大好頭顱在此,你盡管下手摘取,快意前仇!我不否認我生平殺人如草,兩手血腥,但在這種情況之下,縱然把我骨肉寸磔,也難令人心服口服!”


    “幽冥神君”閻元景聞言似在意中,淡淡一笑答道:“我也知道你決不心服,閻元景雖然與你仇重如山,廿年銜恨,但尚不屑殺你這種身受傷毒,功力難以施展,幾乎等於束手待斃之輩!”


    姬天缺聽出對方話中含意,詫然問道:“閻元景,聽你之言,難道今夜你在連用鬼計,誘我入伏以後,竟肯就此罷手?”


    “幽冥神君”閻元景,傲然一笑答道:“若照你昔年為奪‘幽冥十三經’四篇經文,對我暗下毒手之事,以及一身罪孽,委實大可不必對你寬饒!但閻元景的活命恩人‘閃電神乞’諸明大俠,卻太已寬仁厚德,一再叮嚀對你盡量度化,期使回頭,所以閻元景才在‘修羅三寶’,及滾油淋身之下,放你一條生路!”


    “九毒書生”姬天缺果然凶橫已極,靜靜聽完“幽冥神君”閻元景的話之後,竟自獰聲狂笑說道:“閻元景,你還是乘著姬天缺偶一不慎,身中鬼計之下,恃眾逞凶,報複前仇,比較穩妥!否則姬天缺隻要得能脫身,我必立誓活剝今夜在場諸人人皮,及殺盡‘閃電神乞’與‘乾坤五絕’!”


    “幽冥神君”閻元景搖頭一歎,冷然說道:“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難移!閣元景真可惜諸大俠那片寬仁厚德之心,竟施諸蛇蠍豺狼之輩!”


    “九毒書生”姬天缺強忍內外傷毒,獰聲叱道:“閻元景休得口角傷人,言語放肆!姬天缺如今尚在你手下的四麵包圍之中,你何不……”


    “幽冥神君”閻元景不等姬天缺說完,便即哂然說道:“姬天缺,你不必激將,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說過放你,今夜若再動你一根汗毛,便不配稱為江湖人物!”


    說到此說處,向“重泉秀手”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大頭鬼王”焦魁等人,微一揮手,沉聲說道:“爾等撤圍繳還‘修羅白骨吹’及‘修羅九寒沙’,任憑‘九毒書生’自去,不準加以幹阻!”


    “重泉秀才”甘化桂聞言不禁眉頭略蹙,走到閻元景身畔,一麵繳回“修羅白骨吹”,一麵低聲說道:“啟稟神君,俗語說得好:‘縱虎容易擒虎難’……”


    姬天缺耳音極銳,一陣縱聲狂笑,接口說道:“閻元景,他說得對,縱虎容易擒虎難,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中,姬天缺絕不會有此寬洪大量!”


    閻元景止住甘化桂,不令再言,轉麵對“九毒書生”姬天缺,淡淡一笑說道:“閻元景為了敬佩及遵從‘閃電神乞’諸明大俠所命,今日既願縱虎歸山,他日自亦不惜以身喂虎!姬天缺,你還不快走,再欲多言無非自招其辱!”


    姬天缺看出對方確是放過自己,麵上雖強裝得若無其事,其實背心阜已冷汗流地,狠狠獰視“幽冥神君”閻元景幾眼,肩頭微晃,便往那“子午峪”口縱去!


    姬天缺立腳之處,距離峪口大約五丈有餘,若在平時,簡直可以說是晃身即到,但如今卻接連兩縱,尚差七八尺遠,可見所受內外傷毒,實在不淺!


    他身形剛到“子午峪”山,背後突又傳來“幽冥神君”,閻元景那種冷冰冰地語音叫道:“‘九毒書生’,暫留貴步!”


    姬天缺以為對方臨時變計,心頭一凜,暗在右掌中扣了一把淬毒烏針,停步回頭,冷然問道:“閻元景,江湖人物可殺而不可辱,你這等嘮嘮叨叨,令姬天缺很不耐煩!”


    閻元景縱聲大笑說道:“姬天缺你盡管放心,閻元景決不會出爾反爾!我不過為了天涯海角,找你太難,想請你自己定一個下次相見之時,與相見之地!”


    “九毒書生”姬天缺今夜的這些啞吧虧,吃得委實滿頭是火,心中也亟思早日報複,所以聞言略一沉思,便即答道:“半月以後,我們在福建武夷絕顛,互作生死一搏!”


    “幽冥神君”閻元景看著“九毒書生”姬天缺一笑,說道:“你右臂所中‘修羅九寒沙’陰毒,及胸前肩頭的滾油淋傷,換了常人,可能不治。即令再好的內家功力,恐怕也需十日以上,始能痊愈!所以半月之期,略嫌倉促,何況彼此既作生死搏鬥,閻元景也不願你到時再複有所藉辭,何不幹脆下月十六黃昏時分,在福建武夷絕顛一會!”


