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三這二天,流雲縣境內下了一場罕見的大暴雨,緊靠田峰縣的邵錦鎮因為田峰縣雲澤鄉鄲始溪水庫在沒有及時通知處於水庫下遊的流雲縣邵錦鎮的情況下開閘泄洪放水,從而導致邵錦鎮全鎮洪水泛濫,洪流所到之處一片汪洋,邵錦鎮大多數村莊受災滿水。該鎮所管轄的彰攸村、水紋村、洋跺村受災尤為嚴重。彰攸村受突然洪水衝擊,當時在村旁河床裏采砂作業的村民許陽泉父子因躲避不及,被洪水衝走失蹤。村子裏受到洪水漫溢後死傷牲畜無數,魚塘養殖全軍覆沒,糧食和家具受浸泡更是不計其數。現鎮裏派人正在該村與村幹部進行遴選登記統計工作;水紋村有三人因洪水衝擊,在緊急避險當中受傷,傷勢不明,現已送醫。村民家裏受灌溉浸泡遭災情況還在進一步統計之中;洋跺村受災情況相對輕點,沒有人在此次洪災中受傷,但房舍受浸泡侵害情況嚴重。尤其是六七成成熟莊稼大麵積受淹,絕收和減產畝分還在進一步統計之中。這些損失估計還得由流雲縣農業部門出麵與田峰縣水利漁政部門進行交涉。田峰縣水利局漁政部門也已經派人前來該鎮展開調查工作,弄不好兩地難免會惹起一場訴訟官司。


    這件事已經在流雲縣境內引起了不少的震動,現在兩縣的協商處理還沒有結果。此事確實有點不好把握,田峰縣賠償少了,流雲縣肯定不會答應;但賠償金額大了,田峰縣又不會答應。認為流雲縣在謊報災情,弄虛作假?因為,此事真正的情況誰也說不清楚,再加上當時田峰、流雲兩縣境內同時都在下著大暴雨,難道責任都全記到田峰縣水利漁政部門的頭上去嗎?這明顯是不合情理的。


    刑偵大隊也因為這幾天的大暴雨,導致部分戶外工作臨時取消,大家於是都聚在辦公樓裏辦公。不知是誰透露了這個消息,說,流雲縣農業局這幾天正在與田峰縣水利局扳手腕,誰贏誰輸難料,估計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王東聽了,有些反感,於是說:“你們好好處理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管那些閑事做什麽?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幹活,幹活!”


    於是辦公室裏立即鴉雀無聲。這時,傳達室門衛老邱給辦公室打來電話說,有人要找刑偵隊報案,問要不要放他進來?


    王東就接過電話問:“喂,是門衛老邱嗎?你問一下報案人,舉報的是什麽性質的案子?”


    老邱停頓了一會,估計是在盤問來人。過了一分鍾不到,老邱說,是舉報貪汙受賄的案子?


    王東說:“那你讓他將相關資料交給你,你送進來就是,你再告訴來人一聲,大凡貪汙受賄的案子,得首先要向縣紀委工委處工作人員舉報,得先由他們按照舉報材料進行受理,隻有舉報事實清楚,紀委會根據案件性質,提交到檢察院到,至於要不要介入調查,那是檢察院的事情。”


    老邱沒有將電話放下來,繼續說:“王隊,那人賴著不肯走,說今天非要見王隊一麵不可。此人還說,相對於舉報程序,他或許比你們還懂。因為,他本人也是黨政幹部,這些流程他都知道。”


    王東隻好對老邱說:“那你就放他進來吧,讓他上大樓五樓來找我。”


    放下電話,王東對謝塗說:“你等下隨我去會會這個舉報人,此人親自來舉報他人,搞得又有點神神秘秘的,估計有戲。”


    謝塗隻好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與王東從辦公室裏走了來。剛好從電梯裏走出來一個年輕帥氣戴眼鏡的男子,那男子估計也猜出王東他們是迎著他才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於是就自我介紹說:“我是營墅鎮鎮長祝科盈,我今天特地來向你們舉報一個人的貪汙受賄行為情況。”


    王東說:“好吧,你隨我來吧,咱們裏麵坐下來談。”


    三人在一個接待室裏坐定,謝塗去倒水,王東說:“剛才你說要舉報別人的貪汙受賄行為,你帶上舉報資料了沒有,有的話請你都拿出來吧?”


    男子笑了笑說:“我沒有整理舉報資料,所有的舉報信息都在我的腦海之中保存著。不過,我本人以一名黨員的身份做出保證,我所舉報的所有內容都是真實的,絕對沒有半點弄虛作假。假如你們查出我有點半弄虛作假,冤枉他人的行為,那麽,我願意接受任何法律的處罰。”


    王東說:“那你先說說具體的舉報事實吧,這是我同事謝塗,由他來負責做此次筆錄記錄。”


    “好,這個我沒有意見,我今天所舉報之人是我的妻子,準確的說,是我的前妻,她叫楊丹妮,她目前的工作單位是縣人民醫院婦產科室當···”


    “請稍等一下···”王東插話說:“這人民醫院的婦產科室楊丹妮,她不是現在已經請了長假,準備今年國慶節去旅行結婚的嗎?”


