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猜忌於他,因為他年長。如今自己落魄,兄弟們對他關係淡薄,與自己走得近的不是同胞兄弟,而是十二弟。皇阿瑪是想培養十二弟,也想替十二弟培養信得過的幫手。


    君投我以木桃,我便報之以瓊瑤。永璋臉上露出了笑意,十二弟待他好之時,帝王還未看重於十二弟,自己本抱著冷清一生的念頭,誰知卻再得皇阿瑪青睞。


    如此看來,十二弟倒真的是自己的福星。即便皇阿瑪對自己不重視,自己的心裏也是想要幫十二弟一把的。在這些兄弟中,除了十二弟當自己是哥哥,還有誰?就連自己那位六弟,瞧著自己時也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沾染上自己,就會被帝王苛責似的。


    “的確,是該多動一動。”永璋放下茶杯,臉上的笑意不減。


    第9章 重視(改錯)


    乾隆二十四年末,宮裏出了幾道聖旨。一為晉封三阿哥為郡王,二為晉封四阿哥為貝勒,五阿哥為貝勒,六阿哥為貝勒,八阿哥為貝勒。前者封號為循,有誇三阿哥永璋循規蹈矩之意,似乎多年前帝王對其的那些責備之言根本就不存在。後麵幾位皇子皆無封號,隻是一個貝勒爵位而已。第三道聖旨卻是耐人尋味,那便是除了到上書房學習外,乾隆又讓兆惠教導十二阿哥武藝之道,並晉封其為太子太保,而又讓一個滿族新貴同做十二阿哥的師傅,此人乃章佳大人,人稱阿桂。這人近一年頗受帝王的重視,在朝堂之上屢有功勞,帝王與他交談時,興之所至也會直呼其名,並大讚其乃難得的人才。


    同月不久,軍機處的富德退出軍機處,由阿桂填補此空缺。(注:曆史上阿桂進軍機處是乾隆二十八年正月,而富德於二十七年革職並丟了爵位)


    這一下,十二阿哥兩位武藝師傅皆為軍機處大臣,這等身份哪是其他幾個有了爵位的阿哥所能比的?其他幾位得到爵位的阿哥所有的風光在這道旨意下來後,全部被搶了過去。


    乾隆此舉,分明就明著擺出了自己的態度,這位十二阿哥,他要大力培養,以做下一任帝王,隻差沒有明擺著冊封為太子了。


    前朝之上,滿臣居多,而後宮中由真正的滿妃所生的皇子現下隻有五阿哥與十二阿哥。五阿哥有多少本事與一個包衣妃子親近的行為他們都看在眼裏,自然不願意讓一個由包衣妃子捏在掌心的人做儲君。可是他們卻也不想由蒙古嬪妃或者漢人嬪妃生下的孩子做儲君,這對於滿族的利益來說,十分的不利。所以,十二阿哥倒是最合他們心意的人選。


    兆惠在朝堂之上,那就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而阿桂現在也頗受重視,帝王此舉,等於把烏雅家與章佳家與十二阿哥綁在了一起。十二阿哥母家又是滿族大姓那拉氏,雖說近一輩沒有多少能人,但也架不住這個家族的人多勢力大。看來若無意外,其他的皇子是沒有機會了。


    “皇後娘娘,十二阿哥現在得了勢,看那延禧宮的狐媚子還怎麽得意,以奴才看,五阿哥也不過是個失勢的皇子而已,”容嬤嬤麵露得色的站在皇後的後麵,覺得十分的解氣。


    正替皇後簪花的素芸聽了容嬤嬤這話,便笑著道:“容嬤嬤替十二阿哥高興也是常理,隻是皇後娘娘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該大度才好。不然讓萬歲爺以為我們得意忘形,豈不是害了十二阿哥?”


