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成龍雙目之中,射出一種非經細辨無法體會的陰森森殺氣,尖笑兩聲,軒眉答道:"我於久蟄之下,確實有點靜極思動,但在尚未出世之際,居然已有人尋上門來!"一麵發話,一麵從袖中摸出一封柬帖,遞給黃衫客與沐天仇二人,共同觀看。


    黃衫客與沐天仇注目看時,隻見柬上寫著:"龍威若在,龍膽若存,請於後夜子正時分,至-太白峰-頂,彼此一會。"柬末並未署名。隻用鮮血寫著"舊識債主"四字。


    黃衫客看完問道:"這柬帖是今天送來?"於成龍尚未答言。卜新亭已自答道:"是今日淩晨,在-鬼斧壑-上。用箭明射下!"沐天仇道:"送柬者是何人物?於老人家與卜大總管可已猜度出麽?"於成龍雙眉一挑。搖頭道:"究竟是誰?我還猜不出來。但由於柬末血書。以及-債主-字樣。後日的-太白峰-頂之約,必有凶險,卻無疑的了!"語畢,又複目注黃衫客,含笑叫道:"黃老弟,你對於後日子夜的這場-鴻門宴-,有興趣麽?願不願意實現方才所作的客串樊噲諾言,保我走一趟,讓我得-漢王癮,呢?"一來,黃衫客有話在先,難於食言推托。


    二來,於成龍除了本身功力蓋世以外,手下更能人如雲,這要自己客串保駕之舉,分明是有試探意味!


    有此兩點原因,故而黃衫客毫不考慮地,點頭答道:"老人家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晚輩哪有不願意勉效微勞之理?隻是老人家對於後夜之會,是僅欲全身而退,抑或要把人殲除……"於成龍不等黃衫客講完,便即笑道:"這些事兒,且等我詳細考慮以後,再作決定。如今距後夜,為時尚早,我們還是嚐嚐這美酒偉肴,為兩位老弟接風,彼此盡情一醉!"說完,向黃衫客人、沐天仇舉杯致意!


    沐天仇飲了兩杯酒,有點兒豪情勃發,目注卜新亭道:"卜大總管,你的絕藝神功,委實驚人,不知是否可以再露兩手,讓我也瞻仰瞻仰……"卜新亭獨目閃光,看著沐天仇笑道:"沐少俠言中之意,是要我拋磚引玉。"沐天仇道:"引玉二字,萬不敢當,但有幸得會於老人家與卜大總管這等曠世高人,我若不思求教,豈非坐失良機?"於成龍也自目注卜新亭,含笑說道:"卜兄,彼此不算外人,你便再露兩手也好!"卜新亭似乎推辭不過,才無可奈何地,向沐天仇笑道:"沐少俠。你既定要我再度獻醜,這回可該你來出題目了!"沐天仇聞言,遂自雙眉略蹙,思忖怎樣與卜新亭並較技藝,才算安穩。


    黃衫客又複藉著舉杯自飲,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悄悄說道:"賢弟想摸摸卜新亭的武功修為,究有多高。


    原無不可,但須求敗不求勝,至少要隱藏兩成以上功力,並絕對不可施展你恩師所傳的獨門絕學!"沐天仇目注黃衫客,略一點頭以後,方自向卜新亭揚眉笑道:"卜大總管,我們無須費事,且極為簡單地,一較內功如何!"卜新亭笑道:"隻是沐少俠命題,在下當勉為其難,奉陪一試,但不知我們是對掌較功,還是藉物傳力呢?"沐天仇想起黃衫客耳邊所囑之語,遂含笑說道:"對掌較功,似嫌太以劍拔弩張,還是藉物傳力,來得文雅一些,不知卜大總管的意下如何?"卜新亭毫不遲疑地,立即點頭答道:"在下一切如命,沐少俠請即施為,卜新亭勉強學步就是。"沐天仇隨手在桌上拿起一根牙筷,放在自己與卜新亭的平均距離當中,含笑說道:"我們先彼此合作,以-隔空點穴-的內家指力,使這根牙筷升空三尺,然後便互較內力,把牙筷推送至對方麵前者勝!"卜新亭笑道:"這方法確很文雅,我們快點開始,免得耽誤了飲酒,有違穀主為黃大俠與沐少俠的接風美意!"說完,兩人一招呼,各伸右手食指。


    他們是隔空吐力,放在桌上的那根牙筷,在內家暗勁從兩端相激之下,果然慢慢騰空而起。


    等到升空二尺以後,牙筷便暫停止不動。


    沐天仇劍眉一挑,心中暗想,自己曾獲離塵老人不辭解脫,轉注玄功,這種收獲,比服食什麽靈芝朱果,還要來得有效,則在內功方麵,多半定會勝過這位"眇目張良"才對……


    想至此處,好勝心起,便忘了黃衫客所囑之語,雙目神光閃處。全力施為,以內家暗勁,逼得那根原在空中靜止的牙筷,向卜新亭緩緩飛去。


    卜新亭似感意外,口中輕輕"咦"了一聲,也自全力施為,方把牙筷的去勢阻住。


    但此時的牙筷位置,已非在兩人當中,而且距離卜新亭略近寸許,換句話說,也就是沐天仇在內力表現方麵,業已略占上風!


    於成龍執盅微飲,向黃衫客點頭笑道:"畢竟英雄出少年,沐老弟能有這高功力,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黃衫客見沐天仇如此好勝,不禁暗皺眉頭,含笑說道:"年輕人多半均有血氣之勇,卜大總管經驗豐富,似在留有後勁,我沐賢弟未必準能占便宜呢?"說完,也自舉杯飲酒。


    其實,黃衫客飲酒是假,傳話是真,他藉著杯遮擋,嘴皮微動地,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專注傳音說道:"沐賢弟,千萬不要忘了我叫你最少隱藏兩成功力以上之語,因為你若性了卜新亭,於成龍必對我們疑忌更深,很多事更越發不好辦了!"沐天仇分神凝聽黃衫客耳邊之際,那牙筷的另一端的無形勁力,突然加強,又向沐天仇這邊緩緩移動。


    沐天仇因受黃衫客兩度密傳,不便再過分逞強。遂等那牙筷飛向原處之後,方加勁擋住,維持均衡局麵。


    黃衫客見狀,放下酒杯,向於成龍笑道:"於老人家,你看如何?生薑畢竟是老的辣,甘蔗還讓老頭甜,如今已是秋色平分情況。卜大總管可能漸占上風了。"於成龍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壓低語音,也幾乎是用"蟻語傳聲"地,悄然問道:"黃老弟你剛才是否用傳音密語,叫沐老弟對卜大總管故意相讓?"黃衫客心中一驚,知道於成龍果然厲害,業已看破自己動作,再若掩飾,更惹生疑,隻得陪笑說道:"老人家明察秋毫,說得不錯,晚輩適才確曾向沐賢弟傳語,但卻絕非叫他有意相讓……"於成龍哦了一聲,黃衫客又複笑道:"老人家請想,沐賢弟雖然天縱奇才,資稟優異,但年齡畢竟太輕,便縱出娘胎練到現在,也不及卜大總管的一半火候功力,晚輩那有要他存心禮讓之理?"於成龍深覺黃衫客說得有理,揚眉笑道:"黃老弟既非命沐老弟對卜大總管存心禮讓,卻向他傳音密語則甚?"黃衫客成竹在胸,應聲含笑答道:"沐賢弟年輕氣盛,一向好強,我怕他輸了難過,遂向他說明,既與玉風姑娘訂交,又蒙老人家垂愛,彼此已不算外人,便敗在卜大總管這等成名老前輩手下,也不有失禮麵之事!,,這番謊話,編得義理兼備,使於成龍聽得十分受用,他在聞言之下,含笑說道:"我也認為沐老弟雖具奇資尚欠火候,可能非卜大總管之敵,既然他年輕好勝,就由我來替他保存麵子便了!"話完,"哈哈"一笑,向卜新亭、沐天仇二人叫道:"卜兄,沐老弟,你們如此功力悉敵,那根牙筷的質地太脆,恐怕會承受不了這種內家勁氣所化的千鈞壓力了!"語音方落,那根牙筷果告哢嚓一聲,從中斷折!


    這根牙筷,斷得太以突然,似是被於成龍用什麽無形暗勁,加以襲擊所致!


    既然事出意外,則在牙筷一斷之下,沐天仇與卜新亭二人,都有點收手不住!


    於是,他們兩人的無形內勁,全部轉為有形,兩股銳嘯勁風。


    均越過斷折下墜的牙筷,分向沐天仇、卜新亭兩人射去。


    一則變生倉卒,二則距離太近,雙方不及閃避,極可能會各中一記,弄成兩敗俱傷局勢!


    這種危險情況,使黃衫客緊張得"呀"了一聲,站起身來。


    但於成龍卻"哈哈"大笑地,突然雙袖齊翻地,向前輕拂而出。


    他就這樣輕輕一拂,便拂出一片不帶威勢,但卻十分強勁的袖風,從中猛截沐天仇、卜新亭雙方不及收手的所發指風勁氣!


