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竹亭軒,曲徑通幽,霞光雲影染天際,美景如畫,竹外斜出一枝臘梅,枝頭兩隻寒雀位置一高一低,相映成趣,種闓停步仰望,雨輕卻拍掌而笑,寒雀受驚,展翅飛走了。


    “許家真是闊氣,竟然用得起西涼所產的瑞炭,當然你們的人也不簡單,和西涼那邊也有往來。”


    種闓沒有接話,他並不相信雨輕,既然對方主動靠近他,他也不介意互相利用。


    “我猜公沙修不在才子巷,他與許家部曲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看來你很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你們應該都是分成小隊行動,看似閑散,其實是一個有嚴密的組織和紀律的龐大團體,並且組織內的核心成員大都是青年精英,但是沒有人帶領,說明帶領你們的人已經死了。”


    種闓神色微變,仍舊不語。


    “我猜你們今夜的行動不僅僅是為了替薄綸報仇,更是想占據汝南縣城。”


    種闓直接一把抓住雨輕的胳膊,眼神冰冷:“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雨輕譏誚笑道:“我想盡辦法救你,你卻隻想著利用我,這場遊戲真是越來越刺激了。”


    此時順風和花姑正坐在車轅上吃著胡餅,她們倆剛才趁著尋找大白之際給進許宅送炭的商販遞了張紙條。


    “那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這兩句是琴譜上的話,說的是一個音,左手按在哪一根弦上,哪一個位置,右手哪個指頭用什麽方式把它撥響,至於這個琴音代表什麽想必雨輕小娘子已經知曉了吧,所以才調換了它。”


    “他不會這麽輕易放棄自己的計劃,也不知道雨輕一個人能否應付得來。”


    “如此內斂雅正,氣質幹淨的青年,可惜腦袋不太好使。”


    這時,她們望見陸玩匆匆坐上自己的牛車,朝東邊駛去,花姑一呆:“士瑤小郎君就這樣丟下雨輕小娘子離開許宅了?”


    順風嗔道:“都是段正純出的壞主意,教雨輕故意去招惹種闓,萬一今日之事傳出去的話,恐怕她又要罰跪裴家祠堂了。”


    汝河岸邊,一位戴鬥笠的老翁獨自坐在枯樹下的烏篷船上垂釣,不遠處幾艘貨船緩緩駛過,浮光躍金,靜影成璧,秋韻醉人心。


    漸沉的暮色中,年輕小廝走上船,將酒壺遞到他跟前,問道:“郭翁,今日可有什麽收獲?”


    老翁握著魚竿,身體有些僵硬,沒有轉頭,沉聲道:“你認錯人了。”


    小廝瞥見有艘船正慢慢向他們靠近,立刻提高警惕,摸著後腦勺傻傻一笑,就想要下船去。


    那艘船已駛近岸邊,隻見從船艙走出來一個人,卻是苗烈,他在這裏等了許久,一直看著船來船往,有些困乏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雙手握指節節響,對那小廝笑道:“既是公沙修派你來送酒,怎麽也不知道稍帶點下酒菜啊?”


    老翁疾轉身,喊道:“計劃有變,快走!”


    話音剛落,刀出鞘摩擦的聲音猶如龍吟虎嘯,苗烈已揮刀砍斷半截枯樹枝,那樹枝正好擊中小廝的背部,他痛苦的倒在甲板上。


    苗烈已躍身上岸,憨憨笑道:“老頭,我這盯了你半天,你是一條魚也沒釣上來,看來今日你的運氣有點差。”


    “臭小子,我這就送你去喂魚。”


    老翁手握魚竿,甩起如鞭,橫掃河邊護欄,劈啪炸響,聲勢驚人。


    抖竿如長蛇吐信,遠可攻,近可收防,雙手輪換,長竿一起,虎虎生風,竿身忽長忽短,猶如長了眼的利刃。


    苗烈留情不出手,連續閃避,因雨輕特別交待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傷人性命。


    釣魚鉤上的鐵球猛砸向苗烈的雙眼,苗烈橫刀一擋,緊接著腳踏枯樹借力身體騰空飛起,從高空俯衝而下,瞬時一刀將魚竿劈成兩半。


    老翁還未來得及使出袖箭,苗烈已經持刀抵上他的脖頸,幹脆利落道:“想活命,跟我走。”