    容嬤嬤雖不喜一個年輕宮女教訓自己,但是對方是十二阿哥送來的,加上言之有理,便隻好道:“皇後娘娘請恕罪,是奴才莽撞了。”


    皇後聲音溫和道:“容嬤嬤你無需自責,你也是想替本宮出口氣罷了,這些年我們用錯了方法,現在想來,有些事情也不是我們自己招惹的麽?”想到近幾年的辛酸,皇後歎了口氣,拍了拍素芸的手背,“你是個機靈的,十二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往日是本宮耽擱了他,現在這樣很好。”


    素芸來到她身邊後,給她講了不少的事情,她也慢慢的回過味來,為了十二與那拉家,她必須學會忍,即便是皇後,也不一定要真的做到公正嚴明,更何況這公正嚴明也不見得有多少人喜歡。


    “皇後娘娘快別說這些,這可是折煞奴婢了。現下快到除夕,您隻需要做一位高高在上最珍貴的鳳凰去除夕宴就好,十二阿哥那裏的事情您也不要過於擔心了,畢竟兆惠大人和阿桂大人可是他的師傅呢。”


    “是了,”皇後撚起一支用核桃大小東珠做成的發釵,這是昨日皇上賜下來的,她最近一個月得的賞賜,竟是比之前半年還要多,她心裏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而她心裏也是高興的,隻要十二出息,她就已經滿足了。這深宮中的女人,無非是盼著自己的孩子好而已。


    “五阿哥,現在的情況對我們非常的不妙,”五阿哥的伴讀爾泰眉頭緊皺,想到那拉家門庭若市的情景,便道,“十二阿哥現下的風頭太盛了。”


    五阿哥氣得攥緊了手中的一塊玉佩,“皇阿瑪竟是偏心至此,我與那個十二都是滿妃所生,我現在竟隻是一個貝勒爵,連個封號都沒有。就連老三那個廢物都比我好!”


    “五阿哥,請慎言!”一邊的爾康見五阿哥動怒,於是道,“現在你要是表現出不滿,必定對你不利,此刻我們且先看著,畢竟十二阿哥還年幼不是?更何況,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以後會怎麽樣,誰又清楚?”


    五阿哥沉著臉,看著牆上的一幅牡丹圖,喀拉一聲,竟是硬生生的捏碎了手中的玉佩。


    永璂成了矚目的對象,但是平日裏作風仍舊不變,上午安安靜靜的學習滿漢蒙文字,下午跟著兆惠或者阿桂學習武藝,騎射,用兵遣將,政治之道。偶爾乾隆也會叫他去養心殿看一些不甚重要的折子,並問他的看法。而永璂的做派與看法都深得乾隆之心,也慶幸自己選對了人,而毓慶宮的守衛不知不覺間又加重了一層。


    很快便到了除夕宴的夜裏,臘月二十四日這一晚,便是宮裏舉行除夕宴的日子。因太後不在,所以這個宴席上最珍貴的女人便是那拉皇後。


    帝後相攜出現在養心殿,宗族之人同聲請安道賀,一時間,倒真有幾分熱鬧的意思。


    永璂的位置仍是與永璋挨著,這個座次安排得極有深意,宗族之人都看明白了,三阿哥與十二阿哥感情好著呢。難怪皇上會晉封三阿哥為循郡王,是要三阿哥循規蹈矩,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但是也不要忘記該做的事?


    “這道龍擺尾的味道很一般,”永璂動了一筷子,便對眼前這道魚失了興趣,與旁邊的永璋低聲道,“三哥,聽聞三嫂病了?”


    永璋偏頭看向永璂,對方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似乎並不帶其他的含義:“是的,她身子最近不太好。”


    “原來如此,”永璂點頭,身後的小安子替他換了一杯熱茶,他捧著暖手心,倒是沒有喝的意思。


    宴席之後,殿外開始放焰火,中有喜慶繁榮之意。永璂站在玉階之上,看著在黑夜裏炸開的煙火,攏了攏狐裘,靠著欄杆露出一副慵懶的模樣出來。


    小安子站在擋風處,就怕寒風吹到了這位主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四周各個尊貴的主兒,再度老老實實的埋下頭去,卻在這埋首間,看到一抹明黃朝這邊移動而來,他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奴才……”


    “退下吧,”沉穩的男聲響起,小安子抖了抖,便瑟縮的退到了一邊。


    “皇阿瑪?!”永璂回頭,見乾隆站在身後,忙要行禮,卻被乾隆攔住了,兩人站在同一級階梯上,一時間周圍看似還在玩鬧的人,視線都有意無意的朝這邊忘來。


    吳書來把一件裘袍遞到乾隆的手中,乾隆親手給永璂披上,然後正了正永璂頭頂上的帽子,方才笑道,“這件裘袍,果真十二最合適。”