    這位"神工穀主",功力著實驚人,他不僅擊偏了沐天仇,卜新亭所發指風,也把兩人身形,震得雙雙離座。踉蹌幾步!


    至於桌上的杯盤酒菜,也自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但沐天仇與卜新亭,也由於成龍這橫加截救之舉。才免得互受對方的指風襲體之傷!


    黃衫客心中明白,這便叫"解鈴還是係鈴人",那根牙筷,也是於成龍暗以無表勁氣擊斷,然後再拂袖解圍,在半有意、半無意之間,向沐天仇與卜新亭二人,顯示了他"神工穀主"的蓋世絕藝!


    在場諸人,表情各不相同。


    黃衫客是洞明就裏,麵含微笑,心中卻暗自嘀咕:於成龍如此功高,又得了卜新停如此臂助,將來沐天仇之事,必極艱險。


    沐天仇是劍眉微剔,臉上帶著一種有所不服,而勉強抑壓的悻悻之色!


    卜新亭卻向於成龍一挑雙手指拇指,諂笑讚道:"穀主絕藝神威,委實令屬下心悅誠服,若非穀主看出牙筷要斷,並及時出手,排難解危,恐怕屬下與沐少俠,都將難免不受傷損的了!"於成龍則又一陣躊躇滿誌的"哈哈"大笑說道:"互相較藝的遊戲之舉,到此為止,我們換上酒菜,重行暢飲,總而言之,老夫獲得卜兄如此臂助,又遇合了黃老弟、沐老弟如此罕世英雄,隻要一出江湖,恐怕各門各派的舉世群豪,誰也無法與老夫並肩爭霸的了!"他這番話,竟把黃衫客、沐天仇認成了與"神工穀"沆瀣一氣的夾袋人物!


    沐天仇劍眉軒處,正待發話。卻被黃衫客從桌下伸過腳兒,悄悄碰了一下。


    這時,恃女已把桌上狼藉之物搬去,換上了新鮮酒菜。


    於成龍方自意興飛揚地,舉酒敬客,突然有個相當俏豔的紫衣侍婢,走進水閣,向於成龍恭身稟道:"啟稟穀主,夫人要來水閣,與穀主同飲!"於成龍聞言,先是一怔,然後皺眉說道:"紫茜,你去告訴夫人,就說有生客在座……"活方至此,水閣以外便起了一片銀鈴笑聲,有個極脆媚的女子語音,接口說道:"有什麽生客?難道我就見不得麽?".隨著話聲,香風拂處,已有一位紅衣少婦。婷婷嫋嫋,款擺腰肢,邁著春風俏步,走進水閣。


    黃衫客與沐天仇目光注處,見這紅衣少婦,約莫花信才過二十五六光景,容貌相當豔麗,尤其是兩道目光,水汪汪的,充滿了誘人媚力,略一流盼下,真令定力不堅之人,會為之色授魂飛,癡然若醉!


    這時,於成龍適才顧盼自豪的穀主威風,業已盡殺,帶著滿麵笑容,從座中站了起來。


    黃衫客與沐天仇也跟著站起,黃衫客並自暗忖,難怪於成龍會被他這如夫人迷得隻知枕席之愛,淡了父女之情,原來此女確具殊色,是個人間尤物。


    於成龍手指黃衫客、沐天仇之先行引介,然後指著那紅衣少婦說道:"黃老弟、沐老弟,這位就是我……我……我的夫人潘玉荷。來來來,大家一齊飲酒。"沐天仇心想於玉鳳叫她"潘姨娘",於成龍卻介紹為"夫人",真令人弄不懂究竟是什麽身份?


    潘玉荷妙目流波,在黃衫客、沐天仇的臉上,來回一掃。邊自伸手肅容,邊自嬌笑說道:"我以為是什麽生客,黃大俠與沐少俠,既與鳳姑娘訂有深交,便根本不算外人,等於是自己人了!——話至此處,把兩道足以勾魂攝魄的冶蕩目光。專注到沐天仇的俊臉之上,媚笑著說道:"沐少俠,你的瞄頭,可真不少,我家鳳姑娘,一向性情高傲,目高於頂,尋常男子,想她多看一眼,都難以辦得到呢。"當著於成龍,潘玉荷竟以於玉鳳垂青之事,向沐天仇加以調侃,使沐天仇俊臉通紅,不知應如何答對。


    這時,潘玉荷目光一蹩,看見剛剛被侍女們收在旁邊,尚未取出水閣的狼藉杯盤,遂目光轉注於成龍,"咦"了一聲,問道:"這是怎麽搞的?你們好好喝酒,難道竟會打翻桌子?"於成龍道:"不是打翻桌子,是黃老弟和沐老弟,各與卜兄較量了一乘上乎內功,夫人難道不曾看見那片削壁之上所鐫的-祥麟、威風-四字?"潘玉荷似乎聽得有點出於意料地,又向沐天仇看了一眼,雙挑秀眉,嬌笑說道:"原來沐少俠有這麽高武學造詣,我也想請教請教……"沐天仇俊臉通紅,口中連稱"不敢"!


    潘玉荷笑道:"沐少俠怎麽這樣拘謹,武林人物,過招切磋,乃是常事,何-不敢,之有?但沐少俠今日早來,不宜過分勞累,我所說的請教,隻是期諸異日而已。"沐天仇聽她說不是當場動手,才透了口長氣,敷衍地點頭抱拳道:"夫人若有興趣,晚輩改日自當奉陪,如今且借花敬佛,奉敬夫人一杯酒兒!"潘玉荷拿起杯兒,一傾而盡,麵含嬌笑道:"沐少俠、黃大俠既愛飲酒,我倒有點特製佳釀,可請嚐試嚐試!"沐天仇與黃衫客尚未答言,於成龍已自哦了一聲,手撫長須,向潘玉荷含笑問道:"夫人今天難道大破慳囊,連那珍藏甚久的-百花香雪.也舍得拿出來款待客人麽?"潘玉荷道:"除了-百花香雪-之外,還有什麽酒兒,當得起。特製佳釀-四字?"說至此處,指著於成龍,向沐天仇笑道:"他平日想喝我的。百花香雪,,我卻不許他喝,如今聽得我要拿出來招待你們,居然有點吃醋,真是老不識羞!"於成龍被潘玉荷數說,毫不動怒,隻是嘿嘿怪笑。


    黃衫客抱拳笑道:"多謝夫人美意,但我們已然飲了不少,微有醉意,何必糟蹋了那等難得的罕世佳釀,不如改天……"潘玉荷截斷他話頭,笑道:"我今日興致甚好,黃大俠不必推辭,你與沐少俠若不去,便是看不起我!"她這樣一說,黃衫客自難推托,但聽到後來,不禁詫然問道:"夫人要我們前去哪裏飲酒?"潘玉荷笑道:"我的-百花香雪-藏法特別,不便取來此處,隻好委屈黃大俠與沐少俠,前去我的-百花亭-了。"話完,便起身向於成龍笑道:"我先回去,略為布置,你陪同黃大俠、沐天仇等,隨後就來吧!"語音頓處,又向沐天仇、黃衫客流波一笑,帶著那侍婢紫茜,走出水閣。


    於成龍又似得意,又似羞慚地,向黃衫客怪笑道:"黃老弟,我把她寵得過火,處處有失禮,你們莫要見怪。"黃衫客笑道:"老人家說哪裏話來,潘夫人瑤池仙品,欲以佳釀賜飲,晚輩等受寵若驚,感激不盡,怎有什麽失禮之處?"於成龍聽了,頗為高興,揚眉道:"兩位兄弟不以為意,我們就前去-百花亭-吧,那-百花香雪-,著實風味雋絕,她輕易不肯取以待客的呢!"邊自說話,邊自站起身來,走出水閣。


    黃衫客與沐天仇隨後舉步,但沐天仇卻以"蟻語傳音"功力,向黃衫客耳邊悄然叫道:"大哥,那潘玉荷目光如水,妖豔異常,所謂-百花亭-能去得麽?"黃衫客手以傳音術答道:"有於成龍在一起,去去不妨,何況烏老人家為賢弟所卜-先天易數-之中,有-遇亭而安,一語,-賢弟難道忘記了麽?"沐天仇對黃衫客末後一語,並不十分同意。因為他對鳥大壽卜卦語,隻抱著姑妄聽之態度,並不深信。比如,若照"逢閣莫入"四字,適才水閣飲酒,便應蘊藏凶險,事實上並無甚不安。可見烏大壽的"逢閣莫入"已失靈驗。那麽,"遇亭而安"也就未必應驗了。


