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不去別莊了?”班恒本來還想著再去埋點銀子什麽的,沒想到出門就遇到了容瑕,一來二去就把時間拖到了現在。


    “不去,”班嫿抬頭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恒有些失落,埋過兩次銀子後,他突然覺得,挖坑埋銀子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他有些愛上這種遊戲了。


    貴人們住的地區離芸娘住的樓子有很大一段距離,幾個轎夫一路快行,還沒到樓子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越靠近紅燈區的地方,來往人員的身份就越複雜,有時候遇到幾個不講理的酒鬼撒酒瘋,他們還要小心應付。剛進巷口,就有一個衣衫淩亂,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嘴裏還嘀嘀咕咕念叨著,似乎在抱怨官場不公,又似在咒罵親朋。隨後他一頭撞在轎子上,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他正欲開口大罵,哪知道一個男人走到他麵前,拔出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頓時嚇得一聲不吭。


    大業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級高的貴人護衛,一般百姓誰敢扛這種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會被扭送到衙門。


    他以為這輕紗小轎裏坐著的乃是哪個貴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會派護衛送回來,於是等這行人離開以後,才敢小聲咒罵起來。


    “不過是個妓女,有什麽了不起,等大爺我……考上狀元,連公主都能娶。書中自有、自有顏如玉,女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打著酒嗝,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開了。


    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口,他看到兩個黑衣人正把一把刀從某個肥碩的男人肚子裏拔出來,他嚇得差點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出來。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被人拿刀嚇了一嚇,他竟是忍住了沒有發聲,直到黑衣人離開很久以後,他才敢扶著牆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麽地上,他往前一撲,剛好摔在了胖男人麵前。手撐在地上又黏又膩,他借著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麽東西,低頭聞了聞,終於忍不住大口嘔吐出來。


    “殺人……殺人啦!”


    “殺人啦!”


    這個可憐的讀書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聲音,驚起百家燈火,也引來了衙門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確定,一個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滿地貴人的京城,此人身份並不高。但是此人姓趙,是趙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幾代襲爵的貴族。


    趙氏一族的族長是趙力,他的長子趙俊現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趙仲乃是薛州刺史。趙家人行事十分低調,平日在京城並不顯眼,唯一能拿來作為談資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趙家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與福樂郡主定下娃娃親,後來這孩子夭折,這門親事便自動作廢。後來謝家又跟班嫿退婚。於是趙家三郎早逝這事,便成了班嫿克夫的鐵證。盡管趙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釋,是他們自家孩子身體不好,跟班嫿無關,然而熱愛八卦的人們,並不在意當事人的意見,甚至覺得趙家這是在討好班家才這麽說,仍舊自個兒猜測得很歡樂。


    在有談資,有話題的時候,誰會在意當事人的意見,誰知道當事人是不是在撒謊?


    死者是族長趙力的堂弟趙賈,趙賈此人屬於正事樣樣不會,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的墮落派紈絝,是以班淮為代表的紈絝派不愛帶著一起玩的那類,不過這兩類紈絝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彼此間幾乎很少有來往。


    趙賈身上有兩處刀傷,自前腹穿透後背,可見凶手力氣很大,而且有可能是兩個人。


    誰會下這麽大的力氣去殺一個沒多少用處的紈絝?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裏為了保證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許多人手對城內進行了嚴密的監控。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刺殺成功,而且他們還找不到凶手的半分身影,這裏麵的水就深了。


    為了不讓婚事觸黴頭,這件刺殺案被暫時按壓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京城裏一片紅,謝家準備好的嫁妝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門,雖不是真正的“十裏紅妝”,但也是讓京城民眾看到了不少熱鬧。


    班嫿正在睡夢中,聽到外麵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蒙著頭想要繼續睡,可是吹吹打打結束了,又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她氣得從外麵坐起身,“外麵怎麽這麽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與謝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氣,忙小聲安撫道,“外麵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隻怕要熱鬧一陣子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班嫿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懶得像一根煮軟的麵條,“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沒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臉漱口,”如意溫柔笑道,“早飯我讓人給您端進屋子來用?”


    “嗯。”班嫿有氣無力地趴在被子上,連臉都不想抬起來。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馬隊到了謝家門口,大家才發現,來迎接謝宛諭進宮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禮部的官員。謝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麵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按照規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確實不必親自前來,也可以由禮部的迎親使代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們都會給嶽家一個臉麵,親自前來迎娶新娘,就連當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也是太子親自出麵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給謝家顏麵?


