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在心裏苦笑,還能想什麽辦法,這會兒不過是靠著人參片吊著命,靜亭侯府的人再來晚一點,恐怕連最後一麵也見不上了。


    “娘娘,娘娘,”王德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喘著氣道:“來、來了。”


    皇後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就見成安伯背著班嫿進來,她雖然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但這會兒也顧不上別的了,直接道:“不用行禮,快進去看看。”


    班嫿看到躺在床上,猶如血人一般的大長公主後,整個人茫然地從容瑕背上爬下來,被容瑕扶到大長公主跟前時,她已經哭花了一張臉卻不自知。


    “祖、祖母。”班嫿跪在了龍榻前,緊緊握住大長公主的手,哭得幾乎失了聲。整個大月宮正殿寂靜一片,除了哭聲以外,再無人說話。


    雲慶帝站在旁邊,看著哭得不能自抑的表侄女,想要開口勸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從未見過班嫿這般狼狽的模樣,滿身塵土,頭發散亂,原本白淨的臉上也變得灰撲撲地,就像是在地上滾過一圈似的。


    大長公主聽到班嫿的哭聲,徐徐地睜開眼睛,見到孫女狼狽不堪的模樣,微微一笑:“傻丫頭,哭什麽?”


    “祖母,是嫿嫿沒用,是嫿嫿沒用。”眼淚一滴滴落在大長公主的手背上,或許是臨近死亡,大長公主的身體格外敏感,這幾滴眼淚就像是灼熱的開水,燙得她心裏一陣陣疼。


    “傻丫頭,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大長公主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了握班嫿的手,“抬起頭來,讓祖母瞧瞧,到了地下,祖母也能告訴你祖父,我們的孫女長大了,美得跟朵花兒似的。”


    班嫿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死命擦著臉上的汙漬,想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白一點,更好看一點。可是早上化過妝的她,越擦隻會把臉弄得更花,很快臉上就多了幾道髒兮兮的劃痕。


    “真好看,”大長公主笑了,笑得格外的溫柔,她吃力的摘下手腕上的金鐲:“這枚手鐲是你曾祖父在我出嫁前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嗯!”班嫿不斷擦著臉上的眼淚,可是不管她怎麽擦,臉上仍舊一片模糊,在戴上手鐲的這個瞬間,她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抱著大長公主的手臂嚎啕大哭起來:“祖母,您別離開我,我害怕。”


    大長公主想要把手放到班嫿的背上拍一拍,可是她手上已經沒了力氣,隻能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把她的手放到了班嫿的背上。


    容瑕沉默地站在班嫿身邊,就像是一顆大樹,動也不動,即便皇上就在旁邊,皇後也在旁邊,身後還有一群禦醫太醫,他仍舊沒有挪動自己的步子。


    “嫿嫿乖,不怕不怕,”大長公主在班嫿耳邊輕聲道,“別害怕,隻管往前走,奶奶看著你呢。”大長公主這句話說得很輕,輕得隻有班嫿能夠聽到。


    班嫿哽咽著點頭,此刻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隻可惜我家嫿嫿這麽美,祖母不能看到你穿紅嫁衣這一天了,”大長公主遺憾道,“不知哪個兒郎能夠娶到我們的嫿嫿呢。”


    雲慶帝擦了擦眼角的淚,哽咽道:“請姑母放心,侄兒一定會照顧好表弟,還有表侄與表侄女,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大長公主此時神智已經有些不輕,她看著雲慶帝半晌,忽然道:“瑞兒呢,瑞兒在哪,這孩子膽子小,刺客嚇到他沒有?”


    瑞兒是雲慶帝的名字,他全名叫蔣瑞,隻是到了如今,已經無人敢再叫他的名字了。他知道大長公主大腦已經不清醒了,一掀衣袍跪在大長公主麵前,“姑母請放心,瑞兒他很安全,也沒有被嚇到,他已經長大了,您不用再為他擔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長公主聲音越來越小,“嫿嫿,嫿嫿。”


    “祖母,我在,我在,”班嫿捧住大長公主的手,“我在這裏。”


    “你成親啦?”大長公主看著班嫿身上的紅衣,“是哪家的郎君呢?”