    因此他想:閣中有險竟無險,亭內能安或不安。


    他心中這些念頭並未說出口,隻在心中自行加添戒意,決定多加謹慎而已。


    出得水閣,卜新亭向於成龍躬身笑道:"啟稟穀主,-百花亭-之宴,屬下不奉陪了……"於成龍想起方才潘玉荷未曾邀,他忙自笑道:"卜兄,玉荷方才雖然忘了請你,但你是自己人……"話方至此,卜新亭便哈哈笑起來,道:"穀主說哪裏話來?誠如穀主言。屬下是自己人,哪裏會挑剔江湖待客禮數,我是對新布-陰陽迷蹤陣法-不大放心,要想再加以詳細檢查,看看可有疏漏處。"這幾句兒聽得於成龍滿懷高興,伸手拍拍卜新亭的肩頭,含笑讚道:"卜兄這樣說法,我便不拉你前往-百花亭-,總之一切偏勞,得你這等負責、這等能幹的一位臂助,真是我於成龍的三生之幸。"沐天仇突然雙眉略軒,向卜新亭問道:"大總管,你這-陰陽迷蹤法-,是自行創造的,還是以古聖先賢所遺留下來陣法。作為藍本?"黃衫客想不到沐天仇竟問出這幾句話來,不禁眉頭雙皺。想要加以阻止,因為這等於探問人家機密,容易招人疑慮。


    可是,此際卜新亭已聞言答話:"這種陣法,是我綜合古聖先賢陣法,再加研製而成,沐少俠若精於此道,改日不妨駕臨陣中予以指點。"沐天仇臉上一紅,抱拳訕訕說道:"卜大總管會錯意了,在下對陣法一道,並無心得,隻是覺得-陰陽迷蹤-的陣名好聽,又是前未所聞,才向卜大總管有所請教。"卜新亭哦了一聲,獨目閃亮道:"沐少俠去飲酒吧,等我這陣布咒得完整無缺之後,再陪同黃大俠、沐少俠,至陣中一觀變化,並乞高明指正。"說完抱拳一禮,飄然而去。


    於成龍手撫垂胸銀須髯,向沐天仇含笑叫道:"沐兄弟,我這位卜大總管,是否文通武達,無論在智計方麵,或功力方麵,均臻上乘。在當世武林之中,著實不可得的呢?"沐天仇連連點頭之下,突然靈機一動,暗作挑撥道:"於老人家之言自然不差,但……"他在說這個"但"字之際,故意把語音拖長,然後並加以停頓。


    於成龍問道:"沐兄弟怎麽不說下去?"沐天仇淡淡答道:"我覺得以卜大總管如此文武俱臻一流的曠世奇才,怎會屈居人下?他是為富貴所淫,還是為威武所屈?"黃衫客知道沐天仇在預作離間,不禁心中暗暗嘉許,覺得沐天仇這幾句話說得恰到好處。


    於成龍聽得先是一怔,旋即微笑說道:"難怪,難怪,沐賢弟因不知內情,難怪有這種想法。"沐天仇聞言之下,方自有點茫然,於成龍已麵帶得意笑容,揚眉說道:"卜新亭投靠本穀之意,一非為貧賤所移,二非為富貴所淫,三非為威武所屈,他隻是感恩圖報,願盡所能,作我臂助……"沐天仇方一點頭,於成龍又把怎樣發現卜新亭被仇家圍襲。身受重傷,垂危壑上,自己怎樣樂施靈藥,為他調養保命經過,說了一遍。


    說完。笑道:"沐兄弟請想,武林人物講的是恩怨分明,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何況……"黃衫客一旁笑道:"於老人家,你怎麽也語音忽頓,不肯說將下去呢?"於成龍雙眉一挑,目中精芒電閃說道:"何況他的一身功力,雖臻上乘,還是差一籌……"黃衫客想起剛才於成龍當席獻技之事,遂乘機奉承道:"不錯,不錯,方才老人家當筵化解,使我沐賢弟與卜大總管互相免為對方失手所傷之際,曾顯露絕頂神功,那種純青火候,當世武林中,是無人能望其項背的了!"於成龍果被奉承得眉飛色舞,含笑又道:"故而,卜新亭之甘於在-神工穀-中。屈就總管,共有兩種原因,一是身受我活命之恩,感激圖報!一是在功力方麵,對我心服……"黃衫客心想,反正捧死人不要嚐命-,遂又笑道:"於老人家,我認為這兩種理由之外,可能還有第三種理由呢!"於成龍雙目之中閃爍異彩,問道:"黃兄弟有何高見?"黃衫客笑道:"我有一種看法,認為英雄最怕的,便是寂寞二字。"於成龍笑著點頭道:"誠然,不遇,這是不移定論。以我自己而言,二十年穀中幽居,雖然食有兼味,伴有佳人,但仍熬不住-清閑寂寞-四字。"黃衫客道:"於老人家是英雄,不甘寂寞,卜大總管也是英雄。


    自也不甘寂寞……"於成龍看了黃衫客一眼,點頭說道:"黃老弟定然有什麽高論,請說下去。"黃衫客雙眉微揚,目興神光道:"卜大總管既然不甘寂寞,必想在江湖中闖出一番事業,但常言道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又道是,雙拳不敵四手,好漢還怕人多。比如f、大總管在-鬼斧壑-之上,身受重傷,並非業藝不敵,隻是受仇家圍攻所致……"於成龍道:"事實確是如此,黃老弟若是看了卜新亭兄弟當時身i二所受刀劍箭鏃傷痕,便知向他圍攻之人,至少在七名以上。"黃衫客道:"正因如此,卜大總管便悟出,除非心甘寂寞。隱於山林。否則便必須有所歸趨。而放眼武林各派,誰能比得上於老人家-神工穀-中的富堪敵國?誰能比得上老人家的雄才大略。


    和-神工穀-內的好手如雲?於是在良禽擇木而棲的原因。和感恩圖報之下,他遂決定把一身所學,來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好好開創一番武林霸業的了。"於成龍長歎一聲,目注黃衫客道:"黃衫客,你這番分析,多麽深刻!足見蓋代文才。適才卜新亭切磋。又流露了上乘武學。


    你也不應該寂寞,有所歸趨……"黃衫客聽出於成龍要自己又投靠"神工穀"中,微笑接口道:"於老人家莫要如此說法,一來晚輩年歲尚輕,文淺武薄,不配稱為英雄,根本不會有不甘寂寞之念;二來,我和沐賢弟一盟至好,生死不離,他的行蹤也就是我的行蹤,老人家可明白麽?"這番話兒,暗示留得住沐天仇,方能留得住他,旨在促使於成龍考慮沐天仇與於玉鳳相愛之事。


    於成龍也是玲瓏剔透、老奸巨猾的人物。自然在聞言之後。立即聽出了黃衫客的弦外之音。


    於是,目光略瞥沐天仇,向黃衫客點頭道:"黃老弟的話兒,我已明白。兩位老弟且在-神工穀-,做上幾日貴賓,我自會決定一切。"沐天仇因隻顧觀察沿途所經的一切景物,心中正在盤算另外一種叫他迷惑的事,故而未曾發覺黃衫客與於成龍互相答話之中,有關自己的隱約情事。


    又轉過一角花園,黃衫客指著一座建築得極為華麗的樓閣,向於成龍問道:"於老人家,這座樓閣,前臨花園,後倚飛泉,建築既美。形勢又佳。定是夫人所居的了?"於成龍笑道:"自是英雄垂暮日,溫泉不住往何鄉?黃老弟莫要笑我荒唐和窮奢極欲才好。"黃衫客道:"老人家龍馬精神,老當益壯,何言垂暮二字?常言道。老尚風流是壽,征這點享受,並不過分。"沐天仇因不明其中原委,心頭不免驚奇。暗忖道:"大哥絕非阿諛附勢之人,怎麽對於成龍大獻殷勤,仿佛拚命趨奉則甚?"這時,黃衫客又複手指那華麗樓閣,向於成龍問道:"於老人家,你既建得如此華屋,必有佳名了。"於成龍笑道:"這樓閣名稱俗氣得很,叫做-綺情閣."黃衫客一聽"綺情閣-三字,不禁一驚,心想:又是一閣?這座"綺情閣",大概和烏大壽所卜先天易數中的"逢閣莫入"有點關係,自己千萬要記住,不要進去!


