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冰有點猜出宇文嬌用意地,軒眉悄悄問道:“什麽驚天動地之事?莫非姊姊想把這位‘眇目張良’卜新亭先行除掉?”


    宇文嬌暗凝真氣,傳音頷首答道:“卜新亭等於是淳於老魔的一隻得力右臂,若能先予剪除,自屬莫大打擊,但此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我自問沒有這高功夫,玉妹絕藝新成,你有把握沒有?”


    傅玉冰道:“‘把握’兩字,誰也不敢斷言,但我卻覺得試試無妨,這事並非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萬一一擊不中。我們可以推說以為奸細藏在樹上,不然為可如此鬼鬼祟祟?”


    宇文嬌聽得心中大喜,頷首笑道:“好,這理由想得甚好,玉妹是打算給他來上一招融‘大悲七劍’之精的‘佛心無邊’及‘大悲七掌’之粹的‘慈航法雨’?抑或‘無相般若神功’?”


    傅玉冰目光轉處。尋思片刻說道:“不必用甚掌招劍法,我還是出其不意地給他一記‘無相般若神功’,或許容易奏效?”


    她知道卜新亭功力既高,人又精明狡猾,要想殺他,非驟加奇袋,不易成功,遂在語音一住之時,人已飛身而起。


    前一段距離,傅玉冰保持靜肅,默然無聲,直等撲到那株藏人的參天古木之下,突然功力凝足,雙掌迅速翻出。


    傅玉冰方發話開聲喝道:“尊駕何人?竟在我‘神工穀’中,如此鬼鬼祟祟?”


    宇文嬌知曉傅玉冰既服靈藥,又參絕學,如今功力,已頗驚人,這一翻掌之間,整株參天古木均已在她“無相般若神功”的威力籠罩之上,卜新亭除了硬拚之外,絕對無法輕易逃脫。


    誰知事出意外,那條人影竟順著傅玉冰所發無形勁力,衝天飛起了七八丈高下,半空中冷笑說道:“我是‘神工穀’中,堂堂總管,閣下是個什麽東西變的,且給我看看好麽?”


    這位卜大總管邊自發話,邊自以“蒼鷹搏兔”之勢,盤旋下降,似欲向傅玉冰當頭撲落。


    宇文嬌見傅玉冰居然一擊不中,便趕緊出麵轉圓地“哎呀”一聲說道:“原來樹上之人,竟是卜大總管,請趕緊停手,這真是一場莫大誤會,正所謂‘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卜新亭一見宇文嬌出麵,便即止住向傅玉冰飛撲之勢,飄身落地,雙眉略皺,詫然發話問道:”宇文姑娘何出此言,難道這對我襲擊之人,也是本穀來客麽?“字文嬌知道事既至此,除了借重傅玉冰的“穀主愛女”身份以外,不易善加解釋,遂嫣然一笑,搖頭說道:“卜大總管雖具神機妙算,這回卻猜得錯了,適才出手的這位,不是本穀之客,卻是本穀之主。”


    這不是“本穀之客,卻是本穀之主”一語,卻把卜新亭聽得越發莫名其妙。


    傅玉冰知曉宇文嬌心意,一旁嬌笑叫道:“卜大總管,真對不起,你難道不認我了麽?”


    傅玉冰以本音發話,毫未加以掩飾,故而卜新亭入耳之下,便“哎呀”一聲,滿麵驚奇神色地,抱拳說道:“是鳳姑娘麽?你……


    你的傷勢,已經好了?


    “傅玉冰因卜新亭業已聽出自己語音,遂不再解除化裝地,點頭說道:“我已經完全好了,因想念黃大哥穆大哥,‘欲來探望,宇文姊姊攔阻不住,遂要我易容前來,免得萬一遇上什麽神出鬼沒的’天機劍客‘,又生凶險。”


    宇文嬌聽得暗暗點頭,認為傅玉冰對於為何易容前來之舉,辯護得恰到好處。


    卜新亭方自把頭略點,“哦”了一聲,傅玉冰竟又采用攻勢防衛戰術,向他注目問道:“卜大總管,你鬼鬼……你……你藏在樹上則甚?竟使我誤會是敵人潛伏,以致出手,幸虧我的功力不夠,你的反應快速,身法敏捷,才不會出甚岔子,萬一有所誤會,卻……叫我如何交代?”


    宇文嬌也在一旁,揚眉含笑說道:“玉妹是把卜大總管當作在‘神工穀’隱現無常,屢屢生事的、‘天機劍客’傅天華,遂突然發難,想報一掌之恨。”


    卜新亭尚未答話,黃衫客也把雙眉一挑,以一種不悅神色,冷然說道:“這也難怪,我與穆賢弟,是新來‘神工穀’之人,而來此以後,穀中又屢生事端,卜大總管遂不得不隱身在側,隨時加以監視……”


    “監視”二字才出,卜新亭便滿麵苦笑地,連連搖手,截斷黃衫客的話頭,接口叫道:“黃老弟,你這‘監視’二字,。卻是大大誤會……”


    卜新亭語音至此,獨目凝光,向傅玉冰看了一眼,緩緩又道:“黃老弟請想想,不單穀主對你十分器重,屈為‘二總管’之職,沐老弟更是鳳姑娘所交好友,我對你們,哪裏還會有什麽不能放心之處?”


    黃衫客向他看了一眼,抱拳問道:“卜大總管既對屬下未存疑念,為何又隱身在側,暗中加以察看呢?”


    卜新亭道:“黃老弟請莫再用‘監視’或‘察看’字眼,我隱身在側之意,是對你和沐老弟,暗中加以保護。”


    黃衫客為之一怔,愕然皺眉問道:“暗中加以保護?聽卜大總管這樣說法,莫非我和穆賢弟竟還有甚凶險?”


    卜新亭“哼”了一聲,正色點頭答道:“不錯,我發現有人將對老弟或沐老弟有所不利,才隱身在側,企圖……


    “黃衫客不等卜新亭話完,便急急問道:“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卜新亭伸手向右側三四丈外的一株巨樹一指,雙眉微軒,朗聲答道:“是誰我也不知,藏身之處卻是那株巨樹,但經過風姑娘的這場誤會,恐怕業已悄悄溜掉,不會等在那裏送死?”


    黃衫客濃眉一挑,目閃神光說道:“有這等事?我們且過去看看吧!”


    語音甫落,身形一閃,便到了卜新亭所指那株粗可抱合的巨樹之下。


    宇文嬌等,自也紛紛閃身,一同趕到。


    經他們細加搜索,樹上空空。但於主幹之間,卻發現了一個用指力所書的大大“傅”字。


    宇文嬌覺得傅天華居然被卜新亭暗中綴上,情況相當凶險,幸虧自己等趕到出手,才使這位老人家安然脫身,遂以相反語氣,對傅玉冰叫道:“哎呀!在這樹上隱藏的,才是‘天機劍客’傅天華呢!若非玉妹莽撞出手,他多半會被卜大總管擒住。


    傅玉冰當然懂得字文嬌這明為責備,暗為嘉勉之意,略一低頭。緩緩說道:“我作錯了,耽誤了卜大總管的一件天大功勞,請卜大總管,多多擔待。”


    卜新亭慌忙一抱雙拳,向她安慰說道:“風姑娘請千萬不要有這等說法,我獨自一人,未必是那傅天華的對手,哪裏擒得住他?


    最多不過乘他欲對黃老弟有所不利之際,用厲害暗器,給他一個意外襲擊而已,是否能夠奏效,根本拿不準呢?“說至此處,眉峰微聚地,目光一轉。又道:“傅天華既然逸去。


    可能又到別處生事,我得趕緊追緝監視,不能再在此夕\留,鳳姑娘請與黃老弟等,好好談一談吧。“傅玉冰道:“卜大總管,你若見了我爹爹,不要淡起我前來‘四海廳’之事,免得他老人家放心不下,又會怪我。”


    卜新亭麵含微笑,連連點頭說道:“穀主若知鳳姑娘業已痊愈。


    隻有高興,哪有怪責之理?但我定必遵鳳姑娘吩咐,暫不提起就是。“說完。向黃衫客、宇文嬌、傅玉冰等,略一拱手,便自轉身馳去。


    字文嬌目送卜新亭去遠,方以極低語聲,向黃衫客說道:“黃大哥,卜新亭雖然那等說法,但我還是覺得他是藏在暗中,對你監視。”


    黃衫客濃眉略軒,笑了一笑說道:“還算好,我隻是在室外徘徊,並未有甚破綻,落在這相當刁猾的‘眇目張良,眼內。”傅玉冰在黃衫客與宇文嬌答話之時,秀眉雙鎖,神情仿佛有點悶悶不樂。


    字文嬌發現她這種神情,訝然問道:“玉妹,你怎麽了?你好像是有點不大高興?”


    傅玉冰苦著臉兒,搖頭一歎答道:“我連日所下苦功,竟成白費,宇文姊姊還叫我如何高興得來?”


    宇文嬌一時之下,有點不解其意地,皺眉問道:此話怎講?


    玉妹絕藝新成,為何說是白費?