    時至天黑,月隱星稀,汝南北城門,位於汝河南岸,二十幾艘運糧漕船停靠在岸邊,魏晉時期,在主要水道兩岸選定合適倉庫之址,以儲租糧,發展起專門的水次邸閣和倉儲。


    這批漕糧是運往鄢陵縣西北洧水之邸閣,洧倉可轉運糧食,供應許昌駐軍軍需。


    此時一隊郡兵手持火把速速趕至碼頭,為首的卻是郡尉郭奎,船主恭敬施禮道:“草民見過郭郡尉。”


    郭奎在甲板上踱了幾步,問道:“押糧的人呢?”


    “韓家郎君正在艙內休息,可要請他—”


    從船艙內傳出陣陣絲弦聲,歡聲笑語,郭奎深知這位韓家郎君領著押糧的差事卻從不管事,也就懶得詢問他了。


    “檀船主,怎麽晚了一日啊?”


    檀恢賠笑道:“途中遭遇大風,船難行,這才慢了一日。”


    郭奎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還以為你遇上了水賊,丟了漕糧,自己跳進汝河裏去了。”


    檀恢也笑了笑,“郭郡尉說笑了。”


    “還有更可笑的事,陸玩派人告知許內史,需加強各城門守衛,以防今晚有叛賊襲城,這不是危言聳聽的無稽之談?”


    郭奎出自太原郭氏,任郡都尉兼督汝南漕運,和檀船主很相熟,當然從他那裏也撈了不少的好處。


    突然一支箭矢射入郭奎的胸膛,他臉上的笑容僵冷,伸手指向城牆的方向。


    那隊郡兵們還未反應過來,檀恢已經拔刀朝他們猛刺過去,年輕船夫們也從油氈下抄出長矛圍攻過來,瞬時間甲板上血流成河。


    槳聲悠悠,水波粼粼,一艘小船漸漸駛近,文澈飛身躍至染紅的甲板上,肅然道:“你們倒是有些手段,不過城門周圍埋伏著一萬精銳,城垣上的百餘名弓弩手下一次瞄準的就是你們了。”


    “你是何人?”


    文澈直接亮出公沙修的佩劍,“不想全軍覆沒的話,就帶你的水手們遊至北岸,那裏自會有人接應你們。”


    夜色朦朧而幽靜,一家前店後院式的客棧,穿鬥木結構,屋內各處可見青瓦木牆,樓欄雕花,獨具蜀中特色。


    這家客棧是專門給人提供秘密幽會之所,來此住宿的多是富家男女,隻為一夜貪歡。


    庭院左側有假山一片,參差嶙峋,右有青桐一株,昂然挺立,坐在遊廊一側的雨輕抬頭看院內青桐,低頭觀池塘錦鯉,悠然自在。


    “沒想到在汝南還會有這樣一家靈秀別致的客棧,掌櫃把這庭院打理的很有情調。”


    許家的宴會一直到深夜還未結束,種闓和雨輕卻已離開許家,同乘一輛牛車來到這家客棧,並且訂了一間上等房,這一切都被一路尾隨的人收入眼中。


    披著鶴氅的種闓疾步走到雨輕身前,聲音冷冷:“如果公沙兄出現任何意外,我一定殺了你。”


    雨輕笑道:“在如此美妙的夜晚,可不該說這種煞風景的話,若你是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就該給我披上鶴氅,還需要我教你嗎?”


    種闓動作僵硬又緊張的把鶴氅半披在她身上,低聲問道:“既然郭奎死了,你準備如何向許內史交待?”


    “他礙了某些人的手腳,早就有人想要除掉他,這次一群流寇劫掠漕糧,正好幫了他們的忙,自然也就不會細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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