    黃衫客又指著"綺情閣"的一座八角,含笑問道:"那座亭座落花園之中,定是潘夫人賜飲所在-百花亭-了?"於成龍點頭道:"正是,這-神工穀"中,乃靈氣所鍾,真所謂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亭外不斷有-百花-怒放,遂以-百花-為名。"沐天仇問道:"於老人家既然居於洞天福地之中,何必還向汀湖動念?".沐天仇不明白自己與於成龍的微妙關係,還由於於玉風身上,愛屋及鳥。想見機勸他泯卻逞中爭霸的重出江湖之念。


    於成龍微徽一笑,目注沐天仇揚眉道:"兄弟有所不知……"黃衫客不欲他們之間發生爭辯,遂截斷於成龍的話頭,手指前方笑道:"於老人家請看,紫茜姑娘已然迎接我們來了。"於成龍注目看去,果見紫茜姑娘姍姍迎來,潘玉荷與一白衣少年也走出"百花亭"外。


    他一見白衣少年,不由眉頭微皺,自語說道:"玉荷真是,這種場合,把他找來則甚?"黃衫客道:"於老人家,另一位與夫人並肩立在亭外的白衣少年是誰?"於成龍道:"是我內弟潘玉龍,他年輕少不更事,萬一有甚不周到之處,黃老弟與沐老弟還看在我的麵上,多多擔待擔待。"黃衫客想起上次來,於玉鳳曾說過怒摑潘玉龍之事,遂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耳邊說道:"沐賢弟,那潘玉龍是你情敵,我們來此是客,他縱或態度不對,賢弟也佯作不知,盡量容忍一些。"沐天仇白了黃衫客一眼,點了點頭。


    這時紫茜已走到諸人麵前,躬身說道:"啟稟穀主,夫人因兩位貴賓已在-水閣-用過一餐,遂不備菜肴,改以-百花小吃-待客。"於成龍麵帶笑容,側顧黃衫客、沐天仇笑道:"改得好,改礙好。兩位老弟且嚐嚐這-百花小吃-,包管別有風味。"沐天仇道:"這-百花小吃-,莫非便以亭外百花作為烹調的材料?"紫茜笑道:"正是,沐少俠在嚐試我家夫人的烹調手段之後。


    定會齒頰留香,讚不絕口。"說話之間,業已走到"百花亭"前。


    潘玉荷走前一步,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含笑說道:"黃大俠,沐少俠,我來為你們引見引見。這是我兄弟潘玉龍……"語音略頓,偏頭向潘玉龍揚眉笑道:"龍弟,這位是關中大俠黃衫客,這位是沐少俠沐天仇,全是一世人傑。"潘玉龍向黃沐二人,略一抱拳,但目光之中,卻顯然流露出不大友善的意味。


    沐天仇已得黃衫客密囑,自然不與計較,仍是含笑抱拳,走進"百花亭"內。


    這"百花亭"雖然範圍不大,風光卻是絕美。


    亭中,有一張大理石圓桌,以及五雙石鼓,可充座位。


    石桌中並鑲嵌了一朵白色荷花,花心有一小孔,不知何用?


    潘玉荷讓客就座,側顧紫茜道:"嘉賓已到你先起菜,我來擺杯斟酒。"紫茜退下,潘玉荷便從一個提盒之內,取出五隻酒杯,擺在各人麵前。


    黃衫客相當識貨,見那杯是上好玉質,通體無瑕,色如羊脂,不禁失聲歎道:"昔人有詠-葡萄美酒夜光杯-,不想見於今日。這種-夜光杯,所製酒器,富貴之家,即如公侯府第中,想覓一隻都難,夫人卻一提就是五隻,足見於老人家的-神工穀-中,真是眾美俱備的了。"於成龍拈須微笑,未曾答話,潘玉荷又揚眉笑道:"夜光杯不輸昔人寶物,葡萄美酒又何足為奇?黃大俠,沐少俠且嚐我的。百花香雪-,看看是否你得上是-此酒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嚐-呢?"話完,伸手一指,桌上白玉荷花的花心中小孔之中,竟飛出一線小泉,帶著清冽酒香,飛注黃衫客麵前的杯內。


    黃衫客心中一驚,暗忖,倘若這是機械作用,自然不足為奇,否則,這潘玉荷的武功修為,便不可加以輕視了。


    黃衫客杯中一滿,酒泉又改注沐天仇杯中。


    一直把五隻夜光杯都斟滿,酒泉方止,桌上也未見絲毫灑落酒漬。


    黃衫客見於成龍一直含笑靜觀,未曾出聲,不禁恍然領悟。


    他猜出,"飛泉斟酒"是機械作用,故而潘玉荷要親手施為,把酒不擺在定位。


    至於那線酒泉收發轉注之間,毫無灑落狼藉的原因,則是於成龍暗中施展上乘玄功,幫潘玉荷作了麵子。


    斟酒方畢,紫茜也取來四色酒菜,放在石桌之上。


    潘玉荷舉標屬客,向黃沐二人含笑道:"黃大俠沐少俠,你們清嚐嚐這酒味如何?"黃衫客舉杯微飲,覺得酒味之清冽香醇,果是生平僅見,不禁讚不絕口。


    沐天仇目注潘玉荷,微笑問道:"請教夫人,這-百花香雪-是梅技積雪釀漬百花製成?"潘玉荷笑道:"梅枝積雪的香氣不夠,我是用梅蕊積雪,故而格外難得,尤其貯酒之處,是在這-百花亭-下清涼無比的泉眼之中,時間更陳達十年以上,方有如此清涼冷冽程度!"於成龍笑道:"黃老弟、沐老弟,好好喝兩杯吧,這酒兒釀製不易,貯放尤難,她平時珍惜異常,取以待客,這還是第一次呢!"潘玉荷夾了兩片油炸玉蘭花,送到沐天仇盤中,妙目流波地笑道:"沐少俠請用點菜吧,這是油炸玉蘭花,那是涼拌椿花,那是清炒萱花,那是玫瑰花餅,待會兒還有一大盤百花羹,請每樣嚐點,或許會比一般雞鴨魚肉,蓴筍薤菘等葷素菜肴,另有清芬之味。"沐天仇見於成龍還在座,潘玉荷對於自己,便有點眉目傳情,不禁耳根發熱,連聲說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敢勞動夫人布菜。"說話之間。潘玉荷已把四色酒菜,每樣替沐天仇夾了一些,又向身邊所坐的潘玉龍笑道:"龍弟,你怎不敬黃大俠和沐少俠一杯酒呢?"潘玉龍聞言,先與黃衫客幹了一杯,然後向沐天仇麵帶勉強笑容,把杯舉起。


    沐天仇也舉起酒杯,卻覺得有股內家暗勁,當胸撞來。


    這股暗勁,並不太強,沐天仇猜出潘玉龍礙於於成龍,不敢當筵行凶。隻想把自己手中酒杯撞翻潑得衣裳狼藉地,失禮失窘而已。


    用意既明,沐天仇根本不加反擊,隻是神色自如地,把潘玉龍所敬的那杯酒兒,徐徐飲盡!


    於龍龍似已有所覺察,神情冷峻地,向潘玉龍看了一眼,皺眉欲語未語。


    潘玉龍倒也識相,立刻站起身形,向於成龍、潘玉荷二人,抱拳說道:"穀主,姊姊,我還有點事兒待辦,想先行告退一步!"於成龍"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你替我傳個口令,令鳳兒與宇文姑娘,明晨前來-四海廳-中,和黃老弟、沐老弟等相見。"潘玉龍又向沐天仇非友善地盯了兩眼,恭身退出這"百花亭"外。


    於成龍等潘玉龍走去,目注潘玉荷道:"你要他來此則甚?"一語未畢,潘玉荷便大發嬌嗔,揚眉接道:"為什麽不可以在此,難道做弟弟的,還不能前來,看看姊姊?"於成龍被她頂得一怔,目光轉處,陪笑說道:"他來看你,自然不妨。但對本穀主嘉賓,有所失敬,便連你這作主人的,也未免略失光彩!"潘玉荷"哦"了一聲,失驚問道:"他對誰有所失敬?"於成龍道:"我看他適才敬酒之際,掌心微豎,多半是暗運功力。向沐老弟作了什麽手腳?"潘玉荷聞言,又把兩道水淋淋的目光,盯在沐天仇的臉上,皺眉問道:"沐少俠,當真會有此事?我兄弟是否對你有不敬之舉?"沐天仇覺得不便承認,也不便否認,遂來個滑頭動作,付諸微徽一笑!


