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到上一世她車禍的日子,傅祈言直接辭職,天天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那天她睡午覺,突然滾到他懷裏,伸手要撓他癢癢。


    傅祈言嚇得不輕,他下了床,用被子把她裹起來,“不要調皮。”


    他裝作很困的樣子,“我想睡覺了,我今天很累。”


    薑燕寧問:“你為什麽不和我玩呢?”


    她想起了前幾天的事,“你怎麽從來不碰我,不握我的手,不讓我給你戴戒指。”


    她這個時候清醒得不正常。


    傅祈言心頭大震,上一次她也是這樣。


    他絕不能讓她再死在他麵前,他狠心兌了兩片安眠藥,哄著她喝下去。


    他坐在床邊守著她,不敢閉眼,過了今天就好了,他想,隻要過了今天就好了。


    半夜那個女孩的哭聲從廁所傳來,傅祈言跑過去,她上廁所沒有開燈,跌倒在地上,雙腳都不能動。


    傅祈言給她打了120,“我要守著媽媽,你忍一下,馬上就會有醫生過來。”


    樓下卻突然傳來尖叫聲和刺耳的刹車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他跑回臥室裏,床上被子淩亂,窗戶大開,夜風吹得窗簾飛揚。


    他走到窗邊往下望,馬路路燈下一個模糊的人影躺在大片血跡中間,一輛車停在她前方,車輪駛出兩條血紅色的軌跡,司機嚇得不輕,手扶著車門,他大喊:“是她從上麵掉下來!不是我殺她!不是我!”


    警察很快找上門來,他問:“傅先生,請問薑女士為什麽會突然跳樓?你們之前是否發生過爭執?她跳樓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傅祈言沒有回答,他望著窗戶,“你知道兩片安眠藥,能管多久嗎?”


    “我昨天才新安的阻窗器,每一顆釘子都仔仔細細釘好,一個柔弱的女人,她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毀掉它嗎?”


    “當然……我知道,一切又會是合理的。”


    警察皺起眉,“傅先生,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是說……”


    他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似哭非哭。


    “是我害了她。”


    再次從那個會議室醒來時,傅祈言已經沒有任何驚喜,他甚至隻覺得痛苦,他想結束這一切,可無論他死去多少次,他仍然會回到那一天。


    他在一次次的循環中做了很多次實驗,他甚至試過殺了韓雅韻,可她的屍體還沒在他麵前倒下,世界靜止了一瞬,便開始飛速倒退,他一陣眩暈,墜入黑暗,醒來後又回到了那間會議室。


    他的實驗證實了韓雅韻的說法,這世上,他們兩個才是主角,他們任何一個死去,世界都會重啟。


    他也嚐試過順應所謂的劇情,和韓雅韻在一起,因為他發起瘋來殺過她幾次,她已經不似最初那樣對他充滿幻想,甚至很怕他,她不願意和他結婚,她也快被逼瘋了,“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還不結束!”


    “你死什麽!你好好活著不行嗎?為什麽要把我也困在這裏!”


    傅祈言平靜地說:“我們結婚,可能就會結束了。”


    他們去領了結婚證,並且辦了一場轟動的婚禮。


    韓雅韻得到了很多錢,傅祈言不管她,她生活滋潤,便也樂意配合他在人前同他扮演恩愛夫妻,在所有人看來,童話故事的結尾也不過如此。


    可是到了那一天,楊建雲的電話仍然打來。


    “薑小姐還帶著一個五歲的孩子,說是您的。”


    每一次,他耗費多少錢和關係去找,那五年裏她都音訊全無,等她回來,她的蹤跡又清清楚楚。


    每一次,她都不在上一世的地方,但她的孩子永遠隻能來到這世間二十三天,她和那個男孩也會相遇。


    直到有一次,傅祈言忍著,不再去打探她的任何消息。


    第五年,她回來的時候,他再去查,查到她這些年都在伯明翰,他們的孩子出生在塞利奧克醫院。


    他實驗了幾次,隻要他不去查不去找,她就會一直在伯明翰,可他要是伸出一點手,她就不知道又會去哪個地方。


    每次五年後查到的一切,似乎總是合理的,可這隻能更加證明這個該死的世界有多麽荒誕。


    他不得不相信韓雅韻的說法,小說,主角,劇情。


    他可以接受一切安排,讓他和韓雅韻在一起也好,讓他去死也好,可上天安排的劇本裏,薑燕寧注定會失去她的孩子變成一個瘋子,在回國的第二年死在車輪下。


    他見過太多次她死在他的麵前,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避免,她都會在那一天死去。


    終於有一次,他不去查她的消息,而是轉過幾道關係,間接向伯明翰所有有新生兒科的醫院進行捐助,無償負責所有新生兒患者的治療費用。


    第五年她仍然帶著那個男孩回來,不過這一次,他們的孩子活到了一歲,最後死於一場重症肺炎。


    他試過很多次,可他能做的隻有這些,他最多能把他們的寶寶多留在她身邊一年,一年後,她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


