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瞅上一眼,方聽稟隻感覺自己在劍道之上就多領悟了一分,當下將一切事情完完全全拋在腦後,徹底沉浸在觀摩作畫之中。


    縹緲劍尊也不以為忤,並沒有對區區一個內門弟子進行斥責。


    他既然能夠越過重重險阻爬上巍峨險峻的天命峰,些許獎勵,倒也算不得什麽。


    以劍入畫,既是陶冶情操,修身養性,同時也是對於自己的一種磨練砥礪。


    到了玄氣第八重造化境,想要提升,單純靠著一味地苦修玄氣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心境、意境等,同樣無比的重要。


    如此,大約是持續了一刻鍾的時間,方聽稟方才從沉浸當中清醒了過來,驚恐地發現,原本隻有寥寥數根竹枝的白紙上,已浮現出了大片的竹林。


    風月俱寂,縹緲劍尊兩支龍飛鳳舞的毛筆,已漸漸進入收尾的工作,一幅清幽絕倫的畫作,即將完工。


    “醒了?那說說吧,來此,所為何事。”


    都沒有抬起頭,縹緲劍尊依舊近乎全身心都放在作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耽擱。


    緩過神來,方聽稟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腦海中又想起了那人給自己的承諾,把心一橫,直截了當地跪了下去。


    “噗通!”


    雙膝跪地,灌滿玄氣的膝蓋骨將地磚砸出兩個碩大的凹陷坑洞來,方聽稟眼神當中充滿決絕,猛地開口。


    “敢問太上長老,我等令劍閣弟子,是否依照閣規行事,若有違反,當由刑堂論罪處置?”


    “敢問太上長老,是否有弟子能夠依仗特權,無視閣規?”


    “敢問太上長老,刑堂長老執事膽小怕事,媚上欺下,是否又應論罪?”


    三問一出,方聽稟緊閉雙目,一臉赴死之色,很明顯在上山的一刻,已想好了後果會是如何。


    短短的三句話,向上得罪長老執事,向下得罪同門弟子,同時還不分尊卑,驚擾太上長老,方聽稟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自絕於令劍閣。


    縹緲劍尊微微蹙眉,神色依舊平靜如常,丹青畫卷臨近尾聲,若是此時分心他顧,隻怕一番心血盡數付之東流。


    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縹緲劍尊自顧落筆,輕聲問道:“天命峰上,無需東拉西扯,方聽稟,選直接關鍵的點說便是。”


    得了縹緲劍尊的許諾,方聽稟原本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稍作動搖,恢複了一些希望的光芒,趕緊連連磕了三個頭,恭恭敬敬地說道:“弟子此次前來,便是要指控丁影!”


    丁影的名字,止司並沒有提及,外界原本隻知其人,不知其名,便是兩位太上長老都不怎麽知情。


    還是丁影在令劍閣內唯一的朋友,區區外門弟子楊初,在一場醉酒之後無意間說了出來,方才讓整個令劍閣上下知曉。


    縹緲劍尊久居天命峰上,如果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亦或是值得他去留意的事兒,他也不會分出心神去山下感知打探,對於丁影是誰,更是兩眼一抹黑。


    “把話說明白一些,丁影是誰?”


    將令劍閣從上到下,從長老到執事,乃至於有點名堂的真傳弟子都思索了個遍,縹緲劍尊都沒有反應過來。


    習慣性的疏忽,讓縹緲劍尊直接略過了小令天院新來的主人,還以為又是什麽弟子之間的紛爭罷了。


    弟子之間的爭鬥古往今來如火如荼,再正常不過,這點小事情,用得著殺上天命峰,驚動他這位太上長老麽?


    殊不知,縹緲劍尊唯一猜測的內容,雖不中,亦不遠矣。


    “丁影……丁影正是閣主大人前不久帶回來的人,小令天院的新主人!”


    “敢問太上長老,丁影,是否也算是令劍閣的弟子?”


    事已至此,早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方聽稟無可奈何,隻能將一條路徹底走到黑。


    “啪嗒!”


    乍聞小令天院幾個字,縹緲劍尊一時錯愕,左手毛筆不禁跌落之上。


    筆觸毫尖墨韻暈染開來,將好好的一幅竹林山水圖,染得烏漆嘛黑。


    所有的意境,在一時間徹底破壞,天命峰上風雲色變,烏黑濃密的雲層翻滾不息,時不時地就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好好地,怎麽又招惹上了這一位?


    縹緲劍尊心下微有不悅,畫作毀了還是其次,心中的震驚,卻不容作假。


    “你,繼續。”


    簡單的三個字,承載著縹緲劍尊此刻難以言說的心情,或許正如同天穹之上的雲層一樣,隨時都有暴雨傾盆的可能性。


    “我等令劍閣弟子,需要經曆三次篩選,方能被外門收錄門牆,又需要經曆九重考驗,才能勉強被提拔為內門弟子。”


    “至於再往上,想要成為更高一級的真傳弟子,除了需要完成一定的任務指標外,還要對宗門有足夠的貢獻!”


    “時至今日,我令劍閣上到十大真傳,下到最普通的雜役弟子,每人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來,宗門頒布的任務也不曾有過拖延!”


    驟地站起了身子,這一刻,方聽稟隻覺得自己頭頂天,腳踏地,膝蓋雖然還有點痛,可形象卻是說不出的光輝偉岸。


    仿佛,他不是一個在攻訐同門的內鬥份子,而是在貫徹閣規的堅定踐行者!


    “他丁影初來乍到,未曾通過任何一次的測試與考驗,沒有做過一個宗門頒布的任務,更沒有為宗門付出過一丁點兒的功勞,憑什麽竊據小令天院,成為少閣主?”


    “我方聽稟雖然僅僅隻是一介內門弟子,無權無勢,或許天賦資質也不盡如人意,但我就是不服!”


    “倘若浮生師兄、厲承業師兄亦或是方夏師姐入主小令天院,我方聽稟絕無二話,雙手讚成!兩位師兄天賦卓絕,為宗門的付出也是有目共睹,他丁影憑什麽?”


    慷慨激昂地陳述著自己的觀點,方聽稟猶如複述準備了無數次的台詞一樣張口就來,全無半點錯漏之處。


    說到激動的地方,方聽稟甚至揮起自己的拳頭,叫囂著要為令劍閣的明天赴湯蹈火,哪怕身首異處也是甘之若飴。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方聽稟,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縹緲劍尊的臉色已越來越陰沉。


    天穹之上雲層止不住地翻滾著,沉悶的驚雷之聲劃破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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