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靈劍子心情沉鬱地飛行數十裏,到得一處山野之上,四道遁光飛射而起,直趨靈劍子。


    靈劍子臉上表情無有變化,隻是停下飛劍,輕歎一口氣,雙眼卻遙遙望向南方。


    他隻覺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在自己與那處地方之間,不是重重關山,而是複雜人心。


    四道遁光瞬息而至,為首的正是那靈竹子,他向來嚴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畏縮的神情,口中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師兄,我們……我們不放心,所以跟過來看看。可曾殺掉那個張道人?”


    靈劍子淩厲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無非是怕那張道人逃了,留下禍患,所以準備埋伏在左近,隨時圍殺對方。便搖搖頭道:“那張道人靈器甚強,可勝卻難傷。”


    靈竹子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連師兄的劍都無法破其防禦,那張道人的法袍難道是法寶?”


    靈劍子道:“世間多奇物,未必是法寶,也可能是一件十分強大的極品靈器。相對而言,他那把看起來不起眼的鋤頭,倒更難纏一些。”


    靈竹子動容道:“小弟也感覺那鋤頭甚是厲害,隻是,師兄你的陰陽戮魔功已經修煉到完滿境地,氣機圓融一體,怎地也會受到那鋤頭的幹擾?”


    靈劍子喟然一歎:“這正說明我的陰陽戮魔功尚未完滿,仍然有缺啊!”


    靈竹子先前見師兄一直遠眺南方、神情蕭索,卻不知所為何事。


    聽得此言,方才醒悟過來,其必是因這數十年來,遠離赤血穀,得不到師父的解疑釋惑,又無可堪伯仲的同門相互切磋,修為於百尺竿頭難進一步,而憶起了舊時人和事,憤懣於中,心情鬱鬱。


    隻是,此事原由複雜,錯不全在穀中,靈劍子自身性格也是重要因素。故無法言說,也不可去說,隻能想個辦法幫他發泄,便恨恨地說道:“師兄,我們五人一起過去,將那張道人圍殺,為兩位師弟報仇!”


    “不可!”


    靈劍子聞聽此言,陡然神色一變,整個人像是化作一柄寧折不彎、氣勢衝天的利劍。


    “此人,正是天賜的磨刀石。原來,我以為修為已達頂點,無有再進的可能,突破假丹也是縹緲難成。現在看來,仍有增進的空間。我還有時間,正要以此為契機,將陰陽戮魔功修至真正的完美境地,然後與此人一戰,斬之以舒念頭,乘勢而入假丹!”


    “師兄,難道你不去玄陰洞了嗎?”靈竹子聞聽此言,卻無振奮之意,反而想起一件大事來,連忙問道。


    靈劍子眼中神光似電,意氣昂揚地說道:“玄陰洞不過是星月門騙人的把戲,各大派心知肚明,從來都是從散修中找人衝抵名額,或者從關係疏遠的附屬勢力中選人。當然,玄陰洞確實有一線機會,可入假丹。若是沒有其他機緣,我去也就去了。


    “但是,現在既然另有他路,而且是以劍入道,又何必走那丹藥之途。我靈劍子,百年入築基後期,百五十年入築基大圓滿,至今停留此境已有五十餘年,始終邁不出那一步。機緣既來,豈能錯過!我隻此一劍,正要勇往直前,生死爭鋒,斬破所有拘束,入道結丹!”


    靈竹子為他氣勢所懾,久久不能說話。靈劍子也沒有理他,而是遠眺南方,目光如劍,似在與人隔空交戰。


    靈竹子猶豫了半刻鍾,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師兄,此次玄陰洞之行,據說很不一般,似乎牽扯到六大派之間的爭鬥,你若不去,宗中說不定會很生氣,師父也會很失望。”


    靈劍子聽得“師父”兩字,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旋即又冰冷如霜,身軀微挺間,似有無窮劍氣直衝霄漢,冷笑著說道:“若我突破假丹,一切無虞;若我無法突破,必定死於那張道人之手,萬事皆休!你沒有必要擔心!”


    這時,站在靈竹子身後的一個相貌粗豪的勁壯大漢站出來,說道:“大長老必可斬殺那張道人,順勢入假丹。如此,我彤雲宮在主宗那裏自然水漲船高,兩位師兄回歸主宗也大有可能。靈竹師兄,你其實無須想那麽多。”


    一名麵如冠玉的中年文士也說道:“是啊,靈竹師兄,主宗將玄陰令發給大長老,也是以為大長老無法突破,才有此安排。若是大長老突破了,此事自然作罷。”


    兩人都沒有提靈劍子失敗的後果,靈竹子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他與靈劍子形同親兄弟,自然是日夜期盼其能突破假丹,成為結丹修士。


