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蘭目光微閃,不答反問地道:“那位‘瞽目金剛’閻老人家此去則甚?”


    方古驤道:“他說要去尋仇!”


    諸葛蘭秀眉一挑,含笑說道:“他要尋的仇人是誰?老人家猜得出嗎?”


    方古驤聽出諸葛蘭的語意,“咦”了一聲,向她注目問道:“朱老弟,聽你之言,莫非你能猜出閻老瞎子的仇人是誰?”


    諸葛蘭指著火上那隻烤狼,微笑說道:“方老人家,我先問你一樁問題,你認為那位閻老人家究竟是否嗜食狼肉?”


    方古驤想了一想,皺眉道:“這話有點難說,其中似乎矛盾?閻老瞎子若不嗜食狼肉,他卻啃了幾口,若是嗜食狼肉,他又怎舍得拋棄了這多美味,僅攜一腿而去?”


    諸葛蘭笑道:“依我看來狼肉又腥又臭,決沒有狗肉好吃,閻老人家之所以烤狼食肉,無非解恨而已!”


    方古驤失聲說道:“解恨?朱老弟是認為閻老瞎子的仇人與”狼“有關?”


    諸葛蘭道:“我再問老人家一樁問題,方才我問閻老人家的仇人是誰?他說了一個什麽字兒,便即倏然住口?”


    方古驤自然記得閻亮所說之語,應聲答道:“他說的是個‘鐵’字!”


    諸葛蘭從一雙妙目之內,閃射出智慧光芒,揚眉笑道:“方老人家,我們若把那個‘鐵’字和這隻烤狼,加以聯想,能不能推斷閻老人家的仇人,就是‘狼嶺狼人’萬俟惡呢?”


    方古驤聽得先是一怔,旋即連連點頭,狂笑說道:“猜得好,猜得好,我要為朱老弟的靈心慧思,浮一大白!”


    說完,打開酒壺,“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


    諸葛蘭道:“那‘毒金剛’申屠豹、‘瘦金剛’孫一塵等兩位老怪,若為‘風流金剛’伏少陵所救,藏在‘陰陽穀’中還好,若為‘鐵嶺狼人’萬俟惡所救,則閻老人家前去尋仇,豈非多半會被申屠豹施毒暗算,慘遭不測!”


    方古驤皺眉說道:“那我們怎麽辦呢?是否中止:陰陽穀,之行,趕去援救閻老瞎子?他這盲目之人,若是遇上‘毒金剛’申屠豹,委實凶多吉少!”


    諸葛蘭歎道:“我們雖有此心,但卻無此力,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那‘鐵嶺狼人’萬俟惡現在何處?”


    方古驤也知“瞽目金剛”閻亮已走遠,無處追尋,隻好苦笑說道:“但願申屠豹、孫一塵未與萬俟惡在一處,我們且去‘陰陽穀’,見伏五娘、伏少陵母子,便可把這樁謎底揭開了!”


    諸葛蘭連連點頭,兩人遂離開這片小林,尋往“陰陽穀”。


    有了“瞽目金剛”閻亮所繪地圖,他們自然毫無困難的找到了“陰陽穀”。


    方古驤深知“白發金剛”伏五娘十分厲害難纏,不願有失江湖禮數,遂在“陰陽穀”口,略凝真氣叫道:“穀內哪位朋友當值?請稟告‘風流金剛’伏少陵一聲,就說有江湖遠客,前來拜會!”


    語音才落,“陰陽穀”內,閃出一人。


    這是一個青衫老者,青慘慘的一張馬臉,吊客眉,綠豆眼,鷹鉤鼻,蔑片嘴,那副貌相,令人一望而知,是個陰損刁惡之輩!


    青衫老者出穀之時,揚頭闊步,神色極傲,但目光才一瞥見方古驤、諸葛蘭二人,便似吃了一驚,把那副驕狂神色,收斂不少!


    此類人物,在性格方麵,雖極陰損刁滑,但在眼力方麵,卻多半頗為識人!


    他所以吃驚之故,並非認出方古驤“醉金剛”的身份,而是看出諸葛蘭的高華氣度,太以不同流俗!


    青衫老者看出對方的氣宇非凡,立即收斂傲色,抱拳笑道:“兩位要見敝上,可否先賜份拜帖?或是見告稱謂?”


    方古驤搖頭說道:“拜帖沒有,你就說我方古驤……”


    常言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方古驤”三字才出,那青衫老者便再度改容,接口笑道:“老人家就是名滿武林的‘醉金剛’嗎?”


    方古驤笑道:“醉金剛不算什麽,不過與你主人‘風流金剛’,平起平坐,齊名而已,這位朱楠老弟,才了不起,他叫做‘蓋金剛’呢!”


    “蓋金剛”之號,使“十二金剛”之中人物聽來,委實頗為紮耳!


    但這青衫老者,卻不敢多問,隻向諸葛蘭又複看了一眼。


    方古驤揚眉笑道:“你已知道我們的名號身份,可以向你主人通報了!”


    青衫老者眼球一轉,躬身笑道:“方大俠與朱大俠請進穀吧,進穀後,有兩條道路,你們請走左麵那條,行約數丈,自然有人接待!”


    方古驤皺眉問道:“往左邊走?左邊不是通往‘陰穀’的嗎?”


    青衫老者才一點頭,方古驤便搖頭說道:“你弄錯了,我們是要去往‘陽穀’,找那‘風流金剛’伏少陵!”


    青衫老者陰惻惻地,笑了一笑說道:“少主人不在穀中,老主人卻在,母子不分,陰陽同穀,難道以方大俠,朱大俠兩位這等身份,還不敢去見我老主人嗎?”


    這幾句話兒之中,激將意味甚濃!


    諸葛蘭首先秀眉雙剔,目注方古驥道:“方老人家,‘廬山陰穀’四字,嚇得倒尋常的江湖道,卻嚇不倒我們,伏少陵既不在穀中,我們就去找那‘白發金剛’五娘吧!”


    方古驤從諸葛蘭被“瞽目金剛”閻亮搶白得頰泛紅霞一事之上,看破她是易釵而弁,女扮男裝,隻不過由於英挺絕倫,才不帶絲毫脂粉氣息!


    再從她那身絕世武功,加以研判,方古驤猜出了其中奧妙,“朱楠”者,“粉黛金剛”諸葛蘭也!


    但諸葛蘭既未揭開本來麵目,方古驤也未便揭破,仍然一口一聲朱老弟,佯作不知內幕。


    根據他的江湖經驗,認為諸葛蘭的武功雖高,但比起“白發金剛”伏五娘來,多半還稍差一籌。


    故而,對於諸葛蘭要他同進“廬山陰穀”,去鬥“白發金剛”伏五娘之語,方古驤並末應聲作答。


    諸葛蘭畢竟有點女孩兒家的驕縱性情,她見方古驤未即答話,竟略含不悅地挑眉說道:“這也難怪,‘白發金剛’之號,委實震懾武林。這樣好吧,方老人家請在此飲酒,由我獨自進這‘廬山陰穀’便了!”


    換了旁人,方古驤可能在聽了這幾句話兒之後,相當生氣,但他既已知道諸葛蘭是位嬌縱女俠,隻好不計較,“哈哈”-


    笑道:“朱老弟,你這幾句話,說得太重了吧,簡直把我老醉鬼,罵得半文不值!”


    諸葛蘭一時衝動,口不擇言,但話兒出口之後,立時發現對方古驤太過失敬!


    方古驤這一反問,諸葛蘭無語可答,隻好從一雙妙目之中,流注歉然神色,向方古驤盈盈一笑!


    美人一笑,魅力無窮!


    雖然諸葛蘭尚未恢複女裝,方古驤又非倜償風流的少年子弟,但仍在她這歉然一笑之下,立即六脈平和,把一切不悅情緒,都化為烏有!


    方古驤向諸葛蘭那張嬌美絕倫的羞紅麵頰,看了一眼,含笑說道:“好了,我的諸……老弟,我陪你走趟‘陰穀’,會會那位‘白發金剛’……”


    諸葛蘭不等方古驤話完,便向他抱拳為禮,深深一揖笑道:“多謝老人家,在下方才口不擇言,深自慚愧,好在老人家宏量如海……”


    方古驤“嗬嗬”笑道:“好了,朱老弟不要罵我就好,高帽子卻不必戴,我們進穀去吧!”


    那相貌陰刁的青衫老者,聞言趕緊退立道旁,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肅客人穀。


    一進穀口,諸葛蘭目光注處,果然發現這座山穀,是被一片高峭絕壁中分,隔成了左右兩穀。


    方古驤指著那片陡峭如砥的石壁,微笑說道:“傳聞果然不差,這就是一分陰陽的‘陰陽壁’,我們向左走吧!”


