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輕笑,“陛下如此偏愛,肯給我賜婚,我自然不會讓陛下白走這一趟。”


    崇帝:“我倒要看看,那蘇姑娘,是何等絕代風華,讓你念念不忘這些年。”


    衛衡:“算不上絕代風華,不過是在我眼中,她恰好長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什麽都正正好。”


    “什麽蠢話!”崇帝笑斥,“人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誰又多一個少一個?”


    衛衡但笑不語,他望著對麵的繡樓,二樓一扇門打開,款款走出一個新嫁娘裝扮的女子,蓋著蓋頭,由一個年紀略大的婆子牽著走出來。


    下方台子上的男子們皆緊張起來,各個摩拳擦掌,誓要接住這蘇娘子的繡球。


    誰人不知?這蘇娘子長得溫婉可人也就罷了,還是個做生意的好手,手裏握著萬貫家財,娶了她,可不如同娶了個金蟾蜍?


    台子下頭也圍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來看這場熱鬧。


    蘇娘子被扶到欄杆邊,丫鬟拿過來一個綴滿彩色流蘇的紅色繡球,放到蘇娘子手中。


    人群愈發吵鬧,蘇娘子旁邊的婆子清清嗓子,朝樓下眾人喊:“各位父老鄉親,請稍安勿躁,今日,是蘇娘子拋繡球招親。這繡球招親,古來有之,接了這繡球,不管你是皇親國戚,販夫走卒,是富貴,還是貧賤,這樁婚事,就是過了王母月老的麵,不可作悔。”


    “今日在場的,都可參與,台上台下,接了繡球,那就是我們蘇府的姑爺了!”


    “當然,若是女子接了,我們蘇娘子隻能同你義結金蘭!”


    人群中一陣哄笑,那婆子又叫眾人靜下來,“各位可看好眼了,新娘子要揭蓋頭了!”


    隻見那蘇娘子緩緩揭開蓋頭,粉麵含春,好一副芙蓉麵。


    下麵台子上的男人們你擠我我擠你,都嚷嚷著“拋給我、拋給我”,真是好不熱鬧,那蘇娘子微微一笑,抱著繡球抬起頭來,正對上對麵茶樓窗戶。


    那茶樓裏也坐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一見此,也吹起口哨來,“蘇娘子,快將你的繡球拋到我這兒來!”


    衛衡站在大開的窗前,上半身微微前傾,雙手放在胸前。


    崇帝打開扇子,遮住口鼻,悄聲同身後的人說:“這衛衡,剛才還胸有成竹,我看現在,估計手都出汗了。”


    那蘇娘子直直盯著對麵茶樓窗前的一位公子,眾人都望過去,見那位公子龍章鳳姿,俊美無雙,也癡癡望著蘇娘子。


    一時間,有人歎息,有人起哄,人聲如沸,蘇娘子莞爾一笑,雙手拋出繡球,那繡球直直飛向對麵,被那公子長臂一撈,抱入懷中。


    就在此時,那窗前站起來另一位公子,瞧上去年紀略大些,渾身散發著威嚴,他笑道:“子恪,沒想到北境一行,你還有如此奇遇,你方才可聽清了?這繡球一接,可就做不得悔了。”


    那抱著繡球的公子笑道:“自然聽清了。”


    “既如此,”那位年長的公子道,“朕見證了這一樁姻緣,便親自擬旨,為你們賜婚。”


    眾人一聽這公子自稱“朕”,皆麵麵相覷,又見那公子身旁又站出來一個人,少數人認得,那是本縣縣令,當即不敢再疑,紛紛跪下直呼萬歲。


    崇帝愛民如子,性格隨和,讓眾人平身,又道:“今日諸位與朕一同見證了衛大人同蘇娘子的姻緣,即是有緣。”


    他又問衛衡:“不如衛大人,散點喜錢,讓大家沾沾喜氣?”


    衛衡自然樂意,“謹遵陛下所言。”


    衛大人和衛夫人的姻緣直到多年之後仍然被人津津樂道,繡樓初見,一見鍾情,王母見證,天子賜婚,衛大人踐行一生一世一雙人,婚後衛夫人仍拋頭露麵做生意,他也不幹涉。


    衛家那些剩下的人,一見蘇燕寧,就知道她是誰,可這是天子賜婚,如今衛家已大不如前,全要仰仗著衛衡,誰又敢多說一個字?