    第76章


    謝宛諭靜靜地坐在閨房中,聽著外麵的鞭炮聲,一點點抓緊了身上的喜袍。


    時間過得那麽快,又那麽慢。


    她期待了很久,又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終於到來,腦子裏亂哄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迎親使到啦!”


    聽到“迎親使”三個字,她心底顫了顫,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針對著她的心尖紮了進去,她的內心頓時便變得空空落落,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難過,奇異的是,她竟然沒覺得憤怒。


    握了握拳,她的指尖有些涼,但是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妹妹,”謝家大郎聲音裏帶著強忍的怒氣,他彎腰背起謝宛諭,對她小聲道,“宮中諸事複雜,妹妹一切皆要小心。若是需要什麽,就讓人回來告訴家裏,不要太過委屈自己。”


    謝宛諭拽緊大哥的衣服,低聲應下。


    這門婚事是他們謝家自己應下的,現如今就算知道二皇子有可能不是良配,謝家也沒有膽量悔婚。若是普通人家婚事不幸,隻要有娘家人支持,女兒家尚能提出和離。可是嫁入皇家,那就隻能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出了內院,謝宛諭聽到四周都充斥著恭喜的聲音,但她卻覺得此刻格外難堪,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喜歡她這個二皇子妃,連親自迎接她都做不到。


    這本該她一輩子重要的時刻,卻成了她這一生最恨的時候。


    事實上,二皇子也沒有來接謝宛諭,但他也沒有在宮中。


    婚禮的吉時在傍晚,他換下新郎服,來到了石飛仙常去的竹林。他隻是心有不甘,所以出來散散心,沒有想到的是,石飛仙竟然真的在林中。


    “二皇子殿下?”石飛仙從亭中站起身,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嗎,你怎麽在這裏?”


    蔣洛看著眼前這個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所娶之人,非我心儀之人,何喜之有?”


    “你……”石飛仙避開蔣洛的視線,歎息一聲道,“你不該說這話,宛諭若是知道,該有多麽傷心難過?”


    “你總是替別人著想,為什麽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不為我想想?”蔣洛大步上前,抓住石飛仙的手腕,“我喜歡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又算什麽?”


    跟在二皇子身後的太監,嚇得跪在了亭外,今天這場婚事若是出了意外,跟著殿下一道出宮的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那你就算是腦子不太好咯。”穿著淺色騎裝的班嫿似笑非笑地從林子走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有名的紈絝子弟,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京城混不吝的人物,他們臉上都帶著意外之色,誰能想到今天成婚的二皇子,竟然與石相的女兒不清不楚?


    謝宛諭與石飛仙不是交好麽?


    本來他們幾個都是不去湊婚宴熱鬧的遊手好閑之輩,今天約好出來騎騎馬,賞一賞春景,誰料到剛出來就會看到這場好戲?


    班嫿若不是被班恒提醒,也忘了今天約好要跟人賞春。他們一行人見到疑似二皇子的人進了竹林,出於好奇便跟了進來,沒想到會發現這種事。


    新郎不去迎接新娘,卻跑來跟新娘密友述說衷腸,連話本都不好意思這麽寫,二皇子與石飛仙倒是幹出來了。


    蔣洛回頭看向班嫿等人,把石飛仙攔在身後,沉下臉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石飛仙臉色比蔣洛更難看,今天這事傳出去,對她絕對沒有好處。可是看看班嫿身後那些人,有周家的,王家的,還有皇室遠宗同姓蔣的,這些都不是她與二皇子能夠隨隨便便命令的人。


    越想石飛仙臉上的表情越不自在,尤其是二皇子竟然把她攔在身後以後,她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二皇子一句,究竟有沒有腦子,這不是明著告訴這些人,他們之間的關係,超出了男女正常情誼嗎?


    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從蔣洛身後走了出來,對班嫿等人福了福身:“今日真巧,你們都是來賞春的?竟然跟二皇子殿下前後腳到?”


