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那拉氏,降為答應。”


    “至於江與彬,身為太醫毫無醫德,又參與殘害皇嗣,即刻杖……”


    “皇上。”高曦月還記得剛才阿箬的話,“江與彬並非主謀,其還了臣妾清白也算是將功折罪,何不從輕發落呢?”


    弘曆皺眉。


    太醫是非常敏感的位置,這種分不清輕重敢對皇嗣動手的太醫就該即刻杖殺以儆效尤才對。


    不然,現在敢對皇嗣動手,日後就敢對他這個皇帝動手。


    絕不能因為所謂的事出有因或是將功折罪而輕易寬縱。


    “皇上~”


    高曦月還想撒嬌。


    雪鳶看弘曆麵色不佳,便給高曦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別說話。


    “皇上,宮中有孕的娘娘頗多,見血怕是不吉利啊。”


    雪鳶看了弘曆一眼,發現他麵露沉吟之色,心下頓時一定。


    “更何況,學醫不易。殺了他不過是一刀的事兒,但若想培養一個太醫則需要好多年。”


    “依奴才看,不如就杖責五十大板,然後在宮外以您的名義建一所醫館,罰江太醫去宮外給廣大的窮苦百姓看診,不收診費,也算是為皇嗣們積福。”


    弘曆麵色微動。


    這倒不失為一種辦法。


    進忠看雪鳶開口,連忙當起了捧哏。


    “薛公公的主意真是不錯,百姓們定會感念皇上恩澤庇佑。”


    “嗯。”


    弘曆被進忠這句話搔到了癢處。


    他宵衣旰食、兢兢業業,有時還忍氣吞聲,不就是為了那點兒千古名聲嗎?


    “那就依你們的吧。”


    弘曆看向仍舊跪著的江與彬。


    “江與彬,貴妃和薛圓他們都為你求情,朕也不願你一身醫術就此埋沒。希望你出宮後好好看診,將功折罪。”


    “微臣遵旨!”


    江與彬逃過一劫,心下頓時一鬆。


    “對了皇上,那答應身邊的惢心幹脆也一並放出宮去吧。”雪鳶笑眯眯地,“她的年紀也快滿二十五了,留她在那答應身邊,還不如讓她去幫幫江太醫。”


    伺候大如哪有幫助百姓好呢?


    ——————


    弘曆被高曦月歪纏著留在了她的鹹福宮,雪鳶和進忠二人則是被打發出來處理紅花事件的後續。


    “你為什麽要幫江與彬和惢心?”


    進忠有些納悶。


    他是真的有些不明白。


    在他看來,薛圓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但骨子裏卻是有些事不關己的涼薄在的。


    他有時候會好心提點,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冷眼旁觀,好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雪鳶彈了進忠一個腦瓜崩。


    “別天天想著打打殺殺的。”


    “你知道不,李玉也喜歡那個惢心呢!”


    “咱們在宮裏多無聊啊,有時候總得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惢心出宮大概率會和江與彬成婚生子。你說,如果李玉知道他喜歡的姑娘是因為替那答應辦事才提前出了宮,他會怎麽樣?”


    “……”


    “怎麽不說話?”


    雪鳶等了半晌沒聽見進忠吭聲,一轉頭就發現這人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怎麽了?”


    她疑惑地摸了摸進忠的額頭。


    “薛圓也想成婚生子嗎?”


    進忠看著雪鳶,心裏頭突然有點難過。


    兩個太監,若是想像尋常百姓那樣生活,一定很難吧。


    他們大概率會一輩子都陷落在這個深宮裏,為了那點兒權利富貴汲汲營營。


    或許,對他們來說,能在宮中相依相伴、平安終老,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他不是矯情,就是有點不甘心。


    薛圓這麽好的人,為什麽隻能和他擠在一個小小的廡房裏。


    薛圓他若是沒有進宮,或許現在已經成了家,甚至已經有了孩子。


    而他,卻什麽都給不了他。


    “啪!”


    雪鳶又給了進忠一個腦瓜崩。


    “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這人之前有這麽敏感多思嗎?


    雪鳶不禁皺了皺眉。


    說起來,這輩子和之前兩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身份。


    這輩子的她在身份上和進忠是平等的,所以她發現了進忠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他挑食。


    非常挑,並不是隻是不愛吃橘子。


    他討厭菜裏有蔥薑蒜,每次都要用筷子挑出來。


    他不吃青椒,但卻喜歡用青椒炒的肉片或香幹。


    他愛吃炒得軟軟的洋蔥,對又生又脆的那是一筷子都不會碰。


    可之前那兩輩子,都是她吃什麽他就跟著吃什麽,幾乎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見。


    雪鳶越想就越覺得胸口悶悶地難受。


    這輩子的他愛撒嬌愛吃醋愛宣示主權,而之前兩輩子這些行為卻出現的不多,尤其是吃醋和宣示主權。


    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奴才,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嬪妃,所有他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力嗎?


    所以,進忠他,前麵兩輩子,是一直沒有從奴才的身份裏走出來嗎?


    那麽,在他們相愛的背後,在無數個獨自入睡的夜晚,他是不是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寢,生怕她嫌棄他,拋棄他,不要他?


    雪鳶突然有些感謝這輩子這有些糟糕的身份了。


    如果不是這個身份,或許她還發現不了進忠的不對勁。


    之前兩輩子,他在她麵前幾乎都是體貼的,包容的。


    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麵都給了她。


    [這輩子真好,可以讓他們如此平等地相遇。]


    雪鳶認真地想。


    她牽過進忠的手,拉著他正大光明地在長街上行走。


    “我沒想過要娶妻生子。你有想過嗎?”


    進忠突然安定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手指塞進雪鳶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完全忘了他們現在正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


    “我也沒想過,進了宮再想這些隻會徒增煩惱。”


    雪鳶挑眉:“那你憑什麽認為我會想?”


    “我就是覺得你不該隻是一個太監。”


    進忠咕咕噥噥地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他突然扭頭,特別認真地看著雪鳶。


    “我想要給你好多好多東西,別人有的你都要有。”


    “大大的宅子,幸福的家庭,我甚至有一瞬間情願你娶妻生子兒女繞膝。”


    “雖然下一秒我就反悔了。”


    “這些,我在宮裏都給不了你。即便我現在不缺銀子,可買了宅子卻也隻能空空蕩蕩地放在那兒。”


    “那你會想要出宮嗎?”


    雪鳶試探地問。


    進忠搖了搖頭。


    “咱倆的養老錢我還沒有攢夠,而且……”


    “宮外如果沒有你,那就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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