    雲慶帝動了動唇角,別開頭擦著眼淚沒有說話。


    “祖母,是我,”容瑕跪在班嫿身邊,語氣溫柔道,“我會好好照顧嫿嫿,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這是哪家的小郎君,竟是長得如此俊俏……”大長公主望向殿門,微微一笑,“駙馬回來啦。”


    班嫿回頭,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出現在了門口。


    第55章


    大長公主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兒子,臉色紅潤得猶如二八少女,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溫柔。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大長公主把手放在終於趕過來的班淮手裏,喃喃道,“努力加……餐飯……”


    她仿佛忽然來了精神,雙目亮得猶如天上的星辰。


    “水清啊,”她笑著看著兒子,“咱們嫿嫿找的小郎君真俊俏,回去我就告訴你父親去。”


    “嗯。”班淮哽咽著嗯了一聲。


    忽然,大長公主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明亮的雙眼也緩緩閉上,她含笑睡過去了,隻是永遠不會再醒來。


    班淮張開嘴不斷地抽搐,可是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就像是跳出水池的魚,極力張大著嘴,卻不知道何處是救贖。


    “德寧大長公主殿下……去了。”


    “侯爺。”陰氏把班淮抱進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終於,班淮哭出了聲,就像是失去了母親的乳燕,一聲比一聲絕望,聲聲泣血。


    班嫿怔怔地坐在地上,低聲呢喃著什麽,猶如失去了理智。容瑕抓住她緊握的手,一點一點摳開她的手指,才發現她的掌心早已經血肉模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的指甲掐破了,皮肉黏膩在一起,觸目驚心。


    “是我沒用……”


    容瑕聽清了班嫿再說什麽,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掌,語氣堅定道:“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他回過頭,看向跪在外麵的禦醫,“郡主手受傷了。”


    雲慶帝反應過來,揮手讓禦醫過來,“小心些,別弄痛了郡主。”


    禦醫看到班家的生離死別,心裏真是五味陳雜的時候,聽到皇上的命令,才恍然回神:“是。”當他看清握住福樂郡主手腕的人是誰後,詫異地看了容瑕一眼,再低頭處理起班嫿掌心的傷口起來。


    “陛下,”等班嫿傷口處理完以後,容瑕走到雲慶帝麵前,跪下道,“微臣方才當著眾多人的麵,毀了郡主的名節,微臣願娶郡主以全郡主的美名。”


    雲慶帝與皇後聞言一愣,忽然想起剛才容瑕背著班嫿進的大殿,還當著大長公主的麵說他是班嫿的夫君。這本是權宜之計當不得真,可是今天這裏有禦醫太醫宮女太監,若是傳出去確實對班嫿名聲無益。


    “君珀,朕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忍毀女子名節,隻是……”雲慶帝看著陷入悲痛中的班家人,“婚姻乃是大事,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容瑕在京城中有多受女兒家的傾慕他是知道的,這樣的兒郎想要娶一個才貌雙全,身份顯赫的女子並不是一件難事,班嫿這樣的女子,隻怕並不是他喜歡的。


    因為擔心女子名節受損,便要求娶之,這樣的男人確實是難得的君子。


    “郡主善良可愛,微臣心儀郡主,能娶得他,乃是微臣之幸。”容瑕朝雲慶帝行了一個跪拜大禮,“請陛下與娘娘為微臣做這個大媒。”


    雲慶帝暗自在心中感慨,君子當如容瑕,這般說話竟是全了女方的顏麵,讓人挑不出絲毫的錯處,盡管他與皇後都知道,容瑕本不喜嫿嫿,此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你且等等,待大長公主……”


    雲慶帝喉嚨動了動,紅著眼眶說不出話來。他有心給班嫿找個如意郎君,但是在此刻,他開不了這個口,班家隻怕也無心談婚事。


    禮部的人來了又走,似乎還有其他人來來走走,班家四口隻會呆呆地聽從皇帝的吩咐,甚至連皇帝說,讓大長公主的靈堂設在宮裏,喪葬禮儀的規製隻比太後規製低一點時,班家人臉上也沒有露出多少喜意。他們就像是茫然不隻事的小孩子,雲慶帝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有半分懷疑。


