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你考科舉那年,本王已經去了廣平州,理應不曾見過才對。”元文淮不過是隨口一說,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轉眼忘了。


    倒是姬昭與他身後的羅定恒多看了謝知縣一眼。


    姬昭等人在中陽縣休息一日後,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中陽縣,朝京城方向趕去。


    謝知縣看著廣平王車駕離開的方向,知道車駕再也看不見,才抬頭看了眼朝陽初升的東方,對身後的縣丞道:“既然貴人們都已經離開,那我們也能鬆口氣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另一條道路上出現了一隊人馬,待這行人越走越近,他才看清為首的馬車以紅寶石為頂,馬車四角掛著銅鈴,車璧上更是雕刻著騰龍紋。


    看清這些後,他當下便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需要途徑他中陽縣進京的,也隻有廣平王與汀王,看來這輛馬車裏坐著的便是頗受皇上重視的汀王了。


    這廣平王前腳剛走,汀王便已到,他這口氣沒那麽容易鬆下來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快步上前走到停下的車駕前:“下官中陽知縣謝臻拜見汀王殿下。”


    “謝知縣免禮,”車中走出一個麵如冠玉,氣度不凡的年輕男人,他伸手虛扶起謝臻,略略含笑道,“今日叨擾我等便要叨擾謝知縣一二了。”


    “不敢,不敢,”謝臻連呼不敢,心裏卻在震驚,他原本覺得廣平王已經是相貌不俗,可是在見到汀王後,他才覺得什麽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況汀王不僅英俊不凡,通身的氣度更是讓人心折,若是汀王與廣平王同時出現,廣平王定會是那個被忽略的人。


    想到這,謝臻莫名想到廣平王身邊的王妃姬氏,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荒唐,廣平王妃就算有些不俗又有何用,嫁給廣平王,隻怕這輩子也與鳳位無緣了。


    “三弟竟是先到了?”元修能進了官邸,聽聞元文淮竟比自己先到後,有些意外。三弟向來怕吃苦,這次竟然能趕到他前麵,實在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事。


    “下官不敢說謊,廣平王前日下午便到了我縣,昨日休息過後,今日早晨才離開。”


    謝臻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廣平王來時神情疲乏,想來是因為連日趕路過於辛勞的緣故。”


    元修能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明白了,心裏卻暗暗稱奇,看來姬氏當真有些手段,能把他這個百無一用的弟弟調/教得有些用處。


    隻可惜了這麽個賢惠人,難怪當初太子與蕭妃都對此女有些動心,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京城……”姬昭掀開簾子,看著王府的馬車越過一眾排隊等著進城的普通人,在守衛們恭敬的姿態中進了城。聽到馬車外傳來的熱鬧聲,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時隔近一年,她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馬車一路直走,來到了元文淮在京城的王府府邸門外,候在王府門口的下人見到他們的車駕出現,頓時跪了一地,直到白術現身讓他們起身後,這些下人才起身七手八腳的迎著他們進府。


    一些對白術不熟悉的人在心底疑惑出麵的為什麽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太監,而不是以往最受王爺看重的趙寶,但是見白術身上穿著盤領大袖深藍太監製服,上麵還繡著蝙蝠暗紋,心中暗驚,這人有什麽手段,竟然能扳倒趙寶坐上王府太監總管之位。


    不管心裏有多震驚,他們麵上卻不敢透露分毫,而是恭恭敬敬的把王爺王妃迎進王府大門,要說他們這些下人,還不曾見過王妃真容呢。


    這座王府雖是元文淮在京城的府邸,但是因為他甚少在這裏居住,所以雖然仍是按照親王規模建造,但是總體精致度卻比不上廣平州的府邸。


    因為這次乃是給皇帝賀壽,所以並沒有王府侍妾同行,王府下人也就省了一些事。


    “王妃,王府中的幾位管事前來拜見。”青萍走進內室,見姬昭正在對鏡梳妝,便放緩腳步,“您可否召見?”


