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亮從辦公室出來,向方舒招手,“書記讓你進去。”


    方舒走進辦公室,一點都不怵,將軍的辦公室他進過好多次;在市府辦,王興良的辦公室他一天要進去多少次。


    縣委書記的辦公室還不會讓他變成劉姥姥。


    周亮泡了茶端過來。


    萬永祥沒有起身,端坐在辦公桌後麵,隻是微微抬頭一下,就又埋頭看著麵前的文件,還不時在文件上圈畫。


    方舒沒有走向待客區的沙發,而是走到了他的對麵,坐了下來。


    這些,方舒不陌生,領導真忙也好,裝逼也好,這種表現,就是把他當作下級對待的,他就不能坐到沙發上。


    現在他還不能確定萬永祥找他,究竟為何。


    方舒也是俗人,需要機遇和貴人,萬一萬永祥能給他機遇,成為他的貴人呢,當然不能錯過。


    不過,對此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從白溝書記鄉長的任命來看,這個名義上的縣委書記,是並沒有多大權力。


    他現在要的就是個意外,而意外這東西,一般是很難遇到的。


    所以,沒有得到萬永祥的首肯,他直接就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


    萬永祥有些惱怒,進他辦公室的人,沒有他的示意或者招呼,很少有人直接敢坐下的。


    當然,指的是下屬。


    如果上級過來,早就不會坐在那裏了。


    他看了方舒一眼,眼裏有著不滿。


    方舒像沒感受到一樣,朝他笑了笑,“萬書記,你找我?”


    這都搭上話了,萬永祥總不能裝著沒聽到吧,麵對麵坐著,距離這麽近,除非耳朵聾了。


    “嗯。”他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低下頭繼續看那份文件。


    方舒笑笑,觀察起辦公室來。


    左邊沙發區北端,是一排書櫃,裏麵都是紅色封麵的大磚頭,方舒不用看,也知道作者都是什麽人。


    這些書可以不看,但絕不可以沒有。


    跟王興良辦公室書櫃裏麵的書,都是大同小異。


    走這條路,書櫃裏就要有這些書,就是自己的辦公室,也是有幾本的。


    當然,也沒看過,上級部門發下來,就放在那裏。


    而在沙發上方山牆上,掛著一幅草書書法卷軸。


    方舒對草書沒有研究,好多字隻能靠猜,然後根據前後字連起來,如果是自己熟悉的名言、詩句,就能猜出來,如果不是,那也就猜不出來了。


    這幅書法的內容,方舒認出來的字,不到四分之一,但被他連詞成句了。


    這是明代人陳繼儒《小窗幽記》裏名句,“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連詞成句後,方舒心裏的那點期望值,瞬間降為零。


    一個辦公室掛什麽內容的書法作品,那是主人內心真實的表達。


    這句話掛在一個藝術家的工作室,那就是氣節和節操宣示。


    而掛在一個縣委書記的辦公室,那就是泄氣,那就是仕途上的失意。


    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淡泊名利就是對仕途的失望,都不想被外界幹擾這麽注重自我和內心了,怎麽可能進步!


    不進則退,在官場是肉眼可見的。


    終於,萬永祥放下了文件和簽字筆,“怎麽樣,是不是很失望?”


    他開口竟然是這麽一句。


    方舒並不知這個失望的所指,但還是點點頭,“有點。”


    “是因為那兩把椅子?”


    “因為這幅書法。”


    “哦,你懂草書,那你可知道它是何人所書?”萬永祥頗為意外,他對方舒的了解,就是一個軍營莽漢。


    他敢斷定,方舒認不出作品下麵的簽名和簽章。


    確實認不出,但方舒知道這個人。


    卞瘋子!


    他的印章上就是這三個字加一個印字。


    簽名卻不是,簽名用的是本名,卞清風。


    他在將軍那裏,看過他的草書作品,比這幅更加恣意飛揚。


    關於卞瘋子,方舒是從將軍那裏聽來的。


    將軍酷愛書法,對草書更是孜孜以求,他將草書跟行軍作戰聯係起來,總是講戰術上不能因循守舊,要像草書一樣讓絕大多數人看不懂認不出,這樣才能出奇製勝。


    有一次他就跟方舒講了卞瘋子,是他桑梓好友,但之前他們並不相識,是書法牽線讓他知道了這個同鄉。


    卞瘋子教過書,當過官,因為追求恣意灑脫,不適合在體製內,就拋卻了這些掙脫桎梏,當起了閑雲野鶴。


    頭銜倒是不少,都是副主席,國家文聯,書協,省文聯,書協。


    將軍是當作笑話講的,他說,卞瘋子竟然不知道自己當了副主席。


    接到開會通知,他一頭霧水,以為是助手背著他做的,把助手罵了個狗血噴頭。


    後來才知道錯怪了助手。


    越是這樣,反而名氣越大,成為藝術界書法界一道清流。


    “卞瘋子贈你的?”方舒反問。


    “你知道卞瘋子!”萬永祥眼中有了驚異。


    這怎麽可能,他怎麽會知道卞瘋子呢?


    “顛張醉素卞瘋子,誰不懂!”方舒也不知道書法界有沒有這樣的說法,他隻知道卞清風很狂,曾經說過自己的草書,比張旭懷素還強,隻是這個時代沒多少人識貨,等再過幾百年,他肯定跟張旭懷素齊名,而且還排在第一。


    所以,他就信口開河來了個順口溜。


    主要是他從萬永祥眼裏看到了跳躍的火苗。


    方舒需要他有這樣的火苗繼續跳躍,燒起了旺起來。


    一個人不管是官還是民,內在的自身的鬥誌,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如果鬥誌都沒有了,那也隻能是太監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我這個是贗品?”萬永祥忽然想起了之前方舒說的失望,惱怒又回到了臉上。


    明明是卞瘋子當作他麵書寫的,怎麽會是贗品,這也太埋汰人了。


    他的心裏,此刻憤憤不平起來。


    “你跟他共事幾年,關係不錯吧?”方舒這話看似重起一行,其實是換個說法肯定是真品。


    不過,這樣問,信息量不知要大了幾何。


    “你調查過我?”萬永祥的思維跟方舒不在一個頻道上。


    方舒一愣,不由得有些心虛,雖然不是自己調查的,但石磊是在幫自己做事的啊。


    李荷花告訴了他?


    不是說沒提及女兒的事嗎?


    不過這個問題很棘手,怎麽回答都很難讓對方相信。


    “這還需要調查嗎,縣委書記的履曆可是公開的,卞瘋子的履曆網上一搜,清清楚楚。你們在大學裏重疊了一段時間,兩個有名氣的人,會相互不認識嗎?”找不到好的答案,方舒隻好用這樣的托詞。


    這樣說,萬永祥應該容易接受,因為在拍卞瘋子的同時,也不動聲色地拍了他的馬屁。


    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能免俗。


    被人拍馬屁確實比較享受。


    果然,萬永祥變臉了,敵視的眼光有了點柔和,臉上怒容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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