    永璂拉了拉身上暖和的裘袍,彎著嘴角笑道,“兒臣多謝皇阿瑪。”


    “你我父子,無需如此客套。”乾隆拍了拍他的肩,抬頭看著天空中閃爍的煙花,“朕那裏還有些你們年輕人喜歡玩的煙火棒,等下子叫吳書來給你送到毓慶宮去,這外麵天寒,不要看得太久了。”


    永璂聞言,笑著看向乾隆,“皇阿瑪您有所不知,大家都守著歲呢。”意思就是,還沒有等到你的賞賜。


    乾隆一聽,頓時笑了起來,給諸位晚輩賞賜了些吉祥的物什,大家紛紛謝恩,然後心領神會的跪安。畢竟皇上擔心自己的兒子受寒,他們還不識趣的守著,那就是給人添堵了。


    幾個宗室的貝勒貝子拿著手裏的賞賜,出了宮後,三三兩兩分開走了以後,才開始討論這今日之事。對十二阿哥,卻是越發的小心起來。


    往年皇上並不是對所有在場的晚輩,今年卻因為十二阿哥的話,大肆賞賜,隻怕皇上此舉是想在宗室麵前擺正十二阿哥的地位,也讓他們承了十二阿哥一個恩惠。


    隻是皇上為何突然就看中十二阿哥了?幾月前還不受重視的人,怎麽突然就變成那阿哥中最為出彩的一個了呢?


    “三哥。”


    “四弟”


    永珹看著眼前身上已經不見一絲頹唐的永璋,笑著道:“今日瞧著三哥的精神頭似乎不錯。”


    永璋也笑著回答:“借四弟吉言了。”永珹心思重,而他與永珹年齡雖要比其他幾個兄弟近一些,但是永珹與他並無多少來往。


    “這也難怪,畢竟十二弟與你關係好,看來不久皇阿瑪就會重用於你了,”永珹自認自己武藝才能皆在永璋之上,沒有想到皇阿瑪竟是隻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貝勒爵。而這個被訓斥過的老三,竟是躍身一變,成了兄弟中唯一的郡王。


    “皇阿瑪胸懷天下,他的心思豈是我這等人能猜測的,四弟言重了,”永璋怎會聽不出永珹話中的挑撥之意,說他借著十二弟上位?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呢?難道就因為這點,自己難道就該放棄,該恨十二弟?


    這位四弟難道真以為他是個不知深淺的蠢物?


    永璋這句話中深含之意讓永珹變了臉色,揣測帝王心思是個重罪,他沒有想到這麽一句話竟是讓永璋抓到錯處了,想到這,他軟下語氣,與永璋說了兩句吉祥話便走開了。


    永璋沒有理會永珹,而是停下腳步,轉身往毓慶宮的方向望去,眼中帶了一絲擔憂,最終也隻化為一聲歎息。


    第10章 口舌鬥


    年初一,因為下雪與新年第一天的關係,兆惠與阿桂便沒有來教導十二阿哥,畢竟武藝這些對於統治者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上戰場,有人去。身邊也有人拚死保護,但是卻不能沒有聰慧的頭腦,還有看人的眼光。為君者,親賢臣,遠小人。可是,誰是賢臣誰是小人,就需要帝王自己去判斷了。


    要為了這麽兩天練武,讓十二阿哥身子出問題,那就是得不償失。


    早起後,永璂在毓慶宮的一間空曠的屋子裏鍛煉了一下身手,倒是上旁邊的人一驚一乍,他一停下來就忙給他披上狐裘。


    叫人伺候著梳洗完畢,穿上新袍子,腰間係著兩個帶著吉祥之意的香囊,掛墜玉飾上的圖騰也是代表福氣吉祥的瑞獸。


    辮子裏也編進了好看的發墜子,發墜上的玉飾竟不是白色與翠色,而是代表紅紅火火的雞血石。


    “主子,這會兒萬歲爺怕是沒有起呢,”小安子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外,想著飄揚的大雪,便道,“奴才給你那個暖手爐來吧。”年初一給長輩請安,也是規矩,隻是主子這麽早去,就怕凍著他了。