    “傅玉冰噘著小嘴,悶悶不樂說道:“我因卜新亭助紂為虐,人太刁鑽,想趁此良機,把他除掉。誰知那樣偷偷出手,不單未能如願,並未曾對他構成任何傷害,則連日苦勞,豈非完全白費了麽?”


    宇文矯向傅玉冰看了~眼,搖頭說道:“玉妹,你說錯了,你連日苦學,加上服食靈藥,所得已頗驚人,來來來,你且看看你這‘無相般若神功’,威力有多淩厲?”


    語音了後,轉身伸手向地上一指。


    傅玉冰目光注處,隻見地上鋪滿了一層層落葉。


    原來,適才她雙掌一翻,竟把卜新亭所藏身的那株參天古木,以及周圍幾株樹兒,都擊得一齊枯死。


    傅玉冰委實未曾想到“無相神功”的威力會淩厲到這等地步,不覺秀眉雙軒,微現喜色。


    但她這眉間喜色,也不過稍現即逝,仍然苦笑說道:“威力雖然淩厲,有什麽用?我隻能擊樹,不能傷人……”


    宇文嬌聞言,目注傅玉冰嫣然笑道:“玉妹,話不是這樣說法,暗襲卜新亭失敗之故,不在你的功力不夠,而在他的反應太快……”


    語音至此略頓,目光微掃黃衫客,揚眉又道:“大哥與玉妹請想,卜新亭適才騰身一縱,竟有八丈高上,若非借力使力,把玉妹所發‘無相神功’,巧於運用,豈能到此地步?由此可見此人不單反應敏捷,處變不驚,其本身功力,也到了爐火純青境界。”


    黃衫客臉上憂色深籠地,頷首說道:“嬌妹說得極是,我和穆賢弟以前便覺得這位‘眇目張良’武功雖屬上乘,仍似有所保留。


    深藏未露,如今看來,他決不在淳於老魔和什麽‘寰宇四惡’之下。


    “傅玉冰歎道:“還是怪我無能,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除他,真是談何容易?方才我若拖劍而起,給他一招以‘大悲七劍,融精鑄粹的’佛法無邊‘,或許有點收獲?”


    宇文嬌笑道:“玉妹莫要不滿意了,你的收獲,業已不小。”


    傅玉冰向宇文嬌投過一瞥詫然目光問道:“宇文姊姊此話怎講?我突襲未成,卜新亭安然無事,卻哪裏來的什麽收獲?”


    字文嬌指著適才發現上書“傅”字的另一株大樹,向傅玉冰嬌笑說道:“玉妹忘了你爹爹老人家,被卜新亭發現蹤跡,暗加監視,並準備以甚陰毒之物,突施辣手麽?你雖然突襲無功,但卻幫助你爹爹悄然逸去,豈不也算收獲?”


    傅玉冰被她說得愁眉立解地,含笑說道:“宇文姊姊真會講話,我爹爹的機智武功,比起卜新亭來,不知誰高誰弱?”


    黃衫客一旁不加思忖地,便即答道:自然是以傅老人家高出一籌,我們隻要從他老人家在‘神工穀’內,神出鬼沒,行動自如,而使淳於老賊及卜新亭,均莫可如何的情事看來,已得結論,根本無須推測。


    “傅玉冰歎了一口長氣,幽幽說道:“我真為有這樣一位高明絕頂的爹爹為榮,可惜他老人家為何不抽個空兒,設法和我見上一麵,讓我能稍慰孺慕之思,看看自己的親生爹爹,究竟是什麽模樣?”


    宇文嬌聽得心中一酸,目中淚珠,幾乎奪眶而出。


    她趕緊強自忍耐,並佯作觀看別處,偏過頭去。


    黃衫客因不知“天機劍客”傅天華曾向字文嬌托孤密語之事,故而含笑說道:“這不過是機緣未至,不便以小事耽誤大局而已,否則,傅老人家早就會與玉妹安排見麵了,父女之間,骨肉天性,你在想念他老人家,他老人家還不是一樣想你麽?”


    傅玉冰妙目之中,淚光隱隱說道:“但等南荒群凶一來,元惡授首,恩仇了斷,我要好好侍奉爹爹,樂享天倫,決不再離開他老人家半步的了。”


    黃衫客笑道:“那是自然,你們父女之間,廿年參差……”


    宇文嬌生恐黃衫客說得越多,傅玉冰將來便越是痛苦,遂打斷了他的話頭,插口叫道:“黃大哥,穆兄弟的行功已有多久?”


    黃衫客略一沉思,滿麵含笑說道:“時間甚久,大概行功將畢,嬌妹與玉妹,要不要進入室中,看上一看?”


    黃衫客笑道:“你穆二哥和你的進境差不許多,他也是服食‘再造九還丹’後,以本身功行,引導藥力,流轉周身,以增靈效,在如此情況之下,即令功行未畢,有人入室,也不會有甚嚴重妨礙。”


    宇文嬌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一齊入室去吧!免得在此再生事端,也好讓玉妹看看穆兄弟,一慰相思之念。”


    傅玉冰雖然侗儻,也被說得雙頰潮生,嬌羞不禁,不由向她投過了一瞥嫵媚白眼。


    黃衫客微微一笑,轉身引導字文嬌、傅玉冰進入靜室。


    靜室門戶未閉,輕輕一推便開,黃衫客等入室目光注處,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室中空洞洞地,毫無人跡,哪裏有甚意料以內的穆小衡調息行功光景?


    傅玉冰愕然止步,目注黃衫客,失聲叫道:“黃大哥,我穆二哥呢?”


    黃衫客驚疑欲絕地,“咦”了一聲說道:“這事太以奇怪,我在室外為穆兄弟護法。根本寸步未離,他……他是怎樣失蹤的呢?”


    博玉冰芳心大急,立時憂形於色。


    這時字文嬌比較冷靜,目光一轉,揚眉笑道:“玉妹別急,穆兄弟並無凶險,他是自動離開,悄悄溜走的。”


    傅玉冰聞言,大為驚愕地。瞪著一雙大眼,凝望著宇文嬌。微蹙雙眉問道:“字文姊姊,你和我始終都在一起,怎會知曉穆二哥的室中舉措,而斷定他有驚無險?”


    宇文矯目中微閃慧光,一挑雙眉笑道:“玉妹,你不要過於輕視黃大哥的功力修為,他在室外徘徊,專心為穆兄弟護法,若有外人入室,哪裏會聞不見?”


    傅玉冰頰一紅,向黃衫客歉然叫道:“黃大哥,你不要聽宇文姊姊胡扯,小妹絕對沒有半分輕視大哥之意……”


    話方至此,宇文嬌又接口含笑說道:“玉妹既然不輕視黃大哥。


    有日之人,認為他並非泥塑木雕,便也就證明了穆兄弟絕無凶險。


    “傅玉冰被她弄得一皺雙眉,苦笑說道:“字文姊姊,你這是什麽高明推理,請加解釋得清楚一些如何?”


    字文嬌笑道:“其實這道理淺顯易解,人人都會推測。隻不過玉妹因關心太過……”


    傅玉冰妙目一瞪,向宇文嬌佯嗔叫道:“宇文姊_姊,人家在向你竭誠求教,你……你還要……“


    宇文嬌生恐傅玉冰當真著急,連忙搖手笑道:“好,好。玉妹不要生氣,我來加以解釋,根據我的第一點推理,黃大哥一直都在靜室門外徘徊,既然未有所見,則可斷定穆兄弟不是從門內走出……”


    傅玉冰聽至此處,接口點頭說道:“這還用說,穆二哥定是從後窗離開靜室。”


    字文嬌笑道:“若是有人破窗入室,劫走穆兄弟。則慢說黃大哥身負上乘內功。於十丈以內,可聞金針落地之聲,便是尋常人,也會有所驚動。但若是穆兄弟自動自發,輕輕下榻,悄悄開窗,慢慢跨出,而且他一身功力,高過黃大哥,黃大哥雖近在窀外。也未必聽得見了。”


    這番推理把傅玉冰聽得十分佩服地,頷首讚道:“宇文姊姊真是靈心妙思。析理入微,但小妹心中,卻還有一樁疑問。”


    宇文嬌道:“有疑問便提出來,大家研究,集合眾慧,以求解答,千萬莫悶在腹內。”


    傅玉冰指著黃衫客,向宇文嬌皺眉說道:“黃大哥是穆二哥的盟兄,一向禍福相同,生死與共。他卻為何要悄悄離室,寧願讓黃大哥焦急掛年,而不讓他事前知曉?”


    宇文矯聞言,於目光略轉之後,看著傅玉冰道:“這問題聽來其怪,解答不難,以玉妹的冰雪聰明,應該一思即得,你不妨想一想看。”


    傅玉冰並未尋思,仿佛業已想好地,應聲答道:“我覺得這種怪事,隻有一種解釋,比較合理,就是穆二哥突奉密語傳音,叫池出室,不許給任何人知曉,這發話人與穆二哥的關係,定比黃大哥來得更親。身份也可能比黃大哥更高。於是,穆二哥才得奉令謹慎,悄悄出室,瞞過黃大哥了。”


    字文嬌聽她靜靜說完。撫掌笑道:“不錯,不錯,玉妹才真正析理入徽。這應該是目前怪事毫無疑問的唯一解答。


    “黃衫客道:“兩位玲瓏剔透,冰雪聰明的妹子,我還有‘三何’疑問。”


    宇文嬌秋波一注,向他含笑說道:“大哥這‘三何’二字,是何意義?”