    諸葛蘭邊自左行,邊自低聲叫道:“方老人家,伏少陵究竟是當真不在‘陽穀’?還是飾詞推托?”


    方古驤略一尋思,揚眉答道:“大概是有事外出,不會飾詞推托,因為這般凶邪,自視頗高,我們雖未必把他看在眼中,他也未必把我們看在眼內!”


    諸葛蘭聽得傲氣又動,目光電閃,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方古驤見伏,心中忽發奇想!


    他認為諸葛蘭大概出道以來,一帆風順,才養成驕縱習氣,倘若能在這“廬山陰穀”之中,略受小挫,未嚐不對她頗有益處!


    念動之間,瞥見前麵一道石壁,擋住去路。


    諸葛蘭“咦”了一聲,側顧方古驤道:“方老人家,那青衣老者,不是說我們左行數丈,便有人接待的嗎?”


    方古驤伸手向前一指,含笑說道:“朱老弟請看,這不是等於有人接待?”


    原來就在諸葛蘭與方古驤說話之間,那道本來完整的石壁之上,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門戶。


    諸葛蘭嘴角微撇,哂然說道:“那‘白發金剛’伏五娘,在當世武林之中,名頭頗大,怎麽還這樣故弄玄虛,顯得小家子氣?何況一兩重隱現門戶,更根本無甚希罕?”


    方古驤笑了一笑,未曾答話。


    走過這道石壁,又是一道石壁,石壁上也自然而然地,現出一個門戶。


    連過七道石壁,諸葛蘭臉上,已呈現了一片不耐神色!


    方古驤生恐她過於激怒,靈明失朗,容易發生意外,遂向她低聲說道:“朱老弟,你不必心生震怒,也不要輕視了這七道石壁!……”


    話猶未了,諸葛蘭已把雙眉一挑,目注方古驤,接口問道:“方老人家,莫非你還以為這七道石壁之中,竟藏有什麽奧妙?”


    方古驤笑道:“不是奧妙,是嚕嗦!老弟請想,壁上門戶,既然隱現由人,則我們若與對方翻臉,意欲退走之際,豈不是便成了重重障礙嗎?”


    諸葛蘭聞言,秀眉雙軒,縱聲狂笑。


    方古驤被她笑得莫明其妙,向諸葛蘭看了兩眼,詫然問道:“朱老弟,你……你為何如此發笑?莫非我老醉鬼說錯什麽話了?”


    諸葛蘭目閃神光,朗聲答道:“我們與‘白發金剛’伏五娘,薰蕕異趣,氣味不投,互相翻臉,本在意中,但老人家‘意欲退走’之語,卻說得不太對了!”


    方古驤訝道:“說得不對?我們難道不走,從此長住這‘廬山陰穀’之中?”


    諸葛蘭嫣然一笑,揚眉說道:“走是當然要走,但卻不是‘退走’,另外有兩種走法!”


    方古驤笑道:“老弟請抒高論,我老醉鬼願聞其詳?”


    諸葛蘭道:“第一種走法是‘白發金剛’伏五娘親身送客,以極隆重的江湖禮節,把我們恭恭敬敬地送出‘廬山陰穀’!”


    方古驤心知“白發金剛”伏五娘狂傲無匹,諸葛蘭的這種想法,根本就不可能付諸實現!


    諸葛蘭“咳嗽”一聲,繼續笑道:“第二種走法,便是索性掃平這‘廬山陰穀’,雙雙揚長而去!”


    方古驤聽出諸葛蘭的說話語聲,略略有異,不禁愕然問道:“朱老弟,你……你是在施展‘傳音人密’功力?”


    諸葛蘭點頭笑道:“正是,老人家猜得一點不錯,我傳音之意,是要‘白發金剛’伏五娘聽得,早點與我們見見真章……”


    語音方了,一陣“哈哈”狂笑,突然響起!


    這陣狂笑,起初笑聲不大,但越來越洪,越來越高,最後竟震得山壁搖動,威勢好猛烈!


    諸葛蘭雖知這是“白發金剛”伏五娘,有意示威,卻也頗為佩服對方的真氣彌沛!


    方古驤點了點頭,含笑說道:“還是朱老弟有辦法,居然把這位相當難見的‘白發金剛’*出來了!”


    這時狂笑之聲已收,換了個老婆子的語音,遙遙傳來,叫道:“朱楠,我老婆子要送你一個外號!”


    諸葛蘭略提真氣,揚聲答道:“不必勞神,方老人家業已送過我‘蓋金剛’三字!”


    老嫗語音,怪笑說道:“他送他的,我送我的,各人看法不同!你是人非佛,怎蓋‘金剛’?但膽量卻真不小,我要送你的是‘大膽金剛’四字!”


    方古驤聽得“白發金剛”伏五娘要送給諸葛蘭“大膽金剛”四字,不禁暗笑,覺得這位諸葛姑娘,一身竟獲“粉黛金剛”“蓋金剛”“大膽金剛”三外號,委實是當代武林中的第一巾幗俠女!


    諸葛蘭聽完“白發金剛”伏五娘之語,秀眉雙軒,朗聲叫道:“伏老婆婆,你既稱我為‘大膽金剛’,便希望你不要作‘小膽金剛’,趕緊彼此見麵,交待交待!”


    伏五娘聞言,又是一陣“嘿嘿”怪笑!


    笑聲中,橫亙在諸葛蘭方古驤麵前的一道石壁之上,又起變化!


    這次,不是在石壁上現出門戶,是石壁中分為二,向兩邊山腹,緩緩縮進!


    方古驤看在眼內,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諸葛蘭耳邊,悄悄說道:“朱老弟看見了嗎?伏五娘伏少陵母子,久居此穀,悉心營建之下,必然深獲地利,機關重重!我們雖不懼敵,亦不可輕敵,對於一切事物,都應該謹慎一點!”


    諸葛蘭點了點頭,表示領會。


    石壁中分之後,眼前穀勢,突然開朗!


    一片石坪之上,建造了一座極為華麗的宮殿,周圍琪草瑤花,流泉飛瀑,景色頗稱美好!


    殿前一張盤龍金椅之上,巍然坐著一位白發婆婆,八名宮裝侍女,分立左右。


    諸葛蘭目光一掃,倏然止步,不肯走近殿前。


    “白發金剛”伏五娘怪笑叫道:“大膽金剛怎不向前?你的膽小了嗎?”


    諸葛蘭略一撇嘴,揚眉答道:“我既然接受你的‘大膽金剛’贈號,怎會膽小?隻是你自己狂妄尊大,有失江湖人物的待客禮數,連個座位,均未設置,才使我不屑向前!”


    伏五娘“哈哈”大笑,點頭說道:“好犀利的詞鋒,此處原為你們設有座位,因你們人未登階,不曾現出而已!”


    說完,把手一揚,便見兩椅一幾,從地下冉冉升起。


    諸葛蘭見狀,知道方古驤所猜不錯,“白發金剛”伏五娘委實在此盤據太久,整個“廬山陰穀”中,大概均密布相當厲害精巧的各種機關消息!


    伏五娘目注方古驤、諸葛蘭,見他們仍無舉動,不禁訝然問道:“座位已設,你們怎麽還不登階?”


    方古驤尚未答話,諸葛蘭業已應聲答道:“光設座位不夠,撇開我朱楠不談,這位‘醉金剛’方老人家,便是與你平起平坐的齊名人物,加上來此是客,你就這等大模大樣,巍然高坐地作主人嗎?”


    諸葛蘭處處責以江湖大義,詞鋒咄咄,著實迫人!


    伏五娘被她責詢得無辭以對,隻好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從她那張“盤龍金椅”之中,緩緩站起!


    諸葛蘭秀眉雙軒,向方古驤含笑叫道:“方老人家,這位出名難纏難惹的‘廬山陰穀主人’,居然站起來了!我們上階就座,和她談談去吧!”


    方古驤點了點頭,與諸葛蘭緩步登階。


    但他一麵舉步,一麵卻以“蟻語傳音”功力,向諸葛蘭悄然說道:“朱老弟,你在言語上,占了伏老婆子的太多便宜,雖然頗挫凶鋒,但她雙目之中,煞氣騰射,顯已對你恨極!少時如若翻臉動手,老弟要特別警惕一點!”


    方古驤在進穀之時,尚有能使諸葛蘭於此略受小挫,對她未始無益之念,但如今麵對強敵,卻仍然諄諄囑咐,怕她輕敵大意,有所飭損!