    他們越是這樣,雲慶帝就越是愧疚,姑母是為了他死的,若不是姑母挺身而出,那麽此刻躺在靈堂上的人就是他,而不是姑母。


    越是這麽想,他給大長公主辦的喪葬禮就越是隆重。按照太後喪葬禮儀,一般要停靈二十七天,受僧道超度,並且全國都要守孝六個月。雲慶帝有心想按照太後規製來,可是這沒有先例可循,他無奈之下,隻能按照史書中記載過有關公主喪葬儀式最高的規製來辦。


    停靈二十四天,京城但凡三品以上的命婦官員都要來給大長公主哭靈,全國上下守孝三月,不得飲酒作樂,不得婚嫁,若有失儀者,定要重罰。


    整個大業都知道大長公主是為了救駕而亡,因此沒有誰不長眼到皇上麵前說三道四。還有一些才子名士為大長公主此舉著書立傳,有人誇她忠烈,有些誇她仁義,各種美好的讚譽放在了大長公主身上。


    以往向來熱鬧的靜亭侯府,這些日子仿佛沉寂了下來,不管外麵謠言傳成什麽樣子,也不見他們說過一句話。


    “郡主,”常嬤嬤對班嫿行了三個大禮,“老奴奉殿下遺命,到郡主身邊伺候。”


    “常嬤嬤,”班嫿親手扶起常嬤嬤,紅腫著雙眼道,“祖母她老人家,有沒有說過什麽?”


    常嬤嬤看著眼前瘦了很多的郡主,欣慰的笑道:“殿下說,您是最像她,她希望你活得像她年輕時一樣,肆意鮮活,自由隨心。”


    班嫿走到窗前,看著院子外掛著的白紙燈籠,聲音嘶啞道:“祖母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是啊,”常嬤嬤拿起一件披風披在班嫿的肩頭,“奴婢聽說,殿下未出嫁前,曾是大業最美的人,想要求娶她的世家公子,從城東可有排到城西。”


    班嫿唇角一顫:“我不如祖母。”


    “不,您很好。”常嬤嬤慈和的看著班嫿,“跟殿下一樣好。”


    班嫿怔怔地看著窗外,良久後道:“又下雪了。”


    常嬤嬤看著白皚皚的院子,沉默地站在班嫿身邊,不發一言。


    除夕後不久,大長公主下葬,送喪路上,設滿了各府擺出的路祭。


    公主陵是早就建好的,到了死後,她終於又與自己深愛的駙馬躺在了一起。


    生不同時,死卻同穴。願兩人來世恩愛纏綿,永不分離。


    班嫿對著陵墓行著三拜九叩大禮,每一個頭她都磕得極重,沉悶的響聲就像是她對祖母的思念,即便萬般不舍,卻隻能看著埋進這華麗卻毫無人氣的陵墓的中。


    “閉陵!”


    陵墓大門關閉的那一刻,無數墓穴中的機關發出哢嗒的聲響,班嫿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任由雪花飄落滿頭。


    “表妹,請節哀。”穿著素服的太子走到班嫿身後,他讓身後的太監替班嫿撐起一把傘,替她遮住頭頂飄揚地大雪,“姑祖母在天之靈,必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而不是為了她傷心難過。”


    “太子表哥,”班嫿回頭看著太子,愣了半晌才道,“謝謝。”


    太子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隻好對她道,“雪越下越大了,回去吧。”


    班嫿抿了抿嘴,大步跑到墓碑前,用手擦去墓碑上的雪花,輕聲道:“祖母,以後我一定會常常來看您跟祖父,你們在地下好好過日子,待……嫿嫿日後來找你們時,你們不要嫌棄嫿嫿。”


    “太子殿下。”容瑕撐著一把傘走到太子身邊,對太子行了一個禮後,便朝班嫿走去。


    班嫿身上穿著孝衣,臉上脂粉未施,就連頭發也隻是用一個素銀簪固定成一個發髻,便再無其他飾物。容瑕把傘放在地上,脫下身上的素白披風披在班嫿身上,再撿起地上的傘撐在班嫿頭頂:“郡主。”


    “容伯爺,”班嫿擦了擦眼角,“你怎麽來了?”