    黃衫客道:“‘三何’者,‘何人?何事?何處?’之謂,也就是要兩位妹子,運用你們的超人智慧,推斷推斷,用密語傳音,把穆賢弟叫走的是‘何人’?為了‘何事’?而又去了‘’何處‘?”


    宇文嬌略一沉吟,雙揚秀眉說道:“大哥的三題疑問,我能夠答出一半。”


    黃衫客濃眉一蹙神色愕然問道:“嬌妹又在弄甚玄虛,三題乃是奇數,你這‘半’字卻是從何來?”


    宇文嬌端起幾上的茶兒,飲了一口,嫣然笑道:“大哥莫要奇怪,你聽我說,關於‘何人’一題,我可作鐵定推斷;關於‘何處’一題,根本茫然無所知;關於‘何事’一題,卻隻知原則,不知細則,豈不是於三個題目中,恰好答出一題半麽?”


    傅玉冰心中懸念,一旁催促道:“宇文姊姊快點宣布你的答案吧!關於‘何人’一節,你是否推測是我爹爹?”


    宇文嬌點頭笑道:“當然是傅伯父,因為玉妹與我以外,隻有傅伯父的傳音師訓,能令傅兄弟絕對服從,並敢於開罪黃大哥地,把他暫時瞞過。”


    傅玉冰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說道:“由於我爹爹適才會在此間樹上隱身,故而這項答案,多半不會看錯。”


    字文嬌又飲了一口茶兒,繼續笑道:“‘何人’已獲解答,‘何地’則根本無從推測,隻可說是大概不會走得太遠,總在‘神工穀’內。”


    黃衫客道:“關於‘何事’一問呢?嬌妹所猜的‘原則’是……”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笑道:“這‘原則’用不著猜,定是有關穆兄弟報仇複產,至於‘細則’方麵,卻是傅老人家的袖內機關,決非我等可以蠡測管窺的了。”


    傅玉冰愁眉深鎖地‘,望著宇文嬌道:“宇文姊姊,我要在黃大哥的’三何,疑問以外,還要加上一‘何’,就是穆二哥這悄悄一走,‘何時’歸來?”


    宇文嬌道:“這‘何時歸來’與‘所去何地’,及‘所為何事’,互有密切關係,故而無從推測。”


    傅玉冰一麵剝自己的指甲,一麵憂容問道:“宇文姊姊,我們要不要設法找找穆二哥呢?”


    一語方出,宇文嬌便自搖手接道:“無從找,也不必找,若是允許我們去找,傅老人家便不須暗命穆兄弟走得那等神秘。”


    傅玉冰苦笑道:“姊姊說得也是,茫無頭緒下,想找也無從找起。看來我們隻得在此坐等的了。”


    字文嬌搖頭道:“在此坐等,不是辦法,玉妹與我還是回轉所居靜室,俟穆兄弟歸來,或是傅老人家有甚指示時,再由黃大哥通知便了。”


    傅玉冰雖然放心不下,但經一再推敲之下,也知留此無益,遂遵從宇文嬌之言,愁鎖眉尖地,向黃衫客告別而去。她們一走,黃衫客心中委實百感交集!他眼見傅玉冰內傷已痊,神功已成。自然十分欣喜。


    發現穆小衡突然失蹤,雖經判斷是被他恩師“天機劍客”傅天華叫走,但在未經證實之前,總難免心中憂慮。


    除了這一喜一憂之外,還有一件事兒,頗令黃衫客之眉頭深蹙!


    那就是傅玉冰在新服靈藥,新成絕技之下,對卜新亭施以襲擊,居然毫未奏效這種情況,顯示出“眇目張良”卜新亭,除了狡詐多謀之外,在武學方麵,也深藏不露,他的真實功力,可能還要高出浮於老魔之上。


    黃衫客早對卜大總管,暗存剪除之心,以去淳於泰的得力羽翼,如今,這種存心,越發變得堅決。


    他決定自己如再有與卜新亭單獨相對抗機會時,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把這可怕人物除掉。


    黃衫客意念方決,突然發現有名小童,急急行來。


    他認得那小童名叫勝棋,是淳於泰的貼身小廝,遂走到靜室門口,含笑叫道:“勝棋,你怎不隨侍穀主,跑來‘四海廳’有甚事麽?”


    勝棋聞言之下,先向黃衫客行了一禮,然後躬身說道:“啟稟黃二總管,穀主有事需尋卜大總管,但經四處尋覓,均未找著,穀主遂命棋兒前來‘四海廳’方麵看看。”


    黃衫客微笑道:“你雖然來得對了,但卻稍稍遲一步。”


    勝棋聞言之下,愕然向黃衫客問道:“黃二總管這來遲一步之語,卻是何意?”


    黃衫客並未說出適才細情,隻是含混笑道:“約莫頓飯光陰之前,卜大總管尚在此處,但如今已往四處察看,並不知所走路徑,無法追蹤尋找,你豈不是來遲了一步麽?”


    棋勝“哦了一聲,點頭微笑道:”這樣就好,穀主已多處留諭,卜大總管隻要巡查到那幾處所在,便會獲知訊息,前去參謁穀主。“說至此處,又向黃衫客躬身一禮笑道:“既然卜大總管業已出外巡察,棋兒無需再去‘四海廳’中幾位新來供奉之處,可以直刻回稟穀主了。”


    黃衫客點頭笑道:“你回去吧!我如今也想去四外巡察巡察。


    若是遇見卜大總管,便告知他穀主召見之事。


    “勝棋告別以後,黃衫客便留了一張字條。壓在桌上,叫穆小衡歸來時。立即通知字文嬌、傅玉冰等,俾免懸念,自己則稍出便回。無須尋找。


    在這字條之下,自然仍寫的是沐天仇、於玉鳳等化名。即令外人眼中,包不會泄露身份機密。


    黃衫客離卻穆小衡所居靜室,便往四處察看。


    他如今是“神工穀”中的“二總管”身份,出外巡察,自係份內所當為之事,但黃衫客“巡察”二字,隻是藉口,他一來是想探聽穆小衡去了何處,二來更想遇見卜新亭,出其不意地,把那“眇目張良”一舉除掉。


    故而,他每到一處,除了詢問有無敵情之外,便是詢問各地樁卡,曾否見著卜新亭、穆小衡二人蹤跡?-說也奇怪,黃衫客跑了不少地方,問了不少樁卡,不單沒人見過穆小衡,連穆小衡的來蹤去跡,也未問出半絲半點。


    黃衫客想不通自己所尋二人,竟會毫無蹤跡,心中不禁奇詫,越尋越遠,竟尋出了“神工穀”外。


    幸虧他有“二總管”身份,才得一路通行,無人加以攔阻。出穀以後,黃衫客突生警念,暗忖自己莫要在落單之際,遇上來此尋仇的南荒群邪,那才……


    一念未畢,突然聽得遠處有人低吟,細辨吟聲,唱的是:“東望望看看可憐,江籬淡淡荇田田,遠籬野菜飛黃蝶,杼徑楊花鋪白氈,雲匠蓬萊長五色,鶴歸華表已多年,夢回明月生南海,淚血染成紅杜鵑……”


    黃衫客心想,如此深山絕壑,定無尋常騷人墨客,這吟詩者的身份,顯然可疑……念猶未畢,吟聲又起:零落殘魂倍黯然,一身憔悴對花眠,南園絲草飛胡蝶,落日深山哭杜鵑!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此聲腸斷非今日,風景依稀似去年。


    黃衫客文武兼資,對詞章一道,亦所素嚐,故一聽之下,便知來人所吟,全係集句,相當渾成,極見功力,但嫌鬼氣太重,有點森森懾人!


    黃衫客豪氣一動,竟也提氣高吟香山居士白樂天的詩句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豆火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隨喜,不開口笑是癡人……”


    誰知八句詩兒,剛剛隻吟得一半,耳邊便聽得有人冷哼說道:“什麽叫‘不開口笑是癡人’?我就不信,在這‘終南山’‘神工穀,的周圍還有人能夠笑得出口?”


    發話之初,分明人在數十丈外,但尾音落處,一條白衣人影,已如鬼魅般地,出現在黃衫客的身前。


    黃衫客頗驚來人的身法之快,先行暗運新近練成的“無相神功”,護住周身,然後才向對方凝自打量。


    站在他麵前的約莫七八尺外的,是一個約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白衣書生,此人除了一張馬臉,顯得稍長之外,貌相頗稱英俊,但雙眉厲芒閃爍,臉色其白如紙,使人一看便知不是正派人物。


    黃衫客一抱雙拳,這中年白衣書生含笑說道:“請教兄台怎樣稱謂?”


    中年書生看了黃衫客一眼,冷冷說道:“我姓高,在你問人之前,為何不先行報出你的姓名?”