    潘玉荷是玲瓏剔透之人,自然懂得沐天仇這微笑含意,遂立即起立欣然笑道:"沐少俠,我兄弟剛才還說聞得少俠年歲輕輕,英雄蓋世,想要討教討教,增點見識,我罵他不知天高地厚,千萬莫以秋雲蔽月,螳臂擋車,誰知他仍悻悻,有所失敬,尚請沐少俠多多包涵才好!"沐天仇也自離座站起,向潘玉荷抱拳笑道:"潘夫人說哪裏話來,武林人物互相試技之舉,太以尋常,在下怎會對此有所介意?"潘玉荷笑道:"沐少俠既如此大度包容,明日我便在-綺情閣-中,設宴陪禮,替我兄弟謝罪!"沐天仇想起烏大壽所作"逢閣莫入"卦語,心中一驚,慌忙搖手說道:"多謝多謝,夫人明日寵宴,在上敬辭……"潘玉荷不等沐天仇直往下說,便自嫣然一笑,截斷他的話頭,揚眉問道:"沐少俠,你拒絕我明日之宴,有何道理?是嫌我居-綺情閣-肮髒?還是不容許我替兄弟道歉?"潘玉荷以笑發言,擅於詞令,這幾句話兒,說得極具技巧,使人難於推托。


    黃衫客一來也認為潘玉荷如此措詞,不便堅拒,二來覺得既有於成龍在場,縱去"綺情閣"飲酒,潘玉荷也不會對沐天仇有甚不軌舉措,遂代表沐天仇發話,向潘玉荷點頭笑道:"既承潘夫人如此垂愛,我弟兄明日便來叨擾珍饈就是。"潘玉荷聞言,好生高興地,嬌笑說道:"還是黃大俠來得爽氣,你們兩位,遠來勞頓,今日請至-四海廳-中的賓館歇息,明日申未時分,我命紫茜,前去奉邀便了。"黃衫客連連點頭,起身告別。潘玉荷笑道:"黃大俠與沐少俠急些什麽?還有一碗相當味美的-百花羹,尚未……"黃衫客笑道:"誠如夫人之言,我弟兄遠路趕來,有些勞累,亟須歇息,那碗-百花羹-便留待明日,再奉擾吧!"潘玉荷也不堅留,便命紫茜,把黃衫客、沐天仇,送至"四海廳"中,兩間相當精臻的賓館之中安歇。


    沐天仇等紫茜走後,目注黃衫客皺眉叫道:"大哥,我是求你設法拒絕潘玉荷的邀請,你怎麽倒答應她在-綺情閣,中的邀宴了呢?"黃衫客笑道:"潘玉荷措詞極巧,我們除非當時翻臉,彼此抓破麵皮以外,委實無法拒絕她那項邀請……"說至此向沐天仇看了一眼,含笑道:"賢弟,我們既入-神工穀-,一切食宿,少不得叨擾主人,你又何必堅拒……"沐天仇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點頭說道:"大哥難道忘了烏大壽老人家指示的-逢閣莫入-麽?潘玉荷是在-綺情閣-中請客,我……我有點不願去呢。"黃衫客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但-逢閣莫入-之-閣-,譬如我們先在-水閣-,之時並未出甚差錯,可見得暗中多加提防,自是應為,倘若一見-閣-字,便均膽戰心驚,不敢進入。卻屬矯枉過正……"沐天仇聽得俊臉一熱,黃衫客又複笑道:"我再打個譬方,烏老人家,先天易數卦詞中-逢閣莫入-的下一句是-遇亭而安-,賢弟倘若一遇卜新亭,便可安然無恙,豈非天大笑話?"沐天仇昕黃衫客說得有理,也不禁連連點頭。


    黃衫客道:"那潘玉荷就一雙水汪的桃花媚眼,確是欲海妖姬,但於成龍在座,潘玉荷縱動邪心,也不敢有甚軌外舉措,何況賢弟還有鏢客保駕……",沐天仇詫然不解地,向黃衫客皺眉問道:"什麽叫-鏢客保駕-?小弟不解。莫非大哥動了-保鏢-的癮,既要保於成龍去闖-太白峰-,又要保小弟前往-綺情閣-麽?"黃衫客笑道:"-綺情閣-之宴,我也是被請客人之一,不能算作-保鏢-,自然另有能手!"-沐天仇詫道:"另有能手?這-保鏢能手-是誰?我怎麽一點也想不出來?"黃衫客"哈哈"一笑,目注沐天仇道:"賢弟忘了明日便得與你風妹及你宇文姊姊相會了麽?有了這兩位厲害無比的-紅粉鏢客,保駕赴宴,潘玉荷縱令擺設什麽風流陣仗。也不足為患的了。"沐天仇目光一亮,微軒劍眉說道:"倘若如此,自然不妨,就怕鳳妹不肯前去-綺情閣-呢?"黃衫客道:"賢弟何出此言?"沐天仇道:"鳳妹與她這潘姨娘不睦,更看不起其弟潘玉龍,上次便曾把他痛摑一掌,打落門牙……"黃衫客聽至此處,便向沐天仇搖手笑道:"賢弟放心,女孩兒家是愛情至上,吃醋第一,於玉鳳聽得潘玉荷要請你到-綺情閣-中赴宴,必會自告奮勇,做你的-保駕鏢客-!"沐天仇聽得苦笑一聲,目注黃衫客道:"大哥外貌像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莽丈夫,誰知競對女孩兒家心理,研究得相當透徹……"黃衫客笑道:"我自信這種判斷,不會有錯,何況還有宇文嬌在旁,可以大敲邊鼓,即令風妹不願隨行,也會被於文嬌拖得一同前去。"沐天仇心內一寬,點頭含笑說道:"宇文姊姊和風妹,若與我們同去,自然省事無妨,那潘玉荷掀不起什麽風浪的了!"黃衫客笑道:"縱有波濤風險,也是明朝之事,今夜我們且酣然一夢,養足精神,才好應付各種尷尬場麵。"沐天仇點頭一笑,黃衫客便告別回隔房間安歇。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黃衫客與沐天仇以為今夜安穩,偏偏今夜便起風濤!


    沐天仇閉上雙目,將睡未睡之間,鼻中突然嗅得一種奇異香氣,彌漫室內。


    他知道有異,要想摒住呼吸,但已略遲一步,嗅入毒香,並告頭昏身軟的,動彈不得!


    窗門微啟,一個黑衣蒙麵之人,飄身入室。


    沐天仇自知此人來意不善,但苦於中了迷香毒力,周身難動,隻得聽憑宰割而已。


    黑衣蒙麵人入室以後,目光一掃,見室中別無他人,門戶又已關的,遂放心膽大地,從懷中取出一柄寒光閃閃好鋒利匕首!


    換了旁人,在這種情況下,定已瞑目待死!


    沐天仇雖已無力抗拒,卻仍不甘瞑目,他想叫黃衫客,苦於無法開口,遂瞪著雙目,看這黑衣蒙麵人,把自己怎樣處置!


    黑衣蒙麵人似乎對這賓館情況,極為熟悉,知道黃衫客就在隔室。故而始終不開口說話,以防有所驚動!


    他走到床前,右手執緊匕首,左手卻持著一張紙條,向沐天仇略加展示。


    紙條上赫然寫著"我要你死"四個大字!


    起初,沐天仇發覺身中迷香之際,還以為這黑衣蒙麵人,是潘玉荷所扮,要想倚仗著刀,有甚下流舉措!


    但等黑衣蒙麵人取出匕首,又展示出這張殺氣森森,且有威脅意味的"我要你死"紙條之後,沐天仇方知自己料錯,此人不是潘玉荷來作"倒采花"偷漢之舉!


    對方既然展示紙條,顯係心腸惡毒,要使自己在死前,還要先受精神威脅!


    沐天仇料中對方用意,遂隻在嘴角間報以冷冷一笑,顯示自己視死如歸,毫無怯懼之意!


    黑衣蒙麵人終於開口,他把語音壓到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冷冷說道:"沐家小賊你還逞英雄不怕死麽?我先把你這雙賊眼挖掉!"說至此處,手起刀落,果然先紮向沐天仇的右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這際,一縷指風,橫空而至,彈在黑衣蒙麵人的右肘"麻筋"穴之上!


    黑衣蒙麵人隻覺整隻右臂,一陣酸麻,匕首脫手而落!


    他本是紮向沐天仇的右眼,這一受震脫,那柄匕首寒芒閃閃的鋒利,競更為險煞人也,墜向沐天仇的咽喉要害!


    但寒光雖達咽喉要害,卻隻差毫厘地,倏然停止,不曾對沐天仇構成任何傷害。


    這情況,並不是那柄匕首忽然通靈,向沐天仇賣甚交情,而是被人太以湊巧適時地,將匕首接在手內。


    這接住匕首之人,也是黑衣蒙麵,同樣是從窗外縱入。


    於是,這一先一後兩個黑衣蒙麵人,竟在沐天仇臥榻之前,相互對立。


    先來的黑衣蒙麵人,向後來的黑衣蒙麵人,壓低語音問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閑事?"後來的黑衣蒙麵人,冷笑一聲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你是誰。不信我就說給你聽,說對了你就給你滾!"話完,大概是改用"蟻語傳聲"功力,嘴皮微動地,向那先來的黑衣蒙麵人,簡略一語!


    先來的黑衣蒙麵人,聞言駭然,一閃身形,便自穿窗而出!


    後來的黑衣蒙麵人,抄起桌上一壺涼茶,便澆向沐天仇的頭麵之上,為他解除所中迷香毒力!


    "砰!"房門被人一掌震破,黃衫客電疾衝入。


    他是被黑衣人對話的語音驚醒,知道沐天仇房中有變,遂趕緊前來察看!


    黃衫客目光注處,隻見一個黑衣蒙麵人,用茶壺澆向沐天仇,不禁暴喝道:"匹夫欺人太甚,你且吃我一掌l"手隨聲發,一式"景陽撞鍾",帶著勁急掌風,便向黑衣蒙麵人的背後擊到!


    這時,沐天仇被涼茶一澆,毒力已解,慌忙叫道:"大哥莫弄錯了,這位是救我之人!"沐天仇發話稍遲,等黃衫客聽清之後,要想收手,卻因掌風業已發出,那裏還收攝得住?


