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落座之後,跟拍攝像師先是谘詢了意見,然後架好了設備。


    曾令樊一絲不苟地泡茶,李芸則去安排水果糕點之類的。


    洛淩怎麽攔都攔不住,隻得作罷。


    曾嘉慧居然一點都沒有“中間人”的覺悟,傻坐著,傻樂著。


    莫名其妙。


    曾令樊隻顧著手上動作,老藝術家估計待人接物方麵稍有欠缺吧。


    攝影師坐在攝像機旁,更不可能開口了,他更不擅長打破僵局。


    洛淩看著盲目自信又沒心沒肺的曾嘉慧,隻得無奈地先說話了。


    “曾叔叔,我有話就直說了,初次見麵,要不吵個架先?”


    隻一句話,滿場皆驚。


    端著果盤的李芸甫一進場,就想立刻退走。


    曾令樊手上動作一頓,眉頭瞬間皺起。


    啥意思?


    曾嘉慧萬萬沒想到,看似斯文持重的洛淩一開口就石破天驚。


    但腦子也似乎~~瓦特了。


    “洛~~”


    隻是她還沒開口,洛淩就直接笑了。


    “嘉慧,你邀請我來這裏,是為了讓我給令尊和令堂提建議吧?我不相信你沒和他們爭論過!那我多半也會遇到同樣的結局……我是直接了些,但省事兒,不是嗎?”


    曾嘉慧眼神古怪,低下頭小聲道:“但~~你這業太直接了,簡直是把狼牙棒扛在頭頂登場啊。”


    洛淩微微一笑:“殊途同歸嘛……”


    殊不知,曾令樊忽然道:“直接點好!我也想看看這位……小同誌,有何高見呐?”


    李芸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走過來將果盤放下,旋即幫著曾令樊倒茶:“洛淩,我知道你是個有才華又有責任心、愛心的人,但你對炎夏地方戲曲~~了解嗎?”


    “請!”曾令樊輕輕把七分滿的茶杯推到洛淩麵前,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如果還是嘉慧和那幫策劃公司說的那一套,那咱們就不用聊了。”


    說著話,他又推了一杯茶到攝像師麵前。


    “請。”


    攝像師禮貌地道謝。


    洛淩也不拘禮,先是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然後由衷讚道:“好茶!色翠香鬱,味醇型美!雀舌,對嗎?明前的!”


    老洛頭可是一直愛喝茶的,隻是到了炎夏便極少有機會細細品茶了。


    曾令樊倒是眼前一亮,登時對洛淩有些刮目相看:“年輕人中,懂茶的可不多啊。”


    李芸看著自家女兒,輕輕笑道:“我家嘉慧,鼻嗅眼瞧了二十來年,能喝出的茶不過三種!”


    曾嘉慧羞紅了臉,扭捏道:“媽,您說這幹嘛!”


    曾令樊搖了搖頭:“小同誌不如指點指點我這不成器的女兒?‘明前’和‘雨後’,她可是糊塗得很呢。”


    洛淩本身來自川蜀省,聽到“同誌”二字始終有種隻能意會的尷尬,不過此時倒也無所謂了。


    他也從曾令樊的話語之中,聽出了別樣的意味,於是笑道:“明前,采摘的是細嫩芽頭,量少,質高,價格貴。雨後,芽葉育熟,味濃耐泡,量大,價格相對較低。但都是好茶……茶嘛,畢竟找到了‘對品’的人,何須分個高低貴賤呢?”


    曾令樊一愣,盯著洛淩不轉眼。


    曾嘉慧心道這些我知道啊,爸爸怎麽……不過她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己媽媽的眼神,立時默不作聲。


    “小同誌確實是懂茶之人啊。但是,明前就是明前,雨後就是雨後,不能混為一談,更不能糊弄愛茶之人嘛。”曾令樊嘴角掛著淺淡的笑容,頗有些玩味。


    洛淩又端起杯子品了一口,這才道:“曾叔叔,現在將明前和雨後混為一談的情況……沒有嗎?”


    曾令樊和李芸都沒接話。


    “是明前,還是雨後,對於喝不出高低貴賤的人來說,有何區別?對於不愛喝茶的人來說,不都一樣?”洛淩輕輕笑了笑,又慢慢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是不是好茶,該怎麽喝茶,總得有個前提,那就是讓人端起茶杯並願意品嚐,對吧?”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曾嘉慧麵前的茶杯,又繼續道:“比如嘉慧同學,她就應該不喜歡喝茶,所以不願意去了解。就算把茶泡好,擺在她的麵前,她也不願意抬手吧。”


    然後,洛淩又看向了攝像師:“還有攝像大哥,別看他比我大了不少,但他喜歡的是咖啡喝奶茶。所以,就算是上好的極品明前雀舌,他也不想去品一品。”


    聽他這麽一說,攝像師尷尬地搓了搓手。


    尼瑪,洛淩你別往我身上引話啊。


    他們是一家人無所謂,我特麽就一純打醬油的配角兒啊。


    你這樣一整,麵前這杯茶,我喝是不喝?


    曾嘉慧插不上話,心頭有些惱火,但李芸的告誡眼神,還是讓她乖乖地坐好。


    她的心裏不斷犯著嘀咕:“怎麽聊茶都這麽起勁兒?”


    曾令樊嘴角微斜:“小同誌,說一千道一萬,好茶就是好茶,懂的人自然會懂。至於不懂的人,就別浪費茶了吧。”


    洛淩表情逐漸嚴肅起來:“曾叔叔難道未曾想過?願意采摘、能夠炒製好茶的老師傅,會不會老去?當品嚐、購買好茶的人越來越少,老師傅會不會有接班人?接班能繼承幾分炒茶手藝?同理,懂茶愛茶的人會不會老去?他們的子孫後代也同樣懂茶愛茶嗎?而且,世上茶類品種繁多,茶客豈止百種選擇?


    曾叔叔,茶再好,也得留住茶客才行啊!留得住茶客,就留得住市場;留得住市場,自然就留得住未來。


    等到茶過期了過氣了,那就晚了。”


    曾令樊和李芸表情變換不定,眼神又交匯了好幾次。


    洛淩的一番“茶論”,和有些人曾經說過的話類似。


    但是,那些人最終的“炒茶”技藝,有些不堪。


    單看洛淩,似乎的確有些不一樣啊。


    “小~~洛啊……”


    曾嘉慧心裏一動,自家老爹……似乎有些意動了?


    洛淩最後的幾句話,她要是再聽不明白,就白讀這麽多年書了。


    “曾叔叔,您說!”


    “那個,嘉慧,你給這位攝像兄弟好好介紹一下我們劇場吧?”


    曾嘉慧瞬間不安逸了。


    我是你親女兒阿文,你要趕我走?


    你們是有啥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攝像師立即起身關閉了設備,然後走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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