    “嗯,”外界的天氣對永璂來說,影響並沒有那麽的大,而且他現在身份不同,正需要表現出孝道,現在不早早的在乾清宮外候著,非要與其他兄弟一道的話,隻怕明日就會有十二阿哥也不過如此的傳言了。


    如今自己已經站在風口浪尖,現在裝慫,就等於找死。不如做得再完美一點,讓其他的人再也撼動不了自己的地位。已經立於這個地位,無非隻有兩個下場,被風折斷或者讓自己變得不畏風浪。


    一出毓慶宮,就聽到呼呼的風聲,雪花子打在臉上,涼颼颼的疼。永璂用手拂臉,撐傘的小品子立馬把傘往前移了移。


    前麵四個掌燈的宮女走路的姿勢很好看,即使她們穿著旗鞋,也能在這雪地裏走出別樣的風姿來。這便是後宮之中的生存之道,這裏沒有機會讓你多次犯錯誤,她們想要風光的活著,那麽就要讓自己變得無堅不摧。


    四個宮女,四個太監,四名護衛,這便是永璂今日出行的儀仗,原本應該有十六個人,並且有車駕的,隻是這樣一來,未免有些招搖,永璂對那等低俗的風光也不感興趣。


    到了乾清宮,永璂果真是最先到的皇子,見乾清宮還未掌燈,他便垂手站在走廊上,微微垂頭看著飄在走廊上的雪花。安靜得猶如一卷畫,讓乾清宮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心生讚歎這分氣度。


    因已封筆,今日不上朝,乾隆起身時,已經是卯時,更衣之時見吳書來神色有些不寧,便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吳書來垂首答道:“回皇上,十二阿哥今兒一早便前來給你請安,見您沒有起,在外麵候了小半個時辰了。”


    乾隆一聽這話,本想斥責乾清宮的奴才,但是想到乾清宮裏,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輕易進來,便道,“快讓十二阿哥進來,給他上熱茶。”


    “嗻,”吳書來也鬆了口氣,昨天晚上皇上去坤寧宮待了一個時辰便回了乾清宮,今兒便起得晚了些,若按以往,十二阿哥來的時間皇上剛好起身,今日倒是讓十二阿哥白遭了一場罪。


    乾隆到外間時,見永璂已經坐在一張墩子上捧著熱茶暖手,見到他出來,便放下茶杯起身問安,乾隆免了他的禮,伸手去扶永璂手腕時,碰到他的手背,冰涼得滲骨。


    “吳書來,去把江南前幾日進貢的披風拿來,”乾隆微微皺眉,鬆開永璂的手,“今日雪這麽大,你怎麽傻得一直在外麵站著。”


    永璂倒是不覺得站外麵有多辛苦,於他來說賞雪聽風也是件愜意的事情,“兒臣無礙,請皇阿瑪不要憂心。”說著,露出一個笑意來。


    見他這樣,乾隆也不好多說什麽,恰好吳書來捧著披風出來,乾隆便接了過去,親手給永璂裹上,因為身高所限,披風還拖了一截在地上。


    “這是?”永璂撫了撫料子,這披風在人間應該是極少見的東西,看著又輕又薄,可是裹在身上的確讓身體暖了不少。


    “不過是江南進貢上來的披風而已,不算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上麵並沒有五爪金龍的繡紋,所以乾隆也不忌諱給自己看重的兒子披上,他需要一個聰明能幹的兒子,而自從上次病重後的十二,舉止間的風度言談已經超過其他幾個,而且即便在自己有意的試探下,他仍舊能表現得進退有度。


    這樣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聰慧,善學,知進退,氣度不凡,比那幾個不知所謂的東西要優秀好幾倍。選擇這樣一個孩子做未來的帝王,再合適不過。所以,他也不介意對這個兒子上心一些。


    乾隆說得淡然,可是一旁的吳書來卻是心頭一驚,這件披風可是要上百繡娘耗時兩三年才能得一件,有避火擋水之奇效,皇上這語氣……他轉眼看到十二阿哥臉上平淡的表情時,頓時反應過來,原來皇上隻是想讓十二阿哥安心的披上這件披風而已。


    待乾隆到上位坐下後,永璂給乾隆正式見禮賀新年。起身後從小安子手中接過一個雕花檀香木盒,雙手托舉道,“這是兒臣的心意,望皇阿瑪不棄。”


    吳書來忙小心翼翼的接過盒子,捧到乾隆麵前,乾隆接過,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個拇指大小,半截小指長的檀木浮雕,仔細觀去,隻見上麵似乎有飄蕩著的祥雲,還有一頭……龍?浮雲雕得像模像樣,而龍麽,大體還是很不錯的,隻是為何竟有些胖乎乎給人吉祥喜慶的感覺?


