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寧在嘈雜的ktv包房裏接到了陳芳如的電話,她那群姐妹聲嘶力竭地在唱《等愛的玫瑰》,她拿著手機走出去,走廊裏也是各種鬼哭狼嚎的聲音,她快步走到ktv外麵,才接了電話。


    陳芳如在那頭哭:“你外婆突然暈倒了,怎麽辦啊?”


    陳燕寧:“打120了嗎?”


    “對,對,打120。”陳芳如這才反應過來。


    陳燕寧趕回學校收拾東西,她在車上買好了票,最快的一班是三個小時後,她買到了最後一張站票。


    她下了車一路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樹影朦朧,一向都有很多小情侶在這裏膩膩歪歪,她都已經跑上樓梯,又停下來回頭看。


    左邊那棵大樹下,一個男生把一個女生抵在樹幹上吻,兩個人忘情得很,陳燕寧仔細看了會兒,走到那個男生身後,冷冷地盯著他們。


    那個女生睜開眼睛,就看見陳燕寧嘴角一抹冷笑,目光森森。


    她嚇得尖叫一聲,那個男生回過頭來,“……燕寧?”


    陳燕寧嘴角扯得更大,看上去有些滲人,周霽慌亂了一瞬,很快又冷靜下來,“你聽我解釋……”


    什麽他媽的經典渣男語錄。


    陳燕寧心情正不好,他撞到槍口上。


    陳燕寧自從初戀失敗,高考失敗,突然就長大了,學了幾年醫,碰過大體老師,縫過血糊糊的腦子,她現在跟高中的時候判若兩人,彪悍得很。


    她仍然笑著,卷起兩隻袖子,一巴掌扇在周霽臉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打得她手掌都痛。


    她說:“勸你不要還手哦,不然把你們兩個掛網上去。”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竟然還溫柔得很。


    在周霽心中,陳燕寧一向是溫柔的,有時候會有點俏皮,她還慢熱,跟她處久了,會發現她其實挺幽默。


    無論如何,都不是這個瘋批樣。


    他懵在原地,竟然真的任由陳燕寧來回扇了他四五個巴掌。


    早就有其他人注意到這邊,那些小情侶也不親熱了,都看著這邊,有些人還拿出了手機。


    那個女生捂著臉跑了。


    周霽握住陳燕寧又舉起來的手腕,陳燕寧抬起另一隻手又結結實實扇了他一巴掌。


    她說:“你捏痛我了。”


    周霽愣愣地鬆開她。


    她那一巴掌落了下來。


    陳燕寧甩甩手,“真他媽費力。”


    她從來沒在周霽麵前說過粗話。


    周霽不敢亂動,他覺得,陳燕寧被他刺激得有點精神混亂了。


    陳燕寧問:“還還手嗎?”


    周霽:“是我對不起你……燕寧,你怎麽打我都行,別氣著自己。”


    陳燕寧拿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看,“我趕時間,就再打你五分鍾吧。”


    很平靜的瘋感,陰影裏躲著的其他小情侶裏的男性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陳燕寧很守信用,五分鍾之後,計時器響了,她氣喘籲籲地收回手,拿著手機頭也不回地進了宿舍。


    她學醫的,成績還很好,雖然力氣不大,但是專挑脆弱的地方打,除了胯下,她很冷靜,打了這裏,周霽就不可能再傻傻站在那裏任她招呼了。


    她出了一口氣,沒什麽別的情緒,她對周霽,本來就沒什麽多深的感情。


    李景深之後,她好像就失去了心動的能力,她年少的時候,捧出全部的真心愛過人,自然分得清她如今的愛有多麽淡薄。


    她回了g市,外婆已經做過手術,腦梗死,還好送來得快,溶栓之後,沒有落下偏癱的毛病。


    陳芳如在病房外捂著臉流淚,“我真是不稱職,這個歲數了,還要你外公外婆補貼我,她高血壓那麽多年,我卻從來沒關心過她有沒有按時吃藥。”


    “她就是覺得藥貴,舍不得那點兒錢,我太失敗了,我對不起他們。”


    陳燕寧坐在她旁邊,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她想給她擦眼淚,把她抱進懷裏,可她們母女關係沒有親密到這種程度,客觀上來說,陳芳如做女兒確實不稱職,做媽媽,也是如此。


    可她年輕的時候嫁錯了人,好不容易離了婚,一個人拉扯著一個女兒長大,沒有再婚,靠打些零工維持生活,陳燕寧覺得,她已經盡力了。


    陳燕寧說:“我畢業了,馬上工作,很快就能掙錢,到時候,你和外公外婆,都不用再這麽辛苦。”


    陳芳如抬起眼看她,“你不是還要讀研?”


    她考的專碩,要在醫院裏頭規培三年,卻比正經的規培生拿到的錢少得多,每年還要交不菲的學費,首都醫科大專碩沒有宿舍,她還得在寸土寸金的首都租房子。


    陳燕寧沒有再說話。


    陳芳如吸了吸鼻子,停下了哭泣,她說:“我也就是哭一下,沒什麽,你好好念書,研究生畢業,再賺錢給我花。”


    第二天陳燕寧送飯來醫院,在病房外聽見護士催陳芳如繳費,陳芳如問:“要繳多少?”


    護士語氣不太好,“你就入院交了五千,賬上欠賬幾天了,加上今天的藥費,你欠的就得再交五千,你家老太太還得再住幾天呢,怎麽著也得再交一萬吧。”


    護士拿著血壓計往外走,“記得交啊,今天再不交藥就拿不到了。”


    陳燕寧過了一會兒走進去,陳芳如在跟隔壁床的說話,“這醫院真是坑錢,進來了鈔票紙一樣花。”


    外婆坐在床上,“我好了,沒必要再住著。”


    眼瞅著她又要說出“那些醫生懂什麽,沒有人比我更懂我自己的身體”的經典語錄,陳芳如警告她:“你安安分分治,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從前就是不聽醫生的話,你說你好好吃藥能有這回事兒?”


    陳燕寧把保溫桶放床頭櫃上,“媽,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哪怕是刀子嘴豆腐心,聽著也來氣。


    陳芳如閉了嘴,打開保溫桶,把小桌子擺上,外婆開始吃飯,陳芳如沒過多久又開始:“你這粥熬得也太稀了,你外婆吃下去這一桶,肚子裏全是水,待會兒盡上廁所。”


    外婆說:“我覺得剛剛好,幹了我吞不下去。”


    陳燕寧和外婆對視著笑了一下,對陳芳如說:“好了,你回去吧,飯在電飯鍋裏熱著呢,下午我守著,你晚上吃過飯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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