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到李清婉家時,就已近中午。


    兩人說了一會話,張姨過來說飯菜好了。


    簡單地吃了午飯,方舒想告辭走人,李清婉自然看了出來。


    終於下了決心,對他說道:“方舒,別忙著走,下午陪姨出去走走。”


    “好,姨。”方舒回答的很簡潔幹脆。


    “張姐,你帶方舒去客房休息一下。”李清婉吩咐一聲,就上樓去了。


    方舒跟著張姨來到客房。


    可能是因為後半夜沒睡,本來方舒認為自己不可能睡著的,結果睡得很沉,等他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他吃了一驚,慌慌忙忙爬起來,洗了把臉,就快步走出去。


    李清婉說讓他下午陪著出去的,結果自己一覺睡到這個點,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也太不像話了。


    張姨看到有點慌忙的方舒出來,趕緊寬慰道:“方先生不用這麽急著起來,累了就多休息一會。”


    方舒聽出了張姨話中的真誠,根本沒有嘲諷他的意思,但他還是紅了臉。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用急著起來,自己的太失儀了。


    “太不好意思了,姨讓我陪她出去走走,你看我這,嗐……”方舒撓了撓頭發,話語裏滿是愧疚。


    張姨看著他笑了,“方先生不用自責,這事怪我,夫人臨時有事出去了,我該告訴你一聲的。”


    原來李清婉沒在家,方舒的心安穩了不少,否則他真的不知道怎麽麵對她。


    “方先生,夫人臨走時,讓我把書房門打開,說方先生最喜歡看書。”不得不說,環境對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張姨一個農村婦女,在王興良這樣的家庭中,接受長期熏陶,說出的話就是不一樣。


    一般人肯定會說,沒事的話,可以去看書,書房門沒鎖。


    那隻是客觀的描述,而張姨這話,不但把事情說清了,還把李清婉對方舒的關心和欣賞,表達到位卻又不著痕跡。


    近朱者赤,古之人不予欺也!


    方舒說了聲‘謝謝’,就來到二樓書房。


    這間書房,在方舒這裏,是有些神秘感的。


    他來過老領導家這麽多次,隻進去過兩次。


    第一次來這裏,老領導在這裏跟自己談話,那時候到王興良身邊工作,才一個多月。


    半年之後,他第二次進入這個書房,是自己一個人進來的。記得是個下午,王興良從樓上下來後,說自己正在看的一本書忘在書房,讓他上樓幫著拿下來。


    方舒清楚地記得,自己把書拿下來後,王興良連翻都沒翻,就隨手放在了一邊,似乎忘記之前說的話了。


    這事方舒想了很久才明白,肯定又是領導對自己的考察。


    書房,是王興良生前,在家辦公、看書、靜心思考的地方。


    也是他跟重要客人談話的地方。


    現在,李清婉卻對他開放了。


    這份信任,千金難買。


    書房的格局,沒有任何改變,對麵牆上,是一幅毛體狂草《沁園春.雪》,豪情逸興,大氣磅礴!


    沿著牆壁,一麵牆都是書櫥,擺滿了古今中外各種書籍。


    書櫥的對麵,是一張巨大的書桌,書桌前是一張藤椅。


    看著這張藤椅,方舒恍惚了,他仿佛看到老領導正在坐在藤椅上,蹙眉思索。


    “市長……”這兩個字出口時,他才驚覺,藤椅上空空蕩蕩。


    方舒眼裏霧氣蒙蒙,他走到書桌前,有三本書,書脊向上扣在書桌上。


    這兩本書,方舒絕對可以斷定,是老領導生前這樣放著的。


    老領導看書,有個習慣,不用書簽,也不折疊頁麵,而是看到哪裏,隨手書脊朝上扣在桌子上,下次拿起來接著再看。


    方舒看那三本書時,一本是偉人選集第一卷,一本是《資治通鑒》,一本是《孫子兵法》。


    這三本書,一直在等著主人回來繼續閱讀。


    可它們又如何知曉,主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從書擺放的角度,一點都不整齊,完全是隨手隨意來看,李清婉迄今為止,也沒動過。


    方舒自然也不會去動,就讓它們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表達對主人的緬懷吧。


    令方舒有點意外的是,書桌上還有一本粉紅麵的a4開筆記本。


    顯然,這不是王興良的,應是李清婉的。


    方舒知道,李清婉是有自己書房的,她很少進王興良的書房。


    筆記本是打開的,中間放著一支沒蓋筆帽的中性筆。


    筆記本沒合上,筆帽沒蓋上,這些都說明,李清婉走的比較急,沒顧得上做這些。


    對李清婉,方舒還是有些了解的,做事從不毛糙,而是特別講究。


    這種不合上筆記本,不蓋上筆帽的情況,對她而言,如果不是遇到特別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現在,方舒隻要再跨前一步,就可以看到筆記本上,寫的是什麽。


    如果遵從內心的話,他特別想看看,李清婉寫了些什麽。


    是人,都有著好奇心,都有窺視欲。


    這種對未知的好奇之心,探索欲望,是推動人類文明的不竭動力。


    但具體到眼下的這件事上,絕大多數人,會著眼於道德層麵去看待。


    方舒也一樣,他現在就本能地轉頭向書房外望了一眼。


    是的,完全是本能的驅使,此刻,他有做賊的感覺。


    窺視和偷窺,可都是貶義詞。


    方舒現在對自己用的,就是這兩個詞。


    生生扼殺住獵奇之心,偷窺之心,他轉過身子,踱步到書櫥前,想從中選本書,消磨時間,慢慢等著李清婉回來。


    可是,從書櫥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愣是沒有一本,能激發起他絲毫的閱讀興趣。


    順著書櫥又往回走,等於又瀏覽了一遍書名,還是趣味索然。


    方舒覺得,自己有點無藥可救了,因為他發覺,自己的心思,一直還在那本打開的筆記本上。


    從未曾0.000……01秒離開過!


    而且,他發現,現在自己不知不覺間,又度回到了剛才站立的地方。


    離筆記本,一步之遙。


    看,還是不看,這是擺在他麵前,最現實的問題。


    方舒站在那裏,他暫時摁下了去偷看筆記本的強烈的好奇之心。


    從開始的慌亂中,方舒漸漸冷靜了下來,開始複盤整件事情。


    李清婉讓張姨跟自己說的話,目的就是要讓他來書房,既然想讓他進書房,那肯定有著某種目的。


    是真的知道他喜歡看書,讓他進來看書消磨時間?


    現在看來,肯定不是。


    或許,李清婉不好說,就通過這種方式告訴自己。


    而筆記本就是媒介。


    如果是這樣……


    那麽,這個筆記本,會告訴自己什麽呢?


    又是考驗?抑或是,挖坑?


    書房打著空調,26度的室溫不冷不熱,本該最為舒爽,可方舒的額頭,卻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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