    黃衫客笑道:“在下黃衫客,薄薄微名,恐怕未必入過高朋友的法耳……“


    那高姓白衣中年書生,居然聽說過黃衫客的名頭,“哦”了一聲,點頭接口道:“原來你就是黃衫客,在關中一帶,算是頗有名頭,這樣說來,你並非‘神工穀’中人物,莫非也是閑遊‘終南’……”


    黃衫客不等那高姓中年自衣書生話完,便即雙眉一挑,接口問道:“高朋友怎知黃某不是‘神工穀’中人物?”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聞言,應聲答道:“常言道:”薰蕕不共器,冰炭不同爐,黃朋友既是俠義道中人物,當然不會與‘神工穀’中那些牛鬼蛇神,沆瀣一氣的了。“黃衫客聽得對方語氣之中,對於“神工穀”,深含敵意,不禁心中一動,暗忖此人莫非竟是“天機劍客”傅天華所邀約來的幫手?……


    他一麵心中動念,一麵又複打量對方,但與高姓中年書生目光一對之下,黃衫客把適才心中之念,完全推翻,知道自己判斷錯誤。


    因為這高姓中年白衣書生的一雙眼神,太陰、太狠,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懾人森森鬼氣。


    是他說得好:“薰蕕不共器,冰炭不同爐”,以“天機劍客”傅天華的身份為人,絕不會有這種陰森森的朋友。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目注黃衫客,揚眉問道:“黃朋友,你在想些什麽?難道我適才所作猜測,竟有甚謬誤不成?”


    黃衫客有心試試這高姓年白衣書生,究竟是何來曆?遂微微一笑說道:“不錯,高朋友猜得差了,黃某也是江湖人物,不敢自居清高的,有甚‘薰蕕’‘冰炭’之分。”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向黃衫客盯了一眼問道:“這樣說來,黃朋友竟是‘神工穀’中的人物了?”


    黃衫客點了點頭,麵含微笑說道:“承蒙淳於穀主見愛,黃某在‘神工穀,中,擔任’二總管‘之職。


    “在黃衫客意料之中,這高姓中年白衣書生,既對“神工穀”甚為仇視,則一聞自己是穀中人物,可能會立即變臉發難。


    誰知大謬不然,高姓中年白衣書生聞得黃衫客是“神工穀”的“二總管”之後,竟從那張冷冰冰的臉龐兒上,露出笑容,向他拱手笑道:”原來是黃二總管,失敬!失敬!


    “黃衫客正為這高姓中年白衣書生的不怒而笑神情,略感詫異之際,陡然覺得身上一緊,全身已為一片無形陰風包住。


    他這才知道對方委實陰毒已極,竟在笑臉向人之下,驀然暗施殺手。


    幸虧黃衫客這幾日間,撿了便宜,練成佛門絕藝“無相神功”,並早已凝聚防敵,隻一動念,電布周身,對那襲體陰風,毫無所懼。


    他邊自抱元守一,靜靜發揮“無相神功”靈效,邊自目注那高姓中年白衣書生,軒眉說道:“高朋友著實高明,人家是以酒敬人,你這所敬我的大概是稱絕江湖的‘五鬼陰風掌’吧?”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想不到黃衫客在絲毫未見閃避抗拒之下,竟能把自己最得意的“五鬼陰風掌”力,消於無形,並一口道出來曆。


    在他滿腹驚奇之下,黃衫客由於對方的神情、舉措、功力、及姓高等各種情況,綜合加以研參,業已更進一步地,猜出這中年白衣書生來曆,退後半步,抱拳笑道:“黃某再請教一聲。高朋友莫非來自南荒?”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點了點頭答道:“正是……”


    “正是”二字才出,黃衫客又複笑道:“尊駕既來自南荒一定是‘骷髏幫’中好手,被稱為‘勾漏一鬼’的‘玉麵無常’高風高朋友了。”


    高姓中年白衣書生向黃衫客盯了一眼,點頭說道:“黃朋友好厲害的眼力,高某正是‘玉麵無常’高風,黃朋友是否想不到我會在此地出現?“黃衫客微一笑,揚眉朗聲答道:“並不意外,黃某不單知道朋友會來,並知‘骷髏幫’歐陽幫主,將率內三堂堂主,以及‘抓魂妖婦’封三娘,‘虎麵天神’呼雷慶等‘南荒雙妖’,也一並來此……”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向高風看了一眼,軒眉又道:“不過……”


    高風詫然道:“不過什麽?黃朋友盡管明言。”


    黃衫客雙眉一揚,目光如電說道:“不過想不到高朋友會提前來到本穀,以致失於接待,尚望高朋友見恕。”


    高風問道:“黃朋友這‘提前來到’一語,卻是何意……,,話方至此,忽有所悟地,”哦“了一聲又說道:”莫非歐陽幫主業已與淳於穀主之間,有過什麽特殊的約定麽……“黃衫客聽他這樣問法,便知道“玉麵無常”高風,是從別處,得訊趕來,並非與“骷髏幫”主歐陽溯等人,同作一路,遂等他把話問完,頷首答道:“高朋友猜得不錯,歐陽幫主曾以骷髏傳書,約定本穀中人,於明夜作一決斷。”


    高風靜聽黃衫客把話講完揚眉說道:“黃朋友既享盛名。並負絕藝,高風早存領教之心,但歐陽幫主既已傳書定約,則高風暫且告退,我們明夜再會好了。”


    說完,又複向黃衫客微舉雙拳,當胸一抱。


    黃衫客以為對方又是故技重施,趕緊念動神隨地,把“無相神功”電布周身百穴。


    誰知那“玉麵無常”高風,一擊不中,業已知難,這次竟是真正的抱拳告辭,並未耍甚陰毒花樣。


    他於雙拳一抱之下,肩未見搖,足未見動,全身陡地向後斜飛出兩丈遠近,丈許高下。


    去勢將盡,身後是一六七丈高峭壁,高風好似背後生了眼睛似地,雙肩猛抖,足點峭壁間,微一借力,便美妙無匹地,把身形翻到了峭壁頂上。


    然後,向黃衫客微一揮手,轉身走去。


    黃衫客目睹此情,心中頗有感慨!


    他深知自己雖仗大悲絕學“無相神功”,抵禦了“玉麵無常”


    高風的“五鬼陰風掌”,但由對方所表現的功力身法看來,自己委實遠非其敵。倘非高風一擊無功一心生怯意,藉詞退去,自己多半要受點傷損,遭他毒手。


    像這等凶邪,不加殲除,必為世害,但他們結黨成幫,除了本身功力,已臻上乘以外,所附羽翼更多,要想一一剪屠,委實困難已極。


    由此可見,“天劍機客”傅天華不單要為穆小衡報仇複產,並欲藉此機會,驅虎吞狼,盡殲當世中有名凶邪的立意,有多偉大?


    夠多周到?


    算算人手,“骷髏幫”方麵,有幫主歐陽溯,內三堂堂主,“南荒雙妖”封三娘、呼雷慶,“勾漏一鬼”高風等,實力著實不弱。


    “神工穀”方麵,則有淳於泰、潘玉荷、卜新亭,以及“寰宇四惡”等,也是好手如雲。


    但他們雙方,是否準備拚到兩敗俱傷地步?自己與穆小衡、傅玉冰等,究應到何時出手,才是最佳機會,倒也煞費躊躇,極難拿捏。整個全局關鍵,都操縱在傅天華一人身上,這位老人家千萬不能有絲毫失閃,否則,群龍無首,成了一團亂絲,根本無從整理。


    黃衫客想到了傅天華,自然也想到了穆小衡,自己連尋多處,毫無跡象,不知他們師徒二人,究竟是去了什麽所在?


    自已業已走出穀外,不宜再複走遠,免得萬一生甚事變,不及與傅玉冰、宇文嬌等互作聯絡。好在除了傅天華相喚以外,穆小衡不會聽從別人的話,悄然離去,他既與他的恩師單獨密談,隻有好處,絕無壞處,自己又何必放心不下?


    黃衫客獨自盤算一番,轉身往穀內行去。其實,他不知道就在他所經的山壁之間,有一秘密洞穴,而他所欲尋找的穆小衡,便在這秘密洞穴之中。


    原來穆小衡自從服食“再造九還丹”,凝氣行功,幫助藥力散達周身百穴以後,果然覺得精神彌沛,知曉得益不少。他本想把行功已畢,及獲益情況,告知黃衫客,但雙目一睜,卻發現黃衫客不在室中。


    穆小衡自然知道黃衫客定是避免在室中驚擾自己,而走出室外為自己專心一誌地,靜靜護法。於是,他便悄悄下榻。意欲突然出室,給黃衫客-一個意外驚喜。


    誰知他剛剛下榻,耳中突然聽得有人以“傳音入密”神功,悄然叫道:“衡兒!”


