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瑕跪在雲慶帝麵前:“陛下,郡主因為這件事,差點沒了性命。”


    “朕知道,”雲慶帝把供詞扔進了火盆中,“但這件事,不能明著給你們夫妻二人一個公道。”


    “微臣明白了,”容瑕給雲慶帝磕了一個頭,他抬頭看著雲慶帝憔悴蒼老的容顏,“微臣讓陛下操心了,請陛下保重龍體。”


    “朕明白,”雲慶帝輕輕點頭,“你退下吧。”


    容瑕站起身,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


    雲慶帝看了眼已經被燒得幹幹淨淨地供詞,對王德道:“朝中年輕有為的才子不少,唯有容瑕最合朕意。”


    知道什麽可以做,知道什麽不可以做,懂得適合而止。這些行為看似簡單,然而要真正做到,卻難上加難。


    王德看著隻餘灰燼的火盆,笑著道:“陛下您說得是。”


    寧王府中,謝宛諭把玩著手中隻剩一小半的胭脂,把胭脂遞給了身後的陪嫁宮女。


    “這胭脂我不喜歡了,今夜把它全都用了吧。”


    宮女捧著胭脂盒子的手微微發抖:“奴婢瞧著這盒子也不大好看……”


    “那便燒了,幹幹淨淨,一了百了。”謝宛諭起身推開窗,看著碧空中的太陽,“我聽說班嫿醒了?”


    “是,王妃。”


    “嗤,”謝宛諭冷笑一聲,“禍害遺千年,她就是命好,這樣也死不了。”


    “罷了,左右也與我沒有幹係了,”謝宛諭回頭看了眼宮女的胭脂膏,“你去吧。”


    宮女屈膝行禮,匆匆退了出去。


    大業皇宮外,容瑕騎馬走在街道上,路過一個捏糖麵人的攤子時,忽然想起班嫿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她現在整日待在侯府裏養身體又不能出門,肯定很無聊。


    “杜九,去找一些手藝精湛的民間手藝人到侯府,讓他們給郡主解解悶。”


    於是當天下午,班嫿再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桌上多了一堆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她疑惑地看著容瑕:“你這是把小鋪子上的東西都買了?”


    “沒有買,我把鋪子主人請來了,”容瑕笑著給她喂蔬菜肉湯,現在班嫿已經可以喝一點加肉沫的湯了,隻是仍舊不能吃太多,在吃食方麵,容瑕管得很嚴,不管班嫿怎麽撒嬌都沒有用,“你喜歡什麽,就讓他們做什麽。”


    “我喜歡吃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麵館。”


    “過幾日就讓他來給你做。”


    “還要過幾日?”


    “兩三日就好。”


    班嫿苦著臉道:“那至少還要二三十個時辰。”


    “等你痊愈了,你想吃什麽我都陪你去吃,乖。”容瑕又喂了班嫿一口肉菜湯,剩下的他當著班嫿的麵一口氣全都喝光,惹得班嫿捶了他一拳。


    “都有力氣打我了,看來明日就能吃一點蔬菜麵。”容瑕笑眯眯地把班嫿摟進懷裏,“別動太厲害,不然一會兒頭又該疼了。”


    禦醫說,烏頭內服以後,有個頭暈頭疼是正常的,醫書中記載,有人誤服此藥以後,命雖救回來了,但人卻變得瘋瘋癲癲。好在嫿嫿及時把藥吐了出來,除了失血有些過多,身體虛弱暫時不能要孩子以外,其他並沒有什麽影響。


    把班嫿哄開心以後,容瑕接到了一封密信。


    “主子,我們要不要稟告給陛下?”


    容瑕似笑非笑的把這封密信扔進銅盆中,點上火看著它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稟告什麽?”他抬頭看杜九,“我什麽都不知道。”


    杜九彎下腰:“屬下也什麽都不知。”


    早春的子時,冷得猶如寒冬,窗外的風吹聲,讓雲慶帝醒了過來。


    他看著窗外影影綽綽的黑影,開口喚人:“來人。”


    寬敞的大殿裏一片死寂,他等了片刻,沒有任何人進來。


    “來人!”