    “見郡主穿著單薄站在雪中,容某便過來看看,”容瑕頓了頓,“你的家人在那邊等你。”


    班嫿回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原本冰涼的心漸漸回暖,她對容瑕福了福身,“多謝伯爺。”


    她走出傘下,朝著班家人飛奔而去。


    容瑕靜靜地看著她離去,然後鑽入她母親撐著的傘下,回頭看了眼身邊這塊又積了一層薄雪的墓碑,伸手輕輕地拂去這層雪,後退一步,放下傘,對著墓碑鞠了一躬。


    “姐,你在看什麽?”班恒注意到班嫿停下了腳步,擔心她還在傷心難過,伸手扶住了她的袖子,“你小心腳下。”


    班嫿看著那個在雪中對著祖母鞠躬的人,收回自己的目光,小聲道:“嗯,我們都要小心腳下。”


    大長公主殿下死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因為沒有了大長公主,班家便失去了依仗,曾經受過班家氣的人家,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可是就在大長公主下葬後的第三天,宮裏下了一道旨意,晉封班淮為靜亭公,享郡王例。


    大長公主去後,皇上難過得罷朝三日,甚至在大長公主下葬那天,哭得不能站立。原本想要報複班家的人才恍然驚醒,大長公主是為了當今陛下死的,隻要蔣家人要顏麵,隻要班家人不犯誅九族的大罪,那麽當今皇上與下一代帝王,都要厚待班家人。


    這件刺殺大案以大長公主傷重而亡告終,但是刺殺大案的幕後主使卻還沒有找到,陛下大怒,下命必須嚴查,同時禁衛軍統領、副統領都受到嚴厲的責罰。


    “查出來了?”雲慶帝想著身邊伺候的人竟然有可能要殺自己,便吃不好睡不好,把後宮全部排查了好幾遍以後仍舊不放心,直到這次刺殺案的幕後主使人被揪出了水麵。


    第56章


    “回陛下,微臣查了很多線索,最有嫌疑的是……惠王殿下。”容瑕把一疊調查出來的資料放在雲慶帝麵前,“微臣反複篩查了好幾遍,這個宮人的家裏已經沒有親人,曾受過宮裏德妃娘娘的恩惠,表麵上看她與德妃之間有糾葛,實際上她背後真正的主子乃是惠王殿下。”容瑕見皇上麵寒如冰,又道,“或許微臣還有疏漏的地方,待微臣再去查驗一遍。”


    “不用了,”雲慶帝怒極反笑,“朕這個好弟弟,當年便想做太子,若不是姑母一力護著朕,現在這個大業朝哪還有朕的立腳之處。”說到大長公主,雲慶帝麵上露出幾分懷念。


    對於雲慶帝來說,大長公主臨死前都還惦記著他,這是十分難得的情誼。做了皇帝,便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一個死了的大長公主,在他的心中自然什麽都好,甚至還會在他的記憶中自動美化,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隻有死人,才能讓人放心地寄托感情。


    “他想要造反,簡直就是妄想!”雲慶帝冷笑,“看來是這些年朕對他太好了,讓他忘記這個天下早已經是朕的,而不是屬於先帝。”


    皇帝與兄弟的恩怨,容瑕作為臣子,並不好說話,所以雲慶帝說,他便垂首靜靜地聽,不多說一個字。


    偏偏雲慶帝就喜歡他這沉穩的性格,這讓他覺得此人踏實可用,不會生出二心。


    “對了,你讓朕做媒一事,朕準備過幾日便與班家提一提,隻是成與不成,要看班家的心思。”雲慶帝有心補償給班嫿一個德貌雙全的郎君,加上容瑕又願意娶嫿嫿,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他這個表弟一家子腦子比較奇怪,這事能不能成,還真是兩說。


    “請皇上盡量幫臣說和說和,郡主牡丹國色,若能娶到郡主,乃是微此生大幸。”容瑕笑道,“微臣是真心想要求娶郡主。”


    雲慶帝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幹咳一聲:“朕知道。”


    不管容瑕此刻是真心想要娶嫿嫿,還是為了別的什麽,他此刻也隻能當他是真心的。


    人有親疏遠近,身為帝王也有自己的補償心理,他喜歡這種為了自己敬愛的長輩付出的感覺。尤其是這個長輩的後人還很省心,不插手朝政,對拉幫結派也沒有興趣,沒有野心得讓人就算多偏愛他們一些,也不用擔憂他們會做出什麽過火的事情。


    大長公主去世,最難過的當屬班淮,短短一個月多內,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若不是妻賢兒女孝順,他難過得恨不能陪著大長公主一起去了。


    班家人是真心實意的在吃素,就連頓頓離不了肉食的班恒,也都沒有偷偷吃過一口葷食,可見大長公主的離去,對於班家人來說,是一件無比傷心的事情。


    “父親,”班嫿見班淮穿上一件月牙色的衣服,但是用料十分講究,便道,“您要入宮?”


