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義本來是獵人出身,後來又法武雙修,耳朵怎能不尖?道別之後聽到人家大小姐說了一聲“港督”,吉義隻覺納悶,不解何意。


    其實這是當地方言,“港督”在華亭一帶的吳語中是“傻瓜”之意。對於一個書香世家的大小姐而言,這已經是她所能說出的最嫌棄的話了。


    這真是無獨有偶。當初楚春鶯初見吉義,就叫吉義“傻瓜蛋”;如今陸遐初見吉義,就叫吉義“港督”,其實是一個意思。


    會麵之後,吉義與陸遐又分別被各種事情絆住——要試衣裳;要演習禮儀;被長輩叫去有話要說;被弟妹纏住嬉鬧……結果整整一天,吉義無暇去拿桂花果,陸遐也無機會出門。


    好一個簡單快捷的婚禮,不邀賓客,不設宴席,行了拜堂禮就送入洞房,連鬧洞房的人都沒有,就這麽辦完了。


    吉義被一係列的擺弄弄得暈頭轉向,清醒之時已經是在洞房裏了,與陸遐隔著一張案幾對坐著。


    兩個人就這樣坐了許久,各自都呆呆地,難以置信。


    白天雖然也有會麵,可是吉義都沒怎麽看陸遐,一者有些不好意思,二者心不在焉,三者有他人在場。到了這時,呆坐許久之後,吉義側目探看,這才發現陸遐的胸部鼓鼓的,很是壯觀的樣子。之前已經有所察覺,但那時還是陌生人,且又有旁人,察覺了又怎能細看?如今拜過堂了,按理已是夫婦身份,看一看無妨吧?夫婦要看哪裏不行呢……


    當下吉義按捺不住好奇,禁不住多看了幾眼,越看越吃驚。饒是吉大老爺闖蕩天下見多識廣,女人緣又好,好女子見得多了,可也沒見過這般的……


    吉義禁不住怦然心跳。這也怪不得。換個尋常人的話何止心跳,隻怕就禁受不住要動手動腳。不愧是吉大老爺,自從涉世不深時被蔡夫人所誘,吸取了教訓,如今已經老成得多,見多識廣不是蓋的,如今見到好女子也不會按捺不住輕舉妄動。


    吉義遂鎮壓心神,努力保持平靜,拿案幾上的酒瓶,給陸遐倒了一碗酒。案幾下還有一整壇酒,喚作“女兒紅”,是江東地方最好的美酒。按照地方習俗,是新娘家裏備的。


    陸遐看到吉義給自己倒酒,這才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暗想按照規矩應該是自己身為新娘的先給他身為新郎的倒酒才是,這可不是自己失禮了?雖然覺得新郎相貌可厭,但其舉止還是斯斯文文的,其實應該人不壞吧……陸遐不禁有股柔情蜜意的感覺,畢生不曾有過的……當下不禁又呆了呆,這才也拿起酒瓶給吉義倒了一碗酒,算是回敬。


    這時候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對了,可以把對方灌醉!然後自己就可以脫逃。說什麽也得逃出去,不能跟對方過夜,否則鑄成大錯,終身不能挽回!


    吉義厚著臉皮,開口說了一聲:“娘子請幹了這碗。”


    陸遐臉色微微漲紅,猶豫了一下回道:“相公請先幹。”


    兩個互相敬酒,一時間氣氛溫柔甜蜜……


    彼此又僵坐了半晌。吉義心想要引對方喝,少不得自己得先喝,遂舉碗喝了幾口,大約去掉了半碗,讚一聲:“好酒!”再道:“娘子請。”


    陸遐心想要讓對方痛飲,少不得自己得陪著喝一些,遂也舉碗喝了一口,然後放下酒碗靜坐。想說一句:“相公請。”但是厚不起臉皮來說,嘴唇動了動,開不了口就算了。


    吉義看到自己喝幾口才換對方喝一口,這樣不劃算呀!雖說自己酒量還行,人家小女子應該不如自己,但也不敢確定啊。也有女子酒量很好的,甚至不亞男人的,別看陸大小姐這樣子不像是酒量好的人,可也不能造次看輕她。人不可貌相!


