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飯,蘇燕寧躺在葡萄架下昏昏欲睡,衛衡坐在旁邊給她打扇子,蘇燕寧養的一條小黃狗跑過來圍著衛衡的褲腳轉,衛衡輕輕把它踢開一點,它又湊上來,衛衡問它:“你煩不煩?”


    蘇燕寧睜開眼睛,看見那小黃狗鍥而不舍地來蹭衛衡褲腳,她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兩個都是粘人精,它當然喜歡你了。”


    衛衡把扇子放旁邊,“你怪我粘人了?那我走。”


    蘇燕寧拿起扇子自己扇,在躺椅上翻了個身,好不悠閑。


    衛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把那隻狗抱起來在懷裏揉。


    他找話:“你哪兒撿的狗?上回來還沒有呢。”


    蘇燕寧悠悠答:“隔壁大黃生了一窩,王嬸子前兩天給我送來的,剛滿月,又親人,我瞧著喜歡,就收下了。”


    衛衡道:“胖嘟嘟的,怪重的,不像剛滿月。”


    他又問:“你給它取名字了?”


    “沒呢,”蘇燕寧終於翻身過來看他,“你不是文采好嗎,等著你取呢。”


    衛衡突然就高興得很,連帶著看那隻狗也好看了,他說:“既然它娘叫大黃,那它就叫小黃。”


    蘇燕寧笑著拿扇子拍他,“等了你幾天,等來你這麽個名字。”


    衛衡把小黃放在膝蓋上,握著它的兩隻前爪問它:“小黃?”


    小黃仰著頭看他,兩條後腿跳了兩下。


    衛衡又喊它:“小黃?”


    小黃衝他中氣十足地“汪”了一聲。


    衛衡喜笑顏開地看向蘇燕寧,“看吧,它喜歡。”


    蘇燕寧:“……小黃就小黃吧。”


    等蘇燕寧歇夠了,衛衡催她去看賬,又到了月底,他名下那些鋪子的賬本他一並帶來,讓蘇燕寧來算。


    美其名曰,這些東西都是她的,以防他中飽私囊,她必須得親自過目。


    蘇燕寧一臉不情不願地起來往書房去,端端正正坐在桌前開始一本一本算。


    衛衡站在她身後,像個監考的夫子一般。


    蘇燕寧算盤撥得飛快,她如今算賬已是一把好手,衛衡看了半天,沒見她算錯,他甚欣慰,抱著小黃坐到她旁邊,“姐姐,往後你主外我主內,你多掙點銀子養我,我吃得多。”


    蘇燕寧繼續打算盤,頭也不抬,“我的算盤哪有你打得精?”


    衛衡嗬嗬一笑,“你收了我的家當,自然就要管起來,我一分錢都沒有,你不養我,我上街要飯去?”


    蘇燕寧:“你知道就好,你要敢不聽話,我讓你飯都吃不飽。”


    她停下手,屋子裏沒了撥算盤的聲音,顯得靜了很多,衛衡挨她挨得很近,臂彎裏的小黃把頭伸過來蹭蘇燕寧的手臂。


    蘇燕寧看著衛衡,“你有沒有事情瞞我?”


    衛衡:“我能有什麽事情瞞你?”


    蘇燕寧也不跟他兜圈子:“太子剿匪歸來已四月有餘,從匪寇手中拿回的財物皆物歸原主,六郎,你父母的呢?太子最顧惜名聲,他總不會貪你這點吧?”


    衛衡摸著小黃,“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懷疑我藏著東西不給你?”


    蘇燕寧:“既是你的東西,你拿著,是天經地義,隻是你口口聲聲說什麽都給了我,那我就要問個明白。”


    衛衡也看著她,“我既是太子的人,獻上這點東西以表忠心,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自問將心都掏給她,可他今日好像突然看不清,她到底對他有幾分愛,幾分利用。


    他扯出一個笑,“是我的錯,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往後……”


    他突然不再說話。


    蘇燕寧表情淡淡的,她既沒有錯怪了他的懊惱,也沒有聽他解釋後的放鬆,甚至沒有,往日看他的繾綣。


    衛衡心中百轉千回,他忍不住去想,是啊,太子剿匪回來已四月有餘,她是如今,才想起問他的嗎?


    可她問這一句,也是對他坦誠,總比他家裏那些,暗地裏下手的人強太多。


    他看著這張他熟悉的、深愛的臉,他說:“姐姐,哄哄我吧,你這樣疑我,我很難受。”


    蘇燕寧卻在他的目光裏搖搖頭。


    她極其冷靜地說:“我不是疑你。”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若繼續躲在這裏,我早晚會變成那些深宅裏疑神疑鬼的怨婦。”


    “你在外頭,有朋友,有同窗,有知己,有大把的事要做,我呢?我如今,連遠點的地方都不能去,我守在這院子裏,我也難受。”


    “從前你說,至多不過兩年,等你收拾了衛家其他人,在朝堂站穩腳跟,就將我明媒正娶。可你我心中都清楚,此事談何容易,兩年?要多少個兩年?”


    因著她的身份,她如今是斷不敢在京城裏張揚的,衛衡仍要防著有心人發現他們的關係,平日裏要忙的事也多,故而他們兩人並不時常相見,隔上個十天半個月是常有的事。


    蘇燕寧不知從何時起,覺得自己在這小院裏等他來,就像一個被裹了小腳的後宅婦人,殷殷切切盼著能有人來看她一眼。


    她自己選的他,衛家那一灘渾水裏,便是她對他無情,單為了利益,也終究會選他。


    可若隻是為了利益,拿了足夠的銀錢,她自立門戶也好,遠走高飛也好,總比躲在這裏,隻等著他好。


    其實她並不是不能出門,她明白自己鑽了牛角尖,但她不想再等。


    當她想起那剿匪得來的一批珍寶,而衛衡從未同她提過,她忍不住開始懷疑的時候開始,她就認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任衛衡如何的好,她也不能再這樣等。


    她說:“我不想再留在京城,我想走遠一點,過自由自在的日子,若你日後能光明正大娶我,就來娶我,若不能,我們就當從未有過這段。”


    小黃在衛衡的懷中掙紮著要跳下去,衛衡手一鬆,它滾到桌子底下,站起來甩甩腦袋,邁著四條小短腿走到門邊趴著。


    衛衡斂了神色,“你今日就不是為問我那些東西去了哪裏,你就是想對我說這些話,是吧?”


    她覺得他把她困住了,她覺得委屈,她想要逃離他的身旁。


    衛衡心緒翻湧,但他卻也找不出蘇燕寧哪裏說得不對。


    可是,“你說了你要我。”


    要一直陪著我,做鬼也不分開。


    蘇燕寧望著他,“是,你若一定要我踐諾,就當我今夜從未說過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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