    諸葛蘭聽了方古驤對自己所作的耳邊密語,並未答話,隻是麵含微笑,點了點頭。


    他們入座之後,伏五娘想是既已破例以客禮接待來人,索性略斂狂傲之氣,向方古驤怪笑說道:“醉金剛駕到,不可無酒相款……”


    語音略頓,側顧身傍侍立的一名宮裝少女說道:“秋菊,把我窯中陳酒,取一壇來,請這位‘醉金剛’方大俠品嚐品嚐!”


    方古驤聽得有酒,不禁咽了一口饞涎,怪笑說道:“不必品嚐,在這氣候絕佳的‘廬山陰穀’中窯藏陳年美酒,定是好,的!”


    伏五娘目光中隱含威棱,從一雙深陷目眶中電射而出,略掃諸葛蘭、方古驤二人揚眉問道:“十餘年間‘廬山陰穀’中,從無外客,幾乎與世相絕!兩位此次前來……”


    方古驤不等伏五娘話完,便自接口說道:“我與朱老弟,此次來到‘陰陽穀’,本是想向令郎伏少陵老弟,探詢一事!”


    這時,酒已取到,秋菊開樽獻客,果然是奇香四溢的佳釀!


    伏五娘道:“你們所要探詢的,究竟是什麽事呢?”


    方古驤迫不及待,先幹了兩杯美酒,然後才舔舔嘴唇,把找尋“風流金剛”伏少陵,查詢申屠豹孫一塵二人下落之事,向伏五娘說了一遍。


    伏五娘聽完詫道:“既然如此,你們怎麽不去‘陽穀’,卻來‘陰穀’?”


    方古驤向諸葛蘭看了一眼,諸葛蘭秀眉雙揚,朗聲答道:“因為令郎出外,不在‘陽穀’,我遂就便拜訪老婆婆,一瞻‘白發金剛’的震世豐采!”


    在諸葛蘭說來,這幾句話兒,業已說得算是相當客氣。


    伏五娘伸手摸摸自己的滿布皺紋麵頰,目光如電地怪笑說道:“像我老婆子這把年紀,早已雞皮鶴發,哪裏還有什麽震世豐采可言……”


    說至此處,頓住話鋒,向諸葛蘭盯了一眼,繼續笑道:“故而你這位‘大膽金剛’的來此之意,大概並非瞻仰我的震世豐采,隻是想見識我的震世藝業?”


    諸葛蘭傲然一哂,揚眉問道:“老婆婆,你究竟有多高藝業?竟敢自詡為‘震世’二字!”


    伏五娘陰惻惻地,笑了一笑說道:“你若問我的藝業高度,我的答複,極為簡單,隻有七個字兒!”


    諸葛蘭詫然問道:“哪七個字?”


    伏五娘冷冷答道:“自出道來無敵手!”


    這七個字兒,著實說得充滿了狂傲*人的自詡意味!方古驤不去理她,隻是一口一杯,拚命大喝伏五娘用來待客的陳年美酒!


    諸葛蘭怒極而笑,秀眉微揚,看著伏五娘,目光炯炯地叫道:“伏老婆婆,你以前認識我嗎?”


    伏五娘不懂諸葛蘭的問話用意,怔了一怔,向她揚眉說道:“我們今日初見,以前怎會認識?”


    諸葛蘭淡淡笑道:“老婆婆是聰明人,如今應該懂得你以前為何‘自出道來無敵手’之故了吧?”


    伏五娘目光一亮,陰笑說道:“我明白了,是不是因為未遇見你?”


    諸葛蘭目閃神光,眉騰傲氣地點頭說道:“對了,山中……”


    她本來想說“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王”,但話到口邊,忽又咽住。


    因為諸葛蘭突然想起不宜引用這兩句語,“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王”,豈非把“醉金剛”方古驤也一並罵在其內!


    故而,她頓住話頭,改口說道:“對了,從今以後,你也許會把‘自出道來無敵手’的狂妄之語,自行取消!”


    伏五娘聲若夜梟地,狂聲大笑說道:“但願你這‘也許’二字,成為事實!”


    諸葛蘭道:“是不是事實,極為簡單,彼此隻消略為考較,豈非立見真章了嗎?”


    伏五娘側顧萬事不管,獨自傾杯的方古驤叫道:“方大俠……”


    方古驤連頭都不抬地大笑說道:“老婆婆,你這窯藏陳酒,著實夠味!”


    伏五娘皺眉叫道:“方大俠等等再喝,我有話說。”


    方古驤仍然胡扯地嗬嗬笑道:“老婆婆,是否要告訴我們有關申屠豹、孫一塵……”


    伏五娘不等方古驤話完,便自搖手說道:“少陵有沒有援救申屠豹、孫一塵?那是他自己的事,等他回來,你們可去問他,如今卻須交代我們之間的過節!”


    方古驤又複斟了一杯美酒,隨口笑道:“老婆婆說笑了,我們之間,可說是風來水上,雲度寒塘,哪裏有甚過節?”


    伏五娘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朱楠曾有‘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王’之意,他雖未說出口來,我也料想得到!”


    方古驤笑道:“那有什麽關係?這兩句話兒,罵的是我你,捧的是他,我們這些連猴子都不如的東西,尚且恬然自若,你這稱了王的猴子,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這位“醉金剛”,妙語如珠,滑稽突梯,倒把這位性如烈火的“白發金剛”伏五娘,弄得啼笑皆非,無法發作!


    伏五娘智珠略轉,收斂起眉間怒氣,指著諸葛蘭,淡淡笑道:“這位朱楠老弟,英姿秀發,是武林中輕易難見的曠代奇葩!今日相會,總算有緣,我想和他切磋切磋,彼此借石他山,或有助益。”


    伏五娘說話如此宛轉客氣,委實是這“白發金剛”的生平罕有之事。


    方古驤這次卻不再胡扯,連連點頭,微笑說道:“武林人物,過手切磋,是彼此有益之事,我代表朱楠老弟,接受老婆婆的這種建議就是!”


    伏五娘本來是要交代過節,經方古驤一扯一攪,竟變成了彼此切磋。


    兩者之間的輕重程度,相差極多。凶險程度,自然也減低不少!


    伏五娘陰笑說道:“方大俠既然代表朱老弟接受我這樁建議,我們就開始……”


    方古驤忽然放下酒杯,搖手叫道:“不行,不行,我不甘心空自得了個‘醉金剛’的外號,結果竟連猴子都不如!”


    伏五娘愕然問道:“方大俠此話怎講?”


    方古驤醉眼一斜,微笑答道:“簡單得很,我想發憤圖存,先向老婆婆這隻稱了王的猴子,請教幾手猴拳猴腳!”


    伏五娘笑道:“方大俠先要賜教?”


    方古驤道:“對!贏了或是和了,我便心安理得地,作我的‘醉金剛’!若是輸了,慢說向猴子大王稱臣,就是叫我作更低級的東西,我也認命!”


    伏五娘雙目之中,厲芒電閃,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好……”


    “好”字才出,便被諸葛蘭的軒眉狂笑,打斷話頭。


    原來諸葛蘭已知方古驤提議由他先行與伏五娘較量之意,遂狂笑搖手接道:“方老人家請慢一步,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既先向伏老婆婆挑戰,自然應該由我先行上陣!”


    方古驤正覺自己的各種安排,均頗順利,又自斟了一杯美酒飲下,麵含得意微笑之際,忽聞諸葛蘭此語,眉頭頓蹙,向她看了一眼,苦笑問道:“朱老弟,你……你這是……”


    諸葛蘭也效法他適才語氣,揚眉笑道:“簡單得很,‘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我朱楠要鬥便鬥生龍活虎的‘白發金剛’,倘若乘伏老婆婆與你鬥乏之際,再撿便宜,就算獲勝,也勝得毫無趣味!”


    一席話兒,聽得位“白發金剛”伏五娘,白眼雙翻,失聲叫道:“直到今日,我才遇見了比我老婆子更為心高氣傲之人,好好好,我要為你破例!”


    諸葛蘭莫明其妙地詫聲問道:“破例?破什麽例?”


    伏五娘陰笑答道:“我老婆子有項不太文明的習慣,就是凡敗在我手下之人,必被我開膛剖腹,生啖心肝……”


    諸葛蘭冷“哼”了一聲,妙目中方射神光,伏五娘又自冷笑幾聲,繼續說道:“但今日我卻決定破例,對你隻較藝業,不啖心肝,換句話說,我老婆子是相當欣賞你這位‘大膽金剛’的豪情傲骨!”


    諸葛蘭笑了一笑,目注伏五娘道:“老婆婆,聽你語中之意,你仍頗自負,認為準能勝我?”