    吱呀。


    他聽到殿門被吹開的聲音,可是因為他的視線被重重帷幔遮擋,他不知道誰進來了。


    風順著殿門吹起來,帷幔輕輕飛舞著,雲慶帝忽然心生恐懼,忍不住抱著被子往床後麵退了退。


    “是誰在外麵?”


    啪、啪、啪。


    這個腳步聲很沉悶,宮女太監在夜間伺候的時候,都穿的軟底鞋,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響。


    外麵的人,是誰?


    雲慶帝睜大眼睛,看著最後一層帷幔被人掀起,對方手中的利刃發出幽幽地寒光。


    作者有話要說:龍蝦:我是一個很講究公平的人。(*^__^*)


    第118章


    “寧王……”


    雲慶帝張著嘴,就像是跳出水的魚,既恐懼又無可奈何。


    “父皇,您怎麽忘了,兒臣早已經不是王爺,而是郡王了?”蔣洛把劍橫在雲慶帝的脖子上,身為人子卻帶兵闖宮,以圖弑父,這種本會遺臭萬年的事情,蔣洛做起來卻毫無心理壓力,甚至臉上還帶著有些癲狂的笑。


    “你這個畜生,你想弑父嗎?”雲慶帝氣得不停地喘氣,他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瘋狂的兒子,“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在你偏心太子,把什麽好東西都給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蔣洛臉上扭曲的笑變成無盡的怨恨,“兒子與太子乃是同胞兄弟,從小你有什麽好東西,太子永遠都排在第一位。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你的兒子?!”


    雲慶帝看著這樣的蔣洛,不敢開口說話。


    “小時候便罷了,後來太子成親,你讓他娶了母族顯赫,賢德在外的石氏,我呢?”蔣洛嫉恨地咆哮,“謝家是個什麽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你讓我娶,我即便是萬般不願,我也娶了。可你為什麽要在我即將成親前不久,還讓人削了謝大郎的職,你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全天下知道,你的二兒子不過是笑話,在你心中什麽地位也沒有?”


    雲慶帝沒有想到二兒子竟然會有這麽多的怨言,這些年他有意隻培養太子,疏遠庶子,就是想讓其他兒子歇了奪位的心思,以免走向他與先帝的老路。他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在他與先輩們身上發生的悲哀,誰知道竟帶出這樣大的隱患。


    “你若是現在退下,父皇不追究你的責任。”


    “不追究?哈!”蔣洛諷刺笑道,“你以為我還是十幾年前的小孩子,你說什麽我都會信?!”


    他喜歡鄰國上貢的小玩意兒,父皇說好要送他,結果因為太子功課完成得好,又多看了那小玩意兒兩眼,東西就變成太子的了。


    後來太子得知他喜歡,炫耀似的讓人把東西送了過來,他氣得把它砸了,結果又得了父皇一場訓斥。像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多得他根本不想再回憶一遍。


    “不要說廢話了,我要你現在就寫禪位詔書,”蔣洛的劍往下壓了壓,雲慶帝的脖頸上露出一條長長地血紅色傷口。蔣洛看到這個傷口,不僅沒有半點後悔,眼神反而亮了起來,“你若是不想寫也沒關係,反正太子現在也在我的手裏,若是我等得不耐煩了,就讓太子先下去問你鋪路,到時候你們走在一起也不會寂寞。”


    “蔣洛,我是你的父親,太子是你的兄長!”雲慶帝不敢再亂動,他看出蔣洛說的不是假話,他是真想他們死。


    “有了權勢,父兄要來又有何用?”蔣洛冷笑,“小時候我敬仰你們,你們何曾把我看起過?如今你再拿這些沒用的血緣關係來跟我廢話,我早已經不愛聽了。”


    “廢話不要多說,”蔣洛把雲慶帝從床上拖下來,讓兩個小太監把他扶到禦案前,“寫。”


    “畜生!”雲慶帝身上隻穿著單衣,此刻被凍得瑟瑟發抖,他目光掃過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太監嚇得跪了下去。


    “父皇,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對兩個太監耍威風?”蔣洛把禦筆塞進雲慶帝手裏,“快點寫,一炷香後你若是再沒有動筆,我就讓人剁太子一根手指。”


    “蔣洛,禪位聖旨不是我寫了就行,還要左右相、六部尚書同時在場頒發,最後再昭告天下,”雲慶帝看著蔣洛,“你現在讓我寫這些,又有什麽用?”