    姬天缺此時確已對所中寒毒,及滾油傷痛,有點難於禁受,亟待服藥運功,自行療治,故而隻微微頷首,鼻中低“哼”一聲,黑衣再閃,身形便消失在“子午峪”口!


    他這與“幽冥神君”閻元景定約福建武夷之舉,其中別含深意,原來姬天缺自從“笑麵閻婆”孟三娘突棄羅浮基業,帶走手下得力黨徒“二雲一鬼十大遊魂”,隱跡不見以後,心中便覺孟三娘這種異常舉措,太已可疑。遂在“羅刹教”下稍為接近孟三娘徒黨之中,仔細探聽,果然探出孟三娘是接到她師弟“玉簫郎君”潘午的”封翠鳥傳書,才放棄“萬梅穀”基業,率領徒黨,隱跡不見!而“玉簫郎君”潘午,卻係攜同常碧雲化身的孟浮雲,往福建武夷采藥,一去不回!


    姬天缺根據孟三娘的性情行徑,及前因後果,細加判斷,認為她與“玉簫郎君”潘午,可能有甚奇遇,在武夷或其他秘境以內,苦心參究某種神妙武學,以期再出江湖之際,一舉盡服天下稱尊宇內!加上自己如今孑然一身別無黨羽,故而與“幽冥神君”閻元景,定約武夷,希冀或許能巧遇“笑麵閻婆”孟三娘等人,有所助力!


    他這種算計,不可謂之不精,但俗語說得好:“千算萬算,不及蒼天一算”!若非“九毒書生”姬天缺惡貫尚未滿盈,本書續集之中,還要被他把整個江湖,攪得血雨腥風,驚天動地引起無數可歌可泣,驚險纏綿的奇妙情節,幾乎便因算計太精之故,自己把條性命,送在了武夷山內!


    “幽冥神君”閻元景所說絲毫不錯,姬天缺離開羅浮山“子午峪”後,敷藥療傷,行功驅毒,足足將息了十二日之久,才算複原如舊!


    這一路他因生怕閻元景萬一變計追蹤,乘自己傷毒未痊之際,提前下手,所以毫未停留,傷毒痊時,人已到了武夷山境!


    越想那夜在山神廟內,所上惡當及所受惡氣,越覺心頭奇怒難忍,遂反複苦思,怎樣才可在這武夷相會之下,設法也讓對方遍嚐苦楚以後,再行一一處死!


    但似乎智窮力絀,想來想去,也不曾想出個所以然來!姬天缺心煩意亂之下,打算索性去往武夷絕頂,看看當地形勢,或許觸動靈機,再作決定!


    武夷又名“武彝”,在福建崇安縣南.為仙霞山脈起頂,綿亙百餘裏,群峰競秀,列嶂排雲,景物頗稱靈奇幽邃!


    群峰之中,以二仰峰獨秀群巒,巍然矗立,姬天缺既與“幽冥神君”閻元景訂約武夷絕巔,遂施展輕身功力,飛登這三仰峰頭,勘察形勢!


    姬天缺因仿效“奪魂旗”的習性行動甚久,素來不喜在白晝有所施為,故而他上得三仰峰頭,已是初鼓早過,二更未到!


    時屬正月廿八,天氣雖晴,但長空之中,除了星光閃耀以外,卻看不見嫦娥仙子的半痕指爪!


    峰頭地勢不大,僅隻三五丈方圓,但卻有不少奇形怪石巍峨森列,甚至連塊較為平坦的動手之處,都不易選擇!


    姬天缺根本不曾細看,略一矚目之下,便知這所謂的武夷絕巔,似乎無甚可以被利用來安排毒計之處!


    他生性陰險凶傲,睚眥必報,一向專門暗箭傷人,這次卻被“幽冥神君”閻元景捉弄得吃了一場大虧,心頭怎不憤恨已極?


    但此身已在武夷絕頂,再有十八日光陰,閻元景便將來此赴約,自己卻以何術去對付這位深仇大敵,以及他手下那幾名慣於裝神弄鬼的奇人,與那曾經嚐過滋味,知道厲害的“修羅三寶”?


    姬天缺號稱“九毒書生”,但如今搜盡枯腸,卻似乎-毒不毒,隻氣得鋼牙猛挫,搓手連連地,對著麵前那霧鬱雲蓊,暗影沉沉的千尋絕壑,發出一聲淒厲長嘯,聊泄胸中悶氣!


    哪知這一嘯,居然又複嘯出事來。遠峰近穀的厲嘯回音,尚在悠悠不絕之中,壑下沉沉雲霧以內,卻起了幾聲聽來令人入耳心驚的啾啾鬼哭!


    姬天缺在羅浮山“子午峪”口,被“幽冥神君”閻元景所設的那一次“森羅夜審”,審得太慘,所以一聽鬼哭,便是皺眉,趕緊凝神觀看壑下,心頭也暗自驚詫,難道這位神出鬼沒的對頭,又比自己走先一步,在此有所埋伏?


    壑下沉沉暗影之中,起初隻有幾聲低低鬼哭,但逐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最後居然不僅滿壑啾啾,並在雲霧隱約以內,仿佛有一大片赤紅光影,冉冉升起!