    乾隆把目光投到永璂身上,龍得形象素來是嚴肅威武的,他竟是不知有哪位工匠敢雕出這麽一頭龍來。


    “皇阿瑪,兒臣技藝有些生疏……”喜好上木刻,是近些年的事情,可是雕技術算不得好,如今給這位帝王雕這個,也算是練了手了。不過自己在這木雕上加了吉祥咒,驅邪避災,也算是報了這位帝王這些日子對自己的照顧。


    “嗯,很不錯,”乾隆合上蓋子,沒有交給吳書來,而是自己拿著,“以後還是少做這些,若是傷了手,你皇額娘又該心疼了。”


    “兒臣謹記皇阿瑪教誨,”永璂也對自己這門手藝死了心了,左右自己沒這天分,還是看看書,寫寫字,走走強國路罷了。


    沒一會,其他兄弟陸陸續續前來請安,見到永璂在,也不驚訝,安安分分的請安,說幾句吉祥話,然後安安靜靜的坐墩子上。


    永璋看了眼裹著披風的永璂,見他並沒有受寒的跡象,才又收回自己的視線,盯著地上一言不發。


    “五阿哥到。”


    總算是等到最後一個,眾位兄弟鬆了一口氣,等永琪進來請安後,幾人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大年初一,竟是穿著淺色袍子,未免不莊重了些。老五近來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乾隆倒是神色如常,不鹹不淡的與永琪說了兩句話,便讓這些兒子們跪安退下。


    “找個荷包來,這荷包忒醜了些,還是藏著好,”這木雕手藝是平庸了些,不過好歹也是十二親手做的東西,用荷包裝著係在腰間算了,不用讓十二丟臉,也不浪費他一番孝心。如今這做老子也是不易的。


    “嗻,”吳書來見狀,嘴角噙著笑便去挑荷包了,自然是要挑一個貴氣精致的荷包才成了,萬歲爺嘴上說著醜,可他跟著萬歲爺這麽些年了,哪會看不出萬歲爺心裏稀罕著呢。


    眾兄弟道坤寧宮請安,皇後語氣溫和的說了幾句吉祥話,賞賜了他們一些東西,便讓他們退下了,即便是十二,也沒有讓他格外的留下來。仿是一視同仁,並沒有半分偏待。


    出了坤寧宮後,兄弟幾個都看了眼永璂身上的披風兩眼,誰都看出這披風明顯不合十二的身,至於披風是誰的,他們心裏自然都明白。


    “十二弟這身怕是有些不合身,”五阿哥似笑非笑道,“看來十二弟還是年幼了些,身量都沒有長足,這披風怕是日後不能穿了。”


    大年初一說這樣的話,什麽叫日後不能穿,不是等同詛咒十二長不大麽?其他幾個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了,可是走又不能走,留著繼續聽下去,怕又是麻煩。


    “五弟這話說得可是有些不對了,”永璋沉下臉來,“為兄者,自該以身作則,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難道還弄不清楚?!你學的孝悌之道竟是全拋在了腦後麽?!”