    “有沒有用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蔣洛見雲慶帝不願意動筆的模樣,忍不住嘲諷笑道,“看來太子在你心中,也沒什麽地位可言。你最愛的不是太子,而是你的皇位。”


    雲慶帝怒視著蔣洛:“你給朕閉嘴。”


    “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父皇你還是對兒臣溫柔一些好,”蔣洛走到龍床邊,從枕頭下取出一個香囊,“福樂郡主這種繡工,也值得父王你當寶貝似的藏著?好在班嫿是你的侄女,不然兒臣就要懷疑你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你這個混賬,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雲慶帝盯著蔣洛手裏的香囊,臉色氣得通紅。可是他不敢起身,因為兩個持刀士兵把他給攔了下來。


    他心裏清楚,蔣洛此刻能在宮中如此囂張,說明整個後宮已經被他控製了。


    “楊統領與石晉去哪兒了?”雲慶帝怎麽也不敢相信,有這兩人在,蔣洛還能無聲無息把整個後宮控製下來。


    “楊統領?”蔣洛挑眉,臉上笑容變得怪異,“你說的是你那隻走狗,他大概已經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了。”


    “至於石晉……”蔣洛嗤了一聲,“今晚不是他當值,你竟是不知道?”


    雲慶帝確實不知道,他看著蔣洛,就像是看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蔣洛卻半點也不在意他的眼神,他見雲慶帝不寫,轉身道:“來人,把東西端上來。”


    一個穿著鐵甲的衛兵端上啦一個托盤,上麵還蓋著一塊黑色錦帕,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蔣洛當著雲慶帝的麵揭開帕子,裏麵竟然躺著血淋淋的三根手指。


    雲慶帝差點惡心得吐出來,他轉過頭不看,蔣洛卻不想放過他,“這是你身邊太監總管的手指,等一下讓人送來的,就不是太監的手指了。”


    “蔣洛,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兒臣不是說了嗎,讓你寫禪位詔書,”蔣洛冷笑著道,“父皇何必再問?”


    雲慶帝拿著筆的手不停顫抖,很快空白的聖旨上就沾上了墨點。


    “父皇,手可不要抖,”蔣洛抽走這份空白聖旨,又重新了放了一份在他麵前,“兒臣脾氣不好,父皇再這麽抖下去,兒臣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雲慶帝抬頭看向宮門,外麵漆黑一片,安靜得像是一片墳墓。


    他一字一字的寫著,寫到傳位於三個字時,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老二,這個天下在你心中是什麽?”


    “當然是無上的權利。”蔣洛反問,“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雲慶帝下一個字怎麽也寫不下去,“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後悔的一日?”


    “後悔?”蔣洛意味不明地笑出聲,“你當然讓密探給舊疾發作的班駙馬下毒時,可曾後悔過?還有當年的成安伯,他又為什麽死在了你的手裏?”


    雲慶帝麵色大變,聲音粗啞地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下令鏟除德寧駙馬時,我就躲在正殿的角落裏,至於成安伯……”他挑眉,“容瑕不是你的私生子嗎,成安伯死因成謎,他的長子到死都沒有等到爵位,臨到容瑕的時候,他竟是不降等襲爵,你不就是想把爵位留給容瑕?”


    “你整日口口聲聲說喜歡班嫿,可若是她知道她的祖父就是被你還有先皇害死的,你說她會不會恨你?”蔣洛把手裏的荷包放到燭火下燃燒,“也不知道德寧大長公主知道事情的真相,會不會後悔舍命救了你?”