    他收不住,那黑衣蒙麵人也閃避不開!


    於是,黃衫客這招"景陽撞鍾"的勁氣真力,便擊中了那黑衣蒙麵人的後背要害部位!


    黃衫客自知近來功力大進,這一來,定把這位營救沐天仇之人,擊得不死也帶重傷,不禁愧悚不已!


    誰知他這裏方自愧悚,口中驚呼"哎呀"之際,一股韌勁已極的陰柔真力,竟從黑衣蒙麵人的背後發出!


    這股陰柔真力,不單護住黑衣蒙麵人背後要害,未曾受傷,並把黃衫客的掌力震回,使他髒腑微蕩,踉蹌一步!


    黃衫客又驚又喜,目注對方說道:"足下何人,真好功力,並請恕黃某冒昧出手之罪!"那黑衣蒙麵人,轉過身來,向黃衫客說道:"黃大俠,我們曾在一起飲酒較技,難道你就聽不出我的語音了麽?"黃衫客驚道:"足下難道是-眇目張良-卜大總管?"黑衣蒙麵人伸手摘去蒙麵黑巾,赫然是那"眇目張良"卜新亭,對黃衫客點頭笑著說道:"多謝黃大俠,臨時收勁,縮掌施仁,否則我倉卒所聚的一點薄弱護身真氣,必被震散,一條老命,也多半保不住了!"黃衫客麵紅耳赤,正自好生慚愧,沐天仇已起身下榻向卜新亭深深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卜大總管的救命之德,若非你適時接住匕首,沐天仇咽喉早斷,必遭慘死的了。"卜新亭手中還持著那柄鋒利匕首,他略一審視,揣入懷中,向沐天仇笑道:"沐天仇不必多禮,你既是-神工穀-內貴賓,卜新亭自有保衛安全之責!……"沐天仇問道:"那先以迷香暗算,又欲持刀對我加害的黑衣蒙麵人是誰?卜大總管可知道嗎?"i、新亭搖了搖頭,眉峰微蹙答道:"如今尚不知道,等我查明以後,定必拿他前來,聽憑沐少俠問罪就是!"說至此處,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略一抱拳,含笑又道:"在下身負總管之責,必須再去穀內各處巡查,黃大俠與沐少俠請安歇吧,不會再有什麽事j"說完,身形閃處,便自穿窗而去。


    沐天仇將自己先中迷香,以迄卜新亭趕來相救等情形,對黃衫客細述了一遍,苦笑叫道:"大哥,我真萬想不到,第二個救了我性命的黑衣蒙麵人,竟是-眇目張良-卜新亭,這一來烏大壽老人家的-遇亭而安-卦語,不是靈驗了麽?"黃衫客也好生驚奇地,皺眉苦笑說道:"我真想不到會有兩個黑衣蒙麵人來此,一個想殺賢弟,另一個卻救賢弟,而救賢弟的一個,偏偏又是-眇目張良-卜新亭,事情真是複雜……"說至此處,目注沐天仇,詫聲問道:"在賢弟的猜測之中,那先來害你的黑衣蒙麵人是誰?"沐天仇俊臉上微覺發燒地,苦笑答道:"我在初中迷香時,曾以為那黑蒙麵人。是潘玉荷所扮,來此有甚無恥圖謀。"黃衫客點頭答道:"我也有這種想法,難道不是她麽?"沐天仇訕訕又道:"潘玉荷目光如水,其意甚邪,倘若是她,大概不會拔出匕首,要想殺我,而且在最後狠狠發話之際,分明是男子語音!"黃衫客道:"那可能便是曾對於玉鳳有過邪念的潘玉龍了!"沐天仇點頭道:"可能是他。但我倆隻是猜度而已,那-眇目張良-卜新亭的心中,卻明明白白,隻是不肯實告!"話完,又把卜新亭曾經用傳音密語,揭破那黑衣蒙麵人的身份。才驚得那人。倉惶遁去之事,向黃衫客相告。


    黃衫客歎道:"這也難怪。卜新亭身為-神工穀-總管,自然要對穀中之人,加以維護,他肯出手搭救賢弟,已經蠻不錯_r!"沐天仇滿麵愁容,神懷十分懊喪。


    黃衫客笑道:"一切驚險。已成過去,賢弟還這樣愁眉苫臉地,放它不下則甚?"沐天仇道:"大丈夫受人點滴,當報湧泉,卜新亭曾經傷害杜百曉老人家,是我們應該誅除的凶邪之一,如今,小弟卻平白無端地,受了他的救命之恩,這筆賬兒,將來卻怎麽算法?"黃衫客聽得先是一怔,旋即擺手說道:"這段恩怨,雖甚錯綜複雜,但有更錯綜、更複雜的恩怨,即將弄到我們頭上……"話方至此,沐天仇神色一驚,注目問道:"大哥所說更錯綜、更複雜的怨恩,是指何事?"黃衫客幾乎想根據那封"玉鳳之心"秘帖,告訴沐天仇身世之謎,但轉念一想,仍覺時地不宜,萬一沐天仇知情以後,衝動起來,因準備不夠,眾寡懸殊,極可能反而報仇不成,斷送掉一條小命。


    故而,他雖話到喉邊,仍然忍住,向沐天仇含笑說道:"有樁事兒,尚未到宣布時期,希望賢弟能體諒愚兄苦衷,暫時不要動問。"沐天仇向黃衫客看了一眼,皺眉說道:"大哥,你一向磊落雄豪,怎麽如今變得有點……"-他本來想說"鬼鬼祟祟",但話到口邊,卻自覺不太好聽,硬把話頭截斷。


    話頭截斷,黃衫客仍聽得出,苦笑接口說道:"我承認我確實有點鬼鬼祟祟,但賢弟應該相信我絕對出於善意,一到時機恰當之際,便會源源本本地,告訴你了。"沐天仇聞言,知道黃衫客既然這等說法,便算再複追問,也必問不出所以然來,隻得頷首說道:"好,好大哥既不肯講,我又何必多問?時光不早,你請回房睡覺去吧!"黃衫客笑道:"何必回房?我便與賢弟同住一室,抵足而眠便了。"他是生恐餘波未盡,沐天仇再遇危機,才故意這等說法。


    話完之後,根本不等沐天仇表示意見地,便向榻上和衣躺下。


    沐天仇自然體會出盟兄的心意,微微一笑,隨即安寢。


    這盟兄弟二人,雖然同床,卻是異夢。


    所謂"異夢",就是他們兩人,一個睡得十分香甜,一個卻幾乎整個晚上未能合眼。


    睡得十分香甜的,是沐天仇,黃衫客則恐更生禍變,一直提神警戒,不敢睡著。


    沐天仇不單睡得沉酣,並還大說夢話,夢話中便有他想說而未說的"大哥,你……你一向磊落雄豪,怎麽如今變得有點鬼魁祟祟"之語。


    黃衫客聽在耳中,不禁苦笑,暗忖要對沐天仇說明身世。非要先使於玉鳳相信於成龍不單不是她生身之父,並是她殺母之仇不可。


    但這種情節,真假之間。,關係太大,是否僅憑一封"玉風之心"秘帖,便可使於玉風深信不疑,委實太無把握。


    黃衫客反複尋思,拿不穩主意之下,曙光業已透窗了。


    沐天仇一夢方回,見黃衫客倚枕未睡,滿麵倦容,不禁"呀"了一聲。歉然笑道:"大哥不敢放心,競未睡麽?如今我已睡夠,該你睡了。"黃衫客也不客氣,向沐天仇含笑說道:"賢弟,這-神工穀-絕非善地,我們身處龍潭虎穴之中,務須事事小心,你已醒來,我便睡上一會也好。"說完,他因徹夜未睡,精神有點疲倦,遂當真漸漸熟睡。


    沐天仇起身,一麵盥洗,一麵想起昨夜之事,覺得若非卜新亭及時援手,自己必死無疑,欠了這位"眇目張良"的一份厚厚人情,卻是如何補報?