    但是,相比兩人,他了解更多內幕,知道主宗發此令牌與靈劍子,涉及複雜的關係,決不是突破假丹,就必然可以作罷的。


    反之,若是靈劍子敗戰身死,後果就會極其嚴重,彤雲宮或許能夠繼續存在,但宮中幾個築基修士的命運,隻怕會十分悲慘。


    而且,還有一層,他想到了,卻不能說出來。他們彤雲宮三子,情同兄弟,那張道人既然殺了靈運子,便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豈能留著當什麽磨刀石,當然要盡其人手,將之殺而後快。


    可惜,靈劍子因為長久無法突破,似乎有些魔怔了,根本不可用常理來說動。


    靈竹子思來想去,勸諫之話想了不知多少,但隻要一看到靈劍子那淩厲如劍的氣勢,便頹然作罷。


    最後,才幹巴巴地問了一句:“師兄將陰陽戮魔功修煉至完滿,需要多久?要不要安排人盯著張道人,防止他離開此地?”


    靈劍子胸有成竹地說道:“這一劍,我已找到突破口。最多十年,便可將陰陽兩劍練至陰陽合一、生生不息、周行不怠的最高境地,一劍斬出,媲美法寶!至於那張道人,他年歲比我還大,不過剛入築基後期,想來因功法之故,這赤鰭火紋魚對他爭取一線機會極其重要。二三十年內,他不會離開!若要監視此人,你自去安排便是!”


    中年文士問道:“大長老,要不要讓人阻撓張氏捕魚,延緩張道人功法進境?”


    靈劍子搖搖頭:“非我出手,無人是其對手,強行阻撓,不過徒增傷亡。走吧,回宮!”


    且說張元敬與靈劍子在空中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攻防戰,雖說對手主動退走,但他全場被動挨打的場景,卻是被下方張氏族人看在眼裏。眾人難免憂心忡忡。


    張元敬從空中落於洞府前麵,張澄也來了,與張萱張均一起等候他歸來。


    “你們都看到了?”張元敬尚沒有意識到自己形象受損,一臉微笑的說道,“修士之間的戰鬥就是這樣,迅捷無比,凶險萬分。當然,若是無法奈何對方,也很少會糾纏不休。”


    張萱順著他的話,笑著說道:“恭喜仙長,大展神威,擊退彤雲宮來敵。”


    “嗬嗬,談不上大展神威,這個靈劍子甚是厲害,不好對付。你們張氏族人沒有受到驚嚇吧?”張元敬擺擺手,他看到張澄臉色有些蒼白,意識到有些不對,便問道。


    張萱低聲道:“澄弟說,族人聽說那來犯的道人是彤雲宮的大長老,都有些害怕。雖然您擊敗了那人,眾人還是擔心會遭到彤雲宮的猛烈報複。”


    “嗯,這個你放心,均兒、妤兒都入我門下,你們的族人,我自會護持。平日裏,我主要看護張家灣。你們就近捕魚。若是去得遠,我與你們同行。想來彤雲宮要下手,主要也是針對你們幾支捕魚隊。另外,我會製作一批淺易靈符,給你們出河之人佩戴,可抵擋低階煉氣修士的攻擊。”


    張萱連忙拉著張澄、張均跪地行禮,感謝仙長大恩。


    看到幾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張元敬終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與靈劍子一戰落在下風,對這些凡俗之人心理產生了巨大影響,嚴重削弱了他們對自己的信心信任。


    他心想,必須加大安撫力度,不僅是護佑他們的安全,還要在其他利益上給予補償,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繼續為自己捕魚。如此,獵殺炎獸之事,就必須盡快去做。


    “你們先去吧,盡力安撫族人,不要給居心叵測者可乘之機。”


    待張萱幾人離開,張元敬回到洞府,盤膝而坐,靜靜回味剛才那一戰。


    靈劍子那一劍,可以說徹底將他斬醒。


    原本,經曆與天魔淵多名築基的兩次戰鬥、經曆虛魔世界多次高階大戰、經曆與彤雲宮三築基的戰鬥,他對自身實力信心大增,同時,幾次險死還生的巧合,也讓他對修真界的危險產生些許輕視之心。


    再加上,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在凡俗間大逞威風,切菜砍瓜般將所有忤逆之輩斬殺,被一眾凡人視若仙人,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心氣,不免過於大膽,進而魯莽,輕乎生死,大有築基以下我無敵的想法。


    在內心深處,他依為憑仗的乃是土遁術,但是,遇到如靈劍子這般的強手,他根本沒有機會施展,就會傷在對手劍下。


    靈劍子何人?不過是一個小宗門的修士,即便有中等宗門的出身和傳承,那也遠不如大宗門精心培養的築基。


    對上這樣的修士,自己都險些喪命,又怎能自詡築基以下無敵!


