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離開後,鄭海山捏著眉心,煩躁不已。


    白溝有沒有問題,他自然清楚,如果真的查起來,問題不會比大新集鎮的小。


    可是,有些人,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沉著臉,坐在那裏半個多小時,他動都沒動一下。


    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王守法的辦公室在三樓,李如意在東,他在西。


    人大主席在鄉裏,跟書記鄉長是唯三的正科,級別夠高,但地位並不高。


    如果不在黨委,那地位就更低了,基本上沒什麽話語權。


    此時,王守法一個人在辦公室,無所事事刷手機,麵前放著一杯茶水,因為空調打的比較低,那熱氣猶如白霧一般,嫋嫋上升後散開。


    以前形容機關裏幹部無所事事,有一個順口溜,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一件毛衣打半年。


    現在早就與時俱進了,紙質的報紙沒人看了,更沒有女同誌打毛衣了。


    大家都是刷手機,玩遊戲,刷抖音,下象棋,看短劇,想看什麽有什麽,想玩什麽有什麽。


    一杯茶,一支煙,打開手機刷一天,等到年底算算賬,玩了三百六十天。


    聽到敲門聲,王守法問了一句:“誰啊?”


    同時隨手摁了一下按鍵,手機黑了屏,被放在一邊。


    “是我,主席。”鄭海山應了一聲,王守法自然是聽出來的。


    “海山啊,快進來。”


    鄭海山推開門,走到王守法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看到鄭海山有點神不守舍,就問道:“海山,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方舒剛剛去找我了……”


    鄭海山把從邊倩倩那裏聽到的事情,和方舒跟他說的話,詳細地跟王守法說了一遍。


    “主席,方舒這是什麽意思,我拿不準,過來請你分析分析。”


    王守法一直沒吱聲,都在聽鄭海山講述,等到鄭海山說明來意,才說道:“我覺得方舒沒有壞你事的意思,相反還是想幫你。昨天聽你說,他為了一個老太婆,去了趟盤西,估計是在懷疑什麽。那個萬誌標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沒跟他扯一塊去吧?”


    “我怎麽會跟那樣的人扯一起去呢,我不會犯糊塗到那種地步。”


    王守法點點頭,“那就好,隻要不扯進去,就是有事,也就是負有領導責任,扯進去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那白溝這邊,民政救助最低保障這一塊,有沒有什麽問題?”


    “怎麽可能沒有問題,不過那個……是黨委集體決定的,至於村裏那些人,有沒有向貧困戶伸手,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就萬誌標那樣的人,難說得很,嗐,這種人也能當支部書記……”


    鄭海山抱怨著搖搖頭,表示不忿和不解。


    “現在抱怨這些一點用都沒有,權在人家手裏,想用誰就用誰,不是我們管得了的。關鍵是,自己不要成為背鍋俠。那個集中居住的事,是我調來之前就開始的吧,當時你有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王守法又問道。


    “大家都同意了,我一個人,也不好反對。”鄭海山還是嫩的。


    “這叫什麽話,別人同意,那是因為不是人家分管的,出了問題,人家沒有責任。民政一直是你分管的,你應該表達自己的意見。”


    “可我就是表示反對,結果還是一樣的啊,那樣,反而得罪了領導。”鄭海山解釋道。


    “你啊,還是太年輕,你反對或者同意,結果確實都是一樣的,但是,一旦出問題,對你的結果,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會議記錄上,有你保留的意見,你還有責任嗎?”


    鄭海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一想,確實是這樣。


    可他當時哪裏知道這些,看人家同意了,自己也就隨大流了。


    “那我現在怎麽辦?”鄭海山心裏急得不行。


    “要沉得住氣,這不還沒出事了嗎,再說了,要是那個上出事,也有高個子頂著,方案不是你拿的,議題也不是你提的,你不過是同意了,沒那麽嚴重。不過,主動總比被動好,我覺得方舒是在想幫你,同時也是想出口氣。這樣,你先打個電話,問問張慶,問問他們那天在盤西的情況。”


    鄭海山有點汗顏,自己怎麽這個都忽略了呢。


    趕緊拿出手機,撥通了張慶的電話:“張主任,在忙什麽?”


    “鄭鄉長您好,有什麽事,請指示。”張慶恭敬地回答道。


    “方便的話,你把前兩天,跟方鄉長在盤西的情況,給我說一下,有些工作,我要跟方鄉長對接。”


    張慶就在電話裏,把在王老太家的情況,說了一遍。


    特別是關於王老太奢侈品的那一段,還當作笑話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


    他也不知道鄭鄉長為何忽然問起了這件事,猜測估計是因為方鄉長之前沒打招呼,就越界插手民政這一塊的事,鄭鄉長心裏不痛快,才找自己問的。


    所以,他的口氣裏,多多少少就有了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方鄉長在盤西吃癟,鄭鄉長應該很高興。


    張慶是這麽想的。


    “那你當時就什麽都沒做嗎,一支簪子是不是奢侈品,你作為民政辦主任,應該最清楚了,為什麽不說話?張主任,方鄉長才來白溝不久,又是從市裏下來的,對於鄉裏的事情,有些不懂,我們作為老白溝的幹部,應該幫他說話,而不是當縮頭烏龜。……”


    鄭海山毫無征兆地一頓訓斥就下來了。


    張慶一時間愣怔住了,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是自己估計錯了,鄭鄉長並沒有生方鄉長亂插手的氣?


    平時經常聽到關於鄭鄉長對方舒不服的傳言,而且有一次,有人提到方鄉長,鄭海山可是直接罵娘的,怎麽忽然之間,變成這樣了?


    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張慶鬱悶不已,掛了電話,自己生了自己兩個小時的悶氣。


    而坐在鄭海山對麵的王守法,向鄭海山豎起了大拇指,誇獎他這次做的很好。


    這當然是為了以後,如果方舒知道了他打聽盤西的事情,這就是預設。


    可憐張慶當了這個預設的犧牲品。


    “去吧,向常務匯報工作,不會降低你的身份,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王守法還有一句話沒說,隻有永遠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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