    “班嫿,你竟然帶著這些人跟蹤我?”蔣洛聽到石飛仙這話,頓時想到,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巧的事情,他剛跟石姑娘說話,這些人就冒出來,明顯就是跟著他來的。


    “殿下見諒,我等見殿下隻帶著幾個太監進山,擔心您出意外,所以就多事跟著進來了,”周常簫是聽說過二皇子打斷班嫿手臂這個傳言的,擔心二皇子又發瘋,便先開口道,“請殿下明察。”


    他們這麽多公子小姐在場,要說跟蹤就太過了,這個鍋他們不會背,二皇子也沒本事讓他們硬背鍋。他們是紈絝,不是笨蛋,二皇子可不是陛下或是太子,還沒這麽大的本事來指鹿為馬。


    再說了,他倆一個即將成婚的新郎官,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麽,有什麽不能看的?這林子又不是皇家禁地,他倆來得,他們便來不得了麽?


    “哼。”二皇子冷哼一聲,伸手指著班嫿,“周常簫你給我讓開,班嫿,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我腦子有病?你竟敢以下犯上,究竟有沒有把皇家看在眼裏?”


    “今日乃是殿下大婚之日,但你卻與其他女人在密林中幽會,這事一般正常人幹不出來,”班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腦袋,“你若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可以把今日之事上報陛下或是娘娘,臣女甘願受罰。”


    “你!”蔣洛不敢讓雲慶帝知道這事,更不敢讓母後知道。若是母後知道他竟然這麽做,不僅他要受罰,恐怕連飛仙也要受到母親厭棄,所以他不敢賭這個可能,所以這口氣竟隻能忍下了。


    “郡主,我想你可能誤會了,”石飛仙勉強笑道,“我跟二皇子殿下隻是碰巧遇見。”


    “石小姐不必跟我們解釋這種小事,”班嫿搖了搖食指,顯得十分好說話,“隻要二皇子妃相信你就好了。”


    石飛仙麵色微變,隨後陪笑道:“隻要諸位不誤會我,二皇子妃自然也不會產生什麽誤會。”


    這是讓他們不要亂說話的意思?


    幾位紈絝挑了挑眉,他們長這麽大,什麽時候講理過?什麽時候別人說什麽,他們就聽什麽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石小姐乃是大業第一美人,別人傾心於你也是正常,”一位與石飛仙有過節的貴族小姐捂嘴笑道,“這不怪你,我們都明白。”


    自從艾頗國王子把班嫿錯認為第一美人以後,石飛仙這個大業第一美人就成了笑話,石飛仙自己也不再想聽別人這麽來稱呼她,隻要一聽到“第一美人”,她就會想起當日在宮殿外受到的奇恥大辱。


    紈絝們齊聲笑起來,這些笑聲就像是巴掌扇在石飛仙的臉上。


    石飛仙與這些紈絝們沒有多少交情,她覺得這些人是自甘墮落,諸多瞧不起。而紈絝們亦覺得石飛仙、石晉之流為人做作虛偽,不過是假正經。兩邊人互相不感冒,平日也玩不到一塊。


    現在石飛仙做出來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那就是挖好友牆角,是他們這些紈絝最不屑做的事情。


    “閉嘴!”二皇子哪裏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紈絝欺負石飛仙,沉著臉道,“你們說話,不必這般陰陽怪氣。”


    幾個紈絝翻了白眼,雖然沒有直接跟二皇子吵,但是仍舊用眼神來表達他們不屈的靈魂。


    “殿下,”班嫿淡淡地看了石飛仙一眼,“謝小姐今日乃是你的新娘,你現在該回宮了。”


    “你算個什麽東西,本殿下還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二皇子嫌惡道,“你一個訂了親的女人,就該好好待在家裏,等著男人來娶你,別到時候又被人退婚,這次可沒有人來幫你找個好男人嫁了。”


    石飛仙下意識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好,以班嫿的脾氣,二皇子這話隻怕要惹來麻煩。


    班嫿幽幽地看著二皇子:“是啊,臣女的祖母已經遇刺身亡,大約二皇子殿下對這個結果,是很失望的。”


    二皇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班嫿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是石飛仙卻明白了過來。


    班嫿這是暗指二皇子對德寧大長公主幫陛下擋下刺客一舉不滿,身為皇子,他為什麽要對這事不滿,難道他在盼著陛下死?


    這個罪名誰也背不起,尤其是皇子。


    石飛仙轉頭看二皇子,見他竟還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想起自家是支持太子登基的,便裝作什麽都沒有聽懂,默默地低下了頭。


    “殿下!”近身伺候的小太監著急地看著蔣洛,這時候你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啊!