    正自想得皺眉之際,臥室門外,忽起剝奮聲息。沐天仇問道:"何人扣門?"門外響起卜新亭的語音,含笑說道:"沐少俠起身了麽?卜新亭有事求見。"沐天仇聽得是卜新亭,遂趕緊開門,但房門才開,便微吃一驚,往後退了半步。


    原來,卜新亭手中托了一具銀盤,盤內赫然擺著一顆血淋淋的猙獰人頭。


    沐天仇目光注處,挑眉愕然問道;"卜大總管,你……你把這人頭,送來做甚?"卜新亭指著盤中人頭,含笑答道:"這就是昨夜來此,冒犯沐少俠的本穀之徒,卜某不單查出,並已立加處決,把頭顱送來,請沐少俠過目。"沐天仇聞言之下,兩道劍眉,不禁微微一蹙。


    因為他知道卜新亭若是擒住昨夜來此向自己暗算之人,理應交給自己,略加盤問,再複處置,如今這樣便弄來一顆人頭,指稱昨夜之人,便算是有了交代,委實不無飾詞搪塞之感。


    但沐天仇因昨夜被卜新亭於極危險中,救了性命,總是事實,遂不願將心中所想,表現出來,隻是點頭笑道:"好,好,多謝卜大總管,此人姓甚名誰?我與他素昧平生,不知他為何要向我暗下毒手。"卜新亭道:"此人姓秦名斌,是新近投入本穀之人,至於他因何向沐少俠暗下毒手,卻未問出,據我判斷,常言有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莫非沐少俠身邊,帶有什麽稀世珍奇。以致引起此人的覬覦之念……"沐天仇聽至此處,本想否認,聲明自己身邊。無甚稀世寶物。


    但轉念一想,連"秦斌"之名,都不知是真是假,又何必落此言詮?遂在卜新亭話完以後,不再提及此事,笑了一笑說道:"卜大總管一早趕來,除了給我看這人頭。還有……"卜新亭不等沐天仇話完,便連連搖頭說道:"沒有,沒有其他事兒,我是因沐少俠昨夜受驚,特地查出歹徒。加以處置,把人頭送來給你解恨……"語音至此微頓,指著好睡方酣的黃衫客,含笑又道:"不過,沐少俠於在下告別之後,可以喚醒黃大俠,因為再約頓飯光陰後,於玉鳳姑娘和宇文姑娘,便會到此。如今,他們所乘船兒,業已駛出-小桃源-了。"說完,向沐天仇點頭一笑,便托著那隻內盛有血淋淋猙獰人頭的銀盤,退出賓館客室。


    但他剛剛離開賓館客室,未有數步,便看見穀主愛妾潘玉荷之弟潘玉龍,手中持有一根長約三尺,粗如兒臂的青色毛竹,帶荇滿麵獰笑,匆匆走來。


    兩人在甬道轉彎之處,恰巧對麵,潘玉龍因連於成龍都對這位"眇目張良"卜新亭,十分尊敬,遂不得不略為止步,點頭笑道:"卜大總管真早,你……""你"字方出口,突然看見卜新亭托銀盤之中,竟放著一具血淋淋的人頭,不禁愕然問道:"卜大總管,這……這人頭是誰?你為何……"話猶未畢,卜新亭便自接口揚眉說道:"潘老弟對於這顆人頭,大概不會陌生,你且認上一認……"邊自說話,邊自把銀盤轉過,使盤中人頭的猙獰麵目,與潘玉龍麵麵相對。


    潘玉龍目光方注,便自大為吃驚地,失聲叫道:"這是我的好友,新近才被我拉攏,投入本穀的-雪山四煞-之一,-冷麵火判-秦斌……"卜新亭"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不錯,我便知道-冷麵火判-秦斌。雖然隻剩下盤中一顆人頭,潘老弟仍可一眼認出。"潘乇龍因這"冷麵火判"秦斌,乃擅用各種厲害火器,與自己交好甚厚,才被拉入"神工穀"不久,竟會身遭慘死,遂大驚問道:"卜大總管,我秦斌兄是……是被誰所殺……"卜新亭異常幹脆簡單地,應聲答道:"我!"這簡簡單單的一個"我"字,聽得潘玉龍目瞪口呆,疑心自己聽錯地,向卜新亭問道:"卜大總管,你……你這-我-字,是何含意?"卜新亭笑道:"這含意相當明白,就是說,我殺了-冷麵火判-秦斌。"潘玉龍眉峰深蹙說道:"竟是卜大總管殺了他麽?但不知秦斌兄身犯何罪,莫非違反了本穀之中的幾條不赦重規……"卜新亭連連搖頭,截斷潘玉龍的話頭,說道:"秦斌根本無罪……,,潘玉龍耳聞"根本無罪"四字,立即勃然怒道:"既然無罪,卜大總管為何殺他?穀主要把大權交你,但也不能任意妄殺無罪之人,何況秦斌是我好友,常言道:-不看僧麵看佛麵-……"卜新亭道:"秦斌雖然無罪,我卻把他當做代罪之人。"潘玉龍不解問道:"代罪之人,此話怎講?"卜新亭目注潘玉龍,微微一笑,揚眉說道:"沐天仇少俠,是於穀主愛女於玉鳳姑娘好友,也是穀主特加隆重款待的-神工穀-上賓,昨宵竟有不肖之徒,夜入賓館客室,用迷香暗算沐少俠……"潘玉龍聽至此處,臉色已變,眉頭更蹙,問道:"卜大總管的言中之意,是秦斌兄夜入賓館……"卜新亭搖頭道:"不是,我身受穀主重托,畀以-總管-職位。


    對於冒犯一穀貴客之人,不能不加追究,偏偏又礙於那行刺沐少俠之人的另一層關係,不得不略予寬容,兩相為難之下,便把-冷麵火判-秦斌,作了替死鬼,一方麵對於沐少俠略有交待,另一方麵也免得穀主聞知行刺人的真實身份,會大發雷霆,鬧出更不愉快之事……"潘玉龍聽得從臉上現出一陣難以形容的神色,目光盯在卜新亭的臉上,皺眉問道:"卜大總管,你已確實查明昨夜之人是……-,卜新亭笑吟吟地接口道:"當然確實,正如潘老弟適才所雲:-不看僧麵看拂麵-,我昨夜已根據這句話兒,對那行刺沐少俠之人,特予寬容,放他逃走,可笑他還曾查問我的身份呢j"語音至此略頓,向潘玉龍看了一眼,含笑又道:"潘老弟是穀主內親,卜新亭要向你請教一下,我這寬縱真正行刺本穀貴賓之人,而以-冷麵火判-秦斌代罪一舉,是否權宜策略,潘老弟能諒解麽?"潘玉龍的那張小白臉漲得通紅,起初真不知對這話語如刀的卜大總管,應該如何答話?


    他怔了一陣以後,才勉強從臉上掙出一絲笑容,點頭說道:"高明,高明,難怪穀主要對卜大總管如此倚重。"卜新亭臉色一沉,軒眉朗聲道:"大丈夫講究是非恩怨分明,不辭碎骨粉身,當報知遇之德;潘老弟明了卜新亭耿耿此心,萬事多請曲諒,並加鼎力相助,務期-神工穀-中,平安無事,才好以全力與舉世群雄周旋,競奪武林霸業。"潘玉龍作賊心虛,無言以對,隻是點了點頭,便自轉身離去。


    卜新亭微微一笑,目注潘玉龍的背影,揚眉叫道:"潘老弟,你手中青竹筒內,放的是本穀-七毒洞-中特產的毒蛇-竹節鏟-,這東西惡毒得緊,齧人無救,可不能隨便捉來玩呢。"卜新亭從鼻中"哼"了一聲,也自步出賓館。


    這時,沐天仇因聽說於玉鳳與宇文嬌馬上就到,已把黃衫客喚醒,告知卜新亭送人頭之事。


    並因卜新亭與潘玉龍說話之處,距離沐天仇等所居客室,僅約五六步遠,語音又不太低,沐天仇等,隻略一凝神,便聽得清清楚楚-、沐天仇等他們走後,向黃衫客揚眉說道;"大哥,我起初以為秦斌之名,是卜新亭隨口捏造,如今看來,倒是不假的了。"黃衫客笑道:"-雪山四煞-是川康邊境的有名凶邪,如今競假手卜新亭,清滅掉一個-冷麵火判-秦斌,也是賢弟昨晚那場虛驚的意外收獲。"沐天仇道:"昨夜那向我行凶的黑衣蒙麵人,看來便是潘玉龍了。"黃衫客點頭道:"不單是他,他今日定是又弄來幾條什麽名叫-竹節鏟-的異種毒蛇想悄悄放入客室,使我們遭受暗算——沐天仇意似不屑地,嘴角微披說道:"幾條小小毒蛇,算得什麽?潘玉龍也……"黃衫客向沐天仇看了一眼,接口正色說道:"賢弟不可這樣看法,常言道:-蜂躉之毒,甚於蛇-,-竹節鏟-若是尋常,潘玉龍怎會特意尋來,當作害人之物?"沐天仇臉上一熱,黃衫客又複笑道:"看來那位-眇目張良,卜新亭著實高明,他故意把潘玉龍竹筒中的毒物點明,使他羞驚並進,至少會暫時不生惡念。"沐天仇笑道:"卜新亭昨夜今朝,等於兩度相救,看來這位-眇目張良-,倒蠻幫我們忙呢。"黃衫客道:"他怎會幫我們忙?他剛才不是曾向潘玉龍表明態度,隻是感激於成龍的知遇深恩,盡忠職守而已……"沐天仇見黃衫客說到後來,臉上神情,變化頗大,不禁吃了一驚,訝然問道:"大哥,你心中在想些什麽?怎的滿臉都布滿了森森殺氣??