    族長親自把蘇燕寧的名字又寫上族譜,他晚上回了家關緊了房門對著自家老婆子低聲罵:“當年這蘇氏作得一副可憐樣,說什麽無福做衛家四夫人,卻原來,她要做六夫人!”


    “還有那衛衡!”


    說著說著,他閉了嘴,他可不敢再罵了。


    人家兩夫妻還樂意上他們的族譜,那是他們的榮幸。


    蘇燕寧嫁給衛衡這些年,不乏有同僚問他:“你就任你夫人這般在外頭跑?哪家的主母如她這般,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衛衡毫不在意,反問:“你家夫人倒是相夫教子,她每月給你多少銀錢?”


    同僚:“……”


    衛衡:“我夫人動不動就給我錢呢,花都花不完,她讓我別省著,什麽都買最貴的,可就是怎麽都花不完呢。”


    他舉起他的袖子給同僚看,“你瞧瞧我這料子,輕易買不到的,下月京城裏才有貨,我夫人先給我穿。”


    他又拿起腰上係著的玉佩,“你看我這玉……”


    同僚:“……”


    隻有元寶知道,自家少爺哪裏像他說的那樣不介意呢?


    每次夫人出去超過三天,自家少爺保準要生悶氣,在夫人回來那天抱著那隻老黃狗坐在院子裏,看背影孤零零的,他藏在暗處給少爺提示夫人來了,少爺就開始摸著那隻老黃狗,一邊歎氣一邊說:“咱們一人一狗相依為命算了,反正蘇燕寧一走就沒個信兒,咱們還眼巴巴等什麽?”


    夫人站在少爺身後,無奈,“我一天給你寄三封信,你還要怎麽樣?”


    少爺頭也不回,繼續摸那隻狗,“三句話拆成三封信,也不知是真心還是敷衍,終究我年老色衰了,色衰也就愛馳,不討人喜歡了。”


    元寶眼見著夫人臉一寸寸黑下去,“你起勁兒了是吧?”


    少爺見好就收,忙站起來摟住夫人,委委屈屈:“你還凶我?你回來不問我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一回來就凶我?”


    元寶默默退出去,接下來的他可不能再看了。


    剛走出月洞門,就見奶娘抱著小小姐往這邊走,元寶朝那奶娘努嘴,示意她前路不通,繞道行。


    剛滿兩歲的小小姐已經口齒清晰,她問:“元寶伯伯,你怎麽了?是不是有蜜蜂叮了你的臉?”


    不然怎麽這麽扭曲?


    奶娘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剛給小小姐摘了一枝牡丹花,那花圃裏有隻蜜蜂,她教她認,說若被叮了,就會變成醜八怪。


    誰知道一轉個彎兒,迎麵就遇上個醜八怪?


    元寶朝小小姐做鬼臉,“我被蜜蜂~蜜蜂叮了~蜜蜂~”


    小小姐被醜哭了,癟著嘴就要嚎,元寶連忙上來哄,“我錯了我錯了,姑奶奶,別哭別哭。”


    小小姐眼裏噙著兩泡淚,小臉埋進奶娘懷裏,“不要你!”


    她小聲說:“要爹爹,爹爹~”


    元寶:“你爹爹忙著撒潑打滾哭呢,沒空。”


    他勾勾小小姐的小手,“元寶伯伯陪你玩啊,要不要坐伯伯脖子上?坐高高……”


    小小姐從奶娘懷中抬起頭,朝元寶伸手,“高高!要!”


    元寶笑著把她接過來,“坐高高嘍!”


    而那邊,蘇燕寧和衛衡回了房間,小黃被無情地關在門外,不一會兒,它聽見門裏傳來衛衡的聲音,他含笑唱著戲詞,唱得聲也不穩,調也不對,惹得蘇燕寧頻頻發笑。


    他唱當年戲台初遇,西廂記裏張生見了崔鶯鶯,一眼萬年。


    “怎當她臨去秋波那一轉,今番是定把這透骨相思病兒纏。”


    這最後,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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