    “陛下晉封我為國公,我早該進宮謝恩了,”班淮看著女兒似乎瘦了一圈的小臉蛋,有些心疼道,“天氣轉暖了,有時間就出去轉一轉,別隻待在家裏。”


    “我知道,”班嫿對班淮笑了笑,“等天氣好了,父親您帶我們去別莊玩,好不好?”


    “好,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都去泡溫泉。”班淮臉上露出了笑意。


    班嫿站在大門口,目送著班淮離開,轉頭見班恒站在身後,問道:“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班恒搖了搖頭,蹭到班嫿麵前道:“姐,聽說府裏養的說書先生又想了新故事,要不你去聽一聽。”


    “是說書先生想的,還是你想的?”班嫿早就聽身邊的下人說了,弟弟有事沒事就找說書先生嘀嘀咕咕,沒有想到竟然是為了這個。


    “說書先生想的情節,哪有我想的合你胃口,”班恒拉著班嫿的袖子一拽,“走走走,去聽聽。”


    班嫿知道弟弟這都是為了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謝謝你,恒弟。”


    “謝什麽謝,”班恒不自在的扭頭看旁邊,“自家姐弟說什麽謝,你也不照照鏡子,最近都瘦成什麽樣子了。等以後見到其他女眷,你拿什麽跟人比美,咱們老班家出美人的好名聲,你還要不要了?”


    班嫿伸手在他耳朵上輕輕一擰:“見你這麽關心咱們老班家的名聲,我感到很欣慰。走,書我暫時不聽了,我先去聽你背《詩經》《論語》。”


    “哎哎哎哎,姐,你饒了我!”


    大月宮。


    班淮跟在王德身後,沉默地走進了正殿。雲慶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表弟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


    “賤內嫌棄微臣發了福,減下來便最好了。”班淮勉強笑了笑,不提大長公主的事情。


    “我知你是為了姑母一事難過,朕的心裏也是……”雲慶帝繞過禦案,走到班淮的身邊,語氣沉重道,“是朕害了姑母。”


    “陛下,你怎可這麽說?!”班淮驚愕地看著雲慶帝,抱拳道,“微臣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常常在微臣耳邊提起您,說您字寫得好,說您又背了什麽書,還常說微臣若是有一半像您,她便心滿意足了。家母仙去,微臣心中雖哀痛難忍,但是對於微臣母親來說,能護您周全,定是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您若是這般說,豈不是讓微臣母親一番情誼辜負了?”


    這話裏已經帶了幾分責備了,本不該朝臣對帝王說,但對於雲慶帝而言,這不是冒犯,而是班淮的心裏話。感動於姑母的情誼與表弟的真誠,雲慶帝在班淮肩頭拍了拍,“水清,是表兄我說錯話了。”


    這句話雲慶帝沒有用“朕”,可見他說這話時,是用了真情的。


    “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也不用說謝恩不謝恩了,”雲慶帝讓班淮坐下後道,“以你我的情誼,便是封你為郡王也使得,隻是禮部那些老頭子整日掉書袋說酸話,我便隻能委屈委屈你了。”


    “微臣何德何能,竟讓陛下如此為難,”班淮麵上露出感動,“陛下待微臣已經很好了,隻是微臣是個糊塗人,這國公的爵位……”


    “此話不要再提,隻給你國公的爵位,朕心中已是覺得委屈了你,”雲慶帝擺手,“朕隻盼你們過得安穩無憂才好。”


    “多謝陛下。”班淮雙眼濕潤,眼眶發紅看著雲慶帝,小心用袖子拭去眼淚,他才再度抬起頭看向雲慶帝。


    這種眼神雲慶帝最是受用,表兄弟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雲慶帝忽然道:“姑母臨終前,跟我說了一件事,朕覺得這事挺有譜的。便想跟你提一提,成與不成,皆看你與表弟妹的想法。”


    班淮抽了抽鼻子,聲音略有些沙啞,“陛下,不知是何事?”