    蔣洛疑惑不解地看了眼神情焦急的太監,瞪著班嫿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臣女並沒有什麽意思,二皇子你自己明白就好,”班嫿淡淡地對二皇子福了福身,“既然殿下是與石小姐有事商談,並不是孤身在外,我等也就放心了,告辭。”


    蔣洛一直都不明白,班嫿長得也算不錯,為什麽就這麽不討人喜歡呢?


    從小就這樣,明明他跟班嫿年齡更接近,可是她卻喜歡黏著太子。再後來太子娶妻了,班嫿便不太愛到後宮來了,即使進宮,也隻是見一見父皇與母後,便再也沒有私下與他們來往過。


    以至於他總是覺得,班嫿這樣的女人,天生骨子裏就知道討好誰,忽視誰。隻要他與太子在,班嫿便懂得討好太子,因為她從小就明白,太子比他更尊貴。


    這種對班嫿的討厭從蔣洛年幼時便養成了,後來他長大可以自己出宮了,認識了不少女人,才知道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班嫿那樣。石家小姐性格溫婉,善解人意,即使路邊的小乞兒都能引起她的憐憫心,她就像是最溫暖的春水,讓他整個人都柔軟起來。


    他有多討厭班嫿,便有多喜歡石飛仙。因為石飛仙所擁有的,都是班嫿不曾有過的。


    見班嫿提出要走,蔣洛冷笑一聲:“本就是多事之人,早些滾吧。”


    在場眾人聞言皺了皺眉,他們都是貴族出身,就算是再沒風度的紈絝,在麵對女兒家的時候,也要有意保持幾分斯文,二皇子竟這麽對女兒家說話,實在是……


    原本他們還覺得二皇子摔斷了福樂郡主手臂有些誇張,現在看來,傳言恐怕不是假的。


    “殿下,臣女可不會滾,”班嫿似笑非笑地看了石飛仙一眼,“早有鳩占鵲巢一說,不知石小姐是什麽?”


    石飛仙麵色一變:“郡主,請注意您的措辭。”


    “石小姐這話說得可真奇怪,我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麽?”班嫿笑著鼓掌道,“我一直覺得石小姐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能與謝家二公子暢所欲言,成為知己好友,也能與二皇子殿下……惺惺相惜。對了,還能對成安伯心有千千結,似語又無言,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謝二公子?”眾人驚訝地看著班嫿,這裏麵還有謝二公子的事情?


    班嫿是個愛玩的活潑性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有個特性,從不輕易說哪個女兒家的壞話,她若是不喜歡誰,便直接說她與這人性格不合,多的話卻不會隨便亂說。


    她現在能當著石飛仙的麵說這些,可見事情是真的發生過。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石飛仙聲音尖利道,“班嫿,你別逼我。”


    “石小姐真有意思,去年謝二公子在給你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摔壞了眼睛,結果沒過幾日,流言竟變成了我克夫,”班嫿攤手,“他謝啟臨與我解除婚約都兩年了,這算哪門子的克夫,他算我什麽夫,你說這有沒有道理?”


    石飛仙被班嫿氣得渾身發抖,她嘴硬道:“你胡說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什麽詩集。”


    “你究竟知不知道,老天爺清楚,你清楚,還有送詩集的謝二公子清楚,”班嫿輕笑一聲,“對了,不知道謝二公子有沒有跟你說,他送你的這本詩集手抄本,原本是從我班家得去的?”


    石飛仙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合適。


    “郡主,”謝啟臨從林子外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石飛仙,對二皇子與班嫿行了一個禮,“往事已成風,請郡主不必再提。”


    “你算什麽東西,你叫我姐不提就不提?”班恒翻個白眼,“臉這麽大,三個麵具都裝不下。”


    班嫿笑了笑:“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連一個僻靜的竹林都這麽熱鬧。”


    “謝啟臨,你的眼睛真是給石小姐送詩集回來的途中摔壞的?”蔣洛是個男人,即便他現在要成婚了,也不想要自己喜歡的女人與其他男人有曖昧的關係。


    謝啟臨對蔣洛拱手道:“殿下,您該回宮了。”


    他來這裏,不是跟蔣洛為了一個女人爭吵,而是為自己妹妹鳴不平的。他看了眼蔣洛身邊的石飛仙,平靜得就像在看一個沒什麽交情的陌生人。


    “急什麽,吉時不還沒到麽?”蔣洛不耐煩道,“你先跟我說說,你究竟有沒有給石姑娘送詩集?”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滿臉蒼白,眼裏帶著祈求。


    謝啟臨移開自己視線,緩緩道:“沒有。”


    蔣洛鬆了一口氣,他轉頭對看向班嫿:“你為何要抹黑石姑娘閨譽?”