    這“衡兒”二字之稱,穆小衡雖是首次入耳,但那語音對他卻屬熟極。


    穆小衡一聽便知,發話人正是平時叫慣自己“仇兒”,自稱“負心遁客”的恩師“天機劍客”傅天華。


    他對於如海師恩,感激太重,加上睽違日久,孺慕極深,故而一聽得傅天華那慈祥語音之下,不禁心中狂喜,“恩師”二字,幾乎脫口而出。


    但穆小衡知道恩師既以密語傳音,足見有甚顧忌,自己不宜脫口高呼,魯莽僨事。


    何況,這聲“衡兒”,也不知來自何處?還是靜聽恩師的繼續指示,比較來得穩當。穆小衡心中,雖然思潮起伏,但以時間來說,卻仍是一刹那的光陰。


    果然,他的念頭方定,耳邊又聽得細如蚊哼,。卻極為清晰的恩師傅天華語音說道:“衡兒,你莫要驚動你黃大哥,從後窗悄悄出室,到‘四海廳’後的那片梅林之中等我,我有緊要之事向你囑咐。”


    先前,傅玉冰與字文嬌猜得不錯,穆小衡與黃衫客肝膽雙照,義結金蘭,相互情誼極深,他們之間,理應毫無所隱。


    唯一的例外,便是恩師密囑,傅天華既然關照不許驚動黃衫客,穆小衡自然不敢違拗,隻好悄悄開了後窗,溜出靜室。


    在他出室之際,靜室前方業已起了傅玉冰暗襲卜新亭,一擊未中的紛擾聲息。


    穆小衡怎不好奇?對於傅玉冰,自更關心。


    但由於恩師說有要事囑咐,遂使他不敢停留,不敢探視,隻是遵照傅天華的指示行動。


    對這“四海廳”周圍地勢,穆小衡自然甚熟,加上他是“神工穀”穀主淳於泰的未來東床嬌客身份,一切崗哨,均對他表示禮敬,不予留難,穆小衡遂安然行動,毫無阻礙。


    到了。‘四海廳’‘後,往右略拐,便是一片雖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梅林。


    穆小衡進了梅林,方一坐下,便又心神不定起來。


    他這心神不定,共有兩種原因:第一種原因,是適才分明聽得字文嬌和傅玉冰的語音,她們二人,怎會前來?傅玉冰的“大悲三藝”,是否業已練成,為何她們與“眇目張良”i、新亭起了爭吵?


    第二種原因,是恩師一向宛若神龍,不與自己見麵,這次傳音相召,不知有何要事囑咐?並要自己瞞過黃衫客,不必加以驚動。這兩項原因之中,蘊含了不少問題。穆小衡也是聰絕頂之人,但憑著他的聰明,竟無法對這些問題,獲得解答。就在他想得皺眉之際,梅林之中,閃進一條人影。


    這人一襲青衫,但卻以黑布蒙麵。


    穆小衡一見之下。不禁微起疑雲,暗忖恩師對於自己,還要以布蒙麵則甚?


    但蒙麵之事,雖然可疑,來人的身材、身法,卻十分眼熟,分明是從小把自己撫教成人的恩師模樣。


    穆小衡心中,方自疑信參半,那青衫蒙麵人,已把語音壓得極低地,開口說道:“衡兒,你目光之中,怎有疑慮神色?難道‘北天山’一別以來,竟不認識為師了麽?”


    好了,穆小衡的心中疑念,一掃而空。


    因為不單這語言是他二十年來所聽熟的慈祥語音,而且那“衡兒”二字,與“北天山”一語,也決非別人可以叫得出口。


    穆小衡一聞此言,立即躬身下拜。


    傅天華微一擺手,以無形勁氣托住穆小衡的身軀,不令下拜,並低聲說道:“衡兒不必多禮,此處距離‘寰宇四惡’所居太近,不能詳談,你隨我來,我們到穀外去說。”


    說完。立即向梅林的另一麵,穿林而出。


    穆小衡自然唯命是從,邊自追隨傅天華,邊自低聲叫道:“恩師……”


    “恩師”二字,剛一離口,傅天華便又以“蟻語傳聲”神功。


    向他說道:“衡兒,在途中不得開口,免生事端,並盡世隱匿行蹤。


    莫要被人發現。“


    穆小衡唯唯領命,跟隨著傅天華躡足潛蹤悄然前行。


    一路之間,師徒二人均默然未再發話。


    但穆小衡心中,卻更對恩師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傅天華曲曲前行,左彎右閃,競把“神工穀”中,所有樁卡,完全避過,仿佛卜新亭費盡心血,代淳於泰所作一切布置,都被他了如指掌。


    一直到了最後出口,別無可繞之處,傅天華竟索性昂然闊步地,向那四名崗哨麵前走去。


    穆小衡以為恩師這次是要利用自己身份,作為掩護,誰知博天華於行近那四名崗哨之際,把手略揚,將手中一物,向對方加以展示。


    那四名崗哨,目光一注,雙雙躬身行禮,任憑通過,絲毫不加阻難。


    傅天華出得“神工穀”後,立即右轉,馳下一條小小山壑。到了壑底,在藤蔓垂拂之下,有一秘洞。


    進入秘洞,洞徑是向上斜行,似乎進入山腹。


    行約六七丈遠,洞勢略為開展,成了間小小石室。


    傅天華這才步止轉身,向穆小衡招手叫道:“衡兒過來,此處已無外人,不虞泄密,我要告訴你一件要緊之事。”


    穆小衡走到傅天華麵前,方一躬身,。突然…。“傅天華竟趁著穆小衡走到他麵前,躬身施禮之際,突伸兩指,隔空吐勁,一下便製住他的穴道。


    這是穆小衡作夢也未想到之事,故而他根本來不及作任何抗拒閃避。


    等到肋下一麻,氣血被製,穆小衡方疑心麵前的青衫蒙麵人,不是自己的恩師“天機劍客”傅天華,但不知怎會語音這樣熟?身材又這樣像?並深悉底細地,知道一切機密?


    傅天華點了穆小衡穴道以後,向他腿上一拍,使其席地坐下。


    笑道:“衡兒不要驚急,我千真萬確的是你恩師傅天華,絕非旁人假冒。”


    這幾句話兒,真把穆小衡聽得莫名其妙。


    因為根據語氣聽來,這青衫蒙麵之人,確實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恩師傅天華,但卻有兩項疑點,使他想不明白。


    第一,此人既是恩師,對於自己為何還要蒙住麵目,故作神秘之狀?


    第二,適才突然出手,製住自己穴道之舉,更是不可思議。


    傅天華猜得出穆小衡心中所疑,遂也席地坐下,向他含笑低聲說道:“衡兒是否覺得我對你蒙麵,以及出手點穴兩事不太合理?”


    穆小衡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隻得以眼神來表示傅天華所猜之語。正合自己心意。


    傅天華與他眼神一對之後,點頭笑道:“好,我來解釋。我蒙麵之故,是我在所謀未遂,恩仇未了以前,不願揭破我的另一重身份,這項秘密。十分重大,即令被你得知,也會對全盤局勢,發生影響。”


    穆小衡早就覺得恩師可能以另一副麵目,在“神工穀”出現,否則,他的一切舉措,決不會來得那等出神入化。


    但他另一重身份,究竟是誰?又怎樣瞞得過老奸巨猾的淳於泰,並不令之生疑,“委實令人無從忖度。


    傅天華對此問題,並不深加解釋,又複笑道:“至於我適才突然出手,製住你穴道一舉,則是為了不許你絲毫違抗,要你接受一件你所不願接受的事實。”


    這幾句話兒,更把穆小衡聽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覺得身為弟子,服從恩師的任何訓示,均為義不容辭之舉。


    恩師何必還考慮到自己願否接受。而使出強迫手段……


    念及於此,傅天華又把語音放得十分溫和,向穆小衡含笑緩緩說道:“衡兒,你是否心中有點奇怪,覺得你不會對我所囑,違抗不遵。無須采取如此強迫手段麽?……”


    這種猜測,又猜到了穆小衡的心事。


    穆小衡又以目光示意,傅天華笑道:“但衡兒大概決想不刮,我之所以如此,是要利用最後這段時間,在南荒群凶來犯之前,對你轉注功力。”


    “轉注功力”四字,宛如晴天霹靂,平地焦雷,幾乎把穆小銜震驚得暈了過去。


    因為“轉注功力”一舉,被轉注者固然獲益非淺,等於平添十數年或數十年功力,但轉注者卻虧損太巨,小則影響本身修為,大則甚至於喪失性命。


    穆小衡心中大愕,口不能言,隻有從目光以內,顯示焦慮和疑問神色。


    傅天華笑道:“衡兒不必驚急,這是我新近決定,因為我發現了一項秘密,逼得我非采取對你‘轉注功力’的應急辦法不可。”


    穆小衡心中百轉,仍猜不出究竟是何事,能逼得恩師臨時作此決定?


    傅天華向他略一搖手,低聲叫道:“衡兒不必猜了,我是於一次偶然機會之中,發現淳於老魔對這埋首”神工穀“的廿年光陰,並未等閑輕度,他竟悄悄練成了邪門武學中,極厲害的‘紫煞神功,,除了潘玉荷外,連他最親信的總管’眇目張良‘卜新亭,也不知道這項秘密。”


    穆小衡以前曾聽得恩師說過這“紫煞神功”,相當厲害,命自己遊俠江湖時,凡遇目中閃射紫色厲芒,或手掌、臉色會突然變絳紫之人,務須注意。


    故而,如今聽得淳於老魔業已秘密練成“紫煞神功”,不禁心中一驚,想問問恩師,自己所練的“大悲三藝”,與“紫煞神功”,究竟誰強誰弱?