    韓雅韻已經破罐子破摔,她不再來騷擾他,每次拿了趙芝琴的錢就消極怠工,躲著傅祈言走,等她那些錢揮霍光了,她差不多就又要開始新的一次循環了。


    傅祈言把薑燕寧留下的那些小說都看完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還是不明白,或者說是不願意接受,他能問的隻有韓雅韻一個,“為什麽呢?為什麽不讓我們的孩子活下來?”


    韓雅韻閱遍小說,她答:“因為你是男主,你和女主之外的女人睡了就已經是十惡不赦了,怎麽還可能讓一個你們的孩子存在來膈應女主?所以你們的孩子必須死,她帶回來的那個男孩,也隻是起到一個被拆穿打臉的作用。”


    她說完就起身走人,她生怕傅祈言又發瘋捅她一刀,她已經學會苦中作樂,隻要不是她挨痛開啟下一次循環,這種拿錢瀟灑的日子,她也願意過。


    一次一次,傅祈言已經不怨恨任何人,趙芝琴、韓雅韻、楊建雲,他們都不是凶手,凶手是這個世界。


    如果一定要選出一個人做凶手,那就是他自己。


    是他讓薑燕寧懷孕,讓她被迫離開,因為他是“男主”,而她不是“女主”,所以她注定不會有好結局。


    但他不能回到更早的時候,他永遠,都隻能絕望地醒在那個會議室。


    得益於他一次次的循環,他已經能在短時間內擠走他爸和他爺爺,坐穩傅氏,等薑燕寧回來的時候,傅家人不敢再反對,薑燕寧不必再同他搬出別墅,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條件。


    每一次七年的循環,他隻為了等待最後的兩年。


    他在痛苦裏,也貪到一點兒甜。


    有一次薑燕寧又短暫地清醒過來,她沒有歇斯底裏,她對傅祈言說:“謝謝你。”


    傅祈言比她打他、罵他、怪他還要難受,“你謝我?你知不知道,你經受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薑燕寧好像又沒有完全清醒,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想到什麽說什麽,前後的話沒有任何關聯,她說:“我愛你。”


    傅祈言流著淚,“我也愛你。”


    他抱著她,牆上的時鍾轉動到11點,窗外麵漆黑一片,他們今天沒有在家,而是在酒店的頂樓,他麵前有一扇很大的窗戶,阻窗裝置已經被破壞。


    這一次,他能擁有她的時間,最多還有一個小時。


    薑燕寧在他懷中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說:“我跟你說過嗎?我們的寶寶,她七個月早產在伯明翰的塞利奧克醫院,體重不足4磅,住了一個月的保溫箱才回到我的身邊。”


    她陷入了回憶,“她很乖,從來不會動不動哭鬧,她住在保溫箱的時候,我去見她,她小小的,身上紮著好多針,連接著好多儀器,她睜著眼睛透過玻璃看我,好像知道我是她的媽媽。”


    “出院那天,她一個月了,那麽小,竟然就會笑了,她和我一點都不陌生,喜歡我得很,粘著我,目光追隨著我。”


    “兩個月的時候她開始咿咿呀呀,會吃手指,吃得到處都是口水。三個月會抬頭,四個月會翻身,五個月可以和我玩躺貓貓……”


    她問:“傅祈言,你記住了嗎?”


    傅祈言說:“我記住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那個孩子,在薑燕寧的口中,那樣乖,那樣可愛,來得那樣不易,讓她想著念著,瘋魔到現在。


    他見過一張照片,剛生產完的薑燕寧穿著綠色的手術衣,戴著無菌帽,側著臉對著她旁邊一個小小的、紅彤彤的孩子笑得很溫柔。


    那是他們的孩子。


    那個孩子本來應該出生在他們的期盼中,被爸爸媽媽的愛包圍,一生富足、順遂、平安。


    可是上天偏要這樣拆散他們,把他們一家人拆散得七零八碎。


    薑燕寧曾經看中的那個戒指,他每一次都會買來,鎖在他的保險櫃深處。


    她曾經因為他不讓她給他戴戒指而清醒過來,傅祈言不敢再拿出來任何一次。


    鎖在櫃子裏,他在心裏給她戴上,就好了。


    薑燕寧,我們已經結過好多次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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