    伏五娘笑道:“這不是自負不自負的問題,這是功力與火候的問題,你縱天賦奇姿……”


    諸葛蘭一剔雙眉,怫然接道:“老婆婆不必多言,我們怎樣比劃?”


    伏五娘冷笑說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長,每人都有每人獨到的功夫,倘若正好遇上自己之弱,對方之強,則敗者豈不敗得不太甘服?”


    諸葛蘭點頭說道:“你講得不錯,但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隻好彼此碰運氣了!”


    伏五娘道:“不必碰運氣,我們可以來場絕對公平的較量,務使雙方能盡展所長,輸得服貼為止!”


    諸葛蘭何等聰明?一聽伏五娘之言,便已知她心意,揚眉問道:“老婆婆莫非是想把所有功力,都和我一一較量,逐項切磋?”


    伏五娘道:“一來,我們不論誰敗,必須敗得心服!二來,我老婆子近十年來,委實沒有適當對手,能令我盡興活動,今日有此機會,也想過過癮,朱老弟總不會對於我這建議,加以拒絕吧?”


    諸葛蘭秀眉微挑,點頭說道:“好,朱楠敬如所命,我們第一陣較量什麽功力?”


    伏五娘微笑道:“常言道:‘主隨客便’,朱老弟,你遠來是客,這第一陣的題目,便由你來出吧!”


    諸葛蘭嘴角微撇,剛待哂然發話,伏五娘又自笑道:“老弟放心,這並不是使你占了我的便宜,而於傲骨有損,因為我們可以用‘梅花間竹’之法,第二陣便由我出題目了!”


    諸葛蘭聽得伏五娘如此說法,這才點了點頭,但目光瞥處,不覺一怔!


    她瞥見“醉金剛”方古驤滿麵怫然神色,一杯一杯地,低著頭兒,獨自在飲悶酒!


    諸葛蘭既發現他如此神情,隻好含笑問道:“方老人家,你……你怎麽好像在生氣了呢?”


    方古驤怪眼一翻,冷冷說道:“我為什麽不生氣呢?你們一個倚老賣老,狂妄無倫,一個少年英發,傲骨絕世,雙方隻顧自己逞強爭勝,卻根本看不起我,把我老醉鬼當成窩囊廢了!”


    諸葛蘭見他似乎當真生氣,正想向她安慰幾句,但伏五娘已自怪笑叫道:“方大俠不要生氣,我不會讓你閑著,關於我與朱楠老弟,較量一切功力之舉,便請你作個證人,全權評判雙方的強弱勝負如何?”


    方古驤目光一亮,看著那位“白發金剛”伏五娘,怪笑問道:“全權評判?我與朱楠老弟同來,難道老婆婆不怕我對朱老弟加以左袒?”


    伏五娘笑道:“方大俠是列名於‘十二金剛’中人,行為怎會如此卑鄙無恥!”


    方古驤飲盡杯中美酒,冷“哼”一聲說道:“老婆婆,你這就錯了,申屠豹與孫一塵,均是名列‘十二金剛’中人,他們的行為便卑鄙萬分,無恥之極!”


    伏五娘對這“醉金剛”方古驤倒相當客氣,微笑說道:“縱然他們卑鄙,方大俠也不會卑鄙,但不知方大俠肯不肯接受我這‘公證人’的邀請?”


    方古驤眼珠一轉,點頭答道:“可以接受,但有條件!”


    伏五娘不知他此語之意,詫然問道:“方大俠請講,你有什麽條件?”


    方古驤盯著這位一向使當世武林人物聞名生畏的“白發金剛”,笑嘻嘻地說道:“條件簡單得很,老婆婆的窖藏美酒不錯,可否再替我弄一壇來?”


    伏五娘聞言,不禁為之失笑,立即囑咐侍女,再去取酒。


    方古驤轉過麵來,向諸葛蘭笑道:“朱老弟,我已經擔任公證人的評判職位,如今你該出題目了!”


    諸葛蘭目注伏五娘道:“老婆婆請借文房四寶一用。”


    伏五娘不明白她要文房四寶何用?但也隻好命人把筆墨紙硯一齊取過。


    諸葛蘭分別把兵刃、拳腳、暗器、掌力、軟、硬、輕、玄等功,每樣寫了一張字條,搓成大小如一的紙團兒,對方古驤揚眉叫道:“評判人請隨意拈一個吧,我與伏老婆婆,就照你所拈名稱,互相比較功力!”


    方古驤看她一眼,搖頭歎道:“朱老弟太傲氣了,你竟連個先出題目的小小便宜,都不肯占!”


    邊自說話,邊自伸手拈了一個紙團兒,展開看時,竟是“硬功”二字!


    諸葛蘭向伏五娘笑了一笑,軒眉叫道:“伏老婆婆,第一場是比較‘硬功’,你……”


    伏五娘不等她往下再說,便自接口笑道:“幹脆我們誰也不出題目,把題目留給公證人來出吧!”


    諸葛蘭為方古驤斟了一杯酒兒,點頭笑道:“方老人家聽見沒有?請你出個題目,讓我和伏老婆婆比較硬功好嗎?”


    方古驤執杯沉吟,皺眉說道:“你們……”


    “你們”二字才出,殿旁右壁之中,突然有語聲傳出說道:“啟稟太君,穀口有客要見!”


    伏五娘厲聲叱道:“來人是誰?你為何不替我擋駕,難道不知我在此接見貴客……”


    石壁中的語音答道:“來人是‘窮家幫’中長老,‘風塵酒丐’熊華龍,據說與老太君昔年有深交,故而屬下雖然擋駕,對方仍非*著屬下,代為通報不可!”


    伏五娘眉頭一蹙,厲聲叱道:“我與熊老花子,昔日不過隻有一二麵之緣,誰和他有甚深交?你還是替我擋……”


    “替我擋駕”的“駕”字尚未出口,方古驤忽在一旁怪笑說道:“不能擋駕,不能擋駕,老婆婆非要接見這熊老花子不可!”


    伏五娘聽得一怔,目注方古驤道:“方大俠,你這‘非要接見不可’之語,卻怎樣解釋?”


    方古驤右手擎杯,左手伸出三根手指,笑嗬嗬地,揚眉笑道:“至少有三點原因,老婆婆應該接見!”


    伏五娘道:“方大俠請道其詳!”


    方古驤道:“第一、‘廬山陰陽穀’,尤其是‘陰穀’之中,向被當世武林各大門派列為最恐怖的凶險禁地,等閑誰敢輕來?這熊老花子既然非要見老婆婆不可,定有重要事情!”


    伏五娘點頭說道:“這倒說得有理,熊老花子決不會活得不耐煩地,無故前來,找我麻煩!”


    方古驤指著他自己的鼻尖,怪笑又道:“第二、我方古驤的其他功力,或者稀鬆平淡,但拳風酒膽,卻屬蓋世無雙!隻有這號稱‘風塵酒丐’的熊老花子,是我心儀已久的杜康同嗜,杯前對手,可惜彼此莽蕩風塵,無緣相見,今日碰此機會,正好結識,老婆婆若不接見,豈非又使我失諸交臂嗎?”


    伏五娘眉頭略皺,對於方古驤這第二點理由,未置可否。


    方古驤目光斜睨諸葛蘭,接口說道:“我與朱楠老弟同來,雖然受命擔任評判你們功力強弱的公證人,卻由於立場關係,總有獲致左袒失平之虞,若再有一位局外人同任此職,才覺方便……”


    伏五娘聽至此處,“哦”了一聲問道:“方大俠是想叫那熊老花子,和你一同擔任評判勝負的公證人職務?”


    方古驤點頭笑道:“這老花子來得正是時候,難道老婆婆對此竟有異議?”


    伏五娘略一尋思,揚眉說道:“好,我對方大俠這三點理由,完全同意!”


    說至此處,扭過頭去,對殿旁山壁叫道:“穀口侍者,你開動洞穴,請‘風塵酒丐’熊老花子入穀,並對他說,我因有嘉賓在座,不克相迎。”


    壁中語音,連連應是,跟著隱隱傳來一陣“隆”然石響。


    方古驤目注伏五娘,含笑問道:“伏老婆婆,你和朱老弟第一場的‘硬功’之較,是否等熊老花子到來,再……”


    伏五娘接口答道:“既然要請這老花子,同任評判人,自然等他一等,好在穀口至此不遠,轉瞬間便可到了!”


    這時諸葛蘭卻眉頭微蹙,自語說道:“奇怪,這‘風塵酒丐’熊老花子,怎麽也會湊巧來此?”


    方古驤笑道:“朱老弟討厭他嗎?”