    但他穴道被製,口不能言,想問也問不出口。


    傅天華不愧有“天劍劍客”之稱,一看穆小衡目中神色,便有所會意地笑問道:“衡兒大概是想問問你所習的‘大悲三藝’,與淳於老魔的‘紫煞神功’,強弱上下如何?”


    穆小衡想點頭,卻點不了頭,不禁心中苦笑,自己竟被恩師弄得這等尷尬。


    傅天華繼續笑道:“以技藝本質而言,‘大悲三藝’是佛門絕學,自然要比邪魔外道的‘紫煞神功’來得純正高明,但淳於老魔數十年朝夕不懈地苦練功行。卻決非你倚仗機緣藥力的幸進功力所能比擬。


    “語音至此略頓,向穆小衡看了一眼,又複說道:“在我不知淳於老魔精練‘紫煞神功’之前,以為你與冰兒雙雙練會‘大悲三藝’,足可報複親仇,重光舊業,但偶然發現淳於老魔於得意忘形之下,眼角突閃紫芒,其光度之強,更複幾達爐火純青之境,遂再細加探查,方知幾鑄大錯,倘若就此動手,多半會使你與冰兒,一齊毀在淳於老魔精心苦練,秘而不露的‘紫煞神功’之下。”


    穆小衡聽得也頗心驚,暗罵淳於老魔委實太以刁狡,居然如此深心,秘密練有殺手,倘非恩師觀察入微,探出機密……


    念方至此,傅天華又向他低聲說道:“我發現這樁重大機密以後,心中焦急異常,因南荒群凶已定明夜來犯,最好的了斷恩仇機會,就在目前,卻叫我如何才能在這短期間,推翻淳於老魔在功力方麵占了上風的劣勢局麵……”


    穆小衡聞言,體會出恩師心中的焦急為難情況,在策劃安妥,認為勝券在握之下,突然發現情勢逆轉,著實會令人手足無措!


    傅天華發出一聲苦笑,繼續說道:“我在時機匆迫的苦思之下,忽然想起‘離塵老人’對你‘功力轉注’一事,心想以你目前成就,倘若加上三十年內功修為,必可成為誅除淳於老魔,破他‘紫煞神功’的唯一克星,於是毫不考慮,把你帶來這秘洞中,不許抗拒地接受我所傳功力。”


    提到“離塵老人”,穆小衡的雙目之中,立即淚光閃閃。


    他傷心之故有二,第一是想起“離塵老人”為了傳功自己,竟損失天年,太以令人感激。


    第二是“離塵老人”如此,恩師會不會也如此?倘若恩師為了把功力轉注給自己之故,竟……


    想至此處,穆小衡的目中珠淚,業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穆小衡自然了解愛徒心情,用自己衣袖替他拭去頰上淚痕,以一種充滿慈愛的語音向穆小衡安慰說道:“衡兒不要傷心,我不會像‘離塵老人’那樣,因為我隻把本身功力,轉注給你八成左右,並非竭澤而漁,影響生命,更有另一重身份,足資掩護,縱令功力大減,難抗強敵,也不會發生任何危機。”


    穆小衡聽了傅天華這樣說法,雖然心中略微好過一點,但目中淚光,卻仍不禁濕潤欲滴!


    傅天華方才幾句話兒,含有安慰的意思,並非肺腑之言。他因知愛徒天性極厚,遂和瞞著女兒傅玉冰一樣,未肯把曾向宇文嬌托孤所說的已存“以死贖罪”之念,透露分毫。


    這樣說法,免得穆小衡因悲痛分神,影響到報仇複產、衛道降魔的整個大局。


    故而他見穆小衡目中淚光又閃,便伸手輕拍著愛徒肩頭,笑聲叫道:“衡兒不要悲傷,好好振作一點,隻要你奮發有為,報卻淳於老魔的殺家奪產之仇,並使群魔盡殲,武林從此清平之事,我們豈不全都十分安樂?……”


    說至此處,突然加重語音,稍為揚聲說道:“時機迫切,我不再多說無謂的廢話了,如今我便要解開你的穴道,轉注功力,你隻許運用本身真氣,接受傳功,導於周身,不許發出問話,尤其不許設法探聽我的另一身份。”


    說完,果然左掌一揚,便替穆小衡把所製穴道拍開,並沉聲喝道:“衡兒,你轉過身去,把脊心對我,心中不許起絲毫雜念。”


    穆小衡滿腹疑思,好不容易才解開穴道,正想開口問話,卻被傅天華的冷峻語音,嚇得噎了回去。


    他乖乖領命,剛一轉過身形,傅天華的一隻右掌,便貼上他“脊心”要穴,冷冷地說道:“衡兒注意,趕緊摒絕雜念,調勻真氣,準備接受傳功,這是我精氣所化,若是半絲浪費,你便對我不起,是個不肖忤逆之子。”


    一席話兒,聽得穆小衡頭皮發炸,那敢絲毫怠慢?趕緊靜氣凝神。


    傅天華貼穆小衡脊心,直等覺出他心靜氣勻之後,方把本身數十年所練功力,毫不吝嗇地向愛徒體內,緩緩轉注輸入。


    ,穆小衡有過承受“離塵老人”功力轉注的一次經驗,知道此舉比服食任何靈藥,都使自己受益為大。


    但受益雖大,也有相當危險,萬一心有雜念,導氣失勻,不僅使轉注人平白浪費心力,也會使自己走火入魔,變成殘廢。


    穆小衡既知利害,自然摒絕百念,靜守天君,導氣流行百穴。


    等到他覺得周身舒泰,新傳入的真氣已與自己原有,合為一體以後,耳邊又聽恩師傅天華的語音說道:“好了,衡兒,你先回去,讓我留在此處,再複休息一會,並不許你對我作任何滋擾。”


    說完,把原本貼在穆小衡後背“脊心”穴上的手掌一鬆,竟自倚著石壁,眼皮微闔,似乎睡去,這是勞累過度,當願望達成時,精神猛一鬆懈時極為自然的現象。


    但穆小衡卻有點不放心,他轉過身來,木立當地,目光凝注在恩師傅天華的身上。


    他如今心中,有兩種激動情緒,躍躍欲試。


    第一種情緒,是想為傅天華略診脈象,看看恩師究竟是否隻轉注了八成功力給自己,抑或全數轉注,竭澤而漁地傷了根木?


    第二情緒,是想趁著恩師倦極而眠之際,悄悄把他老人家的蒙麵頭巾揭開,看看恩師的身外化身,究竟是何人物?


    這兩種情緒,若想予以實現,均極容易,隻是舉手之勞。


    但其中卻礙著一句話兒,那就是適才傅天華向穆小衡所說的“不許對我作任何滋擾”。


    有了這句師訓,穆小衡便不敢放肆輕為,他在考慮,究竟昕不聽話?


    考慮的結果,還是聽話,不能違背恩師訓示。


    既然聽話,便聽到底,穆小衡不敢在此多勾留,尊從恩師之命,獨自離開,把“天機劍客”傅天華留在那秘洞之中,倚壁休息。


    出得秘洞,他才知道時間過得很快,已是第二日卯牌時分。


    換句話說,自己與淳於老魔等,恩仇了斷,也就是他與南荒群凶,互相惡鬥,均有傷亡,聲威大減之際。


    想至此際,穆小衡雖然絕藝新成,真力大增,仍然有點心跳。


    他心跳之故並非懼怯淳於泰,而是關懷恩師傅天華,在功力傳注大大斷喪以下,處於這種龍虎風雲、好手無數的場合,是否會有失閃?


    恩師若容許自己與傅玉冰、黃衫客、宇文嬌等,隨侍身旁,或許稍好,偏偏到如今,恩師還是那等神秘,連揭開他臉上黑巾,看看他的另一化身是誰,都不允許。


    想至此處,已然走近“神工穀”入口,穆小衡不禁微覺躊躇,暗忖自己究應大搖大擺入穀,抑或施展功力,悄悄歸去?


    暗入之弊,在於若遇上淳於老魔等人,難免嫌疑更重,甚至於搖動全局。


    就在穆小衡止步沉吟,尚未決定究竟采取何種行動之際,一條人影,電疾飛來。


    穆小衡起初一驚,但注目看去,心中略寬。


    因來人身材雄偉,黃衣飄拂,正是自己的金蘭兄長黃衫客。


    穆小衡見黃衫客,自然迎上前去,含笑叫道:“大哥出穀何事?


    是……是找我麽?“


    黃衫客馳到穆小衡六七尺外,止住腳步,向他苦笑說道:“賢弟究竟去了何處?昨夜今朝,我四下找尋,這是第三度出穀了呢!”


    穆小衡雙眉一挑,臉色微變問道:“大哥這樣找我作甚?莫非‘神工穀’中出了什麽重大變故不成?”


