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設在南山行宮,由太後親自主持,各家貴族子弟皆會參加,十分盛大。


    張氏的父親韋氏早早到場,同眾位相熟的男客寒暄過後,便坐到一邊,靜靜觀察著宴會上來往的人,大門口那邊太監高聲唱:“護國公府,薛大公子——攜君子蘭一盆。”


    “懷南將軍府,謝二姑娘——攜金花茶一樹。”


    韋氏坐在位置上聽得清清楚楚,嘴角微勾,他身旁站著的嬤嬤接收到他的眼神,快速往女客那邊走去。


    昨夜昭明依舊留宿主院,兩人不知道胡鬧到什麽時候,眼看日頭都高高掛在頭頂了,屋子裏還是一點響動都沒有,幾個丫鬟站在門外愁眉苦臉,沒人敢去敲門。


    最後還是管事姑姑過來,在門邊喊李燕寧:“王爺,可起了?辰時快過了。”


    裏頭沒有聲音,姑姑又敲了敲門,“王爺?”


    裏頭李燕寧裹著被子翻了個身,昭明披上衣裳走到門口,打開門,接過丫鬟手上的銅盆,端了進去。


    他擰幹了帕子,坐上床,擦了擦李燕寧的臉,帕子微熱,讓李燕寧清醒了一些,她慢慢睜開眼睛,昭明把她抱起來,靠在他懷裏,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發,給她穿衣。


    等李燕寧收拾好了,已經巳時過半,昭明抱著那株經過幾天悉心養護終於救過來的素冠荷鼎在她身後進了馬車。


    李燕寧一進去就閉著眼睛倒在軟榻上,昭明放下那盆花,挨著她躺下,李燕寧伸手抱住他,“再睡會兒吧,讓車夫慢點,咱們不必去的太早,趕巧就行。”


    昭明緊貼著她的身體,兩個人擠在小小的軟榻上,散落的頭發交纏在一起。


    此時南山行宮裏,公儀笙被人撞到,桌上的茶水被打翻在地,淋濕了他的衣擺,眾人聽到聲響,皆轉過頭往這邊看過來。


    奉書不知去了哪裏,公儀笙衣擺上全是水跡,還沾著幾片茶葉,眾人的目光令他臉上發熱,就在這時,旁邊一個宮人走過來,“公儀公子,奴才帶您去後院更衣。”


    他穿著內監的服飾,公儀笙不疑有他,再加上他這些日子確實出了這風頭,不少公子因妒喜歡在背地裏編排他,眼下已有不少人眼神瞟向他的衣裳,以袖掩口,竊竊私語。


    公儀笙在四周看了一圈,仍未看見奉書,那宮人在旁有些疑惑地問:“公儀公子,是否需要更衣?”


    公儀笙回:“要。”


    “請帶路吧。”


    百花宴已快過半,眾人帶來的名花異草,一一呈到太後麵前賞鑒,幾個有才學的,還現場做了詩,由太後選出了魁首,賞了彩頭。


    鎮北王駐守邊關,人未至,卻遣人送來了一盆姚黃牡丹,輪到它被人送到太後麵前時,太後麵上浮起笑意,伸手撫摸著花朵,他旁邊的薛從鏡察言觀色:“姚黃牡丹是花中之王,說的不就是太後嗎?這花與太後實在相襯。”


    太後笑道:“攝政王有心了。”


    就在此時,門外的小太監聲音傳來——


    “安王——攜素鼎荷冠一株。”


    庭中眾人皆回頭望去,隻見一個藍衣女子從山水池那邊走過來,正是許久不曾露麵的李燕寧。


    她身後跟著一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懷中抱著一盆極其清麗的蘭花。


    李燕寧穿過眾人,來到太後麵前,昭明將手中的素冠荷鼎放在那盆姚黃牡丹之前。


    李燕寧微微笑著:“是我來晚了,我許多年不曾參加過這樣大的盛會,一時記錯了時候。”


    “當年先帝曾讚太後風姿如蘭,她最愛您的高潔品行,牡丹再好,終究是太豔,太後說,是不是?”


    太後也淡淡笑著,“先皇說的話,每一句,本宮都牢牢記著,安王的蘭花不錯,當賞。”


    李燕寧:“我不嫌牡丹豔俗,太後不如就把這盆姚黃賜給我?”


    太後悄悄捏緊了手心,“這是鎮北王千裏迢迢進獻的心意,本宮如何能隨意轉贈?”


    李燕寧笑容更大,“既是鎮北王的心意,又不適合太後,那這心意給我,不是最好?


    鎮北王這花是進獻給李家,又非太後一人,太後不必覺得為難。”


    太後緩緩斂去了笑意,竇若竹察覺到氣氛不對,悄悄擠過來扯了扯李燕寧的袖子,“姑姑。”


    他麵帶擔憂,但李燕寧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抱臂意味深長地看向太後,“難道是我會錯意了?這姚黃牡丹,就是鎮北王,專門送給太後的?”


    “放肆!”


    太後身後的宮人出言嗬斥,被太後打斷:“安王說笑了。”


    他淡淡道:“一盆花而已,你既喜歡,拿去就是。”


    李燕寧立即伸手抱起了那盆花,遞給昭明,“多謝太後賞賜。”


    她轉身欲走,薛從鏡在她身後喊住她:“安王殿下。”


    李燕寧停下腳步,又回過身來,靜靜看著他,護國公府一向是太後父女的狗,現在她還沒做什麽呢,他就這麽著急地出來咬人。


    薛從鏡麵紗下的嘴角不屑地勾起,“我聽聞前陣子安王在大力搜尋張儉的駿馬圖?最後親至信陽,在畫主人門前苦求三日,豪擲萬金,才換得那畫,不知可有此事?”


    李燕寧:“確有此事。”


    薛從鏡:“可我又聽說,那幅畫被安王帶到丞相府,便再沒帶出來了,安王送此重禮,勾結丞相,是想做什麽?”


    “你莫不是忘了先皇遺詔,要你盡心輔佐陛下,一生都不可有不臣之心!”


    “姚黃牡丹乃花中之王,此花不屬太後,也該屬於陛下,安王討要此花,可謂僭越!”


    李燕寧緩緩皺起眉頭,“薛公子,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勾結丞相,意欲不臣?你現在是在空口汙蔑我造反?你可知,你犯的是滅族之罪?”


    真是蠢,蠢到她隨便給他傳點消息,就能把他耍得團團轉。


    薛從鏡氣急敗壞,指著李燕寧:“那你說你送丞相駿馬圖作甚!與朝廷重臣私相授受,你一個王爺,此舉亦為出格!”


    李燕寧看向一旁臉色鐵青的公儀徽:“丞相,我送你駿馬圖,意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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