    諸葛蘭搖頭答道:“熊老花子是前輩武林奇俠,人甚風趣,但和他在一起的一個名叫施玉介的少年,卻有點討厭!”


    方古驤笑道:“那有什麽關係,適才穀口侍者傳報,並未提起施玉介,可見熊華龍是單獨前來,朱老弟不是曾答應為我引介這老花子嗎?”


    諸葛蘭微笑說道:“少時熊老花子一到,我必定介紹他和老人家,彼此一較酒量就是!”


    話方至此,“隆隆”石響又作,橫亙殿前穀徑的那片石壁,中分為二,向兩旁山腹縮進。


    石壁一開,“風塵酒丐”熊華龍便昂然走來,緩步登階。


    諸葛蘭、方古驤起立相迎。


    伏五娘則仍大模大樣地,隻在盤龍金椅之上,略為欠身示意。


    ‘熊華龍向伏五娘抱拳笑道:“老婆婆,我們昔日一別,十有餘年,熊華龍風塵勞碌,玄鬢成霜,但老婆婆卻精神矍鑠,越發健壯!”


    這位老花子把話兒說得相當客氣,伏五娘也隻好微笑說道:“流光如駛,年華早逝,彼此皆是一樣,熊大俠請來入座,我老婆子還有事兒要麻煩你呢!”


    說完把手兒一伸,又從地下升出一張座椅。


    熊華龍邊自入座邊自把臉兒略偏,背著伏五娘,向諸葛蘭略一以目示意。


    諸葛蘭懂得熊華龍這暗施眼色,是表示故意不與自己打招呼,要自己包涵之意!


    她有此發現,不禁眉頭略蹙,暗忖:“看來這位‘風塵酒丐’的前來‘廬山陰穀’,莫非還與自己有甚關係?”


    熊華龍入座之後,便向伏五娘問道:“伏老婆婆,你方才說有事要交派我老花子……”


    熊華龍方一點頭,伏五娘便先指著諸葛蘭,含笑說道:“這位老弟,姓朱名楠……”


    熊華龍笑道:“我已在薑夫人的‘封爐贈寶大會’之上,見過朱老弟了,這位老弟,年歲雖輕卻是人中之龍,一身功力,連‘瘦金剛’孫一塵,都敗在他手下了呢!”


    伏五娘指著方古驤,又複笑道:“這一位是誰,熊大俠更該認識了吧?”


    熊華龍搖頭笑道:“恕我眼拙……”


    一語未畢,突從座位中跳了起來,目閃異芒,“呀”了一聲叫道:“此老生具異相,莫非竟……竟是我老花子心儀已久的‘醉金剛’方大俠嗎?”


    方古驤看他一眼,抱拳笑道:“熊大俠請坐,你這‘風塵酒丐’,何嚐不是令我方古驤渴欲謀麵的理想酒友?”


    諸葛蘭笑道:“今日之事,倒是巧極,我與伏老婆婆比武,熊老人家與方老人家,比比酒量……”


    熊華龍連搖雙手,怪笑說道:“與‘醉金剛’方大俠一較酒量之舉,雖是我老花子的生平第一大願,但如今卻不能付諸實行!”


    諸葛蘭詫然問道:“熊老人家此話怎講?”


    熊華龍臉色一正,應聲答道:“一非其時,二非其地……”


    諸葛蘭聽得這位“風塵酒丐”熊華龍的答話,不禁暗暗稱奇。


    熊華龍指著方古驤麵前那隻已空酒壇,怪笑一聲,繼續說道:“三來,方大俠業已先飲了一壇美酒,再若和我較量,豈非太不公平……”


    說至此處,突然想起諸葛蘭適才所說之語,麵容一驚,目注諸葛蘭道:“朱老弟剛才你說什麽?你……你要與這位‘白發金剛’伏老婆婆比武?”


    伏五娘坐在一旁,點頭笑道:“不錯,朱老弟不僅要與我較量各種功力,並還打算煩請熊大俠與方大俠共同擔任評判勝負的公證人呢!”


    話完又把此事經過,向熊華龍約略說了一遍。


    熊華龍聽完內情,點頭笑道:“這是一樁足以轟動江湖的武林佳話,眼前無大將,花子充內行,我願意與方大俠共同擔任這項光榮任務!”


    經過這一打岔,“白發金剛”伏五娘竟忘了詢問“風塵酒丐”熊華龍的來此之意!


    方古驤目光一轉,向熊華龍笑道:“熊兄,根據適才拈鬮,伏老婆婆與朱老弟的第一陣較量,屬於‘硬功’,老婆婆要我代出題目……”


    熊華龍接口笑道:“既然老婆婆有此委托,方兄便出題好了,無須再征詢我的意見!”


    方古驤目光一掃,指著殿宇左側的一片平削山壁,向伏五娘問道:“老婆婆,這片山壁,像是硬度極高的花岡石?”


    伏五娘點頭答道:“方大俠看得不錯,這種山石,著實極為堅硬!”


    方古驤笑道:“凡事由易人難,第一陣的題目,我打算出得簡單一點,就請老婆婆與朱老弟各凝聚真力,硬擊山壁,由我與熊兄評定強弱便了!”


    伏五娘不加反對,揚眉問道:“是用掌擊?還是借物傳力?”


    方古驤成竹在胸,應聲答道:“老婆婆少時還要與朱老弟互較掌力,故而在這第一陣‘硬功’較量之上,還是彼此隨意取件東西,借以傳勁,來得合適一點!”


    伏五娘聞言,向身後侍立的少女之一,怪笑叫道:“秋菊你去取我的‘神鷲拐’來!”


    方古驤乘著伏五娘命侍女取拐之際,暗以“蟻語傳聲”神功,向諸葛蘭耳邊,悄然說道:“朱老弟,先給這‘白發金剛’,來點下馬威,你用那根‘碧蜍爪骨’!”


    若非方古驤提醒,諸葛蘭幾乎忘了自己身邊還有這麽一柄威力極強,並罕世難得的“白骨錘”!


    她聽得耳邊細語,並未答複,隻是眉梢略挑,含笑點頭,表示會意。


    轉瞬間,秋菊已將伏五娘的“神鷲拐”取來。


    此拐約莫五尺長短,粗若兒臂,頂端並鑄著一隻特巨鷲頭,估計重量,最少也在百五十斤以上。


    那秋菊手捧“神鷲拐”,神色自若,足下仍頗輕靈,可見伏五娘的這幾名侍女,也均身懷絕藝,決非泛泛之輩!


    伏五娘接過“神鷲拐”,緩緩站起身形,目注諸葛蘭道:“朱老弟,我們開始較量了吧,你用何物傳勁?”


    諸葛蘭秀眉微軒,從所著儒衫之內,取出一根長約尺五的錘形白骨。


    伏五娘看得一怔,愕然問道:“朱老弟,這是什麽東西?”


    諸葛蘭用最簡單的語句答道:“白骨錘!”


    伏五娘聽了“白骨錘”三字,不禁眉頭一蹙!


    因為白骨質脆,自己的“神鷲拐”則是百煉精鋼所鑄,堅硬無匹,兩物相形之下,自己豈非占了便宜,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其實伏五娘看走了眼,她雖是久闖江湖,經驗老到,卻也萬想不到諸葛蘭手中的錘形白骨,竟會比她的“精鋼神鷲拐”,威力格外淩厲!


    但事已至此,伏五娘無法叫諸葛蘭另取別物,她自己也無法另取兵刃,隻得點了點頭,勉強笑道:“朱老弟,以‘白骨錘’擊壁,來和我比較‘硬功’,不免令我太過慚愧,你……


    你幾乎業已不戰而屈的了!“


    諸葛蘭看了這位“白發金剛”一眼,揚眉笑道:“伏老婆婆,你休要小看了我這根‘白骨錘’,它的威力,未必輸於你的‘神鷲拐’,老婆婆盡管施為,千萬莫要存任何客氣之念!”


    伏五娘目閃神光,怪笑答道:“老弟放心,常言道:”當場不讓父,舉手不留情‘,我自一開始見你之時,便從未有過對你輕視之念!“說至此處,兩人業已走到那片峭壁之前。


    方古驤與熊華龍兩位評判人,也隨在她們身後。


    伏五娘止步卓立,側顧諸葛蘭道:“朱老弟,我們誰先出手?”


    諸葛蘭想了一想,含笑說道:“最好是不分先後,同時出手,老婆婆以為如何?”


    伏五娘頷首說道:“好,朱老弟請作準備!”


    諸葛蘭微微一笑,軒眉答道:“老婆婆,你又看輕我了!


    既具神功,念動即發,哪裏還用得著作甚‘準備’?“伏五娘被諸葛蘭這份毫不領情的高傲態度,氣得無話可對,隻有厲笑!