    雲慶帝麵色慘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罵我是畜生,實際上我不過是學你罷了,”看著荷包一點點燒盡,蔣洛大笑出聲,“我是小畜生,你便是大畜生,先帝就是老畜生,我們蔣家兒郎盡出畜生。”


    “太子與後妃私通的事情,是不是你的算計?”


    “怎麽,你終於想起問這件事了?”蔣洛笑眯眯的看著披頭散發,臉被凍得烏青的雲慶帝,“你是真的不相信太子,還是需要不相信太子?”


    “我雖瞧不上太子那娘們似的性子,不過他做事確實比你要有人情味一些,”蔣洛得意一笑,“就是人傻了些。”


    雲慶帝麵色一白,昏花的眼中流出渾濁的淚來。


    “看來父皇精神頭不太好,我讓人來幫你醒醒神。”


    一盆浸泡著冰塊的水端了進來,蔣洛指了指雲慶帝什麽都沒穿的腳,“來,伺候陛下泡泡腳。”


    子時剛過,大月宮傳出了雲慶帝淒慘的叫聲。


    皇後宮中,皇後被重重護衛封鎖在宮中,既往外傳遞不了消息,也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這些看守她的士兵雖然沒有為難她,但是態度卻油鹽不進,不管她說什麽,都不讓出門。


    “娘娘,”宮女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皇後,“您先歇息一會兒吧。”


    皇後搖了搖頭,神情疲倦走到窗戶邊,不知道是在等待援軍的到來,還是等待她不敢聽到的噩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當旭日東升,朝堂正門大開後,朝臣們看到的不是監國的太子,也不是病愈的陛下,而是穿著龍袍的寧王。寧王身上的龍袍剪裁合身,顯然是量身定做,不知道特意準備了多久。


    “寧王,你想造反嗎?”一位脾氣有些倔的大臣指著寧王罵道,“你還不快快從龍椅上下來。”


    “放肆,從今日起,朕就是大業的皇帝,”蔣洛抬了抬下巴,“來人,把太上皇的聖旨拿出來念念。”


    “皇二字蔣洛心懷仁義,有治世之才……”


    朝臣們怔怔地聽完這道聖旨,陛下才下旨降了寧王的爵位,又怎麽可能讓他繼承帝位。有朝晨不服,想要進宮求見陛下,可是皇宮守衛格外森嚴,他們剛摸到宮門的邊,就被侍衛趕了出來。


    但越是這樣,大家就越是懷疑,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不然為什麽他們連宮門都進不了。以往常有太監出宮辦事,這兩日也不見人影了,仿佛整座皇宮都安靜起來。


    寧王把皇宮控製住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卻不敢直接宣揚出來。最後還是支持太子的派係忍不住,站出來開始質疑寧王。寧王身為王爺的時候,就脾氣暴虐,更別提現在成為皇帝。他當下便讓人把這些質疑他的官員押入大牢,一時間朝上風聲鶴唳,整個京城陷入了惶然的境地。


    寧王登基的第五日,便迫不及待的封皇後為太後,又封賞了幾個他寵愛的妾室,倒是正妃謝氏現在還沒得到一個皇後的名分,不尷不尬的在宮中待著。所有跟隨蔣洛的官員,都得到了大筆賞賜,朝堂上除了這些官員外,其他人根本不敢發聲。


    封賞過後,蔣洛就開始下斥責聖旨,他第一個想要貶斥的就是容瑕,可由於容瑕在讀書人中地位實在過高,蔣洛最後還是被親信們攔住了。最後他隻能退而求其次,連下了三道貶班淮的旨意。


    第一道,貶班淮為侯。


    第二道,貶班淮為伯爵。


    第三道,直接削了班淮的爵位,並收回皇家賜給他的宅子,開始抄家。


    在大業朝風光了幾百年的班家,終於在頃刻間倒塌。不過由於班家人並沒有魚肉鄉裏,所以除了抄家以外,並沒有被打入罪籍。但是這番變故,在其他人看來,已經是天大的打擊了。


    有人同情班家,也有人同情班嫿,娘家失勢,在夫家還怎麽抬得起頭?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班家被抄家那一日,班家人神情平靜,似乎沒有半分意外。而那些養在班家的各種老人,早已經被班家發了銀財,安排倒了別處。