    黃衫客點頭道:"賢弟看得不錯,我心中委實將要大動殺機,決計要違背俠士作風,來個以怨報德!"這一句"違背俠士作風",和一句"以怨報德",委實把沐天仇聽得怔住。


    他怔了一旺,目注黃衫客道:"大哥,你……你要對誰-以怨報德-?"黃衫客道:"對卜新亭,他雖有兩度相救之德,我卻想找個機會,甚至於不擇手段地,把這-眇目張良-除掉!"沐天仇目瞪口呆,黃衫客卻一本正經,繼續說道:"因為這位-眇目張良-,無論武功,心計,都表現得太高明了,我們為了武林蒼生,決不能聽任他輔佐於成龍,如虎添翼,助紂為虐,換句話說,就是不以私情,而誤公義,何況……"說到"何況"三字,取茶飲了一口,又複說道:"何況我倆與卜新亭之間,還有傷害杜百曉老人家的一樁難解之仇?"沐天仇道:"倘若於成龍能被我們慢慢設法勸化,泯卻出山爭勝之心……"黃衫客伸手輕拍沐天仇肩頭,歎了一口氣道:"賢弟,你怎麽竟這樣天真,還存著能勸化於成龍、使他回頭向善之想?"沐天仇聽出黃衫客話中有話,詫然叫道:"大哥,你好像還有些事兒,隱瞞著未曾告我?"黃衫客歎道:"賢弟……"語未畢,客室之外,已起腳步之聲。


    沐天仇委實對於玉鳳相思太甚,加上又聽得卜新亭說是於玉風、宇文嬌即將到來,遂在一聞腳步聲息之下,便即揚眉笑道:"風妹他們來了……"黃衫客搖手道:"不是鳳妹她們吧!這腳步聲息,隻有一人,並履聲重,不似婦人女子。"沐天仇聞言一怔,耳根又不禁微微發熱。


    這時,他也聽出黃衫客所言不謬,來者不單隻有一人,並是個粗豪男子。


    轉瞬間。來人走到黃、沐所居的客室之前,伸手扣門。


    黃衫客邊自起身開門,邊自含笑說道:"這回我放心開門,因為對方是光明磊落而來,大概不會再放進什麽-竹節鏟,等異種毒蛇之類了。"房門開處,一名勁裝壯漢,向黃衫客抱拳躬身,禮貌十分地,陪笑說道:"我家穀主,請黃大俠書房議事。"黃衫客道:"於穀主是隻請我一人,還是也有我沐賢弟在內?"壯漢陪笑道:"穀主不曾提及沐少俠,大概是隻請黃大俠一人。"倘若於成龍隻請沐天仇一人,黃衫客必不放心,如今卻因自己與這老魔毫無恩怨,似乎不致有甚惡意……


    他正在沉吟之間,沐天仇業已含笑道:"大哥去吧!小弟還要在此等候鳳妹,和宇文姊姊!"黃衫客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沐天仇悄然說道:"我去去就回,賢弟一人在此,多加小心,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有些江湖鬼蜮,委實絕非憑武功便可應付。"沐天仇也以傳聲密語,點頭笑道:"請大哥放心!。小弟保證在你回來之前,我足不出戶就是。"黃衫客聽他這樣說法,便向門外的壯漢笑道:"好,請你領路,我便前去書房見見於穀主吧!"壯漢抱拳一禮,轉身引路。


    黃衫客則_麵舉步隨行,一麵心中暗忖。


    他所忖度的,是於成龍為何單單隻請自己一人,-他要避開沐天仇的用意何在?驀然間,靈光一閃,黃衫客自覺對於成龍的單邀自己之意,業已猜出大半。


    他認為於成龍大概要與自己商談有關於玉鳳的婚姻之事,才會非把沐天仇暫時撇開不可。


    不論於成龍是淳於泰的化身,生性如何陰毒凶惡,但他既中-天機劍客"傅天華的"偷龍轉風"妙計,把深仇之女,當作自己的掌上明珠,則他對於於玉鳳,百分喜愛自係天經地義之事。


    既然如此,老父對愛女所關切者,必為婚姻問題,尤其於玉風神仙顏色,絕代天下,一向眼高於頂,如今既對沐天仇青眼相垂,於成龍哪得不把握機會,將這段美滿良緣,加以成就……


    黃衫客想至此處,既覺好笑,但也搖頭微歎!


    他好笑的是於成龍對於沐天仇、於玉鳳,均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今竟又作了他們的婚姻主持人,真乃天下妙事。


    搖頭微歎的是這種意料不到的天大轉變,沐天仇因有他師傅所給的"四靈秘帖"或可相信,但於玉鳳卻是否能盡信不疑,就有點說不定了。


    萬一於玉鳳不肯相信,仍把於成龍當作她生身老父,則沐天仇報仇之事,便會弄得複雜無比。


    最好的辦法,是"天機劍客"傅天華能離開"北天山"親自趕來,向於玉鳳當麵說明。


    但即令他們父女相對,於玉鳳若是要她父親提出一項確切證明,恐怕仍非易事。


    黃衫客正想得滿頭玄霧之際,那引路壯漢,已止步躬身說道:"啟稟黃大俠,這裏便是我家穀主的內書房了……"話方至此,於成龍已掀簾迎出,向黃衫客含笑道:"黃老弟不僅武功卓絕,智略亦頗過人,你能猜得出我請你來此的用意麽?"黃衫客走進書房;在一張精雕椅上坐下,揚眉笑道:"晚輩至為愚魯,哪裏能猜得出老人家的心意?但從老人家撇開沐賢弟,單單約我一點看來,:或許是老人家動了父母之愛,想對我沐賢弟與於玉風姑娘的結交之事,作進一步的深談,使他們獲得感情歸宿,締訂……""締訂良緣"一語中的"良緣"二字,尚未出口,於成龍便"嗬嗬"大笑說道:"高明,高明,真是高明,我的這點心中之意,果被黃老弟完全猜透。"書童送上香茗,黃衫客呷了一口,笑道:"老人家召喚晚輩,是要研究有關此事的……"於成龍不等他往下再問,便即接口說道:"不是研究別的事兒,隻因兒女婚姻之事,多應由父母作主,我看沐老弟與鳳兒情投意合,但他父母……"黃衫客擺手道:"我沐賢弟椿萱俱萎,上無高堂,我這結盟大哥,也可以替他作得幾分主意。"於成龍"哦"了一聲,目注黃衫客道:"黃老弟是說沐老弟乃係孤兒,父母均已去世?"黃衫雖然生平從不撒謊,但如今卻索性信口開河地,向於成龍點頭正色說道:"我沐賢弟的堂上椿萱,並非自然萎謝,而是被人所害,故而,沐賢弟異日報複父母深仇之際,還盼老人家能夠賜以鼎助呢!".於成龍笑道:"那是自然,但不知沐老弟的仇人,是哪家宗派的何等人物?"黃衫客遂故意把地點編得遠點,以免於成龍有所起疑。他一皺雙眉,緩緩說道:"沐賢弟之師。認為他技藝修為,及江湖經驗,尚未大成,遂不肯告以實情,要等沐賢弟曆練曆練,武功大進之後,才說出仇家名姓,但據我旁觀推斷,推斷出沐老弟的不共戴天之仇,是南荒百粵一帶的什麽厲害凶邪!"於成龍道:"黃老弟是從何著眼,推斷出沐老弟的不其戴天之仇。是在南荒百粵一帶呢?"黃衫客成竹在胸,應聲說道:"沐賢弟下山行道之際。他師傅曾嚴加囑咐,五湖四海,任意遨遊。唯獨百粵南荒一帶。不準前去,晚輩認為此語中頗蘊機微,遂作上述判斷……"於成龍飲了一口茶。連連點頭道:"老弟判斷得極有道理。沐老弟可認為你這種判斷……"黃衫客雙眉一揚,接口含笑說道:"我不敢與我沐賢弟研究這項判斷。因為年輕人血氣方剛。萬一衝動起來。報仇不成,反而有甚危險,這責任卻委實令人擔當不起。"於成龍笑道:"他師傅要沐老弟怎樣才算有大成呢?據我觀察。


    沐老弟內功修養,似已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是年輕人物的絕頂高手。"黃衫客知曉於成龍目光老辣,必須巧妙飾辭,加以掩護,遂微微一笑說道:"老人家法眼無差,我沐賢弟的如今功力,高過於我。但他別師初出-北天山-時,卻遠非這等境界。"這種說法,極為高明,是故意略略含混,不把事實說出,隻留點線頭,讓於成龍去自行猜測。


    於成龍果然目光一轉,向黃衫客笑道:"我猜著了,大概沐老弟在下山"以後,有甚奇緣遇合,在內功修為方麵,突飛猛進,一日千裏?"黃衫客正是要他這樣猜測,索性大拍這位"神工穀"穀主馬屁,陪笑說道:"晚輩早知老人家高明無比,大概當世武林中的任何隱秘,都無法逃得老人家的一雙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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