    方古驤深恐把這“白發金剛”,過於激怒,遂“哈哈”一笑說道:“伏老婆婆,朱老弟,你們不要這等惺惺相惜,該各展神功,讓我們開開眼界了吧!”


    伏五娘“哼”了一聲,也不再向諸葛蘭招呼,手中“神鷲拐”猛揚,便向那片平削山壁,“呼”聲砸去!


    諸葛蘭早就注意對方動作,見狀之下,“白骨錘”也自疾揚猛發,既未比伏五娘先發須臾,亦未落後片刻,兩人果然是同時出手!


    兩聲巨震,齊響當空,石雨星飛,火光電射!


    那片平削山壁,也似有點搖搖晃晃,幾乎要被震倒塌!


    照說那些為數不下千百的紛飛石雨,都是些尖銳碎塊,極易傷人!


    但所有石雨,卻未有半粒能飛越伏五娘和諸葛蘭的頭頂上空,均在她們身前三尺之處,如遇無形屏障,自行墜落!


    轉瞬間,石雨停飛,伏五娘與諸葛蘭的身前,卻整整齊齊地,各堆起一團石粉!


    換句話說,這位“粉黛金剛”和“白發金剛”,在較量“硬功”之下,竟有意無意地又在“玄功”之上,彼此暗作較量!


    這時,方古驤、熊華龍、伏五娘、諸葛蘭等八道眼神,一齊凝注在山壁之上。


    岩上,除了崩裂者外,出現了兩個被擊洞穴,這兩個洞穴,深度均在一尺左右,但左麵一個,穴底較銳,右麵一個,穴底較鈍!


    顯然,銳穴是伏五娘以“神鷲拐”所擊,鈍穴則是諸葛蘭以“白骨錘”所擊!


    方古驤與熊華龍對看一眼,低聲略作商量,由方古驤含笑說道:“這一場的‘硬功”較量,似乎是……“伏五娘不等這位“醉金剛”說出他的評判結果,便自麵色如霜地,搖手說道:“方大俠不必評判了,壁上石穴,既然深度相同,自然是以鈍器所擊者勝!”


    諸葛蘭笑道:“老婆婆不能如此說法,這是我在所持傳勁之物上,占了便宜,假如……”


    伏五娘冷然叫道:“朱老弟不必過謙,老婆子在第一陣上認敗。我們拈鬮再比第二陣吧!”


    話完,身形閃處,一縱而回,伸手又在幾上的紙團兒中,拈了一枚!


    伏五娘心中,雖已羞怒萬分,諸葛蘭心中也暗呼“慚愧”!


    因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諸葛蘭心中明白,這“白發金剛”名不虛傳,自己若不利用“碧蜍爪骨”的擊石如粉特長,在第一陣上,已遭敗績!


    依照諸葛蘭的爽直豪邁性情,便想說明“碧蜍爪骨”來曆,告知伏五娘,在這第一陣上,不能算自己取勝,最多不過是秋色平分局麵。


    但她秀眉奴揚,還未開口,卻見方古驤在向自己暗施眼色!


    諸葛蘭自然明白方古驤的眼色用意,暗忖身在魔巢,不宜過傲,自己既已聽從方古驤耳邊密語,用“碧蜍爪骨”,傳勁較功,此時再加說明,也嫌有點矯狂過甚!


    故而,她見方古驤向自己暗施眼色,遂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這時,伏五娘把所拈的紙團兒,遞向熊華龍道:“熊大俠,請你看看,這第二陣是應該較量什麽功力?”


    熊華龍因知司馬-大援在後,有點故意拖延時間,先飲了兩口酒兒,再展開紙團,隻見紙上寫的是“玄功”二字。


    熊華龍把這字條,向伏五娘、諸葛蘭略一展示,怪笑說道:“這一場是比較‘玄功’,伏老婆婆與朱老弟,打算怎樣較量?”


    伏五娘目光微注方古驤,冷然說道:“還是由評判人出題目……”


    諸葛蘭一旁聞言,搖手笑道:“不行,‘玄功’與‘硬功’不同,最好由當事人出題!適才徼幸,這次就麻煩老婆婆來想想花樣如何?”


    伏五娘也不客氣,略一尋思,回身叫道:“抬‘煉丹爐’,並取一對‘鴛鴦鋼膽’,帶來應用!”


    侍女們躬身應諾,立即抬來一隻巨爐,在爐中燃起了火勢極猛的熊熊烈火!


    伏五娘命人把那對“鴛鴦鋼膽”,放在烈火之中,轉麵對諸葛蘭舉杯獰笑說道:“朱老弟,我要敬你一杯,你知不知道我這向你敬酒之意?”


    諸葛蘭秀眉微揚,點頭答道:“我知道,但我們今日約定較盡各種功力,一兩樁的得失,似乎不算什麽。”


    她話雖然如此說法,卻仍把手中酒杯微舉,與伏五娘互飲。


    伏五娘放下酒杯,獰聲大笑說道:“朱老弟,你休把這一場‘硬功’之勝,看得不值什麽,要知道近十年來,四海八荒的武林群雄,尚無任何一人,能在我手下,勝過一招半式!”


    說話之時,目光電掃,射向方古驤、熊華龍二人,滿麵凶厲神色!


    方古驤知這“白發金剛”一麵狂傲遮羞一麵借機譏誚,遂佯作不覺,隻與熊華龍相對傾杯暢飲。


    諸葛蘭妙目微注,見爐中“鴛鴦鋼膽”,業已燒紅,遂向伏五娘含笑說道:“伏老婆婆,你打算在這第二陣的‘玄功’之上,和我比較什麽,難道是‘火中取物’?”


    伏五娘搖頭說道:“倘若僅僅‘火中取物’,未免偏重‘外五行’功力方麵,我們是內外兼修之人,似乎可以在‘火中取物’之上,再添‘改頭換麵’,即‘歸本還原’花樣,便可兼及‘內五行’了……”


    說至此處,皮笑肉不笑地把嘴兒咧了一咧,又對諸葛蘭揚眉問道:“但不知朱老弟嫌不嫌我這種比較花樣,太過嚕嗦一點?”


    諸葛蘭聽得伏五娘如此一說,便知道是一場極為艱苦的較技,遂點了點頭,含笑說道:“老婆婆盡管安排,朱楠勉強學步,敬遵所命就是!”


    伏五娘目注火爐,見爐中兩枚“鴛鴦鋼膽”,業已燒成赤紅,便自怪笑說道:“我們可以開始了,這兩枚‘鴛鴦鋼膽’完全相同,朱老弟取哪一個?”


    諸葛蘭笑道:“既然相同,何須選擇?我既站在右邊,取右邊的一個便了!”


    話完,兩人同時起立,走近爐邊,卷起衣袖。


    伏老婆婆的手臂,瘦癟枯幹,看來十分有勁,諸葛蘭的手臂,則柔若無骨,白若凝脂,看來委實美到極處!


    熊華龍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方古驤耳邊,悄悄問道:“方兄,你知不知道這位朱楠老弟的真實來曆?”


    方古驤也以傳音密語,悄然答道:“不太清楚,但我已看出她不是男兒漢,是位易釵而弁,心高氣傲的巾幗英雄!或許就是新近崛起武林的‘粉黛金剛’諸葛蘭呢!”


    熊華龍略一頷首,表示方古驤猜得不錯!


    這時,伏五娘與諸葛蘭二人,業已把手臂伸人熊熊列火之中,各取一枚燒成赤紅的“鴛鴦鋼膽”,托在掌上!


    那等赤紅鋼膽,與人皮肉接觸之下,理應騰起青煙,滋滋作響才對!


    但目前偏偏不然,那兩枚赤紅鋼膽,在伏五娘和諸葛蘭的掌上,仿佛變成了兩枚冰球,絲毫未發出上述狀況!


    伏五娘目光凝注自己掌心,發生一聲怪笑!


    那枚赤紅鋼膽,好似遭受了無形壓力,在伏五娘怪笑聲中,突然化成一線精芒,向前飛射!


    轉瞬之間,一枚圓圓鋼膽,業已變成一根長約七八尺的細細鋼棍,其赤紅色澤,也自褪去。


    諸葛蘭照樣施為,外行人眼中看來,她仿佛與伏五娘做得一模一樣,但在內行人的眼中看來,已知諸葛蘭雖是舉世秀出的武林奇葩,但在火候方麵,仍比功行老到的“白發金剛”,弱了一些!


    因為,一來,兩根細細鋼棍的長度方麵,粗看一樣,細看卻是諸葛蘭的手中鋼棍,短了寸許!