    雲慶帝把容瑕背班嫿進殿,又當著大長公主的麵說自己是班嫿夫君的事情講給了班淮,隨後道:“我思來想去,容郎才貌兼備,確實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便想多事做一個媒,不知表弟意下如何?”


    班淮:???


    容瑕?


    容伯爺確實不錯,從內裏到外貌都沒得挑,但是……容伯爺跟他女兒怎麽能扯到一塊去?


    “陛下,這會不會……有些委屈容伯爺了?”班淮雖然是一個看自家孩子就自帶美化光環的父親,但是自家女兒有哪些毛病,他心裏還是明白的。


    懶散,奢靡,脾氣不太好,挑食,還愛炫耀,這一堆堆的毛病在自家人看起來,那是可愛真性情,在別人眼裏看起來,那就不一定了。班淮不敢賭其他男人會像他一樣包容女兒。當年定下謝啟臨,是因為他打聽過謝啟臨脾性好,哪知道他心眼不好。再後來答應沈鈺的提親,是他覺得沈家勢微,日後隻能依附班家,定不敢做讓女兒不高興的事情,誰知道這位竟然得中探花以後便大變臉。


    他現在覺得容伯爺這年輕人哪哪都好,但是鑒於他挑女婿的眼光不行,所以這個時候反而不敢輕易答應了。


    “這怎麽會是委屈?”雲慶帝瞪大眼睛,有這麽說自家女兒的麽?!


    “陛下,這婚事大事不是兒戲,微臣……微臣實在拿不定主意。更何況如今我們正在孝期,也不宜談論婚事,”班淮想了想,“要不再等等,我回去跟賤內商討一番再談這事。”


    “孝期也沒有關係,反正隻是暫時定下來,不用他們馬上成婚,”雲慶帝想得很周全,“如果你們願意,我就當著天下人的麵說,這個婚事是姑母生前定下的,朕就是見證人。”


    班淮心中大定,不管這事成與不成,對嫿嫿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到時候他們兩個年輕人若是能夠成婚,你可別忘了給我送謝媒禮。”雲慶帝越想越覺得容瑕與班嫿很配,就憑這兩人的長相,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日後再生幾個小娃娃,也不知會美成什麽樣。


    若是教出一個像容瑕那般的小才女,倒還能跟太子的孩子訂個親,這也算是改進皇家後代的長相了。


    萬事俱備,隻欠太子生下兒子和兩人成親了。


    雲慶帝伸手拍了拍班淮的肩:“表弟,容郎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你可要抓緊點。這孩子有些搶手,朕還是想把他留給自家人,讓外人搶走了可不劃算。”


    班淮:他們這是在搶貨物麽?


    作者有話要說:容瑕:???黑人問號臉。


    第57章


    被當做貨物搶的容瑕正在家裏待客,因為尚在孝期,官員們都不能飲酒作樂,所以他用來請客的是兩杯清茶。


    客人的身份也不低,乃戶部尚書姚培吉,朝中要員。


    姚培吉是個狂熱的書畫愛好者,所以他對容瑕十分有好感,平日與容瑕稱兄道弟,完全不介意兩人之間有三四十歲的年齡差。事實上,若是他能求得一幅容瑕的墨寶,即使讓他叫容瑕兄長,隻怕他也是願意的。


    “好畫,好意境,”姚培吉看著牆上掛著的貓戲花草圖,激動得麵頰發紅,對容瑕道,“伯爺的畫技又精進了,這小貓就像是活了一般。隻是為什麽這隻貓的頭上,要捆一朵牡丹花?”


    容瑕笑眯眯道:“這隻是在下的一些小趣味。”


    “作畫隨心而來,便更有靈性,本該如此,本該如此。”姚培吉輕撫手掌,忽然覺得這朵牡丹簡直就是點睛之筆,把這隻貓襯托得更加憨態可掬,並且還帶著一些小小的任性。


    貓麽,就該任性一點才可愛。


    姚培吉拉著容瑕說了好半晌的畫,然後感慨道:“伯爺如此多才,不知世間何等女子才能配得上你。”


    容瑕笑而不語,隻是給姚培吉敬了一杯茶。


    “我見那石相爺府中的女二公子秀外慧中,又極有才華,與你倒很是相配,”姚培吉抿了一口茶,笑著道,“不知伯爺可有此意?”