    “殿下,我一個女人怎麽能抹黑她的閨譽?”班嫿歎口氣,“您這個準新郎,與她在這密林中見麵,才是抹黑石姑娘閨譽啊。石姑娘如天上明月般皎潔,怎麽會與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幽會,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石飛仙聽到這話,心裏對班嫿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她心裏清楚,她現在越說話,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當初謝啟臨給她送詩集這件事,隻有她與謝啟臨知道,班嫿從哪打聽到的?


    難道是他們身邊的下人管不住嘴巴?


    班嫿這話,逗得不少人都笑了起來。是啊,石小姐這麽美,這麽出塵,這麽講規矩,又怎麽會與一個今天就要成婚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新娘還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


    “閉嘴!”班嫿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嘲諷地看著謝啟臨,“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別跟我說話。”


    謝啟臨唇角顫了顫,沒有說話。


    “身為男人,你無能。作為人子,你不孝。作為兄長,你……”班嫿擺手,“算了,我都懶得說你,反正我弟若是你這種男人,我早就一腳踹走他,免得他在外麵丟人現眼。”


    班恒:?


    “姐,”班恒狗腿地蹭到班嫿身邊,“我可是一直都乖乖的。”


    班嫿拍了拍他的頭頂:“嗯,所以我沒有踹過你。”


    謝啟臨沉默良久,對班嫿深揖道:“郡主,對不住。”


    他終究對不起她,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蔣洛覺得今天這事有些奇怪,他隻是出來散散心,巧遇石飛仙,但是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些不對勁。


    謝啟臨這副被班嫿怎麽嘲諷都不還口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情發生的樣子。還有班嫿剛才說石姑娘與謝啟臨、成安伯的那些事,真的是她在撒謊?


    成安伯可是班嫿的未婚夫,班嫿應該沒必要拿自己未來夫君來撒謊。


    可是石姑娘不是說,她心儀成安伯這事,都是外麵的流言,她對情愛並無興趣,隻寄情於山水詩畫之中麽?


    盡管他處處看班嫿不順眼,可是每次她說過的話,他都忍不住要深思幾分,萬一……是真的呢?


    “你……”蔣洛回頭看石飛仙,見她眼中含淚,欲語還休的模樣,心頭一股煩躁之意突起,對身邊的小太監道:“罷了,回宮。”左右是他無緣能娶的女人,多想又有何益?她乃相府千金,又不可能嫁給他做妾室。


    “恭送殿下。”石飛仙對二皇子福了福身,然而這一次蔣洛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竹林。


    “戲都看完了,我們也該走了,”班嫿懶洋洋的對石飛仙道,“石小姐多多保重。”


    “郡主,”石飛仙叫住班嫿,“我不明白,你為何處處針對我?”


    班嫿挑眉:“你就當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石飛仙的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班嫿出場的時候,總是前呼後擁,離開的時候也是沸沸揚揚。她與那些紈絝離開以後,竹林裏便安靜下來。


    謝啟臨對石飛仙道:“告辭。”


    “等等,”石飛仙叫住謝啟臨,眼眶微紅道:“你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在心裏偷偷嘲笑我?”


    “石姑娘,”謝啟臨看著地上幹枯的竹葉,語氣平靜道:“在下什麽想法都沒有,你不要誤會。”


    “你不是沒有想法,而是在怨我對不對?”石飛仙忍不住又哭又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與班嫿鬧成那樣,謝家與班家也不會成為仇家。班家人心眼小,又愛記仇,若不是他們的報複,謝家又怎麽遇到這麽多事。所以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我身上,你若怪我也是應該的。”


    “我能怪的隻有我自己,”謝啟臨打斷石飛仙的話,“當年我年輕不懂事,犯下的錯,已經不能彌補了。”


    “若是石姑娘真覺得對不起我,日後便離二皇子殿下遠一些,他是在下妹妹的夫婿,在下隻有這一個妹妹,不忍心她被好友與丈夫一起背叛,”謝啟臨抬頭看著石飛仙,“你能做到嗎?”