    黃衫客搖了搖頭,看他一眼答道:“變故雖有,與賢弟無關,我急於相尋之故,是為了冰妹放心不下,她與宇文嬌,已來‘四海廳,探視三四次,均未得你音訊,委實愁急不已。“穆小衡好生歉疚地對黃衫客抱拳說道:“不是小弟故弄玄虛,瞞過大哥、字文姊姊和冰妹等,要讓你們著急,而是我突奉恩師秘命……”


    話方至此,黃衫客便自擺手含笑說道:“我們業已猜出賢弟定是隨傅老人家行動,賢弟如今不必解釋,且去‘四海廳’中,當著冰妹再細說吧!她一夜未眠,都快急得哭了。”


    穆小衡聞言,自然立即與黃衫客舉步返回“神工穀”,有了這位“二總管”同行,他不再考慮明暗問題,是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入。


    穀中守衛,果然無人盤問,個個躬身為禮。


    穆小衡因心中好奇,遂邊自暗凝“蟻語傳聲”功力向黃衫客耳邊,悄然問道:“大哥,你適才曾說‘穀中雖有變,與我無關,但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


    黃衫客也以傳音密語作答,搖頭歎道:“那位‘眇目張良’卜新亭著實厲害,他在穀內失蹤,淳於老魔有事相尋,正派人找他,他卻有信傳來,又發現一樁絕大機密。使淳於老魔幸脫險厄。”


    穆小衡“哦”了一聲,目注黃衫客道:“卜新亭又立了什麽大功?大哥知道麽?”


    黃衫客笑道:“怎麽不曉得呢?他那封密函是命人先送給我,由我密呈淳於老魔,根據卜新亭函上所書,在淳於老魔、潘玉荷所居閣樓之下,掘出了一堆強力地雷火藥。”


    穆小衡聞言,吃了一驚,揚眉問道:“那堆地雷火藥,是何人昕埋的呢?”


    黃衫客搖頭道:“是誰所埋恐怕要等卜新亭回穀以後,才會知曉,如今據他信上所說,他是在偵查一項更重大的陰謀,那項陰謀,可能比地雷火藥,更對淳於老魔不利。”


    穆小衡眉峰一聚,憂形於色道:“大哥,卜新亭所謂的另一陰謀,會不會與我們有關?“


    黃衫客苦笑道:“我也有這種想法,但卻無從獲得答案。”


    穆小衡道:“那地雷火藥的引信是通往何處,可曾加以檢查,或許可以從這上麵,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黃衫客道:“當然查遍,引信是通至後園中一株大樹之下,根本與任何人都牽扯不上關係。”


    穆小衡皺眉道:“卜新亭這廝的神通真大,對於這項秘密,怎會被他查得出來?萬一他竟查出我們真實來曆,向淳於老魔告密揭破時,我們卻應怎樣應付?”


    黃衫客歎道:“但願他查的不是我們,萬一秘密泄漏,也隻好臨機應變,給他來個‘船到橋頭自然直’,免得空自狐疑,反而亂了步驟。”


    說至此處,突然想起一事,又向穆小衡問道:“賢弟,你師傅傅老人家呢?我們似乎應該把這樁訊息,報他知曉,好讓老人家。


    製敵機先,預定謀略。“


    穆小衡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雖知道我恩師現在何處,但卻不能對他老人家稍作任何驚擾。”


    黃衫客頗為驚奇地向穆小衡皺眉問道:“賢弟此話怎講?似乎話外有話?”


    穆小衡見黃衫客問起,遂把自己這一夜遭遇,用傳音密語,對黃衫客說了一遍。


    黃衫客是有心之人,並比穆小衡多懂得一點傅天華的心意,聞言之下,自然知道傅天華是因愧對穆小衡之父穆星衡,已蓄意在恩仇了斷後,以死謝罪之念,才把畢生功力,轉注愛徒,幫助穆小衡得遂所願。、由此可見,傅天華之死,似已無可挽回,但自己與宇文嬌,卻應體諒這位老人家一番苦心,在事情發生前,對穆小衡、傅玉冰,藏守秘密,免得他們悲痛失神,使整個大局,受了情緒影響。


    黃衫客想至此處,便目注穆小衡,正色說道:“賢弟,關於這件事兒,你既已告我知曉,少時到了‘四海廳’中,便不必再向冰妹說了。”


    穆小衡以一種訝然神色,向黃衫客問道:“大哥,你……你是要我瞞著冰妹和宇文姊姊?”


    黃衫客點了點頭,正色揚眉答道:“我覺得還是暫時瞞著冰妹好點,免得她得知此事,會為她爹爹過分擔心。”


    穆小衡想了一想,深以黃衫客所說為然,遂點了點頭,雙眉微蹙說道:“大哥說得極是,但宇文姊姊與冰妹,若是問起經過,小弟應如何答對?


    黃衫客笑道:“這有何難?你把一切事兒,都推到你恩師頭上便了。就說傅老人家曾有嚴命,不許你擅自泄漏。”


    黃衫客表麵雖在笑語,其實想起“天機劍客”傅天華的誓死苦心,心中好不淒然!


    穆小衡哪知就裏,連連點頭說道:“這種推托,極其合於情理,小弟遵從大哥所囑,便推說我恩師曾有嚴令,不準泄漏,或許字文姊姊同冰妹,根本就不會問起呢!”


    黃衫客略一尋思,頷首含笑說道:“有此可能,因為你宇文姊業已深知傅老人家的神秘性格,而冰妹更是深信她爹爹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利之處。”


    他們邊談邊行,業已走到“四海廳”穆小衡所居的賓館靜室左近。


    宇文嬌與傅玉冰二女,果然均在室外。神情焦急地四處眺望,看看可有訊息?


    黃、穆二人身形,才一轉出,字文嬌便向傅玉冰笑道:“他們來了,穆兄弟不僅安然無恙,臉上似乎還添了層湛湛寶光,冰妹該放心了吧?”


    傅玉冰看見穆小衡返回,芳心自慰,嫣然笑道:“隻要穆二哥是被我爹爹喚去,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但不知他們去了一夜之久,是在作些什麽?“宇文嬌道:“讓我來問他,把穆兄弟好好臭罵一頓,罵他為什麽不告而別,害得冰妹一夜之間,輾轉反側……”


    話方至此,傅玉冰已玉頰微紅地搖手說道:“宇文姊姊,你不必責罵穆二哥了,因為這樁事兒,顯然是由我爹爹主動,穆二哥不過奉命行事而已。”


    宇文嬌不願再調謔傅玉冰對穆小衡的關切體諒態度,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好,既然不罵,我們便索性連問都不去問他,免得穆兄弟有什麽高度機密,礙難出口。”


    這兩句話剛完,可真說對了傅玉冰的心思,聽得她嫣然一笑,頰現梨渦說道:“索性不問也好,但我卻必須提醒穆二哥一件事兒。”


    字文嬌方想問她是什麽事兒,黃衫客與穆小衡二人,業已走到近前。


    穆小衡首先搶前兩步,抱拳笑道:“有勞字文姊姊與冰妹焦急掛念,小弟乃是奉了恩師秘命,才不得不……”


    宇文嬌不等穆小衡再往下說,便即搖手笑道:“穆兄弟,我們業已猜出,除了傅老人家相召以外,你絕不會悄悄溜走,不告而別,既然係奉了秘命,便應嚴守秘密,你不必再把詳情,對我們加以解釋的了。”


    穆小衡聞言,自然大喜,抱拳陪笑道:“多謝宇文姊姊,你對小弟體貼入微……”


    宇文嬌聽了這“體貼入微”四字,不禁抿嘴一笑,截斷穆小衡的話頭說道:“穆兄弟,你說錯了,對你體貼入微的,不是我,卻是冰妹,你去謝謝她吧!她還有什麽體己話兒要悄悄囑咐你呢r經宇文嬌這麽一講,倒把穆小衡弄得俊臉微紅,不好意思轉向傅玉冰……


    倒是傅玉冰比較倜儻,她白了字文嬌一眼,秀眉雙挑,佯嗔說道:“字文姊胡亂咀嚼,我何嚐說過有什麽體己話要悄悄囑咐穆二哥,隻是有樁事兒,要提醒他加以注意。”


    穆小衡曉得決非尋常之事,立即問道:“冰妹要我注意的,是什麽事兒?”


    傅玉冰向穆小衡臉上,看了兩眼,含笑說道:“穆二哥這一夜之間,定有非常奇遇,否則臉上怎會突然添了這層湛湛寶光,我認為你的這種特殊成就,似乎不必落在‘神工穀’群邪眼內,到時出敵意外,定然收效更宏。”


    穆小衡連連頷首,深以為然說道:“冰妹的這項考慮,太以值得注意,但我怎樣加以掩飾呢?‘神工穀’群邪,個個都是一流高手,眼力十分厲害……”


    傅玉冰微微一笑,接口揚眉說道:“穆二哥,你不要忘了我們所學‘大悲三藝’中,‘無相般若神功’中‘反璞韜光,歸諸無相’等兩句口訣,你隻消獨自用上半個時辰工夫,大概便隻是英華內瑩,不會寶相外宣的了。”


    穆小衡抱拳一揖,躬身陪笑說道:“對極,對極,多謝冰妹指點,我如今便去作好這項功夫,你和黃大哥、宇文姊姊等,聊一會吧j”


    說完,便獨自進入室中,遵照傅玉冰之言,實施所謂“反璞韜光,歸諸無相”妙訣。


    宇文嬌等他進室之後,向傅玉冰低聲笑道:“冰妹,你爹爹委實神通廣大,我看穆兄弟在區區一夜光陰之內,好似脫胎換骨一般,成就之高,多半又超過你了。”


    傅玉冰絲毫不含豔羨之意,點頭笑道:“宇文姊姊的看法,和我一樣,我懂得我爹爹的心意,昔日之難,由我爹爹把淳於老魔,引進‘隱賢莊’而起,他老人家覺得對於穆伯父負疚太深,自然盡心盡力地要在穆二哥身上,加以補償。”


    宇文嬌聽得心中一陣奇酸,暗自歎道:“冰妹,你雖然聰明,可知你爹爹除了盡心盡力地成全穆小衡外,還決定以一條性命,追隨九泉至友?”