    “讓他們先等著,”姬昭從梳妝盒中挑出一支金步搖,別在發間後對著鏡子照了好幾遍,確認沒有不妥之處後才道,“把我那對秘銀垂流蘇取來。”


    待妝成,已經是近兩刻鍾後了,她理了理身上的朱紅白梅宮裝,轉身看向青萍:“那些管事還等著麽?”


    “您不發話,他們哪裏敢擅自離開,”青萍笑著屈了屈膝,然後走到姬昭身邊小聲道,“女婢懷疑,王府裏有些人不太老實,您要不要……”


    “暫時不用管他們,”姬昭伸出食指朝天指了指,“現在還不能讓這位察覺。”


    “奴婢明白了,”青萍頓時恍然,見姬昭今日穿戴比在廣平州更為華麗講究,心裏越加清楚,此處乃是危機四伏的京城,而不是山高皇帝遠的廣平州。


    幾個管事忐忑不安的站在屋內,有一個體型偏胖的管事甚至已經開始雙腿打顫,可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越矩之處。若王妃家世不是那般顯赫,他們也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待門口傳來腳步聲後,原本有些緊張的他們更是繃緊了神經。


    “諸位管事久等了。”說話的是個身著水色裙衫的丫鬟,幾個管事見她衣飾不俗,猜到她乃是王妃身邊得用的婢女,連說不敢。


    青萍見他們這幅樣子,笑而不語的退到一邊,然後被婢女們前呼後擁的姬昭就出現在幾個管事麵前。


    幾個管事甚至都不敢細看,齊齊跪下,他們能看到的,也隻有王妃繡工精致的繡鞋而已。


    “諸位管事不必多禮。”


    幾個管事心裏微微鬆一口氣,聽王妃的聲音如山穀清泉,想來定不會是刻薄的女子。他們站起身,見座上之人頭綰驚鵠髻,耳綴紅寶珠,身著大紅白梅束腰廣袖宮裝,映襯得肌膚勝雪,青絲如墨,眉眼如畫,竟是讓人見之驚心,難以忘懷。


    管事們愣了片刻後,才匆匆收回自己的視線,不敢再看。


    姬昭讓青萍賞了這些管事每人一個荷包後道:“王爺四年不曾回京,爾等伺候時不可馬虎。”


    管事們紛紛稱是,靜待著下文,誰知根本就沒有什麽下文,王妃直接便讓他們退下了。


    這可……真夠簡單明了的。


    可偏偏就是王妃的話太過簡單,反而讓他們更加的小心,誰知道這位內心究竟是什麽樣的秉性呢?


    姬昭如此盛裝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她見過這些管事後,就要與元文淮進宮拜見皇帝,這個時候進宮,剛好趕上皇帝下朝的時間,隻要元文淮沒有做出什麽坑爹大事,不管皇帝喜歡不喜歡這個兒子,都不會對元文淮拒而不見的。


    兩人極其難得的同座一輛馬車,姬昭注意到元文淮自從上了馬車後,攥著的拳頭就甚少鬆開口,離宮門越近,元文淮的拳頭便攥得越緊,她抬了抬眼瞼,低聲道:“王爺久未見到父皇,定是十分想念,便是眼眶發紅,情不自禁流淚也是使得的。”


    元文淮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向姬昭,發現她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便低下頭想姬昭方才的話,直到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第41章 畫


    “王爺,王妃,請往這邊走。”


    羅至孝聽到背後傳來聲響,明白這定是哪位有了封地的王爺回京,他後退一步,擺出恭敬的姿態,在人快要走近時,才快速抬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廣平王。