    近來被抄家的人不少,據說但凡這些年得罪過蔣洛的人,下場不是抄家就是一貶再貶。這些人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班家冷靜淡然的反應,簡直就是一眾受害者中的清泉。


    或許是因為蔣洛實在太不得人心,班家這個反應,竟引得不少讚譽聲。甚至有才子特意寫詩兩首,來稱讚班家失如何的不畏權威,如何橫眉冷對邪惡勢力。讓看到詩的人紛紛摩拳擦掌叫好,竟是忘了班家也曾是權貴的一份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班家現在就是敵人的敵人。


    班家被抄家以後,就被成安侯府的下人接走了。不過班家人不想連累容瑕,死活不願意住到成安侯府,最後容瑕實在沒辦法,便讓人在京城裏買了一棟大宅子,讓班家人暫時住了進去。


    “嶽父,嶽母,”容瑕看著這棟別墅,有些愧疚道,“委屈你們了。”


    “一家人就不要這麽客氣了。”班淮喜滋滋地從腰帶裏摳出幾張銀票,這是他特意讓人縫進去的,抄家的官兵並沒有太過為難他,所以他就穿著一身縫著銀票的衣服出來了。


    他把銀票盡數塞到陰氏手裏:“夫人,這些都交由你保管。”


    陰氏當下沒有猶豫就把銀票接了過來,她看向容瑕道:“我們現在也不方便去侯府,嫿嫿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請嶽母放心,小婿一定會照顧她,”容瑕行了晚輩禮,並沒有因為班家現在落魄就有半分怠慢,“嫿嫿近幾日身體好了很多,每次可以用小半碗飯,還能用一些肉食。”


    “這孩子從小就挑嘴,這些日子你把她哄住怕是費了不少力。”


    “嫿嫿很好,對她好不費力。”容瑕笑了。


    陰氏見他這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安頓好班家人以後,容瑕匆匆趕回了家。班家被抄家的事情,容瑕還不知道怎麽告訴班嫿,他擔心她還沒痊愈的身體,又因為這件事受到刺激。


    “你回來了?”班嫿穿著厚厚的錦袍縮在貴妃椅上看民間藝人玩雜耍,見容瑕進來,便伸手招他過來。隻是她身上的錦袍有些寬鬆,一伸手便露出半截手臂出來。


    容瑕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掌心,確定她的手並不涼才道:“今天有沒有偷吃點心?”


    “我是管不住嘴的人?”班嫿驕傲地扭臉,“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


    “嗯,我知道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容瑕笑著把她抱起來,兩人一路回到臥室,容瑕把人塞進被窩,“中午想用什麽,我讓人給你做。”


    “今天胃口不太好,讓廚房的人做些開胃爽口的,”班嫿疑惑地看了容瑕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嫿嫿……”容瑕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今天發生了一件事,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哦?”班嫿挑眉,“是皇位換人坐了,還是我父親又得罪誰了?”


    容瑕:……


    “嗯?”班嫿更加不解了,“我不會真的說中了?”


    不然容瑕為什麽不說話?


    “幾日前,太上皇頒發旨意,讓寧王繼位。”


    班嫿揪被子的手頓住,她睜大眼看著容瑕:“你說……寧王?”


    容瑕沉默地點了點頭,不過他神情很平靜,仿佛登基的不是與他有嫌隙的皇子,隻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太子呢?”


    “沒有人見過太子,石崇海已經被撤去丞相一職,到了其他地方任知州,石晉也被發配去了邊關。”


    “蔣洛腦子有病,這個時候還放支持太子的石家人離開?”班嫿就算自認沒有政治覺悟,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石家人走,這無疑是縱虎歸山。


    “大概寧王覺得這樣更加能夠羞辱石家。”


    “但是這樣隻會羞辱他本就不太靈光的腦子。”


    “還有別的事?”