    永琪沒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竟然也有訓斥自己的一天,可是對方為長,而且爵位高於自己,他心中不忿,卻隻能道:“弟弟謹記三哥教誨。”


    永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要真能記得就好。”心裏雖氣,可是永璋卻不好再多說什麽,隻要永琪沒有把話挑明,他也就不能過於直接責備永琪。


    其他幾人見永璋明顯站在十二身邊,心下各自又想法,隻是麵上卻把話頭岔開,也免去了此時的尷尬。


    又過了好一會,諸兄弟快要分開之時,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永璂卻突然看向永琪道,“五哥此言有道理,此披風弟弟傳不了,五哥倒是合適的,待明日我便向皇阿瑪言明,請皇阿瑪把此披風賞賜於你吧,不然我日後穿不了,豈不是浪費。”


    這話,看似謙和,卻是字字指永琪心思不純,對幼弟不滿,對皇上決策有異議,甚至有盼幼弟早亡取而代之之意。


    永琪這才意識到,自己呈一時口舌之快,竟是親手把一個把柄送給十二。


    永璂麵帶微笑的看著麵色慘白的永琪,然後與其他兄弟告辭。直到他身影再也看不見,其他幾位麵色也沒有恢複過來。


    這還是往日那個有些瑟縮的十二嗎?


    就連原本有一分心思的四阿哥也淡了那份心思,轉而想著怎麽搭上十二的那條船。他偏眼看向麵色如常的永璋,倒是老三,也是個深藏不漏的主啊。


    第11章 帝王心


    第二天永璂並沒有自動去找乾隆,倒是養心殿的太監在他看一本話本書時來報說是乾隆宣他。


    進了養心殿,裏麵點著最好的炭,整個屋子裏暖烘烘的,永璂把披風雙手捧高道:“皇阿瑪,兒臣現在還不適合此件披風,請皇阿瑪代兒臣保管,代兒臣能穿下它之時,您再把它賜予兒臣。”


    乾隆擺了擺手,仿佛不在意這件披風般,叫吳書來把披風接了下去,然後道:“朕聽聞十二擅下棋,不如與皇阿瑪下一場。”


    “皇阿瑪可是有彩頭,兒臣若是贏了,總該有些賞賜的,”永璂脫了身上的狐裘遞給一邊伺候的太監,也不拘謹,給乾隆行了一個禮,就在乾隆對麵坐了,兩人麵前擺著棋盤,永璂想著乾隆帝王身份,很是自覺的把白子讓給他。


    “得,你小子還未下,竟是先想著朕的彩頭,”乾隆笑,撚起白子道,“你若是贏了,朕自然有好玩意兒給你。”說完,還特意看了眼永璂。


    “那兒臣就試試了,即便贏不了,也要本著皇阿瑪您的那些好玩意兒努力一把,”永璂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見,隻怕會被懷疑窺視帝王之物。但是在乾隆眼中,此舉確實很得他心。十二總是懂得什麽時候表現自己成熟的一麵,什麽時候表現孩子氣的一麵,看到現在的十二,他才覺得終於有一個與他相似的兒子了。


    乾隆的下棋風格看起來平淡無奇,可是處處暗藏玄機,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折損大半棋子。永璂心裏暗驚,這隻怕就是帝王的心術了,有人說,觀其棋,知其人,這位帝王是想借下棋之機,窺探自己虛實?


    永璂的棋風走溫和之風,與乾隆下了小半個時辰,二人也沒有分出勝負來,不過棋癮倒是硬生生的勾了出來,所以下的棋越來越謹慎,也越來越慢。


    “前些日子和親王家丟失的女兒找到了,朕念其在宮外吃了不少苦,準備把這位格格接到宮裏來養,永璂覺得如何?”乾隆擱下一顆白子,擋了永璂的一條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宗人府的玉牒說難改也是難,可要是說好改,那也是容易的,隻要最上麵的那位通了氣,一切都不是問題。永璂對玉牒這類的小事也不關心,而是道:“皇阿瑪可是確定他是五叔家丟失的孩子?”從側麵突擊出一條道來。


    “已經派人查過,的確是皇家的血脈,”乾隆看了眼那被打開的一條通道,又用一粒棋子堵住了永璂大半的生路。


    “皇阿瑪已經有了主意,兒臣無異議,”永璂笑答,麵上並無多大起伏之色。


    乾隆欣賞永璂的棋風,因為打天下需殘酷之君,治天下需決斷之君,而守天下卻需要仁義之君。所以永璂,很是適合做那仁義的君主。


    棋局到了最後,永璂以兩步落敗,永璂也沒有失落,乾隆倒是很高興,也沒有收拾棋盤,而是叫吳書來從自己私庫裏取了東西來,幾枚做工精致的玉佩還有一副名家圖。


    “永璂,這兩塊玉佩你拿去用著吧,朕見這塊玉佩成色很好,你用著也合適,”乾隆見永璂身上隻有一個簡簡單單的香囊,心裏就琢磨著給他兩塊塊玉佩來。自己看中的兒子,自然應該用最好的,做自己一人下,萬人之上的人。