    盡管好幾年不曾見過元文淮,但是羅至孝仍舊一眼便認出了來人,幾年的時光讓元文淮看起來成熟了一些,似乎看起來也不似往日那般怯懦,但總體說來,除了那張臉更加有迷惑性外,這位殿下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倒是他身邊的這位王妃,當初進宮拜見皇後時,他曾有幸馬馬虎虎看過一眼,隻模模糊糊記得是個挺標致的人,今日細看之下,才覺得這位王妃的麵相大吉,隱隱有旺夫之相。


    察覺到羅至孝的目光,姬昭緩下腳步,朝羅至孝微微頷首一笑。


    羅至孝心頭微驚,隨即後退半步,朝二人行禮道:“奴婢見過廣平王,廣平王妃,陛下正在內殿等著兩位,請進。”


    “多謝羅公公,”這些年因為對皇帝的敬畏,導致元文淮對皇帝身邊太監客氣得有些過頭,所以盡管他現在是一方封地之主,在麵對羅至孝這個帝王殿的太監總管時,仍舊不自覺過於的小心.


    姬昭仿佛沒有看到元文淮的舉止般,隻是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看著角落裏的一隻落地花瓶看得極其認真。


    羅至孝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不說是閱人無數,至少也對人心有所了解,可是他卻看不透這個廣平王妃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姬昭抬頭對羅至孝淡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落後元文淮半步,走進了內殿。


    羅至孝見狀在心底點了點頭,看起來是個知進退的,廣平王殿下雖然懦弱無能,但好歹王妃是個有眼力勁兒的。


    元文淮是皇帝幾個兒子中最先來拜見皇帝的,老皇帝見他進來眼眶微紅,卻還強行壓抑著的模樣,即便再不待見他,心也軟了兩分。


    “兒臣給父皇請安,”元文淮碰的一聲跪倒在皇帝床前,未語先哽咽起來,好半天才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父皇身體可痊愈了,前些日子聽聞您身子微恙,兒臣實在寢食難安,方才失儀,望父皇恕罪。”說這些話時,他心裏是忐忑不安的,擔心下一刻皇帝就說他小女兒姿態,沒有半點魄力。


    “好好,”皇帝朝他抬抬手,“快過來讓朕瞧瞧。”


    元文淮猶豫的扭頭看了眼跪在自己身邊的姬昭,見她沒有反應,才跪行到皇帝麵前,殷切的問皇帝進來身體如何,吃睡如何雲雲。


    皇帝也難得和顏悅色的跟他細細說著,待父子二人說得差不多了,老皇帝才看向姬昭道,“你的弟弟是個難得的大才子,若不是他年齡太小,不然朕定要圈他為狀元。不過你們廣平洲的青螺茶因他而得名為探花茶,也算是一樁美事。”


    姬昭聞言低首回道:“能得探花美名,家裏已經喜不自甚,實為萬幸。倒是這青螺茶,能因此而得名,實在是意料之外了。”


    “你們姬家的人就是如此謙虛老實,你的父親也是如此,唉,”皇帝笑著搖了搖頭,語氣頗為溫和道,“你們家裏人的性子,隨你父親。”


    元文淮看了眼看似溫婉的姬昭,心裏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姬家人都這樣?


    姬昭看著父子情深的兩人,在心裏冷笑,老皇帝年歲越來越大,這疑心也越來越重,不然何必特意提到青螺茶。這人真奇怪,既想讓兒子取個能幹的王妃,又不想王妃太能幹,世間的事情,哪有這麽完美?


    皇帝與元文淮又說了會話,很快臉上便露出倦意,然後抬了抬手,讓元文淮與姬昭抱著一堆賞賜跪安了。


    走出皇帝的寢宮,元文淮有些感慨道:“我已經有三四年不曾回過這裏了,這裏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不同了。”


    姬昭看著金色的琉璃瓦,似笑非笑道:“沒什麽不同的,能變的隻有人心,房屋都是死物,能有什麽可變的。”


    元文淮疑惑的看了姬昭一眼,見她似乎並沒有別的意思,便道:“方才父皇好像對舅兄十分看重,日後舅兄一定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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