    “是的,她準備在這個國慶節旅遊結婚。不過,請你們注意,她這是二婚,我是她的前夫,半年前才離婚。”


    王東笑著說:“這個事情,我們也有所了解,因為,她們科室病房再近出了一樁案子,楊丹妮剛好在案發時也在現場。因此,我們刑偵隊對於楊丹妮所提出來的旅遊結婚申請持不同的意見,此事醫院也與我們協商溝通過,是我同意楊丹妮的。”


    祝科盈不滿地朝王東看了一眼,這才說:“你們其實根本不必放她走,這一走或許會給你們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王東問祝科盈:“如此說來,你是在懷疑她,你有她的違法犯罪證據嗎?如果祝鎮長手上有過硬的證據材料證明你的前妻是個犯罪嫌疑人?那麽我們大隊就有權利將她留置下來。你把楊丹妮的犯罪證據交給我,我們公安機關立即就可以對其采取措施的。”


    祝科盈搖著頭說:“這個殺人的證據我哪裏會有?再說了,我今天實名舉報楊丹妮不是殺人放火的事,這個我沒有證據不好亂說,她現在是貪汙受賄,你們依此就完全可以對她采取拘留了,難道這還不夠懲罰她?”


    王東說:“好吧,此事暫時擱置,祝鎮長先把她貪汙受賄的證據亮出來吧?”


    祝科盈低下頭,從帶來的手提包裏取出一疊錢放在辦公桌上說:“這是楊丹妮早五天前交給我的一筆巨款,今天我原封不動地都拿過來交給你們,希望你們對她盡早采取強製措施。否則,等旅行結婚成行了,你們再想要抓住她就很被動了。”


    王東問:“祝鎮長還有其他證據資料嗎?請一並提交一下?”


    祝科盈睜大眼睛說:“怎麽,這麽硬的證據還不夠立案標準嗎?”


    王東與謝塗麵麵相覷,心裏感到好笑:一個鄉鎮幹部,就這麽點法製意識?楊丹妮給你一疊錢,你也沒有向我們證明此錢是貪汙受賄而來的,就讓我們依此拘留她,這事也太搞笑了吧?


    王東問:“祝鎮長,你確定楊丹妮交給你的錢都是貪汙受賄得來的?”


    祝科盈奇怪地反問道:“這還不能說明楊丹妮貪汙受賄了嗎?試想一下,我是她的男人,她在人民醫院隻不過是個小小的護士長,她的工資平時還不夠她買化妝品衣服購物等消費?現在突然變出這十萬元巨款出來了,難道她還沒有問題的嗎?”


    王東問祝科盈:“祝鎮長,我再問你一下,這筆錢,楊丹妮是怎麽同你說明它的來曆的?這個非常重要,隻有確定她這筆錢是非法所得,我們才有可能對她采取措施。否則,我們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去逮人,這也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祝科盈聽了,不服氣地說:“我當時問過她了,你哪來的那麽多錢?她不說,我一生氣,就朝她吼,拿著你的臭錢滾回去吧,我都嫌它髒。”


    王東嚴肅地對祝科盈說:“你問她,她是怎麽回答?她沒有回答你是吧?難怪你去向縣紀委舉報她,紀委都不受理?原來,你連最基本的情況都沒有弄明白,你就稀裏糊塗的前去把她給舉報了,更何況她還是你的前老婆呢?我勸你還是先回去吧,隻有將楊丹妮給你的這筆錢弄清楚確實有問題了,你再來向我們反應或者去其他部門舉報都可以,那時別處沒人理你,你就直接來找我王東好嗎?”


    祝科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摸著桌子上的錢,好久才從緊閉的嘴唇裏憋出一句話來:“我算是看透了,你們都是一群螞蚱,連我祝科盈都求告無門,明知道這錢是楊丹妮的非法所得,但你們就是推三阻四不肯立案?我是一個鎮的鎮長,這事都還辦不成,可見老百姓上告還有門道嗎?”


    王東不願與祝科盈多廢話,就好心規勸他說:“祝鎮長,別的埋怨話都別說了,你要我們對此立案,就需要把過硬的證據提交給我們?十萬元錢,確實早已突破了立案的底線了,但你目前拿不出有力證據,證明不了這十萬塊錢就是楊丹妮貪汙受賄得來的,僅僅隻憑你一句話又怎麽能讓我們公安機關立案來處理的呢?假如你覺得不服氣,我建議你再去紀委一次,要求他們先去調查一下這錢的來龍去脈好嗎?假如真的是貪汙來的,那麽,楊丹妮就逃脫不過法律的懲罰。”


    謝塗用眼神示意王東,王東心裏明白,他想出去與王東說幾句話。


    祝科盈正準備起身走,謝塗對他說:“祝鎮長,你先等一下,我給你開個證明去。”


    祝科盈沒好氣地說:“你們不接受一個公民的舉報信息,開什麽證明去?”話雖如是說,人還是坐著沒有動。


    謝塗站在走廊同王東溝通說:“王隊,我覺得此事這樣處理有些不妥?今天祝科盈甚至連錢都拿過來了,他口口聲聲說,這些錢都是楊丹妮貪汙受賄所得,隻要有了錢,這就是證據,難道還沒有達到受理的條件嗎?”