    二來,伏五娘手中鋼棍,通體勻稱,毫無異樣,諸葛蘭手中鋼棍,則前七尺勻稱異常,到了近梢盈尺之處,卻突然細了一點!


    這種現象,表示出諸葛蘭的暗運玄運,“*球成棍”之舉,在把鋼棍*到七尺長短,便已力弱,勉強迫隨對方之下,遂使近梢盈尺部位,略呈異狀!


    伏五娘則遊刃有餘,毫無捉襟見肘的支絀情況!


    諸葛蘭自知已敗,頰上方覺一熱,伏五娘又複怪笑叫道:“朱老弟,我們把這‘鴛鴦鋼膽’,使它歸本還原吧!”


    語音才落,細細鋼棍便即自動回卷,成了圈形!


    伏五娘一搓一揉,把鋼球表麵,搓揉得又光又平,恢複了原來狀態!


    諸葛蘭照樣施為,在這後半段上,則並未有甚遜色!


    伏五娘靜看諸葛蘭搓揉還原之後,向方古驤和熊華龍二人,揚眉問道:“方大俠、熊大俠,你們兩位的評判怎樣?對於這場‘火中取物’,並‘改頭換麵,歸本還原’的玄功較量,是誰勝誰敗?”


    方古驤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朱老弟‘火中取物’,暨‘歸本還原’的一首一尾之上,與老婆婆無甚差異,秋色平分!


    但中間的‘改頭換麵’,卻似見遜色!因為她展球成棍之際,比老婆婆短了寸許,而近棍梢處,也略現斧鑿,不如老婆婆來得勻稱!“伏五娘笑了一笑,向諸葛蘭問道:“朱老弟,你認為方大俠的評判如何?”


    諸葛蘭俊臉之上,又現出女孩兒家所無法避免時常出現的嫵媚紅暈,頷首答道:“方老人家說的是公公允允的持平之論,這第二陣‘玄功’之鬥,朱楠甘心認敗!”


    伏五娘笑道:“一二兩陣,彼此扯平,朱老弟請飲上幾杯酒兒,略為歇息,再和我比鬥第三陣吧!”


    “白發金剛”伏五娘一向凶惡無比,今日對於諸葛蘭的人品武功,起了憐才之念,方把神色放得這等和善!


    但諸葛蘭偏不領情,雙眉一挑,朗聲問道:“老婆婆此語何意?我為什麽要略為歇息?”


    伏五娘怪笑一聲,緩緩說道:“那燒成赤紅的‘鴛鴦鋼膽’,持在手中太久,縱或抵禦得法,得免燙傷,必已極耗內力……”


    諸葛蘭不等伏老婆婆話完,便自目閃神光,傲然接口說道:“我若耗力,老婆婆也是一樣!假如老婆婆需要歇息,朱楠無妨先陪方熊兩位老人家,飲上幾杯,否則,我們還是繼續較量便了!”


    其實“白發金剛”伏五娘目光厲害,經驗老到,估計得絲毫不錯。


    諸葛蘭如今不單有點力乏,連右掌掌心,都因持那赤紅鐵膽過久,有點隱隱灼痛!


    但這“粉黛金剛”,心高氣傲,寧死不屈,她決不肯對於“白發金剛”伏五娘,有任何示弱言動!


    故而,她邊自傲然發話,邊自又從幾上紙團兒中,拈起一枚。


    熊華龍接過諸葛蘭所拈紙團,展開一看,上麵寫的是“兵刃”二字。


    方古驤目光微瞥,眉頭立蹙,因為兵刃較技,是場最凶險的硬仗,諸葛蘭功力方麵,本較伏五娘為弱,再處於目前不利情況之下,最多舍命硬拚,維持上個一二百招,非受傷損不可!


    他心中焦急,偏又一時無計,隻好暗在幾下,把“風塵酒丐”熊華龍,踢了一腳,要熊華龍想個緩兵之策!


    這時,伏五娘目注諸葛蘭,連聲怪笑說道:“朱老弟,你真做得令人可恨,也傲得令人可愛!”


    諸葛蘭冷冷答道:“若無幾寸俠腸,三分傲骨,何以立足武林?老婆婆不必多言,趕緊亮兵刃吧!”


    伏五娘道:“朱老弟用什麽兵刃?你是否還用適才那柄‘白骨錘’?”


    諸葛蘭傲氣又動,剔眉答道:“在下折枝束草,皆可當作兵刃,但老婆婆若對那柄‘白骨錘’,感覺興趣,朱楠也願從命!”


    伏五娘目光電閃,怪笑說道:“好,我就請你仍用那柄‘白骨錘’……”


    語音微頓,回頭朗聲叫道:“春蘭、夏荷,你們去往‘藏寶殿’中,取我那根‘毒龍鞭’來!”


    方古驤見自己要熊華龍思計,他卻毫不理會,隻顧飲酒,遂忍不住地又對他踢了一腳!


    熊華龍迷著雙眼,向方古驤笑眯眯地問道:“方兄,‘一醉解千愁’的上句是什麽?我有些記不清了!”


    方古驤見他那副不慌不忙,慢吞吞的樣兒,遂沒好氣地答道:“‘三杯通大道’……”


    熊華龍一麵自行斟酒,一麵搖頭晃腦地怪笑連聲說道:“對,對,‘三杯通大道’,隻要再飲一杯,我的‘大道’自出!”


    方古驤目光瞥處,見春蘭、夏荷兩個侍女,業已一個捧頭,一個捧尾,把根粗如人臂,長達丈二,鱗甲閃閃的“毒龍鞭‘’取來,不禁怒道:”你還有甚‘大道’?大概隻有一肚子‘大便’!“諸葛蘭聽方古驤說得有趣,不禁“噗哧”一笑!


    熊華龍把所斟滿的那杯酒兒飲完,一本正經地朗聲說道:“我的‘大道’多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之事,無所不通,諸子百家各書,無所不曉,並有前知慧覺……”


    他狂吹至此,連“白發金剛”伏五娘都聽得忍不住一旁笑道:“熊大俠竟有這多本領……”


    熊華龍雙目-翻,神氣活現地笑道:“別的本領不談,至少老婆婆對於我有‘前知慧覺’一事,是已經承認的了!”


    這幾句話兒,把伏五娘聽得為之一怔,雙眉略皺,訝聲問道:“已經承認?熊大俠此話怎講?”


    熊華龍看著伏五娘,笑嘻嘻地答道:“我若非具有‘前知慧覺’,怎會知曉老婆婆與朱楠老弟,有較技之舉,特地跑來‘廬山陰穀’,擔任評判?”


    伏五娘聽出熊華龍的言外之意,“哦”了一聲,含笑說道:“我倒忘了請教熊大俠來我‘廬山陰穀’,是為了何事?”


    熊華龍怪笑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樁事兒,委實對老婆婆關係太大!但我到此之後,便被老婆婆囑為評判,目睹神功,歎為觀止,幾乎把這樁大事忘卻!”


    伏五娘皺眉說道:“究竟是什麽事兒?我近年深居簡出,幾已不在江湖走動……”


    熊華龍怪笑連聲,揚眉說道:“此事雖非直接與老婆婆有關,卻也關係極重,是令郎伏少陵老弟……”


    伏五娘隻此獨子,自然關心,聞言之下,瞿然接口問道:“少陵怎樣?熊大俠是在何處遇見他了?他……他有什麽事兒?”


    熊華龍笑嘻嘻地。揚眉說道:“星子縣中,有家‘金穀園’妓院,院中有個顛倒眾生的著名粉頭,名叫‘綠珠’……”


    伏五娘不等熊華龍話完,便即微笑說道:“我明白了,莫不是少陵又去這風花雪月處所,逢場作戲……”


    熊華龍笑道:“不是逢場作戲,是醋海興波,伏少陵與人家互爭名妓綠珠,起了衝突!”


    伏五娘不甚在意地,笑了一笑說道:“這是小事,熊大俠何必……”


    她“何必大驚小怪”一語,尚未說出,熊華龍便雙眼一翻,搖頭說道:“不是小事,他們動了手呢!”


    伏五娘失笑說道:“動手又有何妨?放眼四海八荒的武林人物之中,能有幾人,是我兒少陵之敵?”


    這幾句話兒,說得著實太傲!


    方古驤舉杯自飲,未作理會,諸葛蘭則眉騰英氣,似乎又將對伏五娘不服譏刺!


    熊華龍成竹在胸,飲了一口酒兒,點頭說道:“老婆婆說得不錯,令郎伏少陵老弟的‘迷神八式’,著實精微,他的對手,若是我老花子,連一式半式都吃不消呢!”


