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麻子坐在一旁,唉聲歎氣,看來並不想冒險。


    三鏢把遼十三掛在我的肩膀上,低聲說:“三八大蓋就不給你了,萬一遇到日本兵,可能說不清楚。要是遇不到的話,你就看著辦吧。”


    “二當家,那你咋辦?”


    “我是常山趙子龍,百萬軍中殺個七進七出,死不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三鏢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我隻能問:“那,老羅呢?”


    “羅老九是什麽人,文曲星下凡,福大命大,更不用你操心了。”


    此時,羅老九已經收拾一包吃的,遞給了我。


    “別囉嗦了,趕緊出發,路上再好好商量。”


    我隻好翻身上馬,招呼錢麻子趕緊跟上,與他們揮手告別,離開了這個營地。


    一路飛奔,剛翻過山坡,錢麻子就大聲問:“小刀兄弟,三鏢說的那一千塊大洋,有沒有啊?”


    “肯定會給你的,抓緊吧,咱們不能耽誤時間。”


    錢麻子一聽,立刻揚鞭策馬,走在了前麵。


    當天晚上,我們找了個背風的山坡,生起一堆篝火,閑聊起來。


    錢麻子告訴我,其實他家裏有老婆有孩子,日子還能過得去。


    活閻王手下人多,快到冬天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分了錢下山,“貓冬”去了。


    錢麻子的家在縣上,冬天這麽長時間,他就去日本人開的店裏幫忙,也能賺不少錢。


    這一次,他是專門被活閻王留下的,沒想到遇到了這檔子事兒。


    我笑著說:“老婆孩子熱炕頭,不當胡子你也餓不死,早點拔香頭子吧。”


    “跟了活閻王,哪那麽容易離開?不敢想,不敢想。”


    “要是活閻王死了,你還繼續當胡子嗎?”


    錢麻子愣了一下:“過一天是一天,誰能想那麽遠啊!”


    我點點頭,確實,上山當了土匪,隨時可能挨槍子,想那麽多有啥用。


    “小刀,要是你們大當家和三鏢都死了,你還繼續當胡子嗎?”


    說到這個問題,我忽然一陣難過,三鏢對我不錯,跟親大哥一樣,不能讓他死。


    於是,我湊到他耳邊說:“沒有三鏢,我早就死八回了!你想想,我這樣的小人物,還能幹啥?”


    錢麻子點點頭,又添了一根柴火。


    “小刀,活閻王脾氣不好,但是你不知道,他手底下的八大金剛,更狠啊!二當家夜叉,看上陳家溝陳老二的閨女,人家不願意,偷偷把閨女送到了省城。夜叉急眼了,把陳老二綁起來,當眾開膛破肚,掏出心肝,生吃了。”


    我以為自己喝懵了,拍了拍腦袋:“你說啥?”


    錢麻子從我手中拿過酒瓶,喝了一口:“我親眼看見的,能有假?不瞞你說,回去之後,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吃啥吐啥。”


    “這麽說,這個夜叉確實夠壞的。”


    錢麻子拍了自己一巴掌:“我爹抽大煙,欠了夜叉的賬。爹死了,賬沒死,就逼著我還,還不起,隻能跟著他們混。”


    我點點頭:“明白了,就算活閻王死了,夜叉也不會放過你。”


    “對啊,活閻王活著,夜叉好歹收斂一點,不會為難我。”


    鎮上說書的先生,有句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們兩個土匪小嘍囉,確實都是身不由己。


    錢麻子抱著我,忽然帶著哭腔說:“小刀,我想媳婦了,我想娃兒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兄弟,你走吧,回家,剩下的事兒我自己來就行。”


    錢麻子看著我,滿臉驚訝。


    我點點頭:“回去吧,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別跟我一樣,死在這林子裏。”


    “小刀,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認真的,你現在就上馬,回去吧!我雖然不會日本話,但還是有辦法攔住他們的。你有孩子,就是個爹,好好教育孩子,以後別當胡子了。”


    錢麻子還是有些不相信,但我確實是認真的。


    “小刀兄弟,咱們一起走吧,好死不如賴活著!”


    我將錢麻子拉起來,將他扶到馬上,把韁繩遞到他手中。


    “抓緊,直接回家!”


    錢麻子眼淚都下來了,點點頭,揮舞馬鞭,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又坐在了篝火邊。


    說實話,我並不是心地善良,隻是覺得,錢麻子有老婆有孩子,顧慮重,真要遇到日本人,恐怕也不敢上去。


    萬一他害怕了,露出一點破綻,結果會更糟糕。


    還不如我自己動手,偷襲日本兵,邊打邊走,盡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運氣好,跑得快,我還能全身而退。


    我又給篝火添了些柴,在防水布上鋪了毯子,裹著棉大衣斜躺下,眯了一會兒。


    天微微亮,我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到了遠處的呼喊聲:“小刀,小刀……”


    我立刻坐起來,抱著槍四處張望,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一匹馬飛奔而來,是錢麻子。


    這小子怎麽回來了?難道是良心發現?


    我正想高興,就見他已經來到跟前,嘴裏念叨著:“這麽遠的路,你好歹給我兩個罐頭啊!”


    對了,吃的都在我這裏,昨天一激動,忘了。


    我趕緊去翻身邊的行李,錢麻子跳下馬,搖著頭說:“算了,別找了,你一句日本話都不會,能有啥本事?還是靠我吧。”


    “你想到好辦法了?”


    “沒有啊,我動腦子不行,你出主意,我跟著幹。”


    我看了一眼錢麻子,笑了,動腦子這種事,其實我也不擅長。


    抓幾把雪熬水煮粥,我們兩人吃了之後,翻身上馬,繼續前進。


    到了第三天傍晚,我們在一個緩坡的林子裏點上篝火,挖了一個雪洞,當晚就在這裏休息了。


    半夜,我正迷迷糊糊睡著呢,忽然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睜眼一看,是錢麻子。


    外麵的篝火已經滅了,他衝我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話,外麵有情況。


    我趕緊點點頭,把他的手拿開,悄悄爬出了雪洞。


    外麵已經飄起了雪花,我們躲在樹後,上方似乎有聲音。


    錢麻子指了指山脊上,我慢慢探出頭一看,上麵似乎站著兩個人,手中有一點點亮光,應該正在抽煙。


    我又仔細聽了聽,是日本話。


    這荒山野嶺的,怎麽忽然有兩個日本人站在坡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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