    容瑕沉默片刻:“寧王登基三日內,連下三道貶斥嶽父的聖旨,今日靜亭公府被抄……”


    “被抄家了?”班嫿恍惚地看著容瑕,忽然點頭道,“原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夢順序混亂又毫無邏輯,到了這一刻才明白,班家本就會被削去爵位,隻是削去他們家爵位的不是那位造反的新帝,而是一直與班家不對付的蔣洛。


    “嫿嫿,你別難過,隻要我在一日,我就護班家一天,”容瑕見她似笑又哭,擔心她傷心過度,“你相信我,我定不會讓嶽父嶽母受委屈的。”


    “我沒有難過,”班嫿看著容瑕竟是笑了,“我相信你。”


    容瑕看得出班嫿是真的不難過,她的雙眸燦爛如星辰,裏麵是他看不懂的光彩。這樣的嫿嫿,讓他迷惑又沉迷,他忍不住把人摟進懷中,“嫿嫿,你有什麽話一定要對我說,別憋在心中。”


    “那我今天想要吃鵝掌,你讓人去做。”


    “好。”容瑕當即便答應下來,轉身出門去吩咐候在外麵的下人。


    班嫿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衣櫥旁,拉開雕著雙花並蒂的門,彎腰在最底下脫出一個木箱。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幫她把木箱放到桌上,“這裏麵是什麽?”


    “一套衣服,”班嫿輕輕摩挲著箱子的蓋,“我讓人為你做的一套衣服。”說完,她打開了箱蓋,裏麵是一套華麗的玄色錦袍,錦袍上用暗紋繡著祥雲,每一針每一線都彰顯著它低調的華貴。


    容瑕沒有想到這箱子裏放著的竟然隻是一套衣服,用金絲楠木箱子裝著的一套錦衣。


    “我一直不知道這套衣服該不該給你試試,”班嫿扭頭笑看著容瑕,“因為你穿淺色的衣服很好看。”


    容瑕覺得班嫿想說的不僅僅是這個。


    “但是我想著從未見過你穿玄色衣服,竟又有些遺憾,”班嫿把玄色錦袍從箱子裏拿出來,笑眯眯地遞到容瑕麵前,“傳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接過錦袍,轉身去了屏風後麵。


    班嫿在桌邊坐下,她單手托腮,目光落到牆角擺的花瓶上,想起了夢中她臨死前誇她是京城難得鮮活人,送給她狐裘的男人。


    她對夢中的新帝觀感很複雜,一是感謝他願意照顧自己的家人,二是怨他剝去了班家對的爵位。


    她的結局本該是在沈鈺退婚以後,就沒有找到合適的兒郎,最後被削去爵位,死在不知是何人的箭下。然而當她夢醒,現實與夢境越行越遠後,她已經漸漸不再重視那個夢。


    喜也好,悲也好,在這世上走一遭,榮華富貴享受了,若是落得抄家早亡的下場,也是她的命運,隻要家人無恙,她便沒有什麽可怨恨的。


    不知過了多久,班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就看到身著玄衣的貴公子朝自己款款而來,白玉冠,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的脖頸,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下巴。


    與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班嫿忽然便笑了,笑聲傳出屋子,讓守在外麵的丫鬟以為夫人因為班家出事,受到刺激瘋了。


    “嫿嫿,您笑什麽?”


    “我在笑一句詩。”


    “什麽詩?”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是我沒念錯吧?”


    “沒有,”容瑕在她身邊坐下,“我隻是不明白你怎麽會想起這句詩來。”


    “嗯,大概是因為我覺得你穿玄色衣服比淺色更好看。”


    “真的?”容瑕低柔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既然嫿嫿喜歡,那我便每日穿給你看。”


    “那不行,”班嫿搖頭,“我可不想便宜了其他女人,讓她們看到你的美色。”


    “那我就在家穿?”


    “好。”


    班嫿笑著點頭。


    她伸手在容瑕的白玉冠上摸了摸,忽然道:“容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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