    永璂領了賞賜,退出養心殿後遇到一個穿一品大員朝服男人,男人年齡應該過了三十歲,而養心殿外的侍衛待他似乎也挺客氣。


    “奴才給十二阿哥請安,”男人看到他,神色略微一邊,隨即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塵土,給永璂見禮。


    “大人多禮了,請起,”身體裏對此人並無印象,永璂便對此人客氣的笑了笑,便沒有多說。跟在他後麵送永璂回宮的吳書來倒是客氣的招呼了男人,口裏呼的是富察大人。


    永璂仔細想了想,著一品大員朝服,姓富察的,應該就是已經逝去的孝賢皇後的弟弟傅恒了。富察家出了一位皇後,從乾隆十年後,此人便如同得了神仙庇佑般,職位蹭蹭的往上竄,甚至有點不真實的味道。要說其中沒有孝賢皇後的原因,他怎麽也不可能相信的。畢竟一個人再有本事,那也不可能爬的這麽快。論本事,他不不見得能比劉統勳,論資曆,他也不一定比得過兆惠。


    後宮與前朝本就是分不開得,後宮的女人靠母家男人爭氣往上爬,前朝的男人靠後宮的女人站得更穩。誰也幹淨不過誰。而且這位還是一等忠勇公,要說他做了些能耐事情吧,也是有的。那就是乾隆十一年時在金川戰役上議和有功,於是賞賜大堆大堆的來,還多了一個一等忠勇公的爵位。而那個時候,孝賢皇後還活著,而且當時乾隆欲立七阿哥永琮為太子,所以抬舉傅恒,也不是沒有別的用意。可惜第二年永琮便得了天花死去,而孝賢皇後也因為兩個兒子雙雙離去而日益消瘦,最後終於死在南巡途中。


    如果孝賢雖死,傅恒在朝中的風光仍是不減,永璂回頭看了眼站在養心殿外的傅恒,眉頭輕皺。


    兩日後,養心殿再次掀起波瀾,原來是內務府總管高恒侵貪兩督提引,手段張狂,引得乾隆大怒,揭發者是內務府的一個管事。此人說不小心聽到高恒與人商討藏銀之法,自己聽之心驚,便前來稟報皇上。


    永璂聽到這個消息後,嘲諷的一笑,既然是討論這種事情,怎麽可能隨意就讓人聽到,這個管事倒是很快踩空子往上爬,最近幾年乾隆不正抓貪汙貪得厲害的麽?這一下子不正好得了一個功勞。


    “這個告密的人叫什麽?”永璂吹了吹宣紙上未幹的墨汁,不曾想墨研磨的過淡,一吹讓字不好看了,他不滿意的把這幅字扔到一邊。


    “回主子,奴才聽聞此人姓魏,是內務府的包衣奴才,聽說此人是令妃娘娘的父親。”小安子老老實實的答道。


    “令妃娘娘?”永璂挑了挑眉,半晌才笑著開口,“真是有意思。”


    沒過幾日,令妃娘娘的父親由一個小小的管事,升為管領,但是內務府總管這個重要的職務卻是沒有交給魏清泰。而是讓那拉皇後的一個兄弟擔任了這個職務。


    又是幾日過去,兵部右侍郎高樸被人查出倒賣官玉,找下屬官員索要金銀珠寶,被乾隆一氣之下革職打入大牢。


    半月後,高恒與高樸被判斬首,乾隆把高家一擼到了底。高家由慧賢皇貴妃帶來的榮耀開始消散。當初他們因皇貴妃受寵,而全家抬旗。得勢後不知收斂,所以如今才得到如此下場,也是自找的。


    高家在當初皇貴妃受寵時,也一度風光過,乾隆甚至讓他高家的人擔任內務府總管這樣重要的職務,可惜他們卻不知道,皇帝的恩情永遠是最不穩定的,他今日可以容忍你的一切,可能到了明天,即便你做得再好,他也懶得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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