    王東說:“謝塗,你今天是怎麽啦?你好糊塗啊!這樣僅憑他一句話,說立案就立案呀?萬一這是祝科盈的詭計,根據目前兩人的關係,執意對楊丹妮進行打擊報複?到時候查無事實,我們白白浪費了這些警力資源不說,反倒還成了他的幫凶?是的,若這樣我們刑偵隊都可以立案,那一天不知道要立多少的案子,我們忙得過來嗎?”


    謝塗耐心地說:“王隊,你聽我說,這不是咱們推脫掉的理由。再說,立案偵查並不能說明楊丹妮就有罪。隻要查明她這筆錢來路是正規的,出處明明白白,這件事調查起來也相對簡單,咱們為何就錯過一次對楊丹妮調查的機會了呢?再說,萬一查出來這個楊丹妮真的有其他問題呢?”


    王東說:“那好吧,謝塗,此事就由你來處理,你告訴祝科盈,給他開具立案回執,這筆錢暫時截留下來留存咱刑偵隊這裏,你也給他開具一張款項暫保證明出來,錢等下交到局裏財務室去。”


    王東給謝塗一個星期調查時間,期間調查無果,案子退檔處理。沒想到謝塗隻調查了一天,事情就已經被查得清清楚楚了。原來,楊丹妮這筆錢都是向幾個同事和同學借來的,提交給祝科盈用以給自己兒子的撫養費。謝塗都一一核實過了,除了一位方姓同學取了一萬元現金提交給楊本人一時拿不出紙質證據之外,其餘的借款都有同學給楊丹妮的轉賬記錄憑證來證明。當謝塗找到楊丹妮來核實這十萬塊錢的時候,楊丹妮感到滿臉的委屈,隻見她恨恨地對前來調查的這兩位警官說:“這個天殺的狠人,我好心一次性給兒子這個撫養費他又不是不知道?反倒向公安部門去舉報我,汙蔑我貪汙受賄?真是太氣人了!你們既然要讓我將此事弄個明明白白,說明錢的來源出處問題?這本來隻是我楊丹妮的私人事情不想讓外人知道,現在倒好反而被弄得滿城風雨了?此事搞得我非常被動,我很憤怒!那好吧,我將借給我錢的同事和同學的名單都提供給你們,不信你們自己一個個去調查核實去吧?假如我楊丹妮有半點弄虛作假嫌疑,說不出資金來源?我都願意接受法律的懲罰。”


    楊丹妮將一連串的名字、各借款金額和電話號碼都寫在紙上交給謝塗。謝塗順著這個名單一一給予落實下去,還去各大銀行拉出了流水,此事確實白白浪費了兩人一天的警力。


    警方嚴厲批評了祝科盈的誣告行為,但祝科盈認識錯誤態度很好,再加上當地鎮書記打來電話說情。警方這才沒有進一步處理祝科盈,隻讓他過來在調查書上簽下字,並讓他將這些錢領了回去了事。


    楊丹妮也很快旅遊結婚走了,此事沒有對王東他們造成什麽影響,他們的工作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大約過了一個多月王東有事找營墅鎮派出所龔世友核實一起刑事案件情況,才從龔所長那裏獲知祝科盈已經因公犧牲,他這天正好在營墅鎮政府參加祝科盈的追悼會。


    這使王東感到心裏一驚,於是就詳細詢問了龔世友有關祝科盈因公犧牲的整個過程。龔所長說:“抗洪搶險,對於黨員幹部的危險情況隨處都在,防不勝防,這實在無法避免。”


    王東問他,那麽此次抗洪搶險過程中營墅鎮到底傷亡了多少人?龔所長說,王隊這個問題問得有點低級,此次抗洪搶險除了祝科盈落水沒有被救起失蹤外,並無其他人員傷亡的情況。


    王東說,龔所長,王某有個不情之托,若龔所長有心,最好前去祝鎮長遇難處考察一下位置地貌,到時告訴我一聲就可。


    龔所長問:“王隊似乎話裏有話,那好吧,開過追悼會後,我立馬趕過去再仔細去現場考察一下,到時向您匯報。”


    鍾世海問王東:“剛才你同誰通電話,又是誰因公犧牲了?”


    王東不置可否地說:“記得早一個月前,有個前來咱們這裏實名舉報楊丹妮的那個祝鎮長嗎?”


    鍾世海說:“怎不記得,此人雖為一鎮之長,但情商好像不咋地出色。”


    王東歎息一聲道:“別提他了,畢竟現已成為了一個烈士,他在這次抗洪搶險中英勇犧牲了。”


    鍾世海感歎道:“唉!命運弄人呀,真是沒有想到,好端端的一個鎮長,說走就這樣走啦?實在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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