    吉義遂不敢逞英雄再給自己灌酒,而是以小男人的口吻,想要哄騙眼前的小女子喝下去。


    但是陸遐說什麽也不多喝。吉義喝幾口,她最多就陪一口;吉義喝一口,她就拿碗沾一下嘴唇,稍微啜一點意思。


    兩人又僵持了一陣。吉義看自己怎麽都不劃算,豁出去了,把案幾底下的酒壇打開。一股酒氣噴薄而出,格外芳香馥鬱。吉義給自己和陸遐都滿滿斟了一碗,舉起自己的碗叫道:“娘子!咱們各各滿飲此碗!百年好合!”


    陸遐眉頭微微一皺,忙又舒展開來,嘴裏嘟囔一句:“港督。”手伸向自己這邊的酒碗,撫摸著碗沿,卻不舉起來,更不動嘴喝。


    吉義滿飲了一碗,滿肚子舒暢,快活之情不自禁浮於臉色,真想再飲下去——洞房花燭夜,美酒加美人,誰不想暢飲呢?可是吉義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硬生生按捺下想要一醉方休的欲念,冷靜琢磨。自己這麽喝,對方仍不陪喝,這樣下去不行!軟的不行,看來得來個硬的!


    吉義遂裝作麵有慍色,對陸遐不陪喝很不高興的樣子。


    陸遐也暗自琢磨,自己酒量很淺,要是陪這漢子喝,沒兩碗就會醉的,然後就會渾身乏力,任他動手動腳了不是?這可不行……但是怎樣才能智取他,讓他先喝醉呢?陸遐想到一個辦法——不如自己先裝作喝醉。看他似乎很喜歡這酒的樣子,見到自己喝醉了他就有可能會不顧儀態開懷暢飲了。那麽等他真喝醉了,自己就可以逃走不是?


    於是陸遐裝作有點懼怕新郎不悅,怯怯地端起酒碗,小口小口連喝,喝了有小半碗,然後就裝作有些頭暈目眩了,搖晃了幾下,歇了一會兒,然後又小口小口地喝,喝了有大半碗,然後就低下頭裝作已經不勝酒力,微張著嘴喘息,好像內裏已經酒力大作,血脈沸騰,導致呼吸吃力了。


    吉義見陸遐這樣子,心中暗喜,心想原來這大小姐酒量不行的,那就好了。於是吉義又滿斟滿飲一碗,再瞪眼看陸遐,好像威脅,非要她陪不可。


    陸遐掙紮著又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再喝了一點,還沒把剩下的喝完,已經支撐不住的樣子,手一軟,碗一傾,剩下的都流進衣襟裏去了。這對於一個大小姐而言是十分狼狽的事情,可是她已經顧不得了的樣子,眼神迷離,十足已經喝醉了的樣子。一個從來沒有喝醉過酒的大小姐,能裝成這樣子,真是難為她了。


    這可把吉義也給騙住了。吉義真以為人家大小姐酒量就這麽一點。畢竟她的樣子毫無破綻,無論是眼神、臉色、喘息、無力的手、軟倒的身子……哪點不像已喝醉了?


    吉義呼喚一聲:“娘子。”陸遐不吱聲。吉義把手放在陸遐眼前晃蕩,再叫一聲:“娘子。”陸遐的眼神剛開始還隨著吉義的手晃了一下,然後就停住不晃了,眼皮努力地想要保持睜開,但是也保不住了。吉義見陸遐閉上眼睛,微張著嘴呼吸,胸口均勻起伏,整個人已經昏睡過去的樣子,大喜,自以為已經智取了這位大小姐。吉義便上前將其攔腰抱起,抱到滿床大紅錦被的婚床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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