    石飛仙尷尬地避開謝啟臨視線:“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謝啟臨沒有說話,回答石飛仙的隻有一片寂靜。


    “好,我明白了!”石飛仙自嘲道,“你終究是怪我的。”


    風起,竹林發出唰唰地聲響,謝啟臨站在原地,就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偶。


    “謝啟臨,你當年……真的有那麽愛我,真的對班嫿一點感情也沒有嗎?”石飛仙忽然道,“你口中說著不怪我,但是你的心裏,卻是怨著的。剛才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班嫿的身上,恐怕連你自己都沒能察覺吧。”


    謝啟臨肩膀動了動,他摸了摸自己的銀麵具,淡淡道:“隨便石姑娘怎麽想都好,告辭。”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聲。


    當年謝啟臨送給了她一幅畫像,畫像上的她站在柳樹下,恍若仙人。然而她卻一點都不喜歡那幅畫,因為那幅畫上,她的裙擺上繡著大朵的牡丹花,很美,很豔麗。


    可她從不穿有牡丹花紋的裙衫,亦不喜歡豔麗繁複的發型,畫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謝啟臨對她說盡愛戀相思語,可是他真的有他說的那麽愛她嗎?


    當年他說著愛她的話,心裏卻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思,也就不要怪她算計了他。


    隻恨班嫿這個女人,竟像是一個銅豌豆般,毛病一堆,可她偏偏卻拿她沒有辦法。


    想到班嫿日後會嫁給成安伯,石飛仙心裏的恨意便怎麽也止不住。


    “伯爺。”杜九靠近正在與其他官員喝酒說話的容瑕,在他身邊輕語了幾句。


    容瑕臉上的笑意不變,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杜九對同桌的幾位大人抱了抱拳,退到了外麵。


    待二皇子大婚過後,容瑕便要去吏部正式任職,所以坐在這一桌的是六部尚書以及兩位相爺。這八個人心思各異,甚至立場各有不同,但是麵上都是一派和諧,仿佛彼此從未在政見上產生過矛盾。


    在迎親隊伍出宮的時候,在座八人都知道二皇子沒有去親迎,但誰也沒有先開口提這事,隻扯著無關的話題,打發著時間。


    今天這個婚禮辦成這樣,最高興的便是石崇海,對於他而言,二皇子犯下的蠢事越多,太子的地位就越穩,他恨不得二皇子出宮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借著這個好日子,老夫冒昧地向容伯爺問一句,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呢?”石崇海笑得一臉溫和,仿佛壓根不知道嚴暉的二兒子為了容瑕的未婚妻鬧得要死要活一般。


    旁邊嚴暉聽到石崇海這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其他官員笑著看向容瑕,似乎對這個話題也極感興趣。


    第77章


    “石相爺您說笑了,福樂郡主尚在孝期,我又怎麽能在她悲痛之時,談論這個問題?”容瑕笑道,“在下心儀郡主,又怎麽舍得她受委屈。”


    石崇海聞言笑道:“是極是極,我竟是忘了福樂郡主竟是在孝期了。倒是要委屈成安伯,久等佳人了。”


    “能娶得福樂郡主已是三生有幸,就算等得再久,在下也是甘之如飴。”


    石崇海聽到這話,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這話說得好聽,大義情理都被他占了,別人還要誇一句好。


    原本大家還想拿著容瑕與福樂郡主打趣,可是想到福樂郡主還在孝期,他們這些熟讀詩書禮儀之輩,就不能再拿這個說事了,不然就是沒規矩。


    這樣一來,最開始提這話題的石崇海就顯得有些尷尬,好在同桌的人岔開了話題,氣氛還算不錯。


    然而容瑕似乎並不想就這麽放過石崇海,他狀似無意道:“石相爺有對出色的兒女,不知道誰才有幸能與石相爺家做親呢?”


    石晉年齡與容瑕大差不多,這些年一直沒有娶親,石二小姐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現在談婚論嫁也不算早了。


    石崇海輕笑道:“婚姻大事,不可馬虎,慢慢來,不著急。”


    容瑕若有所思道:“石大人說得有道理。”


    同桌其他人的人頓時恍然,原來傳言石崇海有意讓大兒子求娶安樂公主,隻是後來不知怎麽的,這事沒有能成。看石崇海這樣子,恐怕這事還真不是什麽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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