    這些話兒,是宇文嬌心中之語,不敢對傅玉冰說出口來,使她先期大受刺激。


    傅玉冰話完以後,偏過頭來,向黃衫客叫道:“大哥,有兩件事兒,我忘了告你知曉。”


    黃衫客道:“冰妹請講,是我第三度去找穆賢弟時,所發生的事麽?”


    傅玉冰微微點頭,秀眉雙揚答道:“第一件事,是那‘眇目張良’卜新亭又有秘函送來,交到潘玉荷的手上。”


    黃衫客“哦”了一聲,瞿然說道:“他又查出什麽?難道還有第二批地雷火藥,被卜新亭發現不成?”


    傅玉冰搖頭道:“不是地雷火藥,而是辰州言門,或湖南排教所慣用的詛咒手段,潘玉荷根據秘函指示,在她居室的屋梁上,找著一隻小小桃木人兒,身上畫有淳於老魔的生辰八字,並在心窩、太陽穴等要害之處,紮了三十六根針兒。”


    黃衫客“嗤”然冷笑,搖頭說道:“這種妖魔鬼怪的無稽之談,根本不值一笑。”


    傅玉冰道:“大哥莫要認為不值一笑,淳於老魔這些日來,老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頭疼心煩,自從找出桃木人,拔去所紮針兒後,便立即精神舒暢。”


    黃衫客聽得嘴角微披,連連搖頭。


    他濃眉一軒,這樣說道:“我認為淳於老魔莫明其妙的頭疼心煩,是他運氣已終,大限將至,如今精神舒暢之故,則是回光反照而已,根本與什麽桃木人兒無關……”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傅玉冰,問道:“卜新亭呢?他怎麽老是送來密報,人卻不見回轉?”


    傅玉冰改以“蟻語傳音”功力,悄然答道:“據卜新亭在函上密呈,說是已發現我爹爹蹤跡,正在跟蹤監視,企圖因而破獲本穀內奸之謎,最多在午牌時分以前,便可回穀。”


    黃衫客“哎呀”一聲,皺眉說道:“這訊息不知可真?萬一穆賢弟若是有甚行跡,落在卜新亭那廝眼內,著實不太妙呢!”


    宇文嬌在一旁接口,冷笑沉聲說道:“事到如今,顧慮不了太多,我們從現在開始,人力不可分散,準備在秘密揭穿時,合群作戰,不能被群邪各個擊破。”


    黃衫客連連點頭,深表同意,又向傅玉冰問道:“冰妹,這是一件事兒,還有一事,又是什麽?”


    傅玉冰道:“‘骷髏幫’又有‘骷髏傳書’,生恐進穀上當,要淳於老魔等,改於午後申牌時分至‘神工穀’外的‘斷魂崖’下,彼此作一了斷。”


    黃衫客心想出穀動手,比較更為有利,遂含笑說道:“這樣也好,出穀動手,對我們來說,更為有利方便,但不知卜新亭把埋設地雷,及製作桃木人等的嫌疑人物,查出了麽?”


    傅玉冰道:“卜新亭開了一張嫌疑名單,認為不出名單上所列出的十人之內。”


    黃衫客聽說有十人之多,不禁注目問道:“這十人是誰,冰妹可知道麽?”


    傅玉冰點了噗頭,嫣然一笑說道:“淳於老魔還把我當作是他親生愛女,當然不會瞞我,被我看見那張嫌疑名單所列十人,足四新六舊。”


    宇文嬌眼珠微轉,一旁接口問道:“四個新人好猜,大慨是鄒二婆婆,楊未、呂崖,及了空等‘寰宇四惡’,六個舊人,卻是誰呢?”


    傅玉冰道:“這六個人兒,功力並非上等好手,但卻全係淳於老魔視為心腹的多年舊部,連那業已斷去雙腿,成為殘廢的雷遠岑,也在其內。


    “黃衫客雙眉一軒,目注傅玉冰道:“我們這些人呢,難道一個都未引起‘眇目張良’卜新亭的猜疑,被他加以注意麽?”


    傅玉冰“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幸虧沒有引起那奸刁似鬼的卜大總管猜疑,否則,我等的命運究竟如何?委實難以預卜……”


    黃衫客聽出她言外之音,瞿然問道:“聽冰妹之言,莫非淳於老魔接獲卜新亭的密報以後,業已對這些嫌疑人物,有所處置?”


    傅玉冰點了點頭,歎息一聲說道:“奸雄手段,就是如此狠辣,除了鄒二婆婆等‘寰宇四惡’,要用來對付‘南荒群凶’。暫時寬容以外,淳於老魔竟決定把其餘涉嫌六人,一並立即處死。”


    黃衫客眉峰略聚,搖了搖頭說道:“他這樣不分皂白,掃數行誅,未免過分!”


    黃衫客語音至此,目注宇文嬌,又對傅玉冰說道:“卜新亭的密報,不過說弄鬼之人,必在十人之中。”


    傅玉冰道:“我也覺得過分,當時曾加諫勸,淳於老魔卻說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過萬一,免得禍起蕭牆,肘腋生變。”


    黃衫客道:“這樣說來,那六人莫非已遭處決?”


    傅玉冰臉上神色,頗有淒慘,頷首答道:“其餘五人,全體活埋,連那躺在榻上,不能行動的雷遠岑,也被淳於老魔親自出手。


    一掌震死!


    “字文嬌笑道:“這些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死了也好,尤其淳於老魔多年舊部,可能還是昔年‘隱賢莊’血案的幫凶,今¨身遭慘死,也正是恢恢天道!”


    黃衫客目中微閃神光,挑眉說道:“嬌妹說得不錯,淳於老魔自殘羽翼,頗見惡貫滿盈,連卜新亭那等刁惡之人,也……”


    話方至此,“四海廳”大堂方麵,突然馳來一條人影,黃衫客遂截住話頭,不說下去。


    來人是淳於泰的貼身侍仆,見了傅玉冰,躬身施禮稟道:“穀主有令,請小姐與黃二總管、沐少俠、宇文姑娘等,同去‘四海廳’大堂,午時開宴,宴畢便出穀至‘斷魂崖’下,與南荒群凶一會。”


    傅玉冰靜靜聽完,向對方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說我們隨後就到。”


    那名侍仆,“喏喏”連聲,施禮退去。


    傅玉冰向宇文嬌看了一眼,揚眉說道:“穆二哥的‘韜光隱晦’功夫,不知作完沒有……”


    宇文嬌何等玲瓏剔透,善解人意,聞言之下,業已猜出傅玉冰的心思。接口笑道:“冰妹還是進室看看他吧!假如際穆二哥有何困難,冰妹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傅玉冰正想獨自進室,卻有點不好意思,經字文嬌這樣替她一鋪台階,遂正合心意點頭笑道:“宇文姊姊說得對,我去看看……”


    一語未畢,穆小衡的瀟灑身形。業已出現在靜室門口,向傅玉冰含笑說道:“冰妹不必擔心,我算是幸不辱命!”


    傅玉冰、宇文嬌、黃衫客等均想不到穆小衡運用“無相神功”,隱晦滿麵寶光之舉,這快便告功成,不禁六道目光,一齊向他臉上看去。


    果然,適才穆小衡臉上那片相當引人瞻目的寶光,如今已隱去無跡。


    傅玉冰特別向穆小衡的那雙俊目,盯了兩眼,連連點頭,嬌笑說道:“穆二哥,‘無相神功’是否著實妙用無窮?你不單滿麵寶光盡隱,連雙目之中,也無甚特殊精光,這樣方能出敵不意,給淳於老魔一個致命的打擊。”


    穆小衡微咬鋼牙,“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會出奇不意地偷占便宜,了斷親仇之際,定必揭破本來麵目,以穆家後代的身份,與淳於老魔,明麵一搏。


    “這番話兒,聽得黃衫客、宇文嬌暗暗點頭,傅玉冰的心中,也對這意中情郎,添了幾分敬佩。


    誰知正在此時,有人“哈哈”,一笑道:“是誰會有‘大悲三藝’中的‘無相神功’……”


    一句話兒,聽得穆小衡、傅玉冰、黃衫客、宇文嬌等,皺起了八道眉頭。


    因為從語聲之中聽出,發話人正是那令人頭疼的“神工穀”大總管“眇目張良”人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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