    經曆一番深刻反省,他後背冷汗涔涔,衣衫盡濕。


    不過,這個契機來得正是時候,他的心境從原本的懦弱膽小走向現在的魯莽自傲,正是一般修士常出現的問題,即受到外界因素影響,心態陡然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導致心境不穩,陷入錯覺之中,此時最是危險,最易為人所趁,落得悲慘下場。


    張元敬好在運氣不錯,一來靈劍子尚未至其最強境界,二來法袍強悍、防禦堅固,又有拘靈鋤奇特無比、關鍵時刻發揮作用,這才讓他保住一命,有了反省改正的機會。


    一念及此,不禁又驚歎拘靈鋤之妙,實在超乎想象。


    此鋤乃厚土宗配發真傳弟子種養靈植所用,隻怕針對的都是玄品靈植,其中奧妙顯然尚未充分展露,仍有極大挖掘空間。或許,要真正發揮出其功用,得有結丹修為才行。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需重點溫養此鋤,參悟內中玄機,增強神識與其的契合度,這樣方能在戰鬥時發揮更大作用。


    這次與靈劍子一戰,也充分暴露出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就是缺少強勁攻擊手段,無法威懾對手,給了敵人肆無忌憚進攻的機會。


    陰風刀雖然也不錯,但主要是長於偷襲,在對方有所防備的情況下,最多發揮牽製作用,而不能攻堅。


    玄晶斧攻擊猛烈,但起速較慢,不容易鎖定目標。


    於是,他又將從厚土宗芥子空間取得的二十餘件靈器拿出來,一一翻看,畢竟是厚土宗所藏,其中土係靈器甚多,劍、刀、搶、叉、錘、爪等皆有,但是綜合來看,都存在一個問題,就是攻擊強的速度慢、攻擊快的力量弱,需要配合其他靈器使用,才能發揮最大威力。


    他現在的短板,正在這裏,神魂不強,一次隻能操控一件靈器,對另外的靈器隻能依靠簡單指令,使之自行運轉,談不上配合,自然也就發揮不出應有的特點和功效。


    他輕輕捏著頭皮,眼光在這些光彩耀目的上品和極品靈器間反複逡巡,最終還是將更換靈器組合的想法打消了。


    他自忖,當前最好的戰術,還是要圍繞拘靈鋤來搭建,必須選配一兩件有利於最大限度發揮拘靈鋤優勢的靈器。


    這個思路一旦清晰,他立即鎖定了目標:一把灰蒙蒙的寬尺和一雙黃色緞麵的靴子。


    寬尺名曰陷地尺,乃是製造泥沼和塌方,用以困敵擾敵的上品輔助性靈器。此尺有個額外的效果,在與對方靈兵對撞時,可以釋放泥沙,覆於其表麵,減損其速度和靈性。


    如此,他正可一手持拘靈鋤,一手持陷地尺,相互配合,與靈劍子的雙劍對戰。一旦紅黑兩劍哪一劍被陷地尺所汙,拘靈鋤就有機會將之拘住,這樣便能創造出勝機。


    靴子名曰神行靴,是極品靈器,穿上之後,可增加修士飛行速度二成。不過,這是指沒有使用飛行劍器的情況下。一旦使用飛劍,此鞋便是無用。


    而築基修士,在不用飛劍的情況下,速度最多隻有使用飛劍的二三成。所以,就這個作用來說,此鞋簡直是廢品。


    但是,此鞋之所以能稱極品,乃是在戰鬥中的用處。


    修士在戰鬥中,因要全力操控靈器戰鬥,自然無法靈活操控飛行劍器。而有了這雙神行靴,戰鬥中的移形換位就更勝一籌。


    更為重要的是,此靴還有一個效果,就是一次注入大量法力,可在短時間內提速六成至十成,短距離的移動堪比瞬移。


    原本,張元敬隻將此鞋當作逃遁利器,因自己有法寶級別的黃色法袍和真傳令牌,又有土遁術在手,自然是看不上眼。現在卻發現,此靴用在戰鬥中,能極大彌補自身的不足。


    如此,有法袍護身,有真傳令牌救急,有土遁術作為依仗,隻要他不傻乎乎地飛到天上戰鬥,自能立於不敗之地。


    有陷地尺和神行靴配合,拘靈鋤必能大展神威,製造勝機。再有陰風刀的潛伏和突襲,他有望擊敗甚至擊殺那靈劍子。


    當然,這一套戰術,最關鍵的還是要持續溫養拘靈鋤,大幅提升操控的精度、準度、速度,以便在高度緊張的戰鬥之中,準確抓住機會,發揮出最大優勢。


    一旦明了前路,張元敬便把無數雜念驅除幹淨,盤坐於從厚土宗須彌空間得的那個蒲團之上,開始打坐行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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