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楚頌之眉頭一下舒展開來,不禁笑問:“你說要請我去酒樓吃飯,這話還算數嗎?”


    “自然算數。”雨輕把書信塞進自己袖中,沉思一會,說道:“楚兄,客棧裏總是人來人往,多有不便,我在這附近有一處莊子,那裏人少安靜,不如你過去住些日子。”


    “那好吧。”


    楚頌之沒有拒絕,因為在城中被人盯梢後,他已經決定換個地方住了,與其再去找別處費事,不如接受雨輕的好意。


    他們二人在溪邊又閑聊了一會,雨輕特意叫來隨行小廝,命他帶著楚頌之去莊子上,然後她就坐上牛車離開了。


    在車上,雨輕思忖了良久,順風調皮的把手伸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都沒有發覺,還真是在發呆。


    “雨輕,你在想什麽?”順風推了推她的胳膊問道。


    雨輕這才回過神來,淡淡說道:“張司空也是出身庶族,不過他如今居宰輔重位,一般人想要拜見他也是不易的,楚兄趕來洛陽,大概是有事求見張司空,楚兄不過剛剛定品,如果我記得沒錯,當時悅哥哥已經把他引薦給田太守了,初入仕途的人,為何這般執著的來見張司空呢?”


    “他不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別人。”順風拈起一顆果脯,放入口中,雖然她不懂朝堂之事,但對人情世故看得很透。


    雨輕點頭,含笑說道:“順風,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泰山突發山洪,災情嚴重,那裏又鄰近臨淄,也許楚兄此番前來洛陽就是與這件事有關。”


    “雨輕,那個小孔成像挺有意思的,我看郭璞就是自己不懂,隻會數落別人,還故意裝神弄鬼嚇唬我,我再也不想進他家的宅子了。”順風想起昨日之事,後背就一陣發涼。


    雨輕搖頭笑道:“他那是在學習作法,你卻誤闖入進去,他自然不會輕易饒你,方術士大都如此。”


    “他這樣成日裏學什麽奇異的方術,也算是士族子弟嗎?”順風覺得此人真是怪異。


    “旁人也許無法理解,但這終究是他自己的選擇。”


    郭璞出身不高,又好道術,自然不能在重視門閥、獨尊儒學的體係中求得一席之地。


    魏晉時期,做官全靠門閥,士族子弟生來就能夠獲得高官厚祿,庶族寒門的人,奮鬥一輩子也隻能在低層掙紮。他的父親雖為建平太守,但並不是世家大族,想要得到朝廷的青睞,談何容易。


    後來才有‘好卜筮,縉紳多笑之’,既然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自然就隨性而活了。


    “雨輕,他那人氣量狹小,又自視甚高,你還主動跟他來往,換做是我,定是懶得搭理他的。”順風噘嘴道。


    雨輕沉吟道:“他學識淵博,又通曉卜筮之術,和他成為朋友,往後可是益處多多,自然要好好維係這段友誼了。”


    “他好像說你還不算是他的朋友,我看你就是白費功夫。”


    “順風,他隻不過是好麵子而已,下次我送他一壇蒸餾酒好了,你要不要陪著我去啊?”


    “不去,堅決不去。”


    “哈哈哈.......原來你被郭璞嚇怕了........”


    “誰會怕他啊,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術士.......”


    第二日,雨輕便去往了司空府,牛車駛到府門外,惜書過去遞了帖子,她們就從偏門進入府內。


    此時張華正在前廳與眾位客人敘話,坐在西邊的依次是尚書溫羨、關內侯劉寶及其侄兒劉綏,還有郗鑒。


    坐在東邊的卻是司徒王戎、侍中裴頠、給事黃門侍郎嵇紹、著作郎陸機,陸玩則立於其身後。


    “張司空,我們大家盡力籌集的糧食,就這樣憑空消失,究竟該問責何人?”王戎率先發問。


    張華並未回答。


    反而是一旁的裴頠含笑解釋道:“陸士龍已經被派去泰山調查此事了,而且聽道徽兄說,季鈺跟著鍾別駕也去了泰山,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追回那批賑糧。”


    裴頠來自河東裴氏,乃司空裴秀之子,為人頗有雅量,見識高遠,常深深憂慮如今風俗放蕩,不尊儒術。


    昔日像何晏、阮籍這樣在世人心目中名望頗高的名士,整日裏口談玄學,蔑視禮法,倚仗當權者的寵信,有官位在身,卻不認真處理公務,無所事事。至於王衍之類的人,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世務為己任,互相仿效,世風因此衰敗,裴頠還著《崇有論》以闡釋如今的弊端。


    裴頠雖為王戎的女婿,但是向來與張華交好,更是湣懷太子司馬遹最尊敬的老師。


    溫羨不禁冷笑一聲,說道:“賑災糧食丟了,該心疼的人可是我們,琅琊王氏好像拿出的糧食最少,當時在殿前王夷甫可是一番慷慨陳詞,振奮人心哪。”


    “太原溫氏自然是財大氣粗,又與清河崔氏聯姻,你這是替尚書右仆射崔隨來質問我的嗎?”王戎嗔問道。


    溫羨沒想到王戎這個老狐狸竟拿清河崔氏來說事,在朝堂上崔隨和王衍就在明爭暗鬥,眼下根本沒有必要再與王戎理論。


    張華嗬嗬笑道:“下月十六就是老夫外孫望之(卞壼字)的大喜之日,你們到時若還是這般模樣,如何開得喜宴?”


    “那日我走到竹林中,聽到望之撫琴,他的琴技進步很多。”嵇紹淡笑道。


    “延祖兄善絲竹,就連道儒也是經你指點過的。”裴頠看向他,說道:“但若論超然物外,誰也比不過令尊。”


    嵇紹謙虛的搖頭,然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頓覺清香,開口問道:“張司空,這是什麽茶?”


    張華捋須不答,隻是微眯雙目,望著緩步走來的兩位少年。


    “孫兒拜見爺爺。”張輿躬身施禮,然後微微側身向在座的各位大人施了一禮。


    他身邊的那位白袍少年手裏還拿著一卷竹簡,也上前施禮,笑道:“張爺爺,我是來借書的。”


    “這是老夫的垂釣小友。”張華含笑向他們介紹道。


    陸玩略怔住,心道:她還真是交友廣泛,連張司空都那麽喜愛她,不過她今日隻是來借書的嗎?


    另一邊的劉綏也認出了她,趴在劉寶耳邊低語著什麽,劉寶立時麵色變冷,輕咳一聲,伏案歎息道:“老夫以前因犯事而服勞役,扶風王司馬駿用五百匹布替我贖身,這等恩情老夫永不敢忘,可是你小小年紀卻拿此事來譏諷老夫,當真是目無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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