    光影升到距離壑口尚有十丈左右,雖然仍在雲霧繚繞以內,但已可憑上佳目力辨出,是一枝絕大的血紅令箭形狀,血令正中,並有一行其亮如電的赤紅字跡,寫的是“九毒書生,清還舊債!”


    這枝呈現在虛無縹緲之中的絕大血令,以及血令上的“九毒書生,清還舊債”八個朱紅字跡入目,姬天缺未免太已心驚,暗想閻元景何來這大神通?真個又搶先在武夷山內,有所布置!


    驚念未了,鬼哭忽收,血令亦失,千丈絕壑以下,恢複了一片暗影沉沉,但三仰峰頭的嵯峨亂石之中,卻又有片血色微光,突作閃爍!


    姬天缺功凝百穴,氣貫周身,雙掌提足自己所練最拿手的“七煞寒靈陰功”,護住當胸,閃眼向那血色光華騰起之處,仔細看去!


    那血色光華騰起之處,是在偏左方的-大叢亂石以內,姬天缺身形微閃,正待搶進亂石叢中,察看究係何人搗鬼。突然發現那些亂石,竟是有意安排,表麵仿佛嵯峨森列,雜亂無章,其實暗合八卦九宮,陰陽生克之理!


    姬天缺對於陰陽生克之理,原不外行,冷笑一聲,駐足微辨方位,便自西北生門,闖進石陣!


    這座效法當年諸葛武侯,但具體而微八卦石陣的進退門戶,雖然難不住“九毒書生”,但也頗見奧妙!因為整個三仰峰頭,不過僅有三五丈方圓,加以姬天缺那等身手,居然回環曲折了約莫一盞熱茶時分,尚未進入小小石陣的中心部份!


    就在“九毒書生”姬天缺黑衣飄忽,身形電閃地,在嵯峨亂石叢中,左進右退,依照陰陽門戶,進撲中央之際,石陣以外,卻出現了十名身禦血紅長袍,麵色慘白如紙的奇瘦披發少女,每人手持著與“奪魂旗”仿佛,上畫骷髏白骨的引魂長幡,一齊飄身縱上石陣最外層的怪石頂端,麵向中央,不出絲毫聲息,也沒有絲毫動作地木然凝立!


    一來這十名紅袍奇瘦少女的輕功太好,飛花飄絮,起落無聲;二來石陣有陰陽生克等門戶阻攔,以致陣外來了十人,而陣內大名鼎鼎的“九毒書生”,猶無所覺!


    姬天缺再複三次盤旋進退,便已進入石陣中央,隻見依舊無一人,隻豎立著一塊高大青石,石上直二號四個赤亮大字:“奪魂神壇”,先前在陣外所見血色光華,便是自這四個赤紅大字以上映射而起!


    這種摸不透深淺的陣仗,使“九毒書生”姬天缺感覺到兆頭似乎又不太妙?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防身功力始終不敢稍懈地,提氣厲聲喝道:“何人鬥膽?竟敢戲弄姬某,趕快請出一會!”


    他雖不見有人,仍自厲聲喝問之故。是因自己初上峰頭,便曾矚目四周,並不曾見何異狀。後來壑下雲霧以內現出血令之後,這陣中才映射血色光華,分明是事先在石上寫好赤紅大字,用布覆蓋,俟血令出現,方將覆蓋之物揭去。


    照這種情形判斷,豈非人還藏在陣中?但姬天缺卻不敢貿然越至那一大塊上書“奪魂神壇”的高大青石後察看,因為若論真氣內力、軟硬輕功,或兵刃暗器等等,姬天缺均能與當世任何高人,拚鬥上個三兩百合,不致便敗,並在見事不妙之際,足可仗他特長的詭異輕靈身法,從容退走!但他卻害怕萬一石後又像羅浮山“子午峪”山神廟內一般,對自己當頭澆下一大片沸滾熱油,卻是令人哭笑不得,無法消受!


    果然他這一出聲喝問,換來了一聲輕蔑冷笑,但這聲冷笑,不是發自高大青石以後,而是發自“九毒書生”姬天缺的身後!


    姬天缺想不到身後有人,大驚之下,暗用陰手反掌,自脅下往外一翻,陰冷冰涼勁急淩厲的“七煞寒靈掌力”發處,硬把身後六七尺外一塊怪石,擊得碎石紛飛,散落如雨!


    “七煞寒靈掌力”先發,姬天缺隨後轉身,他此時因身在陣心,地勢較高,一眼便瞥見身後何止一人?兩丈來外的一排怪石頂端,居然竟有整整十名臉色慘白,身著血紅長袍,手持上畫骷髏白骨的引魂長幡,奇瘦無比的披發少女,麵對自己,冷冰冰地木然凝立!


    適才那聲極其輕蔑,而陰森森的冷笑,似是最左邊的一名少女所發,因為姬天缺轉身之際,尚瞥見她唇角間的曬意,剛剛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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