    容瑕麵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半晌後才道:“姚大人說的可是石相府中的二千金?”


    “正是他,”姚培吉道,“賤內常常提起這位千金,我昨日忽然想到,這家姑娘倒與你很是相配。”


    “隻怕要讓姚大人失望了,”容瑕起身對姚培吉行了一禮,歉然道,“不瞞姚大人,在下前些日子已經定了一門婚事,隻是現在乃大長公主孝期,不宜提此事,所以還請姚大人替在下保密。”


    “什、什麽?”姚培吉驚訝地看著容瑕,容郎君竟然定親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好在他是個品性風雅的人,見容瑕這麽說,便沒有再追問下去,“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祝容伯爺與未來你未來的夫人情比金堅,白頭偕老。”


    “多謝姚大人吉言。”容瑕起身鄭重地向姚培吉行了一禮。


    姚培吉見容瑕滿麵紅光,笑容燦爛的模樣,在心中感慨,看來容伯爺是真心喜愛未婚妻的,不然也不會笑得如此舒朗。隻可惜石家的心思成不了了,他這便去石家走一趟。


    容瑕見姚培吉有了去意,再三挽留不住後,便送他到了正門口,知道姚培吉乘坐的馬車離開以後,才讓門房關上了大門。


    右相府裏,石晉正在家中養傷,聽到父親身邊的小廝叫他去待客,他便換上一件半舊不新的素色長袍,跟在小廝身後走了出去。之前因為大長公主遇刺身亡一事,他作為禁衛軍副統領,受罰五十大板。好在他是右相之子,執杖行刑的人有分寸,所以他的傷看起來嚴重,實際上並沒有傷到筋骨。倒是同與他打了五十大板的統領比較嚴重,據說現在都還下不來床,也不知道禁衛軍統領一職還能不能保住。


    到了正房正廳,他見來人是姚培吉,就猜到了是何事,便與姚培吉見了禮。


    石崇海原本並不想讓女兒嫁給容瑕,可是眼見容瑕在讀書人中越來越有聲望,並且十分受皇上重視,還在朝中越來越有實權,便覺得女兒嫁給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古往今來,都是男人向女人求婚,可沒有女兒家求著趕著問男方娶不娶的,所以他思來想去,便拜托姚培吉幫他探探口風。


    “剛才在容伯爺府上賞了一幅貓戲圖,十分的有意思,”姚培吉在容瑕那裏已經喝了一肚子的茶,到了相爺府這邊,隻用茶水略沾了沾唇角便放下了,“老夫今天多了一句嘴,問及了容伯爺的婚事。”


    姚培吉絕口不提是石家讓他去問的,而是說自己多嘴,倒是顧全了石家人的顏麵。


    “誰知道這位伯爺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竟是對男女之情半點不上心,”姚培吉搖頭歎息道,“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是怎麽想的,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老夫當年像他這個年齡,孩子都已經滿地跑了。”


    石晉略一挑眉:“容伯爺不願?”


    姚培吉笑眯眯地看著石晉:“可不是,他就是不願提親事。”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家讓我做的事,我也做了,可是人家沒那心思,你們也就歇一歇吧。


    石晉不知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石崇海聞言便笑道:“年輕人喜歡自由散漫的生活,又沒有家中長輩督促,自然不願意過成親的日子。”


    不過是喪父喪母孤星之命的人,竟也有資格對他女兒挑三揀四,真是不識抬舉!


    姚培吉隻當沒有聽出石崇海話裏的嘲諷,在石家略坐了一會兒後,便起身告辭,送他出門的是石家管家。


    上了馬車以後,姚培吉搖頭晃腦的哼著小曲兒,顯得心情極好。在別人看來,他就是附庸於石崇海的朝臣,原本連他自己也這樣認為的。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喜歡石家拿他當一個跑腿的,家中有後輩在,也不是賓客眾多的忙碌時刻,石家卻讓一個下人送他出門,真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人家容瑕在皇上跟前那般得臉,都是親自送他出門的,石家的臉當真就那麽大,連送他幾步都不行了?


    讀書人最是講究禮儀,別人的禮儀不到位,對於讀書人而言,那便是冒犯。


    姚培吉對石家,終究是有了意見。


    “真當你家閨女是天仙,看中誰,誰就要娶?”


    姚培吉哼了一聲,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好心情,離開了石家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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