    “風流金剛”伏少陵的“迷神八式”,是防身保命的撒手絕學,非遇特殊強敵,而勢窮力蹙之際,決不施展!


    故而,伏五娘一聞熊華龍口出此言,便即動容問道:“熊大俠,你說什麽?我兒少陵與那和他爭風吃醋之人動手,竟用出了‘迷神八式’?”


    熊華龍笑道:“起初他們是‘金穀園’妓院之中鬥起,一路向‘廬山’鬥來,越鬥越凶,越鬥越熱,大概在離此一兩座峰頭之處;伏少陵老弟才勃然震怒地,施展殺手!”


    這位“風塵酒丐”所說的自然全是一片謊言,但在這謊言之中,卻充分隱藏了暗示技巧!


    他絕不說伏少陵落了敗麵,隻說是雙方由“星子縣”鬥起,卻越鬥離“廬山”越近,使伏五娘暗暗覺出伏少陵有難敵對方,回家乞援意味!


    伏五娘眼珠一轉,忽然起疑問道:“熊大俠,你對此事怎會這樣清楚?難道你一路之間,都隨在他們身後?”


    熊華龍舉杯微飲,怪笑答道:“對於這等罕世打鬥,凡屬武林人物,誰肯錯過?老花子是從‘星子縣’一路尾隨,大飽眼福!”


    伏五娘“哼”了一聲,目光如電,盯在熊華龍身上,冷冷問道:“熊大俠,你既想大飽眼福,為何不繼續偷看他們惡鬥,卻跑來我‘廬山陰穀’則甚?”


    諸葛蘭聞言,覺得這位“白發金剛”不僅功力奇高,連心思也極為細密!


    熊華龍道:“我是受了令郎之托!”


    伏五娘詫道:“少陵托你何事?”


    熊華龍做作得十分*真,雙翹拇指,怪笑說道:“令郎伏少陵老弟,著實名不虛得,老花子藏藏躲躲,業已極為小心,仍被他發現蹤跡,他一見是我,便托我前來‘廬山陰穀’,向老婆婆傳句話兒!”


    伏五娘性極高傲,深恐伏少陵托熊華龍所傳,是求援之語,未免臉色難堪。


    但獨子關心,又不便不問,隻好以一種淡淡神情,隨口問道:“熊大俠,少陵要你向我所傳的是什麽話兒?”


    熊華龍道:“伏老弟要我代告老婆婆,他遇見罕世勁敵,正施展‘迷神八式’,搏殺對方,請老婆婆等他摘下對方人心。


    帶回穀中,給老婆婆下酒!“


    話中又蘊機鋒,使伏五娘既知伏少陵是遇上勁敵,力已難支,才向自己發出求援暗語!


    越是這樣暗示,伏五娘越是信以為真!


    她本想立即馳援,但因與諸葛蘭的決鬥未畢,不好意思要求半途而廢!


    正在這位“白發金剛”有點左右為難之際,驀然一聲厲嘯,隱隱傳來!


    熊華龍傾杯飲盡,怪笑說道:“他們居然越鬥越近,老婆婆聽得出麽,這是不是伏少陵老弟的嘯聲?”


    伏五娘仿佛內心一寬,點頭笑道:“正是,但我自少陵所發嘯聲之中,聽出他真力並未消耗太多,不像是遇見勁敵,業已經過連番惡鬥光景?”


    熊華龍方自暗罵這老妖婆著實厲害,驀然又是一聲清嘯傳來!


    這嘯聲不似先前嘯聲尖厲,聽去極為宏遠!


    但在內行人耳中,一聽便和這另外發嘯之人的內功修為,至少比伏少陵要高出一二成左右!


    伏五娘剛剛心內略寬,一聽了這第二聲清嘯之後,便又雙眉緊皺!


    因為她知道伏少陵若是與這發嘯人為敵,多半將遭遇敗績!


    她一麵吃驚,一麵向熊華龍問道:“熊大俠,你認不認識與少陵動手之人是誰?”


    熊華龍搖了搖頭,怪笑說道:“我從未見過此人,是個比伏少陵老弟更年輕更漂亮的小夥子!”


    伏五娘“咦”了一聲,自語說道:“年輕人中,哪裏來的這強好手……”


    一語未畢,諸葛蘭已秀眉雙剔地,在一旁接口說道:“常言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老婆婆不應該過於輕視年輕人呢!“原來伏五娘無意中所說出的“年輕人”三字,又使這位心高氣傲的“粉黛金剛”,有所激怒!


    伏五娘看她一眼,方待揚眉,忽又壓製盛氣,向諸葛蘭含笑說道:“朱老弟恕我失言,我應該想得到,既有朱老弟這等能與我互相頡頏的年輕好手,則另一位年輕人的功力,竟在我兒伏少陵之上,也不是什麽怪事!”


    諸葛蘭想不到這位性如烈火,出名難纏的“白發金剛”伏五娘,今日竟這好說話?


    對方既已認錯,諸葛蘭反到覺得無話可說。


    方古驤看出伏五娘的委屈求全之意,知道時機稍縱即逝,遂放下酒杯,含笑叫道:“伏老婆婆,你與朱楠老弟的相互較技之舉,是當世武林盛事,雙方似應各自盡力準備,並多邀友好觀戰,才顯隆重!”


    伏五娘以為方古驤必有下文,誰知他的語音,卻至止而頓。


    她眉頭略皺,隻得頷首說道:“方大俠說得有理!”


    方古驤笑道:“老婆婆既覺有理,我老醉鬼便有項建議。”


    伏五娘猜不出他是何建議?急急問道:“方大俠有何建議,不妨說出來我們大家研究研究?”


    方古驤指著幾上那些寫有各種功力名稱的紙團兒,微笑說道:“我認為老婆婆與朱老弟既在‘硬功’和‘玄功’兩陣之上,秋色平分,不如今日便到此為止,雙方另約時地,互相準備充分,再作盡興一搏!”


    伏五娘所期待的,便是這項暫時停戰建議,但她為了麵子關係,並未率先答應,隻是目注諸葛蘭,淡淡問道:“朱老弟,你對於方大俠的這項建議,意下如何?”


    諸葛蘭看出伏五娘心急馳援愛子伏少陵,表麵卻佯作猶豫的矜持神態,頗想堅持續戰,加以捉弄!


    但因同時也看出方古驤、熊華龍的一片苦心,和關切神色,遂不忍辜負地點了點頭,劍眉雙軒,含笑說道:“好,朱楠敬如所命,請老婆婆指定時間,在下自當準時赴約,再度踵門求教!”


    伏五娘見她未作刁難,心中一寬,目閃神光,搖手說道:“老弟不必再來‘廬山陰穀’,彼此既欲公公平平地,放手盡興一搏,我便不能守在家中,占了地利便宜,關於時間、地點二者,仍請兩位評判人方大俠、熊大俠代作決定便了!”


    諸葛蘭聞言,向方古驤和熊華龍看了一眼,揚眉笑道:“方老人家和熊老人家聽見了嗎?伏老婆婆要你們代定時間、地點。”


    方古驤與熊華龍略一商議,由方古驤怪笑說道:“時間定在端陽前一日,地點定在‘黃山西海門’,不知伏老婆婆與朱老弟有無異議?”


    伏五娘搖頭說道:“我沒有異議,宇內勝景,獨愛‘黃山’,並正好趁著赴約之便,一遊舊地!”


    諸葛蘭笑道:“我也讚成,因為我久聞‘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之名,但對於這座以鬆奇古怪暨雲海無邊飲譽的名山,卻還未曾遊過!”


    方古驤站起身形,向伏五娘抱拳笑道:“既然老婆婆與朱老弟,均已同意這端陽前一日‘黃山西海門’之約,我們便就此告辭……”


    話方至此,熊華龍卻怪叫一聲說道:“不行,方兄我們不能這樣就走!”


    伏五娘一愕問道:“熊大俠尚有何事?”


    熊華龍笑嘻嘻地,搖頭晃腦說道:“常言道得好:‘皇帝不差餓兵’,我和方兄白作了一次‘判人’,尤其是我花子更曾受令郎之托,跑腿傳話,老婆婆好意思不……”


    語音至此頓住,不往下說,卻把身邊酒葫蘆,解了下來,向伏五娘連晃兩晃。


    這時,又有“風流金剛”伏少陵的嘯聲,隱隱傳來。


    伏五娘雖心中焦急,卻也拿這乘機敲詐的“風塵酒丐”,毫無辦法,隻好命侍女趕緊替熊華龍的酒葫蘆,和方古驤酒瓶之內,灌滿美酒。


    熊華龍佩好酒葫蘆後,這才心滿意足,向伏五娘告辭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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